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你我, 隻是過客

晨雞初叫,昏鴨爭噪,那個不去紅塵鬧?路遙遙,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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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不離 (小說)

(2008-05-21 21:14:10) 下一個

這是男人在廢墟上守候的第三天了 . 過去的三天 , 對男人來說猶如漫長的一個世紀 .

地震發生的時侯 , 男人從工廠裏及時跑了出來 , 幸運的毫發無損 . 男人沒有停下來 , 他一口氣跑回了家 , 家中有他年邁的父親母親 . 當初考慮到母親的風濕病 , 他和妻子買了一樓的單元 . 那是一幢老式的居民樓 , 麵對山崩地裂毀滅性的大地震 , 就象是茫茫大海裏搖搖欲墜的一葉小舟 , 狂風來時 , 就被吞沒了 . 原來的五層樓 , 在他麵前變成了兩層 . 天地間飛沙走石 , 天昏地暗 . 男人在斷壁殘垣間隻感覺天旋地轉 . 他雙手捂住肚子 , 疼得彎下了腰 , 蹲在地上 . 全身上下每一處都仿佛被那坍塌的居民樓壓住 , 疼得撕心裂肺 , 痛到窒息 .

男人抹了一把淚 , 跨過鋼筋水泥 , 在濃煙下的廢墟裏徒手挖掘 . 他奮力搬開一塊水泥板 , 一隻血淋淋的胳膊露了出來 ; 他攀上陷落的樓板 , 到處可以看見破碎的衣物 , 家俱 . 他一邊抹淚一邊挖 , 他的身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人 . 男的 , 女的 , 老的 , 幼的 , 一例的衣裳襤褸 , 目光呆滯 . 卻都堅定的 , 在廢墟裏尋找著他們的親人 . 手挖破了 , 腿蹭傷了 , 他們無動於衷 . 直到消防隊員和部隊的到來 ….

在那天剩下的時間裏,男人往返於城裏的兩片廢墟之間。另一片是城北的小學, 倒塌的教學樓下壓著他那剛上二年級的女兒;而他的妻子,五年級的班主任,則被埋在另一幢教學樓的下麵。男人在兩片廢墟輪流喊,嗓子喊到冒煙,指甲刨到脫落,從天明到天黑,從天黑又到天明。他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餓。

第二天淩晨的時侯 , 天剛蒙蒙亮 , 男人一宿沒有合眼 , 他的布滿血絲的雙眼透過霧氣裹襲下的晨曦望向死神摧殘後的山城小街 , 他分明看見童年的他正一手拉著年輕的父親一手拉著年輕的母親 , 蹦蹦跳跳穿越綠水青山。父親母親的臉龐在他麵前從年輕變為蒼老,從清晰變得模糊,他們卻始終在朝著他微笑,他們的頭頂現出金色的光環,他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們,他們卻越離越遠 ….

半個小時後,男人的父母被挖了出來。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十指相扣,走得很安祥。男人抱頭痛哭,在地上長跪不起。他原本想再攢兩年錢,可以讓父母住上城南正在建的新商品房;他原本想今年秋天給患有風濕病腿腳不靈便的母親買張輪椅;他原本想今年夏天乘妻子女兒暑假帶全家人出去旅遊。這一切未來的計劃,永遠也不可能實現了。

男人在大雨中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了城北的廢墟。兩處教學樓之間有無數個象男人一樣的孤魂野鬼在遊蕩。他們和一具具被抬出的遺體一樣失了靈魂。他們任由瓢潑暴雨澆在身上。他們唯一存活的神經死死盯著每一付被營救人員抬出來的擔架。蜂擁而上,或是失望的散開,或是喜極而泣,或是悲傷欲絕,或是痛哭流涕。

男人的妻子是和兩個孩子一起被挖出來的。她身下的孩子活下來了,她卻弓著背,睡得很安靜。男人淚如泉湧,他用塑料布把妻子包了個嚴實,怕她冷。他用雨水仔仔細細給妻子洗臉,她一向很愛幹淨。他最後一次給她梳頭,用手;以前用梳子,她總說輕點,怕疼。他最後湊到妻子的耳邊,溫柔的說:你累了,睡吧。天堂裏一定很溫暖,很幹淨,有軟軟的梳子。

這是男人在廢墟上守候的第三天了 . 過去的三天 , 對男人來說猶如漫長的一個世紀 . 雨停了,一絲朝陽頑強的穿透斷壁殘垣,暖暖的貼在男人的背上。過去的每一個清晨,女兒一起床,總會甜甜的叫一聲“爸爸”。是的,那一聲簡簡單單的“爸爸”,總會帶給男人一整天的力量。那聲“爸爸”仿佛猶在耳邊。是的,男人聽到了。

“爸爸”!
男人回頭,女兒在晨曦沐浴中笑靨如花。

(發星島副刊05/2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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