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竅 (十三)

上海是一座光怪陸離的城市.既有紐約的高樓大廈,又有沒落的石庫門;既有風霜百年的四馬路外灘,又有繁榮昌盛的陸家嘴金融中心.

前半周,因為要去參觀工廠,波蘿住在埔東的新錦江索菲亞.

這埔東象極了一夜暴富的農民.八百伴,新世紀是他的堂屋布置得富麗堂皇; 出了埔東大道那是他的後院種著田地堆放著農具寒磣的緊.

車間是一律的齊整,工人是一律的訓練有素.

生產線進口的設備旁貼著中英對照的操作手冊,從原材料,到鍛造,熱處理,車加工,精磨,細磨.再到質檢,包裝.清清爽爽,一氣嗬成.

看得波蘿都不敢將他包裏要求退貨的次品的樣件拿出來了.想來這TS-16949的質量認證不會是花錢賄賂而來的.

波蘿暗暗為祖國的工廠與世界同步而欣慰.

工作展開,波蘿愈發覺國內的年輕職業人與國際接軌的厲害: 凡說話必夾帶洋文,不但英文,還有法文,日文; 電腦操作係統早換成Windows Vista; 手機用藍牙;存盤全是1GB或更大的USB;聊天時波蘿說起好萊塢下個月要上映的電影,他們竟然已欣賞過.

波蘿不知是自己老了,還是跟不上時代落伍了.

見鬼,想當年出國的時侯,一心好奇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是什麽樣;如今回國,又看不懂這欣欣向榮的社會主義了.怎麽總是跟不上?

後半周,波蘿享受了一回美金和人民幣兌換匯率的好處,施施然住進了淮海路心髒的花園飯店.

我們偉大的領袖說過:革命就是請客吃飯.拿破倫也說: 會招待客人的將軍,才會懂得帶兵打仗.

在這一點上,熱情的上海主人可謂用到極致.

頭天晚上吃的是日餐.一撥人浩浩蕩蕩在貴都希爾頓後麵的日僑區一頓繞,來到了一家黑咕嚨咚的XX會館.豎體的毛筆字讓波蘿顯些誤看成 “武館”.

波蘿想不就一鐵板燒恁搞的神秘進門一看可是開了眼界.原來正是久仰大名的 “人體壽司宴”.進門先交錢每客三千大圓,穿和服的服務小姐鞠躬盡瘁的伺候著你淨手更衣.收拾停當走入宴會廳,寬寬敞敞的十幾張桌子中間擺著兩個通體透明的大玻璃缸,整個布置一式的日本風情播著悠揚又憂鬱的櫻花之戀.

玻璃缸裏自然就是所謂的 “美體宴”.當然是美,美得幾個大腹便便的老板端了盤子張開的嘴巴象塞了一個大鵝蛋卻忘了去夾那生魚片.

缸裏盛個人,波蘿總聯想到在美國參加吊唁看到的水晶棺.這聯想令波蘿遲遲不敢上前去那缸裏撈吃的.為了給在美的中國男人爭麵子不致被國內老板稱作土鱉波蘿鼓足勇氣走上前卻差點去夾女模特腳丫子上的菜葉.那女人象一顆剝了皮的龍眼晶瑩發亮.波蘿便想去吃擱在模特胸上的一盤龍眼.這從光著身子的女人身上夾菜波蘿還是第一次,波蘿一慌一顆龍眼就從筷子滑到了模特的小腹上.波蘿心虛的去看模特正看到她哀怨可憐的眼睛.

波蘿一下沒了胃口,就什麽也吃不下了.

後一晚主人揣摩波蘿水土不服就帶他去百樂門對麵的 “姚餐廳”,殷勤的給他點得克薩斯牛排.那不中不洋的美式中餐吃得波蘿苦不堪言.

波蘿感覺與 “中國特色的現代化”有些格格不入了.

梅隴鎮的伊思丹門裏是動輒上千的襯衫和上萬的皮草;門外是成群的農民工遊蕩.普通白領年薪不到10萬市裏的房價卻動輒上百萬.

要麽趕緊回國適應國情要麽一輩子躲在紐約鄉下享受 “結蘆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田園風光吧.

喝酒傷胃,抽二手煙傷肺,KTV傷耳費神,洗桑拿傷腎,找小姐又會傷了荔枝的心.

波蘿對國人的 “休閑享受”簡直是一竅不通.

上海老板把波蘿直接了當的謝絕好意當成了中國男人一慣的謙虛謹慎,很是客氣了一番後才怏怏的離開.

波蘿回到花園飯店還早,他信步來到頂樓的酒吧想喝一杯想想心事.不料剛坐下兩分鍾就遭到流鶯的騷擾.

可憐的波蘿隻好踏出酒店,來到淮海中路上的一家上島咖啡店.

波蘿在三樓找了一個臨窗的座,要了杯藍杉.

波蘿有些迷失了自己.

這故鄉的土地波蘿已不再熟悉.

白天股票大廳門口挎著菜籃子爭先恐後搶買股票的老頭老太太們兜裏揣著的是否是他們的退休養老金?

馬路上一群一群的討錢的5,6歲的孩子真的是千篇一律的家鄉遭了水災嗎?

在美國總想著中國怎麽好,家鄉怎樣的日新月異.洋房跑車又怎麽樣,自己骨子裏還是個根深蒂固的中國人.

可是中國還會張開雙臂,熱情的歡迎波蘿們的回歸嗎?

波蘿掏出手機,給荔枝撥電話.那邊是早上,荔枝正在上班,說不了幾句就匆匆收了線.

波蘿於是翻到了櫻桃的手機號,猶疑了一下子就撥了過去.

“老鼠愛大米”的手機鈴聲短促的響過後,櫻桃就接了電話.

波蘿說你好我是你在空中相識的懷舊的同齡人. 櫻桃的聲音立刻從麥克風裏歡快的跳了出來, 櫻桃說大我一個月的來自大洋彼岸的同齡人一向可好. 波蘿說我在淮海路上的上島喝咖啡發呆呢你和男朋友在軋馬路吧要忙就算了.櫻桃嗬嗬說我也想有男朋友可還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你等著我這就過來怎麽樣帶你去衡上路泡泡吧體會一下咱上海的海派情調.

沒等波蘿回答櫻桃已經掛了電話.沒等波蘿喝完杯子裏的咖啡櫻桃已經婷婷玉立麵色潮紅的站在他的桌子前.沒等波蘿開口說話櫻桃就一把拉了他的手下樓去攔出租車.

午夜,初夏的上海.城市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粘粘的燥熱.

沒有一絲的風,衡上路一處南歐風情的酒吧裏DJ正調好了音響,為都市紅男綠女的狂歡的夜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