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來想做DJ,卻沒想到會去做壽司.99年那陣我們那座城市一下子出現了好些日餐館.我正迷日本的動漫,心想去日餐館打工是不是會有免費的動漫看.結果在離家不遠的一家日式酒吧試用了一個禮拜.老板娘看我還算機靈,就把我留下了.
剛開始是打雜加跑堂,就是將清酒加熱了端到客人的桌上;客人離開了再趕緊把桌子收拾了再把地板擦幹淨.日本人有潔僻又喜歡坐在地上.動漫沒看上,我卻得趴在地上不停的擦地板.
酒吧開在一條不起眼的小街上.每到傍晚,卻是顧客盈門.門口掛著兩盞寫著日文的燈籠.進門外間是長長的吧台,也可以點壽司和生魚片.裏間是隔開的包廂,想吃什麽日餐都是可以叫的.老板娘是日本人,會說中文,而且說的相當好.
起先我往包廂裏送酒看到昏暗的燈光下客人和陪酒小姐調笑總是低著頭,象自己做了虧心事似的.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那些小姐看我是個孩子,經常差我去買個煙什麽的,有時候客人還給小費,大家都不為難我.我對於這第一份工作,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幹著.
我回家跟媽媽撒謊說我在麥當勞打工.我媽這點很好,她理解我並不強迫我回學校上學.她憐愛的摸著我的頭說:兒子,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媽媽支持你,可你千萬別苦了自己.我說:媽媽,你放心吧.我是個男人了.我要保護媽媽.等我賺足了錢,我們就回老家,我再也不要見到那個人了.媽媽聽了,咬著嘴唇不說話.
我常常撞見媽媽背著我偷偷的抹眼淚.看到媽媽傷心,我就更加恨那個人.小孩子的思想是很簡單的,我以為隻要我有了足夠的錢,就可以讓我媽離開他.
我甚至有一次學著 “西雅圖不眠夜”裏的那個男孩給廣播台打電話,說要給我媽找個新爸爸.那個導播阿姨饒有興趣的問我為什麽要找個新爸爸,我說我那個現在的爸爸不要我們了,我還說出了我爸爸的名字.導播阿姨嚇得連說小孩子不要胡鬧就把我的電話給掛了.
在那家酒吧待了半年,一天老板娘對我說你想學做壽司嗎? 我就說當然想.其實我沒事的時侯經常看壽司師傅做菜.我這人學東西很快,老板娘手把手教我,一段時間我做的壽司就可以直接上桌了.老板娘對我說壽司師傅在日本是令人尊重的一個行業,她鄭重的送給我兩把刀:一把是特製的又薄又鋒利的生魚片刀,另一把是需要蘸醋使用的壽司刀.我最拿手的是做秋刀魚片,可以把新鮮的生魚切得非常薄.後來那把生魚片刀我一直隨身帶著.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春節剛過,我跟我媽從外公外婆家過完年回來.我第一天上班,就趕上了日本的國慶節.
從黃昏開始,客人陸陸續續到來,那晚人很多.老板娘忙前忙後,我料理的生魚片也賣了20多盤.
將近10點,來了兩個日本男人.他們進門的時侯就已經是滿身的酒氣,剛坐上吧台,那個胖子從腰裏掏出兩麵日本國旗,遞給身邊的瘦子一麵.到了日本酒吧,就好象忽然回到了日本,肆無忌憚的揮舞著國旗嘴裏還咿咿呀呀的一陣叫著.我在一邊鬱悶的切著他們點的生鮭魚片,故意切的有點厚.
胖子隻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傲慢的操著生硬的中文問我: 魚是從日本來的嗎? 怎麽不新鮮.
我一聽那個氣,就對他說:這是在中國,要吃日本魚回你們老家吃去.
沒想到他聽懂了,更加囂張的說:中國,不好; 日本,好.
我手上正拿著切魚片的刀,差點沒飛出去.忍了忍,隻衝他瞪了瞪眼.
老板娘見勢不對,趕緊過來打圓場,說了一大通日本話,那兩個鬼子才放過我.
過一會兒,有兩個陪酒的小姐上來搭腔.日本人色迷迷的一人摟了一個.
胖子誕著臉,回頭嘻嘻對我說:中國女人,好;中國男人,不好.
電視裏正開始播晚間新聞,頭條就是我爸正襟危坐著在開會.一個小姐討好的指著電視機嗲嗲的叫:看,中國男人.
胖子不依不饒的說:中國男人都有好幾個老婆.
我不確定他認不認得我爸,可是那句話的確是刺激了我.我覺得自己氣血上湧,我瞥見了吧台上的一支麒麟啤酒.現在想想,那一次還算是理智的,因為我選擇了啤酒瓶而不是手上的那柄長刀.
我掄起酒瓶子,手起瓶落,胖子的頭上就開了花.還來不及收起笑容的日本男人象一團泥似的癱軟在了地上.
那晚我被警察帶到派出所關了半夜.警察說這涉及到傷害國際友人你闖了大禍了.我卻一點都不怕,我知道他不會不管我的.我是他親兒子這可是他造成的.
果然他的秘書趕過來把我接了出去,並且直接接到一家賓館.而他正背著手鐵青著臉在等我.
他第一次衝我發那麽大的火,他咆哮如雷的罵我說:你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你有暴力傾向你知不知道? 你為什麽就不能學好? 你為什麽就不能象正常的孩子一樣在學校裏好好的上課?
我冷冷的看著他的臉,低吼著反問他: 我媽和我為什麽不能有正常的家庭??
他愣住了,象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了我許久.他的眼裏流露出對我的絕望.
最後他擺擺手,心力憔悴的說:我送你出國吧,歐洲也好,美洲也好,你留在這,遲早要給我惹禍.你換一個環境,重頭開始吧.不要自抱自棄.
我原不想出國,我媽卻重操舊業,在西郊的一間涉外賓館當上了酒店經理.我知道那又是在他的幫助之下.我意識到我媽一直都在維護著他,我於是對我媽也產生了隔膜.留在那座城市是沒有什麽意思了.
2000年的1月,我到了瑞士.成為了一名小留學生.從而開始了我三年多的荒誕的留學生涯.我也是在那兒認識阿達的.
我爸從澳門給我電匯了十萬美金.
那一年我才1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