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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有情亦傷春---Mount Kent North Ridge

(2022-03-08 11:40:17) 下一個

2022.02.27 Mount Kent North Ridge in Kananaskis, Alberta, Canada. 12.5 km, elevation gain 1186 m, 7-hour hiking.

今天距離上個月底爬這條肯特山北脊已經過了10天。10天之後才寫的遊記,我能記下的是什麽呢?也許隻有一些關於當天的一些模糊的記憶了。這麽感歎著,我又想起金剛經說的“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心中若有所悟。

雖然春節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故鄉早已春暖花開,但冰天雪地的加拿大離春天還遠著呢!公曆顯示2022年的春天始於3月20日,終於6月21日。而在爬山的前三天,我們這裏剛剛遭遇了今年以來最寒冷的日子:最低溫度零下-28c 攝氏度,連風效體感在零下 -40c. 看著故鄉的親人在微信朋友圈發出的各種人麵桃花相映紅的美照,我便想起《南山南》那首歌中的:“你在南方的豔陽裏大雪紛飛,我在北方的寒夜裏四季如春。”真是毫無邏輯的無理詩句啊!倒錯的情景霎那間令人感覺既怪異又難忘,看似背離常理卻很契合情意。假如我有一個遠在故鄉的戀人,他也會在春天的豔陽中憐惜著大雪紛飛的雪國中的我,而我也會在漫漫寒夜中思念著他並感覺到溫暖如春了吧!

但在那些日子中,我隻是在大雪紛飛時不斷傷春。鬥轉星移,我與故鄉的親人早已不在同一個季節和星空之下。但南方的春季是從我出生的時候起就刻在我的生物鍾內,並不會因我飄洋過海到了他鄉而變換到北國的日曆中。也許,因為內心深處對春天的渴望,與漫無盡頭的嚴冬的落差是如此巨大,才會更令我如此深陷於傷感的泥潭中無法自拔。這是一個多事之春,肆虐不已的新冠病毒,慘絕人寰的“鐵鏈女”,突然爆發的俄烏戰爭。在這樣動蕩不安的年代中,人的生命更加顯得脆弱。這些人間慘劇令我痛苦不堪,看見峰巒起伏就想起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躕。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通往Mount Kent North Ridge的路上,我就是不時地被這些感傷的思緒糾纏著。這一天天色陰沉,仿佛天地有情亦傷春。出了樹線之前,樹林擋住了風,所以不但不覺寒冷,反而隻走了一公裏左右便汗流浹背。一開始的3公裏是平緩的林中滑雪道,走起來很容易。但是那之後的1公裏是從積雪深深的密叢中踏雪穿林爬陡坡,開路先鋒們每踏出一步都極費力氣,即使穿著雪鞋還是不時深陷沒入大腿的積雪中,而跟在身後走在他們開出的雪路上依然步步維艱。終於走出深雪密林陡坡之後,光禿禿的目標山脊便出現在眼前。陡峭的碎石坡在最後的一公裏內上升500多米,坡度極大。碎石坡上凝冰積雪,看起來驚心動魄。越往上風刮得越猛,狂風夾著暴雪迎麵撲來,吹得人搖搖欲墜。風不斷吸走我身上所剩不多的能量,使得我越接近登頂便越疲憊不堪。但是我依然咬緊牙關拚命堅持著,看著遙遙領先的先鋒大俠們的背影,靠意誌力移動沉重的腳步一步步朝著頂點一點點挪動,終於在瀕臨崩潰前登頂。其時,山頂的溫度連風效估計低於零下-35c 攝氏度,我們在呼嘯不已的疾風下等待著姍姍來遲的隊友,我的十指被凍得痛入骨髓,忍不住流淚不止。不過,當最後兩個隊友終於登頂時,我的內心也不禁為她們堅韌不拔的毅力而感動不已了。

寫到這裏,我隨手翻看眼前的日記,正好翻到去年春分時寫下的一些文字,給我鬱鬱不樂的心帶來些許安慰:

“這個周末是春分,在春分的日子裏白天與黑夜差不多一樣長。春分之後,白天將會越來越長,到了六月底的夏至,就是白天最長的日子。那時到了半夜11點多天還會是亮的,黑夜的時間隻占一天中的1/4。夏至之後,日照的時間又漸漸變少,到九月底的秋分時就又日夜等長。秋分之後,白天越來越短,到12月底的冬至就與夏至正好顛倒:白天最短,黑夜的時間占了一天的3/4。冬至之後日照漸長,等到明年的春分就又回到了日夜等長的日子。自然界就是如此周而複始,生生不息。所以傳道書說:“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存在,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匆忙回到它上升之處,風向南刮又向北轉,循環周行旋轉不息,江河向海裏流,海水從不滿。江河之水回歸本源,循環流轉,萬事都令人厭倦,人說,說不盡,眼看,看不飽,耳聽,聽不足。昨日做過的事,必會再做。日光之下,本無新事。”

我又想:這就是輪回啊!大約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會向往著人生也有輪回。因為我們執著於自己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一切:我的形象,我的家庭、事業、財富,還有我日漸豐富的精神世界。。。到了真要撒手歸西的時候,將會是多麽難以割舍戀戀不已啊!所以我們希望能有輪回,這樣即使身體衰老死亡,精神依舊不死,還會換一個形貌重新回來。就像電影《閃閃的紅星》裏麵的惡霸地主胡漢三那樣洋洋得意地大叫:“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可是我們所期望的輪回,卻又必須攜帶著前世的記憶,如果記憶全無,一切都從零開始,那樣的輪回對我們而言並沒有多大意義。因此我們所執著的,其實隻是我們所積累的記憶而已吧!可是人的記憶又是虛幻不實而且轉瞬即逝啊!每一個經曆所留下的記憶,都隻是我們真實體驗的影子罷了。但是我們仍然拚命地想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留住記憶,在記憶中重新體驗過去的一切,也許這就是我們熱愛人生的一種方式。藝術家們企圖通過各種藝術形式留住生命的痕跡:繪畫、雕塑、攝影圖像還有文字還有等。雖然現在是全麵攝影看圖說話的時代,但文字依然是最好、最能留住記憶的方式。文字比記憶更加長久,甚至比記憶的載體和文字的主人---人生本身---更加長久。好的文字總是孕育著一個靈魂,這個靈魂承載著輪回的記憶。而當另一個靈魂---讀者---與孕育在文字中的靈魂相遇時,他們將互相喚醒對方的記憶而複活。這樣的相遇一定是帶有生命的激情的。隻有文字才有這樣的魔力,就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瞬間,我的筆下也鎖定了時刻我的記憶中最鮮活的東西,這些記憶帶著我的生命中最樸素的本質與原始的熱情。

所以,用心寫成的文字是很珍貴的。我這裏說的不是那種為了取悅他人而胡亂編造抄襲的文字,而是指那些記錄了真實的記憶和感受的文字。這些真實的醮著心血寫成的文字才有生命力。因為其中含有隻屬於我的記憶,也就是攜帶著隻屬於我自己的靈魂。

當我寫完以上的文字時,天已大亮了。從臥室的窗口望出去,天空比滿是白雪的地麵更亮更白。定神凝視,可以清晰地看到後花園裏矮小的鬆枝上雪花清沾,好像撒上了一層白粉。昨天在山上時,看著四周雪峰白雪清的景色,我曾想到粉妝玉琢這幾個字。那些被若隱若現的霧氣縈繞的雪峰,帶著春天滋潤的水氣氤氳,無比鮮潤清新,好像一個披著輕紗的新娘。而當霧氣彌漫的岩壁帶著生機勃勃的虎虎生氣撲麵而來,更是令人無比動容。飄飄揚揚的雪花所裝點出來的雪山之美是無與倫比的,人類最偉大的畫家也無法描繪出其美妙絕倫之萬一。那些濃濃淡淡輕輕淺淺灰灰白白的素描,是剛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的自然之母親在換上鮮豔的春裝之前,為我們最後一次展示她清水出芙蓉般的素顏。蒼茫的天色掩飾著她慵散閑適的嬌顏,而我早已在她的清雅至極的波光幻影中如癡如醉。”

=== 附:登Mount Kent North Ridge 的 4K 視頻和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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