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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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疑小說---溫泉木屋(13)

(2013-11-16 11:59:23) 下一個
第二章

翟凝視著已經熟睡中的玉兒的臉,內心一動。這個孩子太像她了,不但是樣貌,連氣質都是一樣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秀麗,感性而且脆弱。簡直是一模一樣。。。但是,那隻是外表而已,她其實並不如外表那麽脆弱,毋寧說:她的骨子裏非常頑強,就像他在她的家鄉的山上見過的,某種在岩石縫裏長出的野花。人的外表往往跟內心相差很遠,這隻是常識而已,但是每次受了刺激而清晰地意識這一點時,還是非常令人震驚。。。他搖了搖頭,不想吵醒已經沉睡的孩子,便起身過去抱起他來。雖然玉兒一點兒也不胖,因為沉睡的緣故,抱起來還是感覺很重。從火堆到帳篷隻有幾步路遠,他卻無法把玉兒的修長身體全部抬高起來,隻能半抱半拖地將他搞進帳篷去。
玉兒一定是累極了,即使是這麽折騰了一番,他還是沒有醒過來。翟為他蓋好被子,又回到火堆邊坐下,摸摸大頭羊的頭,說:“年輕真好,不管怎麽樣倒頭就能睡著。你也是孩子,你不累嗎?或者你隻是想陪陪我所以不睡覺?”
大頭羊輕輕地咩了一聲,繼續一動也不動地趴著,黑色的眼睛看起來充滿了憂傷。

“但你並不是真的有什麽憂傷,對吧?你隻是天生長著一雙美麗又憂愁的眼睛,惹人憐愛。你就像個狡猾狡猾的女人,很容易讓人上當!”他苦笑著愛撫它的頭頂,又自言自語地說:

"我為什麽要對一個小孩子說那麽多東西呢?他們之間 應該是毫無關係的,不可能那麽巧。。。我是太激動了,但是其實又有什麽好激動的呢?莫名其妙!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都不會再發生。天底之下並無新事,我不是早就想明白這一點了嗎?”
他慢慢地吸上一支煙,等到篝火幾乎熄滅,才把大頭羊帶進帳躺下,靠著它靜靜地睡去。往事卻一幕一幕地湧現出來,時而朦朧時而清晰。。。
第一次見到蘭蘭時是在梅雨紛紛的春天。她穿著碎花連衣長裙,正彎腰聞著一叢花,遠遠看去如同一道彩虹。她靜靜地站起來看著他時,睫毛上懸著一滴水珠,像眼淚似的閃亮。彩虹和水滴,那兩個印象就像照片一樣定格在他的記憶中,無論過了多久都還是那樣清晰。

清純而脆弱,那是對蘭蘭的第一印象。可能隻是由她那睫毛上的水滴得到的聯想,但是確實是貼切的。即使是過了那麽多年,有過那麽多不堪回首的經曆之後,有時夜深人靜,或者像在這樣的溫泉木屋裏獨處的時候,那最初的印象突然呈現時,依然有安撫他的神經的作用,甚至能讓他獨自微笑。像所有真正的愛情一樣,在愛情剛剛產生的時候,總是無以倫比地純真和脆弱,就像那滴水珠一樣。雖然後來,愛可能變得非常醜陋和殘酷,就像那滴水珠成了真正的淚水,或者變得汙濁不堪甚至像蒸汽那樣消失無蹤,也不能否認它最初的美麗和真純。

他那時不由自主地走近她,心裏砰砰直跳。為即將出國的幸運帶來的前所未有的自信所鼓舞,使他在她的身邊停下來,卻還沒有勇敢到能直視她晶光四射的眼睛。於是他彎下身去,假裝欣賞那一叢灌木上的小紅花,沒話找話地說:

“ 這些是什麽花?真漂亮! ”

“ 不知道。我還以為是棯花呢!可惜不是。棯花要到夏天才開的。棯花也比這花更香。 ” 蘭蘭笑道。她的聲音清柔,有淡淡的南方口音,她的眼睛清澈見底,睫毛上的水滴已經消失不見。在極近的距離下,他看見她的皮膚潔白得近乎透明,臉頰的粉紅色微血管隱約可見,精致又脆弱,好像隨時都可能破碎的水晶一樣。

“ 噢,什麽是棯花?我沒聽說過。 ” 他說。

“ 在我們家鄉漫山遍野都是。農曆七月十四時棯果就熟了,很甜很甜的。 “ 她用懷念的口吻說。

後來,他們熟悉之後,他知道了她來自偏遠的華南山村。因為從小成績優異,從
9 歲起,拿過好多次小學、中學優秀作文獎,十五歲那年,便考上了複旦大學中文係,他遇到她那一年,她才十九歲,那年夏天即將大學畢業了。


再後來,他又知道了她的家鄉是在遙遠的深山中,非常貧困落後。她的母親在她出生不久便去世了,父親的身體也不好。她的上麵有兩個哥哥,都隻讀過兩三年書,鬥大的字認不了幾個。隻有她從小喜歡讀書,從六歲起,每天要來回走四個小時到離村子最近的小學上學。因為太喜歡讀書了,後來就索性認了小學老師做契媽,跟她一起住在學校裏。契媽是個五十多歲的民辦老師,無兒無女,隻有小學文化,但是有很美妙的歌喉,又愛她勝如己出。

“學校是一間小茅屋,建在半山腰上。周圍有很多棯果樹,每年老師也去摘很多回來,曬幹藏好。我寫好一篇作文,她就拿出幾粒來獎勵我。” 蘭蘭說到那些時,總是熱淚盈眶。

“我小時候每年也都上山去摘來吃,還被蛇咬過。 9 歲的時候踩到了黃蜂窩,被咬得全身都腫了,頭發被剃光,拔出很多很多蜂針。後來我考上大學,大家都說肯定是因為那次被黃蜂咬通透了,才變得那麽聰明。 ”

他聽著她的故事,每每覺得很不真實。因為她的樣子看起來那麽嬌柔,明明是被人寵愛的小家碧玉模樣,很難想象她有那麽苦的出身。

他後來經常想:如果那時他不是有機會出國,他們大概不會真的走到一起的吧。且不說那個時候,鄉下出來的人總是低人一等的,其實直到現在也還是這樣,隻不過那個時候更糟糕。他可以說是出身高貴,他的父母雖然去大西北支邊多年,而他也在黑龍江長大,但是他們好歹也是大學教授,他從來沒有真正經曆過艱苦的生活。而她呢,就像她說的那樣,即使是讀到名牌大學,畢業時還是要回原籍的。多少大學戀人一畢業,因為分居兩地最後都是勞燕分飛。但是出國似乎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 在國外,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對吧? ” 有一次她那樣問道。
他笑著點點頭,心中洋溢著喜悅。
而她卻突然說:“真荒謬不是嗎?要去資本主義國家找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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