西雅圖中文書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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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我和我的《土樓歲月》

(2008-07-21 12:25:36) 下一個
談談我和我的《土樓歲月》
文/友明
2008年07月13日,星期日
 (本文是作者在西雅圖文學沙龍的發言稿)


各位朋友,各位作家,各位學者,各位來賓們:

今天我們能再次相聚一堂,在這明亮的課堂裏討論文學,交流讀書,可喜可賀。感謝文心社西雅圖分社的謝聞鶯老師為我們提供了這麽好的校園,感謝西雅圖文學沙龍的朋友們再次光臨。

今天的世界,麵臨著經濟衰退,道德淪喪,人世間理想破滅的殘酷現實。在文學領域裏,好書幾乎被人們遺忘了。在很多書店裏,那些最好的文學書籍常常是無人問津。我來西雅圖十幾年,從沒看到大型的華文文學研討會,但是在最近,西雅圖文友卻興起了讀書、寫作和文學研討的熱潮,這實在是一個奇跡。

2008是個充滿吉祥、活力的數字,我們一天天盼望奧運會召開,卻又是動蕩不安的過著每一天。華人世界關注的焦點,有如神州大陸遭受雪災、地震和洪水肆虐的困擾等等。災難為世界各地的華文文學提供了特殊的題材和使命。如何麵對生活和創作?是擺在我們每個關注現實的文學作者的一大課題。每個為文學而奮鬥的人們的經曆不同,但是為了文學的曆史使命,你必須麵對。

本月6日,"福建土樓"申遺成功,是一件特大喜訊。對我來說,意義更是不同凡響,因為在這一天,我的二十萬字的長篇紀實文學《土樓歲月》也在中國大陸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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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土樓歲月》,友明著,中國科學文化音像出版社,2008年)

四年前我選擇了這種以寫回憶錄的方式來麵對華夏文化賦予我的人生課題,在CND發表了《土樓歲月》第一章。經過反複的修改、打磨,我的書稿從原來的四十章10萬字擴大到四十九章20萬字。隨著書籍的出版,可以說是我的努力初見成效。

我在書中記錄的是上世紀後半期我在福建南靖縣書洋公社插隊的11年經曆。當然,不僅僅是個人經曆,也是中國現代史的一段縮影。如今,隨著土樓入遺,人們可以從本書中更多更深入地了解中華民族這一寶貴的遺產所具有的內涵。我想,一本好書,能夠讓人更好地了解曆史,振奮精神,克服困難,戰勝災難,勇創未來。這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我寫這本書的時候,寫得心情最好、最順利的時候是西雅圖的夏天。西雅圖的夏天是人間最美麗的天堂,正如我的一篇文章的標題是:西雅圖的夏天很浪漫。西雅圖是美國為數不多的沒有夏日酷暑的城市之一,夏天也是這個城市一年四季中唯一沒有陰雨的季節,晴空萬裏,海風吹拂,湖海山光,美侖美奐。

但是,當我盡情享受上帝為我們創造的這一浪漫的家園時,我更想起了四十年前的“血色浪漫”-血雨腥風山河變色的中國文革兩年之後,我們一家被迫從閩南沿海的一個小城鎮-石碼,上山下鄉到閩西南山區的南靖縣書洋公社。文革前,我父親是閩南石碼鎮基督教會牧師,我們一家有九人:父母和七個兄弟姐妹,住在石碼禮拜堂。文革時教會關閉,1968年父親被批鬥,我們被趕出教堂,全家生活無著落。1969年我們家除了在外生活的兩位哥哥之外,我的父母、我的一個姐姐,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全家七人被安置到南靖縣書洋公社田中大隊田中小隊插隊落戶,直到1979年我們一家才回城,我則是1980年初才招工回城的。

過後幾年,書洋在我的生活中漸漸被淡忘,但八十年代末閩西南土樓名被聲雀起,被譽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民居瑰寶”、““中國古建築奇葩”、“世界獨具魅力的旅遊勝地”,我們住了那麽久的土樓竟然成了金鳳凰。更值得驕傲的是:在閩西南眾多的土樓山鄉中,書洋則是最有名的“土樓之鄉”。真難以想象那高高的樓牆、黝黑的瓦頂和圓圓的樓寨也會被世人矚目,那被歲月衝刷得坑窪粗糙的樓牆也曾有過多少美妙動人的故事。

從感情上說,我的整個青春年華都是在土樓山鄉度過,它是我的第二個故鄉,但我常常為當初不能感受到它的博大精深和曠世奇妙而抱憾不已。

我是在1993年隨父母移民來美國的,來美國之後,一直為生存奔波,剛來的七年裏,要打幾工,接下來的八年,每個周末來要照顧父母雙親幾十個小時。盡管我的生活很緊張,但一直沒有忘記書洋土樓鄉親。我的不眠之夜,幾乎都是在回眸那遙遠的故鄉但不太遙遠的年代,在那古老的土樓流水人家,忘不了父親也跟我們一起上山下田,忘不了母親天天為我們做飯養豬和縫補衣服,忘不了下鄉後不久姐姐就嫁外地,弟弟妹妹上中學,風華正茂的我成為全家唯一的勞力。我愛父母,我愛兄弟姐妹,我愛純樸的鄉民,我愛生活,我愛大地。為了我的愛,我頂著太陽出,盼著月亮歸,生活的腳印深深地陷在土樓山區的鄉間小路上.....總之,書洋的山山水水依然令我夢係魂牽。讓我不自量力地拿起筆敲起鍵盤,寫土樓,寫知青,讓人們知道那是不能忘卻的記憶。

我的《土樓歲月》有幾個特點。

一是特殊年代的故事:文革和上山下鄉。文革是中國現代史上幾百年一遇的政治浩劫。上山下鄉運動是文革中一個沉重的曆史話題,更是一個容易引起敏感和忌諱的話題,很多人至今不堪回首那段曆放史,據我了解,年初在中國不少市編輯知青下鄉40年曆史檔案資料,下鄉的紀實文字幾乎是空白,人還在史以無。讓曆史真相載入史冊,是需要勇氣、良知,更需要自我獻身精神。

二是特殊知青:我是老三屆知青。上山下鄉運動有知青、下放幹部和城鎮居民,老三屆知青其實是上山下鄉中知青的少數派,也是中堅派。老三屆知青在上山下鄉群體中被關注最多,但是仍然有很多課題需要發掘。比如戶青的問題。戶青就是城鎮居民中全戶下鄉中的老三屆知青。我就是戶青。在文革中,龍海縣的知青身份就是單身下鄉的城鎮人,凡是單身漢,不管是不是知青,都享受知青的政治待遇和經濟待遇。凡是全戶下鄉的,不管你是不是知青,都把你當成城鎮居民。招工招生,都是知青身份的為先。而很多像我這種沒有享受知青身份待遇的“戶青”,招工招生受到歧視。知青大返城後,南靖縣和龍海縣解決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就業時,許多單位都不把“戶青”下鄉時間計算工齡和增加相應的工資,原因是“戶青”是列在城鎮居民下鄉的花名冊,未列在知青花名冊,沒有依據,這可能在福建省乃至全國的普遍現象。有位讀者說,《土樓歲月》寫了“戶青”的曲折命運,很可能在全國範圍內第一次揭示這一問題,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發掘了另類,不僅替眾多“戶青”呼籲、鳴冤,也給“知青”研究者提供一種富有意義又具佐證作用的曆史資料。

三是特殊的家庭:我父親是基督教會牧師,自200多年前基督教傳入中國後,牧師的住所一般就是教堂的附屬建築,牧師家屬都是免費居住教堂,這就是中國特色的教會。我從小就住在教堂裏,一直到18歲,在紅色中國的紅色年代,那幾乎是一種奇跡。在當時中國5億人中,出生於牧師家庭的可能不到萬分之一。教堂裏的宗教環境和社會上的無神論政治環境南轅北轍,我和兄弟姐妹在家與父母一起讀神經,上主日學,做禮拜,出門上學則接受無神論教育。同時接受兩種不同的信仰,使我心理承受能力超越了童年的心理負荷。我是唱著基督教主日學的聖歌和少先隊隊歌長大,讀著聖經和呼喊著無產階級革命口號走向青春的。應該說,政府對宗教是保護的,所以我們一家才能在教堂這個高貴優雅的環境裏生活、長大,我的心靈也灌注了與眾不同的氣質。但我內心的掙紮、痛苦和彷徨卻與眾不同。

四是特殊的住所:從教堂到土樓,都充滿神秘的色彩。三十幾年前,土樓就是中國農村最高級的住宅。南靖是個土樓王國,早在11世紀以前,勤勞聰慧的南靖人民就繼承、發揚了遠古的中原生土建造藝術,在各聚居點創造了獨樹一幟的土樓文化,現存土樓15000座,其中500年以上的有20多座。其形製多呈圓型、方形,是中國傳統夯土民居係列最密集的地域。這些土樓具有聚族而居、安全防衛、防風抗震、防火防潮、冬暖夏涼的功能,是福建民居的典型傑作。

在下鄉之前,我們被趕出教堂,流落街頭,幾乎是無家可歸,成為被石碼遺棄的人。在那在最殘酷的階級鬥爭年代裏,一夜之間我們從無家可歸到住上了土樓這種在中國鄉村中最高級的“農家宮殿”,這種對比就形成我們一家對下鄉這場運動的正麵反應。這就是不少人認為我的回憶錄有不少讚美下鄉的爭議。但是他們沒有看到我們這個家的獨特的背景和心態。

五是我下鄉的時間特長,11年,在老三屆知青中下鄉時間幾乎是最長的,所以感觸最深,寫來話長。

六是我的作者身份特殊:我是美國公民,海外移民知青寫長篇回憶錄的幾乎沒有聽說過。很多人不理解,我來美國這麽多年,卻花那麽多時間和經曆寫40年前的故事,在土樓山區下鄉的知青,我寫長篇回憶錄是唯一的。很多人感歎:為什麽國內的知青寫不出來的東西,我在國外卻寫出來了!是什麽動力?

七是我的寫作方式特殊:是以論壇反饋為動力,寫一篇想一篇,而且經曆了幾次波折。我在九三年移民美國之後,就開始看《華夏文摘》,但是直到2003年才知道《華夏文摘》有個CND網站,其中有《華夏快遞》和讀者論壇。我在論壇上認識了不少老三屆知青,在他們的鼓勵下,我在2004年初開始寫《土樓歲月》,發表在華夏快遞。我開始從沒有想到自己能寫多少文字,隻是憑著一股氣,說寫就寫。寫完第一篇後不知下一篇如何接軌?要等待論壇網友提出意見扔“磚頭”再繼續寫下去,如果沒有電腦,沒有及時反饋的論壇,我是寫不出這麽長的回憶錄的。

我的回憶錄第一章“下鄉第一天”寫得最累,有許多細節忘了,要向海內外親朋好友詢問,前前後後整整寫了半個月。發表之後,幾位CND最有份量的知青寫手在論壇發表評論,雖然隻是片言隻語的鼓勵,卻使我這半個月的疲勞和苦澀煙消霧散。有位網友認為我從土樓的“棺材”寫起很有意思。

我們都把頂貼叫做“拍磚”,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我接過一大筐的“磚頭”,在第二篇開頭這樣寫到:

有位網友看了我的《下鄉第一天》之後,認為我的“知青生活從‘讀棺材’開始,必然導致大悟大徹。”其實,大悟大徹談何容易!我隻是寫實,實景實寫當天所見所聞。用現在央視的說法,叫“實話實說”之類。

如果把網友的反饋意見當成“磚”,我就是閩南小鎮的一個泥水匠,站在腳手架上,接住下麵工人扔上來的磚,接一塊砌一塊,接磚砌牆蓋小樓房。工人們如果不扔磚,他的牆就砌不下去。

我的《土樓歲月》寫了不久之後,感到很難。回憶錄貴在真實,可是年代太久,許多事都已忘了。但無論如何還是必須強迫自己,把整個身心都拉回過去的歲月裏。

有時瞪著電腦屏幕苦思冥想,幾小時敲不了一字,心情十分壓抑。我是凡人,凡人的生活很平淡,很難引起讀者的興趣。我熱愛大地,所以我的回憶錄偏重於土樓山區風土人情、生產勞動和生活的細節描寫。比如土樓的建築特色、土樓家菜家酒、插秧、做瓦、劈田岸、種烤煙等等,把一些看來平平常常的景物和農活融入我知青生活的歲月,我的立意之一是讓讀者感受土地的厚重和田園的深情。

我總是觀前顧後,怕寫回憶錄牽連到現實生活中的親友,怕不小心抖落私人隱私引起爭議。我能夠堅持下來,是受到了很多朋友的特殊關照和支持。

八是特殊的生產勞動記載。 這這裏,請讓我轉載一位讀者的話,他始終將《土樓歲月》當成南靖土樓的風情畫卷來讀,書中的小橋、流水、人家,烤煙、劈田岸、拔秧、插秧、積肥、種番薯、砍樹、鋸板、製瓦、修路等勞動場麵,保管員曬穀、生產隊長開會、當夜校老師、演戲、看電影等場景無不刻著時代的烙印,記載了鄉村的風貌,體現土樓的民俗,讓他久久徜徉於精美的山水,沉醉於淳樸的風土民情中。放眼廣大農村,“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先輩們不都是這樣走過來了嗎?曾幾何時,“撂荒”、“土壤板結”、“餐桌汙染”、“綠色革命”等詞語出現在眼前,我們是不是要反芻曆史,尋求某段曆史當中的合理成分?!所以,《土樓歲月》拷貝了“農業文明”中的一些格式,對城市化和工業化無疑會有相當大的啟迪和借鑒作用。 

九是特殊的命題。土樓是人類不可毀失的文物古跡,屬於世界人民共同保護的文化遺產,其內涵和價值挖掘、探尋不盡。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曾是人們爭議的話題,成為曆史研究的空白點。土樓與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兩個命題結合在一起,讓人們得出什麽聯想呢?

我覺得,每座土樓都要盡量挖掘它的旅遊價值,老的土樓都是海外僑胞的祖屋,可以在每座樓的大廳上作一些文字和圖片介紹,就是一個小展廳。像我下鄉的田中圓樓這種不太老的土樓也有二十幾名知青和城鎮居民下鄉的記載,他們中可能有很多人對國家和民眾做出的貢獻,這些成就都可以成為土樓僑鄉的驕傲。田中圓樓雖然隻是50幾年的土樓,但是在幾百年之後,也許一些明清年代建立的土樓已經不存在了,如果沒有意外的原因,田中圓樓完全可能還在,有可能成為新的世界遺產。

一位土樓研究工作者說:土樓作為南靖縣的一段曆史,《土樓歲月》記錄了它,甚至可以說,作為中國“文革”中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土樓歲月》也還原了這一段曆史。另一方麵,南靖土樓的風土民情本來少有記載,《土樓歲月》則彌補了這一不足。社會的發展進步,促使人們越來越忘記原始的勞動、生活狀態,傳統的農耕細作逐漸遠離新的人類,《土樓歲月》不僅僅描繪20世紀70年代土樓農村風情,也是要把特定曆史時期的特定勞動生產場景珍貴地保留在人們記憶中。

十是特殊的感謝。我在《土樓歲月》寫作過程中,受到了CND(《中國電腦新聞網絡》)、刀客論壇、北美女人、伊甸文苑、文心社、新浪知青博克圈、福建博克圈和中國博克作家聯會等網絡團隊和網友的大力鼓勵和支持、

尤其要感謝的是湖北作家朱曉玲、漳州教育學院退休教授王鳳貴、南靖土樓學術研究工作者珍夫等等,他們對我的文章做了大量的分析參考和提出修改意見,沒有他們的無私幫助和支持,我的這個回憶錄就不能順利完成。

最後,我想說,土樓申遺成功和《土樓歲月》出版在同一天,對我來說是雙喜臨門!對我首發《土樓歲月》的CND來說,也是一個喜訊。

在同一個理想,想同一個藍天,同一個美好時刻,讓我們為我們國家擁有福建土樓這一舉世無雙的山區古建築舉杯祝福。也希望我的《土樓歲月》能在海內外讀者中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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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友明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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