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達芬奇畫展見聞感想（1)： 音樂家肖像

Portrait of a Young Man ('The Musician') 1486-7. On loan from Veneranda Biblioteca Ambrosiana, Milan.

去倫敦達芬奇展覽後， 很想和朋友分享自己有限的見聞感想，可每次我都問自己，你不是學畫畫的，你又懂得多少達芬奇呢？是的自己是畫盲，雖然去展覽 19 次， 風雨無阻沒有漏過一次畫廊有關達芬奇的專家講座（供23場），可還是覺得自己懂得很少，盡管這樣，還是覺得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見聞寫下來分享，小結記錄一下自己這次意大利文藝複興之旅的感受。

畫展一共 7 個展廳， 這次英國國家畫廊真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分別從世界各地把達芬奇在米蘭任宮廷畫家時期（ 1482 - 1499 ）作的畫召集在一起展覽，除了在米蘭 Santa Maria delle Grazie 教堂牆壁上的壁畫沒能搬來， 幾乎都到齊了。

第一展廳，主題《 The musician in Milan: a quiet revolution 米蘭的音樂家，靜靜的演變》：

一走進展廳，牆上的大字映入眼簾，是達芬奇的原話的翻譯：

"Time will destroy the harmony of human beauty in a few years, but this does not occur with such beauty imitated by the painter, because time will long preserve it, and the eye – will derive as much pleasure from depicted beauty as from the living."

( 時間在幾年之內可以毀壞人體的和諧美，但畫家筆下的畫不會這樣，時間還是會保留這樣的美，畫家描述的美同樣能給我們帶來美意快感， 就如同他們活著時給人帶來的美感一樣）
（我試著這樣翻譯， 不知對不對） 

後麵的每間展廳的牆壁上都貼著達芬奇的一段話

《米蘭的音樂家 The musician in Milan 》那又會是誰呢？據意大利 16 世紀畫家傳記作者 Giorgio Vasari （ (30 /07/1511 – 27/06/1574) ）寫的書《 The Life of Leonardo Da Vinci 》裏描述：達芬奇 1480 年時是以音樂家的身份進入米蘭 Ludovico Sforza 統治的宮廷，當時 Ludovico Sforza 剛從其表兄那奪權， 正需要人才為他的權力，也為米蘭宮廷製造聲勢， 達芬奇是受美第奇家族委托，代送一把 裏拉琴 （ Lyre ）給米蘭公爵已表示和平， 達芬奇也表示自己除了音樂，也會機械油畫，他在他師傅Verrocchio那除了繪畫也學了很多其他手藝，  就這樣達芬奇被留在米蘭宮廷， 為宮廷設計繪畫，一展他的天才和驚人的全能， 米蘭現在還保留有當時達芬奇為米蘭描繪的第一張地圖。

Giorgio Vasari 本人也是畫家， 他可以說是西方繪畫史上第一位藝術曆史學家了，達芬奇去世時他還是托兒所的小孩， 很多事他應該是後來聽說的，甚至他寫的一些細節也備受後人的爭議，但至少，他的書是講達芬奇最早和最豐富的資料， 也可見達芬奇的天才在那個年代的地位和受同仁尊重的程度， 後來很多有關達芬奇的小說和電影都以Vasari的書為基點。

第一展廳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達芬奇這幅： 《 音樂家肖像 Portrait of a young man( ‘The musician’) 》  大約於 1486-1487 在核桃木板上所作， 畫中的音樂家，非常英俊，一頭金棕色卷發，麵目五官生動，又有希臘雕塑的力感，每次看他，都為他的神情感動， 他微微展著的嘴唇， 就像他剛剛唱完歌最後一個音符從雙唇滑過後， 他若有所思，神情隨音樂而悠遠...

每次去這個展覽，都會看到參觀者們很規矩安靜地排著隊從這幅畫像流水線一樣慢慢走過，人們都很自覺地不會在畫前過久停留，以免影響後麵的人， 每次我會站在畫的對麵， 離隊伍稍微遠的地方看這幅畫，感受畫和畫中紛紛揚揚的音符，有時都覺到畫中音樂家的紅帽子，卷發，他的衣服肩膀都沾滿了音符，那種文藝複興時虔誠的音符， 而且不時地還有音符飛出畫框， 與我們這一群 21 世紀的人碰撞， 肖像裏的音樂家自己卻側著身一直沉寢在他剛吟誦的音樂裏， 他沒想到他這一側身回味音樂的姿勢一轉變為永恒 ….

很喜歡看音樂家手中的樂譜，參觀者都喜歡在畫前歪著頭看他手裏拿著什麽，琢磨寫著什麽？ 有專家還破譯了他手中這張樂譜的音樂，在畫廊舉辦的達芬奇時代的音樂會上，專家們講述了那個年代的音樂，早期音樂演奏家們演奏了不少了那個年代的音樂，其中也演奏了這一段，很樸素的旋律。
 
大師讓音樂家手中的這張樂譜有折疊印，這也引起了藝術曆史家們的猜測，就這張樂譜也能證明達芬奇還是很懂音樂的，在一張皺褶的紙上畫上樂譜，不僅顯示了達芬奇高超的畫藝，也證明他很懂音樂， 在那個年代，大師們多是通才，而達芬奇這樣的天才更加了。

如果說真有達芬奇密碼，那他畫中的音樂家手中的這張樂譜算一個， 現在再讓我去看電影《達芬奇密碼》，我會覺得這樣的小說電影不可信也很可笑，多是後人對他的speculation，直接看他的畫讀他寫的notebook對我更有意思更有收獲。

最後一次去與畫展道別的晚上，有幾分鍾這幅畫前沒人，就我一個人站在《音樂家肖像》前，感受大師畫筆下的音樂的美，人物的美。

這裏還展出達芬奇學生的一些作品，其中我蠻喜歡的一幅是：Giovanni Antonio Boltraffio (1467-1516) 《 Portrait of a Young Man 一位年輕男人的肖像》 ( 1490-1) ,（見下） 

Portrait of a Young Man (1490-1) by Leonardo's pupil Giovanni Antonio Boltraffio.
On loan from Pinacoteca di Brera, Milan. 

特別喜歡這幅畫右上角用拉丁語寫的：《 Life is longer if you know how to use it 生命，因為你知道如何使用它會變得更長》，來參觀者都在這句話前駐足，很多大人都讀給他們的孩子聽，希望他們能記住這句話，我也是這樣，讀給女兒聽了。

看了幾次後，自己慢慢開始有些熟悉達芬奇畫筆下人物的神情麵目：是一種 harmony 和 peace ， 是 divine 的，或許達芬奇本人內心就是這樣的，畫由心起，他筆下的人物多是這樣的，那種和諧是達芬奇一生所追求的， 學生再模仿也很難神仿的， 相比他學生畫的從布景到人物和色調都有些僵硬。

達芬奇認為他自己的《音樂家肖像》尚未完成 unfinished ，達芬奇幾乎每一幅畫都被他認為是為完成， 在我們看來是那麽完美了， 何況每一幅畫都是用幾年的時間精心畫作，不斷修改， 大師總是精益求精的。

在第一展廳我特別喜歡他那副《 The ventricle of brain and the layers of scalp 》 (1490-4) 很驚奇 500 年前他對人腦的信息處理和心靈活動就有自己獨特的看法， 他就認為人的大腦處理外界來的信息就通過大腦的三個室（ ventricles 或 chamber ），

第一室：收集信息；

中間一室：是 senso comune （ combined senses ）， 是處理信息，是人的靈魂，想象和智力的家，人的思維和心理活動最重要的過程和落腳點。

第三室：儲存信息。

達芬奇的對信息處理思維想象的看法可不可以說是現代醫學對人攝取信息和處理研究的前身呢？

達芬奇：Portrait of a man in profile 側麵素描1484-6

這次畫展讓我也喜歡上達芬奇的素描drawing ，我在想如果他的畫是他的精心製作，是他的靈感沉澱，那他的 drawing 就是他靈感跳動的印記， 站在他這些 drawing 素描前我很激動，因為我在感受大師當年的靈感飛舞， 可以想象當年達芬奇一定是靈感一來， 按捺不住喜悅：飛速神筆，就那麽幾筆， 一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就躍印紙畫紙上了。



達芬奇當年服務的米蘭公爵：Ludovico Sforza

話又回到前麵的音樂家肖像，音樂家的原型到底會是誰呢？畫展的介紹說很可能是當年宮廷的歌手：Atalante Migliorotti，據說達芬奇教過他音樂， 更有意思的是荷蘭藝術家Siegfried Woldhek推測音樂家肖像就是達芬奇自己年青時候的自畫像，他的推理和證據都有些道理，以前的一些畫家受人之托畫畫時常又把自己畫在畫裏的情形，一種特別的簽名方式， 但畫中的音樂家到底是誰也是個謎，但至少這是一位美男子，達芬奇卻把他的美刻畫下來了成為永恒， 正應驗了他自己說的話：畫讓人的美永存。

達芬奇他太愛繪畫，不願把音樂和繪畫看成同等重要，這一點我不願意同意他的觀點， 在一次talk中，來自牛津的音樂繪畫曆史學家介紹達芬奇的音樂觀：大意是這樣， 達芬奇認為：音樂不是繪畫的姐妹兄弟，音樂會消失，而繪畫是永久的，也許他那個年代音樂也不是那麽發達，很多時候還是街頭藝人們唱唱， 而且以前的年代沒有錄音唱完就唱完了，消失了， 現在音樂可以《罐頭》的形式保留下來 ，震撼心靈的音樂是不會消失，會在心中回蕩良久， 難道不是嗎？

聽，文藝複興的吟唱不是正在回蕩嗎？當年意大利也吸引了歐洲大批音樂藝術精英，法國作曲家的音樂在歐洲廣為流傳， 意大利街頭教堂吟唱的音樂不少是出自法國比利時還有意大利本土作曲家的， 文藝複興時期的法國作曲家Jean Mouton， 與達芬奇是同輩的人，出生去世年月都很接近， Mouton被認為是Medici Codex 的編輯，這是一本匯集53首經文歌的書籍， 是美第奇家族裏擔任教皇的Pope Leo X送給他侄子 Lerenzo de‘ Medici與法國公主的婚禮上的禮物。Pope Leo X 是美第奇Lerenzo de Magnificent的二兒子。　

文藝複興年代， 對我是那麽遙遠，可是當我看到《音樂家肖像》，聽到這樣的吟唱， 我仿佛置身於那個年代其中， 買了一張《Musician portrait 》畫片擺在家中書櫃，　我每天都會看到這位音樂家，或許他就是達芬奇年輕的時候吧。


Nesciens Mater  by Jean Mouton (c. 1459 – 30 October 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