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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2)
這時周雲打電話過來,說他在銀行裏隻剩兩千塊錢,可以先給他一千五。佑根忙說自己去拿,但是周雲執意要送過來。兩人便約好了在大學圖書館旁的星巴克咖啡店見麵。
周雲一見麵便破天荒地擁抱了他一下,又去買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兩人麵對麵坐在暖洋洋的火爐邊,在周雲凝重和關切的眼神注視下,佑根不禁感激得熱淚盈眶。
“別焦急,咱媽會沒事的。”周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我真想什麽都不管,馬上飛回國算了。”佑根定了定神,說。
“你不是說護照快過期了嗎?我剛想起來,你要是不先辦好簽證,再回來的時候會很麻煩的。”
“我管不了那麽多了。你想想,我爸說去就去了,我連最後一麵都見不著。我現在真的很害怕。”佑根用掌心托住額頭,同時抹去眼角的淚水,黯淡地說。硬生生地把“怕我媽等不及”這句話咽了回去,心裏卻更堵得慌了。
“你明天再打電話回去問清楚。如果病情穩定,最好不要冒險。”
“其實,我這博士後合同到下個月底到期,但是剛才跟老板打電話,他說我下星期辦好交接就不用上班了。我沒有工作了,估計沒辦法再回來了。”佑根消極地說。
“怎麽會?你有這裏的博士文憑,可以申請到三年的工作簽證的。不過,你應該先辦好簽證再回去,否則會很麻煩。”
“用博士文憑可以申請到三年的簽證?我不知道啊。”佑根驚奇地說。他一直以為,隻有有了工作,才能申請工作簽證呢。如果早就知道有文憑就可以申請簽證,又何必在Adnan那裏受那麽多的屈辱呢。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事情不會那麽順利。他現在是黴運當頭,倒黴的人不那麽容易交狗屎運的。
“你怎麽連這麽重要的事都不知道?真是的!”對麵的周雲大約是因為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樣覺得好笑,竟然笑出聲來。又說:“咱中國人其他都不行也沒關係,這些方麵得門兒清。不過,我看你這些天是夠焦頭爛額的。怎麽現在這些什麽不好的東西都趕一塊兒找你來了,可真夠倒黴的。”
周雲的聲音聽起來是同情的,佑根不由得抬起頭來認真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的眼神裏有真切關懷的神情,不禁心頭一熱。這個在印象中一直是個華而不實的花花公子的人,這種時候竟然能這樣關心他,這使他感到很溫暖,並且有了想吐露心聲的欲望。
“我哪裏是現在才倒黴的?”他苦笑了一聲說:“隻不過是現在特別不幸而已。你說,要是我那簽證要好久才能辦好,我可怎麽辦?”
“你先趕緊把錢寄回家,要是咱媽手術順利的話,你等辦好了簽證再回去唄。現在這個時候,你急也沒有用啊!”
“可是,要是。。。”佑根說不下去了。
“現在隻能朝好的方麵想了。咱媽肯定比咱爸堅強的,你看看周圍的老人家就知道,女人比男人的比例大多了!就是因為女人天性比較堅韌,所以女人比男人長壽。”周雲安慰道。
“我是怕萬一,萬一我連我媽的麵也見不著,那我以後回想起來怎麽能受得了?我現在這樣已經夠不孝了。”佑根痛苦地說,眼前浮現出母親身如彎弓的背影。
“矣!隻好希望情況不會這麽糟,老天爺也不能那麽殘忍吧!要不然,你還真是沒辦法。”周雲歎了一口氣,又說:“我明白你的處境,是很困難。告訴你吧,當年我沒考上北京的好大學,不耐煩天天在家看我爸我媽失望的臉色,就索性跑得遠遠的,去武漢讀地質學院。那時我外婆就住在武漢郊區,我經常周末就去蹭飯吃,就當是郊遊一樣。外婆對我是特別好,可以說是在這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跟她比跟我父母還親。可是前兩年她突然就去世了,我連回去奔喪都來不及。我到現在還是一想起來就很難過,所以我很理解你的感受。”
“原來你也有這樣的經曆啊!我有時想:我幹嘛要賴在這個鬼地方啊!還不如索性回國算了!我在這裏反正也活不出個人樣來,簡直就是個窩囊廢。”
“會不會你老是把回國當成一條後路,所以總發不了狠去找個好點的工作?做股票的人都很懂得置於死地而後生的道理。人要是真發起狠來,那股勁頭什麽都擋不住。你要是老覺得自己是個窩囊廢,那你就真的會變成窩囊廢了。”周雲又高談闊論起來,並說:“還有,要是你那時一開始做博士後就辦移民,到現在也該辦好了,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麻煩事?哪有你這麽拖拖拉拉搞得自己兩頭不到岸的?”
“可能是因為工作太難找,所以我下意識地把回國當成後路吧。連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沒有心思去辦手續。你也知道,我本來去的是美國,是因為在美國沒找到工作才跑來這裏的,現在又搞成這樣子,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總之我混成這樣,是我沒有本事。”佑根垂頭喪氣地說:“我也知道自己其實沒有什麽後路可走。現在海歸算什麽呢?誰會把你放在眼裏?我要是回去,也是因為走投無路。”
“你怎麽會走投無路?隻要好好找到份好工作,再把你媽接過來安享晚年,不就好了?老人家還是到這邊來養老的好,這裏空氣清新,福利又好,肯定比你那鄉下好多了。國內現在髒得要命,反正我是不想在那裏呆的。”
“說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這樣的福氣。”佑根還是沒精打采的,心裏卻覺得開朗了些,並且燃起了微弱的希望。是啊!隻希望媽媽能治好了病,然後,自己找個好工作,把她接過來安度晚年。那樣,自己就可以安心了。要是真能那樣,這輩子也就別無他求了。
同時,他的心中再一次充滿了對周雲的感激。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對任何人這麽心懷感激過,他想:也許,人真的要經曆苦難,才能看得見別人的善心,才真的能對人心懷感激吧。在那一刻他決定了,要一輩子把周雲當成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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