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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嫚嬸(中,再續)

(2012-04-16 14:16:03) 下一個
山長水遠,從此嫚仔斷了音訊。開頭幾個月,嫚嬸日等夜等,每天都眼巴巴地等到傍晚時分,這才失去了耐性,隨便逮住什麽理由就借故大罵一通。她尖銳悠長的哭罵聲在山間蕩漾,鬼哭狼嚎一般。大家都說嫚嬸發癲了。嫚叔的身體也每況日下,嫚嬸便以此為理由,日日埋怨嫚叔擋了她的路,搞得她去不了廣州找嫚仔。有一次嫚叔傷心地說:廣州那麽大,那麽遠,又不知道嫚仔在哪個角落,就算你真去了,也難找啊!就不要老想著他了吧!嫚嬸便跳起腳來,罵嫚叔是鐵石心腸。嫚叔又安慰她說:等等吧!嫚仔會回來過年的。嫚仔是好仔,我們那麽疼他,他舍不得不回家的。

嫚嬸有了盼頭,精神好了一些。終於等到了春節,嫚仔果然回來了,還帶回家八百多塊錢。他長高了一些,但還是很瘦,臉色像死魚肚那樣慘白慘白的。回到家一副累壞了的樣子,一言不發,倒頭便睡。睡醒後問他在廣州都做了什麽,他懶懶地說什麽都做,有什麽就做什麽。後來從他的同伴口中得知,那一年他吃了很多苦:去餐館洗過碗;去超市倉庫揀爛菜葉;後來在電線廠的地下工場做拔線工,用鉗子把電線頭的包膠拔去,機械地重複地拔,一星期六天,每天拔15個鍾頭,工資很低,扣除了吃住,剩下的就不多了。看他的十個手指頭,果然都是傷痕累累,滿是厚繭。。。嫚嬸叫他不要走,他隻是搖搖頭,過了正月初十,就又走了。嫚嬸看看嫚仔留下來的一疊錢,心裏生出了微弱的希望。也許,再過幾年,嫚仔也能起新屋。。。她逐漸接受了嫚仔不會守在身邊的現實。從此她盼星星盼月亮的隻盼著過年時,嫚仔能回家團圓。

接下來的兩三年,嫚仔都會回家過年。但是之後便很少回家,隻是每個春節都托人帶些錢回來。沒有書信,因為嫚叔嫚嬸都不識字,嫚仔自己也很多年不拿筆,大約對寫字很陌生了。問送錢回來的人,也問不出什麽來。一般都隻是愛理不理地說:還不是那樣子,什麽工都做,有工就打唄。為什麽不回家?因為火車票難買得要命,還有,春節打工有獎金!問得多了,他就不耐煩地說:反正嫚仔累不壞也餓不死,你們擔心什麽啊!在廣州什麽都比這裏好。這裏是地獄,那裏就是天堂,根本沒得比!明年春節要是我有工打,我也不回來了,在這裏悶死人!嫚嬸又急又氣,大聲嚷道:“告訴他,再不回家,就見不著他的阿爸阿媽了!他阿爸差不多病死了,我也快了!我們養他那麽大,是不是要搞到我們沒仔送終?”

一轉眼嫚仔已離家十年。到嫚叔病逝前的那一個春節,嫚仔還是沒有回家,嫚叔心中知道,他真的會沒仔送終,也不能再見到嫚仔最後一眼了。嫚叔被病魔折磨多年,早就是風燭殘年苟延殘喘,能拖得那麽久,真是讓人驚奇。嫚嬸雖然比較硬朗,也已老態龍鍾,瘦得皮包骨的身子看起來很淒涼。那個春節他們的心肝寶貝嫚仔沒有回來,倒是阿森意外地出現了。他已經瘦成了個骷髏樣,看起來差不多跟嫚叔一樣老,而且雙手總是顫巍巍的。嫚嬸罵他:死仔,怎麽沒死在外頭,回來幹什麽?阿森隻是翻了翻白眼,冷笑一聲。那時嫚叔已經臥床不起,初一那日,跟阿森同年的叔伯兄姐來拜年,他們兩個都有出息,在城裏成了家,人物光鮮。阿森跟他們比起來一個是鬼一個是神的天差地別。兩個人進屋去看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嫚叔,盡量屏住呼吸少說話,因為屋子裏的腐臭實在太難聞了。快快出到門外之後,他們像往常一樣,給了嫚嬸一點錢,並說:

“嫚叔病成這樣,應該送醫院去治一治,看看還有沒有救。”

阿森看看嫚嬸手上的錢,突然陰森森地說:“老了不死做什麽?還治什麽病?我有病還沒得治呢!”

嫚嬸氣得把手上的錢撒到他的身上,並扇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跌倒在地,口中罵道:“狠心的死仔,就盼你爸媽早死!我做了什麽孽,生出這樣的陰毒不孝死鬼仔。。。”

阿森第二天就走了,那也是嫚叔嫚嬸最後一次看見他 。隻是他陰毒不孝的名聲傳了出去,後來很多人都說:那是報應,因為嫚嬸人太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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