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行道》（三十八）

我和甜水兒抱了好一陣，這才鬆開。我拉著他的手來到桌前，指著腰子說：“這是我患難之交，腰子——不是，是肖遙。我叫他‘腰子’……腰子，這就是我常給你提起的、我最好的兄弟，甜水兒——不是，是唐苗淼。我叫他‘甜水兒’。”甜水兒忙主動上前，和腰子握了握手，說：“滸子不是個玩意兒，這些年辛苦你了。”腰子大氣的笑道：“心不苦，關鍵是認識他後，我命苦！”說著，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我一把拉過甜水兒，說：“哪兒他媽那麽些廢話。來來來，快坐下。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甜水兒坐在我身邊，笑道：“今兒早上剛下飛機。想給你個驚喜，於是給範範去了電話。”正說著，服務生便開始上菜了。人家每上一道菜，甜水兒必點頭致謝。直到菜上齊了，酒也倒滿了，甜水兒才又看著我，舉杯道：“有日子沒喝了。兄弟，走著！”說完又和大家碰了杯，而後一飲而淨。

我仰頭喝完了酒，看著甜水兒說：“幾年不見，你變了，兄弟。”甜水兒驚訝道：“噢？我怎麽變了，這不跟你喝齊了嗎？”我笑著搖頭道：“你變得成熟穩重，還彬彬有禮的。有點兒紳士範兒了！快，快說說，那個曾奪我疆土、搶我寶物、橫行霸道、叱吒百年的老牌資本主義——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到底什麽樣兒啊？”甜水兒搖頭道：“你說的那地兒，我沒去過。我去的是一鄉村山野，名叫‘英國’的莊鎮。”我說：“你少廢話！快點兒的，跟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麵的人說說。”

          甜水兒本來剛要夾菜，聽見我的說話，憤憤地放下筷子，說：“他們才沒見過世麵呢！腚大點兒地方，比咱寶島台灣寬點兒有限！建築不如咱城郊的好！空氣倒是挺濕潤，有益身心——可也不能見天兒下雨吧！一年日照時間超過百天，人家就起壇敬神，燒高香了。還不如咱海南好呢！人就更別說了，滿大街都是乞丐和酒鬼。打聽後才知道，是一幫坐吃等死的懶漢！花著由納稅人上繳的政府福利。都說是老牌資本主義紳士國家，紳士我是見到了，不過也就一個字，‘裝’！”

          甜水兒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接著說：“有次去酒吧喝酒，遇到個英國老頭和我聊天。一聽說我是中國來的，他馬上就說中國怎麽沒人權、怎麽腐敗。說‘六四’多麽殘忍。我當時就急了，對他說‘看問題要全麵些。你光看到國外負麵的報道了，也不設身處地想一想！咱不說多，就給你們白金漢宮門口的小廣場，擺個一千人——保不齊還放不下。天天不吃不喝，一鬧就是一個多月。影響你們正常的交通、治安和生活秩序。你們會怎麽樣？難不成就由著他們的性子來？我給你說，到時候，你們肯定沒有我們做得好！’幾句話就給那原先胸有成竹、質問我的老頭說得啞口無言。那老頭還不服，聽見我用中文和一個朋友聊了幾句，他馬上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又對我說‘這裏是英國，你要說英語’！本來我知道是要入鄉隨俗的。你到人家的地界兒就得說人家的語言。這樣既是對自己口語的鍛煉，也是對人家的一種尊重。可我就不願意聽他這種‘挑刺兒’的語氣！於是，我故意氣他說‘也就這兩年吧，我們就要把你這地兒給收複了——就像你祖宗當年蠻橫無理的霸占我香港一樣。所以我勸你最好趁現在多學學普通話，省得到時候沒法和政府溝通，拿不到養老金。你要樂意，我可以教你。100英鎊一小時，省著你天天泡酒吧，回頭再得個肝硬化啥的’——你們不知道，在英國，有好多好多人，從早上酒吧開門就進去喝酒，直到打烊。”我壞壞地問道：“甜水兒，你和那英國老頭說的，是和我們說的原話嗎？”甜水兒心裏沒底地笑道：“咳，大概齊吧……我說英語，意思到就行。至於語法，措辭什麽的，哥們兒不在乎。”

           甜水兒又送了一筷子‘魚香肉絲’到嘴裏，吧唧的嚼著說：“麵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就看不慣他們那自持資深帝國主義，高高在上的慫樣兒！照我說，其實屁股要比臉幹淨！臉你可以幾天不洗，但是屁股卻不能一次不擦。人為什麽要擦屁股？就是因為要臉麵！對不？兩者相比，唯一的區別就是——臉長在上麵。有本事，你們大英帝國的人，都把屁股長在臉上，到時候就可以理直氣壯的‘不要臉’了！。。。去！本來是要說什麽來著？。。。”

          我就喜歡聽甜水兒瞎侃，看著他豐富的麵部表情，聽著他幽默的言語，我感到很充實。甜水兒和我碰了杯，繼續道：“是！英國人買東西都主動排隊，他們不‘加三兒’。在不確定你是不是也在排隊的情況下還會問問你，以免搶在你前麵——可這也不能說明他們素質高，隻能說明地方小、人少、貨源充足。不多說，就把咱河南、四川兩個省的人口放在他們那裏，你看誰還顧著排隊的！你排隊，買不到東西啊。是不是這個理？”腰子搭話道：“就是，人都是逼出來的！”

           甜水兒和腰子碰了一杯，然後說：“對嘛。所以我就討厭那些盲目崇洋媚外的人。說中國人素質怎麽低，洋人素質怎麽高——都是屁話！雖然人種不一樣，可人性都是一樣的！要按比例來說，英國的文盲比咱多！還有，誰說英國人不隨地吐東西。我剛去的時候，看見馬路上頻頻出現一個一個的小白點兒。開始我還以為是鳥糞什麽的，後來有一次上街，看見一位清潔工正拿著特製的小鏟子，一塊一塊地往下起那些小白點。上前一問才知，原來是人們吐的口香糖黏在地上！西方國家見不得咱中國突飛猛進的發展。看著他們自個兒的臣民慵懶無比，國家建設止步不前，隻能靠吃老本兒。於是就千方百計 ‘說葡萄酸’，在根本不了解中國國情的情況下，一味的指責咱們！還說中國盜版猖獗，壞了全球的規矩。屁！——版稅早在‘八國聯軍’時不就給了嗎？！”

           甜水兒穩了穩心神，接著說：“英國有個‘唐人街’——說白了就是一條小巷，咱隨便找個批發市場都比它大。唐人街裏每天都會有人舉著牌子，宣揚反動地歪理邪說。其實他們也是為了掙錢，這我能理解。每次見到他們，我就想，等將來金錢對我來說隻是個數字的時候，我就把他們全雇過來，天天舉著‘社會主義好’的牌子！……不出去，真的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國！申奧成功我哭過；祖國受災，錢我捐過；國家領導人探訪，我激動過；和說咱不好的人打過架；每次一到年三十兒，我都會朝著東方大喊‘祖國快樂’ ！……”說著，甜水兒的眼圈竟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