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向街,不是街,這裏沒有時尚女人婀娜多姿的身影搖曳而過。
亦找不到琳琅滿目的時尚品。
單向街,這個名字夠特別,就衝這個名字,都不枉跑去一趟。
我是被倩的帶去的,倩是被別人帶去的。至於那個別人是被誰帶去的,就不得而知了。但凡這樣被帶去,都不會有一絲的後悔。而如果沒有人告訴你這樣的一個所在,你是否能尋跡而來,便是一個未知數了。
單向街書吧的右邊還有一個名字叫左右間咖啡的館。左間書吧,右間咖啡館。它靜靜地在一座廢墟的一角,很安靜,很從容,時間隻是陽光的投影在地麵的不斷漂移,那些殘垣斷壁的蒼涼與悲愴是隔絕於藩籬外的另一個夢。
曆史的遙遠與現實的貼近,在觸摸與沉思間遊走。
告訴他來這裏的時候,我想,他會喜歡的。他應該是和我屬於同類的,我們都喜歡有油墨書香的地方,這樣的味道可以讓我們走近一些,不必為著一些陌生而拘謹扭捏。
話題在書與書之間。
簡單,素潔,話題如這書吧一般。如果矯情已經成了生活的必需,那麽這裏顯得過於落伍。房子是舊房子,一目望去就可以看出店主的取材簡單到了極點,沒有多少的修飾,就是牆壁上,還殘留著斑駁的舊跡都不肯修飾塗抹了去。
書,隻是沿著一麵長長的牆滿滿當當地排列,從地上直到房頂。有點逼仄,卻有家中書房的熟悉與親切的感覺。
主人對於書的挑選有些苛刻,幾乎到了不追求盈利的目的。那些排列開來的書,都是需要花費時間仔細閱讀的,在快餐盛行的今天,還有多少人肯捧著一本書,在陽光懶懶的穿行中,坐上幾個鍾頭呢?
屋外是竹林,竹林裏是休閑的椅子三三兩兩散落於院中,屋內有軟軟的沙發,可以一靠就是一天,隻要你肯坐下,便不會有人攆你。
和他在右間的林子裏閑坐,要上兩杯清茶,於是,許多的話在沸水的熱騰與冷卻中沉澱,散去。茶越衝越淡,話越積越多。
從隔壁的映日荷花到此間的竹林清幽,從煙子到巴赫,從高山流水到意大利歌劇,從買書到偷書。我告訴他,去武漢的遺憾,就在於我沒有及時提醒他,煙子的兩噸書是不可不看的,煙子的老爸是一定要瞅一瞅的。那麽多的書,想想,我都流口水。還有那個嬌縱煙子的老爸,是我一直跟人推薦的老頭。他是煙子的一座山,沒有這座山,煙子走不遠。
我告訴他,其實我小時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書賊。現在想想都臉紅心跳,那時怎麽就有那豹子膽,把那些書一本本藏在書包中悄悄背回家,然後塞在床底下。
那時,沒有現在的孩子這麽多零花錢。每年也就春節得到一些壓歲錢,那錢買上幾本書,就不會再有蹤影。
於是,看見書,就有掩飾不住的欲望,就有據為己有的貪念在內心中滾動如潮,最後把尚存的羞愧浪般衝走。
那時長得比較乖巧,學習又好,於是被派去圖書館學雷鋒做好事。圖書館的老師對於我們學校來的這些學生都極好,每次幹完活,都允許我們每個人挑選三本書回去看,下周再來的時候歸還。
我看書極快,那時的記憶力超強驚人,三本書哪裏能填滿我那些空檔的時間。在第一次無人知曉就把書帶回家的情況下,就有了下一次,再下一次,在我把這些書翻了又翻,看得再沒有欲望再看,全部歸還的時候,圖書館的老師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幾乎不能相信,我能在那些年的時間裏,拿走那麽多書。
老師人極好,沒有說我什麽,而是給我辦理了圖書證,告訴我可以隨時過來借書。我卻不敢告訴她,這裏的書幾乎已經沒有多少是我有興趣再讀的了。我的心那時向往更大的圖書館,向往的是一座海洋。可是,我即便到現在也是感激她的,這個一輩子在圖書館裏裝訂圖書,也看了許多書的老師。
就如我跟他說的一樣,書讀了這麽多,幾乎毫無用處,可是,我們卻依舊如饑似渴。那年在大街上偶然碰見這個老師的時候,她已經從圖書館退休了。讀了那麽多年的書,她的生活從來沒有改變什麽,書,原本也不是為了改變生活而讀的。這是我在見了她以後才明白的。
閱讀,隻是一個享受的過程,如春夏秋冬的自然流走。
閱讀的書太多,卻會叫人陷入越來越深的孤獨,深入骨髓。
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懼怕這種孤獨,至少,我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每日裏埋在書堆中了。他說,他會減少閱讀,而我,已經越來越少閱讀,隻是,每日裏習慣性的捧一下書,習慣性的翻開,然後放下。
坐在單向街,可以買書,可以看書,也可以這樣沒有邊際與著落的閑聊。
他一個人繼續留在了單向街,我就知道,他會喜歡,來了,就不想離開,至少,北京會在他的這次行程中顯得稍微有些意思。乘著暮色,我離開了這裏,離開了這個喜歡讀書喜歡音樂,也喜歡寫寫文字的男人。
隻是走在路上的時候,我忘記了提醒他要進那間咖啡屋看看那張吧台,一張由無數的書整齊碼起來的吧台,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的。這樣的創意固然好,隻是可惜了,書是用來閱讀的,不是用來裝飾的。
我想,我會繼續帶我的同類們來這裏,叫上清茶,閑聊一日的時光,然後帶走幾本心儀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