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坦帕大橋, 拐上立交便是機場. 人這一輩子總有許多的領悟, 而在那個月朗星稀的晚上, 澤西深刻的領悟就是: 原來這機場白天和半夜瞅著還不一樣! 白天一眼望去, 那是巍然屹立, 開進去一馬平川; 敢情一到半夜, 剩下幾個晚點的航班, 美國人也玩起了節電, 老尼桑在一片昏暗中穿行. 這時侯一點光亮就是光明, 何況是不遠處的數點瑩光. 待離得近了, 原來是幾台車在到達出口排著隊. 澤西毫不猶豫, 輕點了一腳油門就順著蛇形的入口鑽了進去.
不要問雷聲和閃電誰先來到, 還沒看到前方車的黃色臀部, 隨著 “嘣” 一聲悶響, 老尼桑結結實實給了那車一記響吻.
澤西不慌不忙的走下了車. 澤西心裏跟明鏡似的, 出租車後腚包著的一圈不鏽鋼在黑暗裏閃閃發亮, 分毫無損, 仿佛在說: 嘿, 撞我, 自找呀! 再看老尼桑, 前保險杠生生癟進去一塊, 垂頭喪氣的趴著.
一位裹著頭巾的老印笑嘻嘻的從前麵車裏走出來, 寬宏大量的一揮手, 親切的安慰道: 小兄弟, 你沒事吧? 沒事就好. 噢, 對了, 這條道是出租車專侯區. 你不能進來, 警察要抄罰單的. 你就順著原路倒出去吧.
那時侯澤西還沒有讀過MBA, 也還沒有掌握著名的3V論 (注: 3V論指與人交往獲取對方表達信息的3個方麵: 即Verbal隻占8%; Vocal占25%; 而Visual竟然占到了真實意圖的67%!) 如果稍微注意一下老印耐人尋味的語調和他閃爍亂轉的小眼睛, 澤西就還不至於驚慌失措的跳上駕駛座猛踩油門不打輪就倒車. 可關鍵是 “警察要抄罰單”這句話起了作用, 先前的那三張罰單還熱乎著呢, 那個飆車警的勸告言猶在耳. 在那種專供出租車的蛇形車道輕點油門前行都要導致追尾, 那麽猛踩油門不打輪就倒車的結局可想而知. 那夜澤西在離迪斯尼樂園僅一個半小時之外的坦帕機場重溫了兒時擅長的碰碰車, 並且還玩得相當的過癮. 每退出一個拐口, 老尼桑還算保養得當的臀部就重重的歎息加碰一下水泥護牆. 可憐的老尼桑在風燭殘年晚節不保, 慘不忍睹.
澤西當時保持了相對冷靜的頭腦, 基本上做到了臨危不亂. 撞上了第六個水泥護牆之後, 澤西從容的把車倒了出去. 一抬頭, 所有出租車裏的司機均站在麵前行注目禮, 或者說是脫帽禮.
一低頭, 那幾個水泥護牆竟然不堪一擊的散落在地. 見鬼, 原來這美國也有類似希望小學的豆腐渣工程, 把水泥換成石灰, 一定沒夾鋼筋.
一個黑大哥先反應過來, 大喊一聲: YOU, RUN!
老印也良心回歸, 大叫: GO! JUST GO!
澤西沒忘記摁下車窗, 瀟灑的揮一揮手, 說一句謝謝. 然後將油門踩到底, 老尼桑箭一般的飛了出去.
據澤西事後回憶, 那夜老尼桑從0到60邁的起動時間, 絕不超過0.8秒. 澤西對老尼桑這回光返照的最後一擊, 頗為崇敬. 雖然沒能完成長途奔襲的壯舉, 可是一路殺出, 下天橋, 衝到樓下露天停車場, 最後在兩台聞訊趕到的警車的圍剿之下, 一個急刹車, 輪胎在地上磨擦迸出了火花, 橫著身子才停了下來. 警察們訓練有素, 卻如臨大敵. 頃刻, 身後又冒出兩台警車, 前後成畸角之勢, 用擴音器喊話, 大約是放下武器, 繳槍不殺, 或者是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之類套話.
澤西的腦子在飛快的旋轉: 車上武器, 沒有, 瑞士軍刀倒有一把, 平時作削水果和剪指甲之功用; 白粉, 沒有, 麵粉倒有一袋. 那是下午去完超市還沒搬回家的. 壞了, 在香港超市買的那一大桶色拉油鐵皮包裝象極了汽油, 塑料袋裏的幾個羅卜要是被誤當成了手榴彈, 再看看滿目瘡痍的老尼桑, 美國警察出了名的草木皆兵, 真把我當成了製造恐怖襲擊的人肉炸彈給擊斃了, 那可就比竇娥還冤了.
今晚怎麽這麽背? 剛吃了三張罰單, 相儒以沫的老夥計看來也要徹底退休, 就連身家小命也快成了素來以濫殺無辜聞名於世的美國大兵的槍靶子.
澤西一邊擔心著油箱發生碰撞會漏油起火, 一邊操心著等著接的人等不到他著急, 一邊為著自己精心升級加了兩根排氣管的尼桑跑車就這樣英勇退役而心疼不已.
胡思亂想之間, 車門被打開了, 兩個陰沉著臉膀大腰圓的黑人警察將他請了出來, 背對, 抱頭, 趴在車門邊. 以下是警察的問話:
問: 有武器嗎? 槍或者knife?
答: 有.
問: 車上有white powder嗎?
想, 答: 有.
問: 有liquid嗎?
想, 答: 有.
警察大為緊張, 打開後備箱, 用手電地毯似搜索, 噓驚一場.
警察不甘心, 在地上劃出一條線, 命令澤西走直線. 澤西拿出當年軍訓的正步, 走的那個直. 警察取出酒精測試器, 也不超標, 澤西在心裏為粉碎了紅牛是興奮劑的傳言, 暗暗高興.
那邊車裏的另一個警察嚴肅的走了過來, 揚著他手上的小屏幕, 劈頭蓋臉的問:
你小子, 半小時前剛剛吃了三張罰單, 又惹事, 不關你一晚上, 看來你是長不了記性. 走, 帶他回警察局! 等著你老爸來保釋你.
澤西忙不迭的解釋: 1. 我老爸在中國, 我對毛主席發誓, 他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2. 我就窮學生一個, 這缺胳膊少腿的老尼桑, 就是我的身家性命. 保釋金還是別指望了; 3. 我過去的人生二十多年一張罰單都沒吃過, 我可是良民 (其實澤西來美不到一年, 拿駕照不滿十個月, 的確還沒機會吃過罰單).
正在澤西難以脫身之危急關頭, 看熱鬧的人群裏跑出一個亞洲女孩, 一把撲到澤西懷裏, 揚起頭, 親熱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澤西大驚, 隻覺一股熟悉的CK香水味暖暖的飄了過來.
許久不見了,雁歸秋可好?
順問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