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

貝葉是一種可以在上麵寫上字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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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6-24 11:02:03) 下一個

“爸爸!爸爸!姐姐來了!”她們搖搖晃晃,一步一消停,氣喘籲籲地爬到四樓時,小希早就不耐煩地自己跑到頂樓打開門,大聲歡呼。

朱蒂的心沉了下去,同時雙膝開始打抖。他現在是什麽樣子了?我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麽?怎麽稱呼?“爸”那個字太陌生,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肯定沒法叫出口。。。她皺起眉頭,閉上眼睛,腦中即浮現出多年前留下的印象:強壯的,紅光滿麵的,笑聲很響。雖然他最後一次回家時很少笑,最後是滿臉歉意地向著她說對不起,想伸手摸她的頭,她卻氣呼呼地避開了。

現在她右手提著沉重的箱子,左手被小希 柔軟的小手拉著,走進那狹小的漂浮著酸浮氣味的公寓。。。一個佝僂著身子顫微微站立的老人出現在眼前,讓她嚇了一跳:他的頭發虛疏灰白,瘦小幹枯的身體彎曲著,瘦得皮包骨的臉雖然在笑,看起來卻更令人難過。風燭殘年。。。這幾個字湧上心頭,箱子頓時從手上跌落,大腦卻一片空白。

接下來的場景就像放電影一樣:阿姨一手一個把他們拉到沙發坐下,又去張羅茶水。小希開心地嘰嘰喳喳 個不停,使他們免去了父女相見的尷尬 。朱蒂很快恢複了像是麵對客人時的樣子:溫和地微笑著,一邊敏銳地觀察評判,一邊雖然心不在焉卻貌似認真地傾聽著。。。她早就學會了,對會使自己痛苦的事,假想著讓自己隻是作為旁觀者去麵對,心情就會輕鬆很多。現在她看著跟印象中一點也不同的父親,最初的震驚和刺痛感已經過去,她能很清晰地看見他混濁的眼睛中透露出來的欣慰和歡喜,還有雖然殘弱但是不知怎麽流露出一種對自身的病痛泰然處之的神情,讓她不由得感覺到一些欣慰。

“怎麽會搞成這樣?”她終於問出了聲。

“所以說:命這個東西很難說。阿女,你來得這一趟,真是難為你。我真是覺得很安慰,眼閉之前還可以看到你一次。我沒有什麽留給你,隻是有一個小希。他是你的親弟弟,萬一我有什麽事,你要顧及親情,千祈不要丟下他不理。”她爸爸用微弱卻熱切的聲音說:

“你千祈莫要當他是個負擔。你們是親血肉,有了他,你們將來也互相有個依靠。你看,小希多可愛啊!他也會很快長大的。他真是個好孩子!”

他迫切的語氣讓她不由得有點反感:說什麽顧及親情,當初他自己怎麽為了一個女人,那麽無情地拋妻棄女。。。不過,看著乖巧的小希,因為她的到來那麽雀躍,那麽親熱地叫她姐姐,又不時地用小手拿葡萄和餅幹給她吃,她的心便軟了下來,便點點頭,摟過小希抱著。

“朱蒂真文靜啊!都不怎麽說話。”阿姨笑著對她爸爸說:“不過,她真是又溫柔又漂亮,一看就知道人很好啦,所以朱先生,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我知道。她小時候很活潑的,跟小希一樣聰明活潑,可能是後來經曆太多了。是我對不起她。”

“我隻是有點累了。”朱蒂看看她爸爸自責的表情,不忍心地說。

“當然,你肯定很累了,坐了那麽久的飛機。你們休息一下,我下去買點東西回來做晚飯。”

阿姨走後,屋子裏的空氣有點尷尬。良久,朱先生才問:“你阿媽怎麽樣?還好嗎?”

朱蒂沉默地點點頭,沒有出聲。她想起母親把假肢隨便地擱在沙發上,整個人像一根木樁似地坐在沙發上,一看見她便忍不住陰沉著臉大聲抱怨的樣子,不禁低下頭去,同時皺起了眉頭。

 “你呢?你現在做什麽工作?成家了沒有?”

朱蒂沉默不語。他關心的語氣跟母親的抱怨一樣讓人難以忍受,她感覺內心深處有危險的火苗冒了出來,那是她很熟悉的即將爆發的苗頭。

她強忍著低下頭,卻發現懷裏的小希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被他倚靠著的手臂這時也酸疼不已。她抱著他沉重的身子,掙紮著站起身,說:

“小希的床在哪裏?我帶他去睡覺。”

“就是左邊這個房間。小希知道你來,昨晚一夜沒睡呢,太興奮了!”朱先生忙說,同時也吃力地站起身跟她走進房間去。

小希的房間裏有一架小雙架床。下鋪鋪著竹席子,疊著一床花被。上鋪的被子有米奇的圖案。朱蒂正猶豫著怎麽把沉重的小希放到上鋪上,小希已經迷糊地醒了。朱先生便叫他自己爬上去,朱蒂一邊小心地扶著。

“以後你就睡在下麵這張床吧,對不起,地方很簡陋。”朱父說。

“這裏原來是阿姨睡的地方嗎?”朱蒂問。

“是的,有時她會住在這裏陪小希。她跟其他人合租的屋子離這裏不遠,隻隔了幾棟樓。她是小希的親姨媽,不過,我們習慣了叫她阿姨。”

親姨媽。。。是小希的媽媽的親姐姐,還是她的大姨?朱蒂狐疑地想。這時她看見桌子上有一張小希被朱父還有一個年輕女人環抱著的照片。小希大約隻有四,五歲的摸樣,而女子非常年輕漂亮。

“那就是小希的媽媽。”朱父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似的,說道。

“她現在人呢?”果然,她跟想像中的一樣。他果然是像媽媽說的那樣,當年是被年輕漂亮的北姑勾了魂。。。朱蒂忍住不快的感覺,問道。

“小希五歲那年,她去北海辦事,不知怎麽就在那邊失蹤了。”朱父鬱鬱地說。

“怎麽回事?找不到人嗎?”朱蒂難以置信地問。聽起來太離奇不可信了!她心裏:難道她是跟更有錢的男人走了?卻不敢問出口。

“公安都出動了,怎麽都找不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啊!”朱父歎息著說:“那幾年北海真亂,都是朱鎔基的兒子那些狗崽子在那裏搞搞陣弄的。他們拿北海炒作,說什麽要放大量熱錢進去,把北海發展成連接東南亞一帶最先進的現代海港城市,就像當年發展深圳一樣。結果很多人都受騙上當,去那裏投資,哪想到那些人撈了一把就走,留下一個爛灘子沒人管,把好端端的北海變成死城臭港,一大半的樓房都變成爛尾樓。我當年就是因為喜歡北海的銀灘,想去那邊安居,所以就上當了。賣了紙廠去那裏投資房地產,結果都成了爛尾樓,搞得血本無歸。小希的媽媽也是因為這事天天跑去北海奔波,結果搞得人影無蹤。真冤枉啊!

“北海在哪裏?”朱蒂一頭霧水地問。心想怪不得小希一心想去北海。

“廣西北海啊,在越南交界。”朱父說:“我這次要是大難不死,以後就帶你們去看看。我們那幾棟爛尾樓都還在那裏,不過無人問津了。小希做夢都想去北海找媽媽,他小時候跟我們去過那裏,而且他還記得媽媽是在那裏失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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