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閣
眼見我所聞耳聞我所見 手寫我所感心感我所寫
走在新英格蘭的大地上(03)——瓦爾登湖
（假仙真人，2013年10月21日）
題簽： 或許，遠離喧囂的塵世，走進蠻荒的大自然，才是領悟人生真諦的正道
這就是瓦爾登路。路左是停車場，路右是瓦爾登湖。
站在路邊，透過樹的枝幹和葉子，可以看見下麵的那一汪湖水。正是這一汪湖水，因梭羅而出了名，引得八方人士前來朝拜。
既然是來朝拜尋訪，我們就沿著湖邊小徑，奔梭羅故居地而去。
梭羅灣岬位於湖那邊偏右的位置，十來分鍾就走到了。穿過一個木板橋，翻上湖邊的小坡，梭羅的故居地就在眼前。
十來個石樁，標示著位置，小木屋，壁爐，還有屋後的劈柴房。
梭羅的小木屋，當初是在這裏。這是湖的北邊，向陽的半山坡，一窪平地，左右高出一些，正好避風擋寒。據說當年來尋找小木屋的遺址，是先找到壁爐燒炭的位置，才確定出小木屋的位置走向。作為標記，誰在旁邊留下幾個石頭，堆在一起。現在的石堆大多了。我也撿一塊石頭，放在石堆上。
看著這些石樁，依稀看到梭羅提把斧子走來，砍樹、劈材、平地、建房。梭羅的朋友來了，哲人愛默生、作家霍桑、詩人錢寧、教育家奧爾科特，還有柯蒂斯兄弟倆，來幫他搭架上梁。梭羅再自己釘牆板，蓋屋頂，砌煙囪，屋子建好，可以住人了。
在這裏，梭羅一住就是兩年；在這裏，梭羅寫下了《湖濱散記》。
這一切，都離不開朋友的幫忙和指點。
梭羅之前住在康科德那個小鎮上。在那裏，他結交了愛默生、霍桑、富勒、錢寧、奧爾科特等幾個朋友。這些朋友組建了一個俱樂部，叫超驗主義俱樂部。他們相鄰而居，相互影響。
錢寧看得比較清楚。他對梭羅說：我看你這個人啊，幹啥都不合適。不如自己去建個小屋，離群而居，可能還是條路子。梭羅一聽，正合吾意。朋友們也鼎力相助，愛默生把自己在瓦爾登湖畔的林地借給他，奧爾科特把自家的斧子借給他。如此這般，梭羅的小屋，就立在了瓦爾登湖畔，就立在了這裏。
小孩子們對這些不感興趣。小妹妹爬到了石堆頂上，帶著她的娃娃玩具擺著姿勢拍照。寶寶坐在石堆下邊，托著腮，不知在想啥。他旁邊，是一塊木牌，上麵刻著梭羅的一段話，大意是：“我到林中去，希望能悠然自得地生活，想直麵最自然的生活狀態，看看自己是否還未學會生活的基本常識，不希望自己臨死的時候才發現白活了一輩子。”
那悠然自得的生活是啥樣子呢？梭羅自己給出了例子：
“我年輕時，曾把許多時光消磨在泛舟湖上隨風飄蕩。我把船劃到湖心，仰麵躺在座位上。在一個夏天的上午，半醒半睡，直至船碰上沙灘才醒過來。我於是站起來，看看命運女神，把我推到了什麽樣的岸上。”
這樣的生活，在地球的那邊，在古代的中國，可以找到知音。唐代詩人司空曙有首《江村即事》，正道此情：
釣罷歸來不係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縱然一夜風吹去，隻在蘆花淺水邊。
中國古代的一句真情告白，竟在地球這邊的瓦爾登湖畔響起了回聲。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天意的安排，也有著巧合的際遇。這際遇的巧合，成了思考的契機，其孕育的思想碩果，至今影響不絕。
話說梭羅獨自住在瓦爾登湖畔，但並非與世隔絕。他時常回到鎮上，或拿自種的豆子換些生活必需品回來，或找人嘮嗑。這天不巧，碰上了稅務官，被拘捕下獄。
這是為何？原來梭羅曆來反對蓄奴製，自己還參與解救奴隸。據說他的湖濱小屋，就曾藏匿過北逃的黑奴。為此，梭羅拒交人頭稅，已有多年。這次讓稅務官逮個正著，豈能輕易放過？
就是入監，梭羅還是拒交這個稅。梭羅不交，但有人暗地裏替他交了，至今也不知這個替交的人到底是誰。不管怎樣，結果是梭羅隻在監獄裏呆了一夜。
可就是這一夜，這一夜的思考，梭羅寫出了傳世名篇《論公民不服從》，論述了公民與政府的關係，主張抗爭的非暴力方式。受其影響，甘地領導非暴力抵抗運動，使印度走向獨立；受其影響，馬丁•路德•金領導非暴力的民權運動，使黑人獲得了基本權力；受其影響，曼德拉改變了暴力抗爭的方式，最終廢除了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正因為此，梭羅被視為非暴力抵抗運動的鼻祖。
梭羅入獄這一夜，還被編成了話劇。其中有個對話值得一提。是說愛默生到獄中看望梭羅，故作驚訝地問：你怎麽在這裏？梭羅隨口反問：你怎麽不在這裏？
腦中思索著這暗藏機鋒的對話，眼中映進了夢幻般的畫麵：夕陽西下，光線一束一束的，黃葉嫩黃，綠葉嫩綠，就像妹妹的小手舉起來對著陽光的感覺，晶瑩剔透。
這時才想來妹妹寶寶來。轉身一看，那兩個家夥正坐在側前的小山包上野餐。他們可真會找地方，對著小木屋門口，旁邊還守著個有年頭的枯樹樁。當年，梭羅也應在那裏坐過，嘴吃著東西，耳聽著風吹樹葉的聲音，眼望著前麵的湖麵。
回頭再看那些石樁走向，小屋斜對著湖。坐在屋裏寫東西，一抬頭，窗外看到的正好是湖水；坐在門口休息，抬眼望去，也是湖水。
這湖水，梭羅昵稱為大地的眼睛。在湖水裏，他遊泳；在湖麵上，他劃船；在湖岸上，他種豆。他觀察著湖水，觀察著湖麵，觀察著湖岸，把這一切都寫進了《湖濱散記》裏。在書中，他記錄了植物花草，記錄了動物鳥獸，記錄了各種聲音，記錄了各類訪客，記錄了豆田耕耘，記錄了春夏秋冬。這本《湖濱散記》，曆時九載，七易其稿，終成世界文學名著。
或許，遠離喧囂的塵世，走進蠻荒的大自然，才是領悟人生真諦的正道。
憑吊完梭羅小屋遺址，我們再次回到那木板橋上。橋右是湖水，橋左是濕地。站在橋上，濕地裏各種蟲鳴聲混在一起襲來，寶寶從中辨聽出了蛐蛐聲。妹妹顯得很興奮，不停地說：It’s so beautiful. I wish this was our garden. 看著好看，等踏進濕地，就完全不同了。帶刺的雜草，劃到腿上，很不舒服。兩個小家夥就借口退了回去，說下次穿長襪再來。我也沒再往濕地中間去，萬一陷下去也不是鬧著玩的。
離開濕地，來到湖邊，我們才有功夫認真地打量這眼湖。
湖並不大，不到一個平方公裏的樣子，四周全是樹林環繞。最讓人驚奇的是湖水的顏色。湖麵反射出白色、天藍和綠色，都不足為奇，不過是白雲、藍天、綠葉的映射而已，關鍵是湖水還呈現出深藍色，深海的那種深藍色。可能是湖水很深的緣故，更可能是另外的原因，因梭羅曾說過，冬天湖麵採的冰，是藍色的。
梭羅對這個湖，做過精確的測繪。至今瓦爾登湖的測繪數據，仍然沿用梭羅的數據：湖麵61英畝，湖深101英尺。
在這張梭羅1846年繪製的圖中，右下角標注House的位置，就是當年梭羅小屋的所在。緊靠著小屋的，即圖中的D處，就是腳下的這個梭羅灣岬。
梭羅灣岬的岸邊，寶寶在撿石子打著水漂玩，妹妹也跟著有樣學樣。期間，有火車輪子碾軋鐵軌的聲音從對麵傳來。透過林子，可以看到有火車穿過，就像大蟒蛇在樹葉間穿過，僅露一鱗半爪。在圖中的右上角，可以見到那條鐵路緊擦著湖邊而過。不難想見，梭羅對這湖邊穿過的火車是怎樣的厭惡。這倒不是因為火車駛過的聲音難聽，而是當時鐵路初建，火車燒木柴作動力，鐵道兩旁的樹林漸漸地被夷為平地，都充了柴火。
湖裏，有人在遊泳，帶著器具，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有人在釣魚，魚竿久久不動一下；有人在劃艇，慢慢漂流著。最多的，還是岸邊的遊客，有躺著曬太陽的，更有走走停停指指點點的。
我們終於回到了入口處。這裏岸邊是沙灘，是從外麵運來的沙。據說當年要把這開發為保護公園時，很多人反對，反對破壞這裏的自然環境。可這裏最終還是砍倒了樹木，整出了沙灘，開出了路，以至於遊客常年不斷。如今這瓦爾登湖，梭羅曾經生活過得地方，少了些許原始野味，隻有湖水依舊。
我們在沙灘上停了一會兒。寶寶在水中搭了個寨堡，用石頭；妹妹也在水中圍了個水寨，用木棍。看著這些寨壘，不禁想起梭羅說過的很有趣的一句話：如果你把樓閣建在了空中，大可不必氣餒，因為樓閣本來就應該在那兒。現在你要做的是，把樓閣下麵加上底基。
寶寶和妹妹把建好的“樓閣”留在湖水裏，我們回到了停車場，這裏有梭羅小屋的複製品。
小屋按原來的大小和樣式複製，裏麵的物品也是。屋裏有一張床，床下是雜物箱，屋頭是火爐和壁爐煙囪，還有一張書桌一張圓桌，另有三把樣式各異的椅子。這三把椅子，梭羅專門提到過，說：我房內隻有三把椅子：一把是獨處用，第二把是為朋友，最後則是社交用。這社交怎麽夠用？隻能有人站著，結果是大家都站著。這麽多大人物擠在一間小屋裏，也有趣的緊。這倒讓人想起了那篇《陋室銘》：“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小屋的右前方，是梭羅的全身銅像。就這個相貌不揚的小矮個，竟是美國文學史上的巨人。
照例，妹妹在訪客留言簿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補注：
1. 瓦爾登湖，Walden Pond，位於美國馬薩諸塞州康科德鎮。梭羅曾在湖邊林中結廬獨自居住兩年兩個月又兩天，著有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 （《瓦爾登湖》或《湖濱散記》）
2. 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 (1817.7.12 – 1862.5.6)，被奉為環境保護運動的鼻祖和非暴力抵抗運動的鼻祖，代表作有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 Resistance to Civil Government/Civil Disobedience, A Week on the Concord and Merrimack Rivers
3. 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1803.5.25 – 1882.4.27)，哲學家，代表作有Nature, The American Scholar
4. 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 (1804.7.4 – 1864.5.19)，作家，代表作有The Scarlet Letter
5. 富勒，Margaret Fuller (1810.5.23 – 1850.7.19)，記者，代表作有Woman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6. 錢寧，William Ellery Channing (1818.11.29 – 1901.12.23)，詩人，著有Thoreau, the Poet-Naturalist
7. 奧爾科特，Amos Bronson Alcott (1799.11.29 – 1888.3.4)，教育家
8. 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I wished to live deliberately, to front only the essential facts of life, and see if I could not learn what it had to teach, and not, when I came to die, 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 “我到林中去，希望能悠然自得地生活，想直麵最自然的生活狀態，看看自己是否還未學會生活的基本常識，不希望自己臨死的時候才發現白活了一輩子。”
9. I have spent many an hour, when I was younger, floating over its surface as the zephyr willed, having paddled my boat to the middle, and lying on my back across the seats, in a summer forenoon, dreaming awake, until I was aroused by the boat touching the sand, and I arose to see what shore my fates had impelled me to; “我年輕時，曾把許多時光消磨在泛舟湖上隨風飄蕩。我把船劃到湖心，仰麵躺在座位上。在一個夏天的上午，半醒半睡，直至船碰上沙灘才醒過來。我於是站起來，看看命運女神，把我推到了什麽樣的岸上。”
10. If you have built castles in the air, your work need not be lost, that is where they should be. Now put foundations under them. 如果你把樓閣建在了空中，大可不必氣餒，因為樓閣本來就應該在那兒。現在你要做的是，把樓閣下麵加上底基。
11. I had three chairs in my house; one for solitude, two for friendship, three for society. 我房內隻有三把椅子：一把是獨處用，第二把是為朋友，最後則是社交用。
12. 本文圖片均取之於網絡
13. 本文第一稿完成於2014年9月5日
謝謝光臨。那幾個超驗主義者，包括梭羅、奧爾科特、錢寧等，都是把理論付諸實踐的人。
超驗注意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東方儒教及佛教的影響；
梭羅在瓦尓登湖兩年兩個月的生活正是堆超驗注意的實踐。
謝謝光臨。比較喜歡木刻和銅版畫，偶爾也用旅遊地官網提供的照片。文中的前一幅圖，可能是梭羅的妹妹畫的；後一幅圖，是梭羅的親筆字和圖。這些都比我拍的照片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