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侯是不喜歡元宵節的. 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元宵節一過, 學校也就開學了. 在一個孩子的眼裏, “過年”具備了太多的誘惑力: 新衣服, 新玩具, 新書, 甜絲絲的冰糖葫蘆和鼓鼓的紅包. 當然還有不受老師和家長約束的自由. 記得小學的時侯寫作文, 用了一句 “煙花謝幕, 爆竹入倉” 來形容元宵節後回歸學校的狀態, 我的語文老師給了我這樣的一句批示 “刀槍入庫, 天下太平”. 當時的背景是我和幾個同學元宵節那天用摔炮 (又名砸炮, 就是一種砸在物體上會爆炸的小鞭炮)火力封鎖了學校教師宿舍門口的那條青石小路. 看著平時老讓我們靠牆罰站的年輕女老師尖叫著落荒而逃, 套用一句當時流行的廣告詞, 那叫 “夠威夠力”. 當然後果是付出了家長被請到學校及被迫寫 “悔過書” 的沉重代價.
最讓我沮喪的一次元宵節, 也是在小學. 在廈門的姑姑一家回我們老家過年. 她的兒子, 也就是我的表哥那時剛念初中個子就已經躥到了一米八. 他人大心小, 硬是堅持和我一樣在腰間紮上跑馬燈. 他長的又高又瘦, 腰前糊著馬頭腰後糊著馬屁股插上蠟燭活象一根長竹竿上挑著個燈籠. 跟他一起走出去, 街上再沒人看我這個小不點. 全圍著表哥象參觀馬戲團的雜技表演. 我跟他商量讓我騎到他的脖子上這樣人們也可以看我一眼, 不料他義正詞嚴的對我說表弟咱們社會主義人人平等你可不能有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
最讓我得意的一次元宵節, 是在我十二歲那年. 人生第一個本命年. 那晚月朗星稀, 我穿著簇新的棉襖, 頭上頂個瓜皮帽, 我媽還特意在我腰上紮了根紅腰帶. 還記得那次我和堂哥一人舉了一隻大紅的燈籠大大咧咧招搖過市, 在廣場上幾個老外把我倆當明星似的一頓拍照. 現在想來, 應該是沾了老謀子的光, 因為那年他正滿世界宣傳那部 “大紅燈籠高高掛”. 我們小哥倆風光完了意猶未盡想這燈籠還得發揮發揮餘熱, 就在一隻裏麵藏了情書另一隻點上長長的新蠟燭偷偷掛到了我堂哥他暗戀的女同學家門口的屋簷上. 結果第二天女同學的家長找到了學校痛說情書是早戀的典型, 點上蠟燭的燈籠讓人聯想起 “聊齋”片頭的鬼火. 堂哥自然逃不了寫“悔過書”的命運而我顯然是他的 “同謀”….
去年回家過年. 元宵節那天在家鄉的街頭散步, 才發現不再有孩子拖著兔子, 蝴蝶還有西瓜燈滿街歡蹦亂跳的跑. 有的隻是架在卡車上各單位千篇一律的紮燈遊行.
我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極目遠眺, 仿佛看到一個頭戴瓜皮帽,稚氣未脫的小男孩手舉燈籠, 朝氣蓬勃的從我的身邊走過.
(發2008年2月27日星島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