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

貝葉是一種可以在上麵寫上字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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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25 20:11:32) 下一個

Mimi 臉色變得也快,那一絲不豫之色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做出一個笑臉來,溫聲對女孩說:

“對不起呀,我手勢不夠好,未夠資格幫客人剪頭發。師傅說過要是剪壞你們這些靚女的頭,我做什麽都補償不了的。真要再修剪呢,就麻煩你等等大師傅。” 說完就立即放下手中的鏡子風筒,故意東裝西望找David.那女孩被這軟鞭子打著,倒是呆住了無法還擊,沉著臉低下頭去把手中的雜誌翻得嘩嘩響。

David聽聲知音,招招手叫正在掃地的Susan過來接手幫他手下的老太太卷頭發,然後走到女孩身後,對垂手站立的Mimi說:“我來看看。你去招呼朱小姐吧!”Mimi如獲大赦般說了聲謝謝,看也不看女孩一眼,就出來找朱蒂。

David用手指輕柔地一上一下抖落著女孩的頭發,好像是萬分珍愛的樣子。那樣的攻心手法是他的絕技,讓客人當下就覺得自己尊貴起來。一邊笑著問:“怎麽樣?哪裏不滿意嗎?你的頭發很漂亮,剪這個發型正合適,最近韓劇裏很多韓國美女都流行這個發型,<浪漫滿屋>裏麵那個女主角都是剪這個頭。你有些似她呢。你看過沒有?”

女孩聽得笑眯了眼,連聲問:“真的?我還沒看,好不好看?聽說韓劇是師奶戲的多,想不到師傅你也愛看。”

“有空就隨便看幾集啦!我中意看她們的頭發,真是靚。得閑你也去看看,韓劇靚仔多。怎麽樣,哪裏還要修整?額角這裏再修一點點好不好?”

“嗯,就修一點點好啦,其實我也不喜歡太短。”

Mimi帶朱蒂去洗頭間,那裏比較僻靜,正好說些體己話。

“今天怎麽有閑心來洗頭?”

“今晚春暉的公司開Party. 一年一次那種,你知啦。”

“啊,那是好隆重呀。你就好了,春暉那麽出息,不像我家那口子,一世做苦力。”

朱蒂聽到Mimi的聲音好像突然很陌生的意思,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想說春暉也不過是打工仔,又覺得跟春暉也還沒有親密到能去維護或抵毀他的地步,畢竟他們還什麽都不算是呢。

還好Mimi沒等她回答,又繼續說下去。這回有了真誠的關心:

“你們幾時拉天窗呀?看對眼了就不要拖,青春寶貴,你也不算小了。”

朱蒂想說春暉前晚有些求婚的意思,最後還是說不出口。隻是說:“八字都沒一撇呢。我自己都不知怎麽想才好。”

“春暉人都幾好呀,工作又好。就是他那個阿媽有些犀利,你這麽軟善的人將來怕是要吃虧。不過反正結婚後也不會同住,各人過各人的也不用怕她。”

“你不記得我也有個阿媽嗎?”朱蒂也是剛剛想到自己的母親,突然發現了另一個障礙像大石頭一樣橫在眼前似的。心沉了一下,口氣也沮喪起來。很奇怪自己以前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阿媽沒大礙吧?男人要真愛你,也不能昧了良心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的。”Mimi盡量輕描淡寫地安慰說。

朱蒂倒不是擔心母親被人欺負,隻是,要是真結婚了一起住,那是不是有點跟“上門姑爺” 一 樣的意思?春暉那樣的人,還有他的母親,怎麽會肯呢?“上門”自古以來都是低人一等的。更何況是對著脾氣這樣乖僻陰沉的母親,連她自己很多時候都受不了的那樣的母親?算起來,拍拖這麽久,春暉到她們家探訪也沒有幾次,每次都是有些匆忙要走的樣子,叫伯母的時候,眼睛也不太敢正視的。自己固然是看慣了母親的樣子,別人卻未必心裏沒有什麽。。。要說結婚後就搬出去住,撇下傷殘的老母,她又是說什麽都做不出來的。縱然母親有時生氣會發牢騷說:“有良心你就送我入老人院,你自己風流快活恐怕你就開心些了。”,要讓母親去跟孤兒院差不多的老人院,良心又怎麽過得去。。。

這麽一想,朱蒂就覺得那石頭竟然大得跟一座山一樣,她這輩子都移動不了的。這時胃就有些疼起來,口中卻懶懶應對著:“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操這個心做什麽?”

粗心的Mimi留意不到這麽多。她讓朱蒂躺下來,把調好的溫水小心地噴到她的頭發上。朱蒂緊閉著眼,麵容肅穆得像雕像。她的頭發十分細軟,在燈光下閃著金褐色的光,是那種Mimi十分羨慕的發質。人大約都是比較容易豔羨自己沒有的東西的。Mimi自己的頭發十分粗黑豐茂,她曾偷偷看了些算命之類的書,看到有句話說:“貴人不頂重發”就上了心。留心觀察下來,她發現很多做苦力的頭發果然都是粗糙如草,而許多貴人特別是洋人多是頭發十分細軟的。她就在心中對那句話信了十足十。看見自己老公也是頂一頭油膩粗發,心中便生出厭氣,從不去觸摸他的頭發。幫人洗頭時,也會以頭發粗細去暗暗評判別人的身份貴賤,對那頂著粗發的,脾氣也不由自主地粗一些。剛才那女孩要不是頭發那麽粗,她也不會那麽不耐煩的。而她每次去買洗發水,必找那些能柔發的,幾年下來她自我感覺是有些效果的。她聽說孩子隻要不剃掉胎毛,頭發就會細軟,所以兩個兒子都是滿周歲後才第一次理發,也從不給他們剃頭。她自覺這麽多年努力下來,她和孩子的頭發都細軟多了。隻不過每次對著像朱蒂這種天生頭發十分柔軟的人,心中還是存了自卑,覺得自己終是粗陋些。

朱蒂的長睫毛彎彎地觸及臉頰,她近乎透明的兩腮被熱氣一熏,透出天然的粉紅色。細細的脖子可以看得見淡藍的血筋,像瓷器一樣精致脆弱。Mimi輕輕撫摸她小小的耳輪旁的柔發,心想這樣的巧人兒,不知有哪個男人會得好好愛惜?就歎了一口氣,說:

“不是我偏心。要我說,就憑你這頭發,配他也綽綽有餘了。”

朱蒂聽不懂Mimi的話,倒是被她逗笑了。說:“關頭發什麽事?我這男人頭怎麽也比不上你的那樣風情萬種的。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最近有什麽打算?”

“哦,差點忘了告訴你,過幾天我就不在這兒做了。上個禮拜我去 The Bay Mall的化妝品部門見工,資生堂品牌部給我offer了,先做銷售員,起薪不算高,好在有commision和promotion。資生堂最多華人捧場,我覺得是個好機會。”Mimi盡量平淡地說,雀躍的心情還是抑製不住。

朱蒂卻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啊!這真是太好了!這工作真適合你!你一定會做得很出色,很快會做銷售經理的。”

“想不到我們最終還是做回同行了。都是賺女人錢。女人貪靚,錢是容易被人賺。” Mimi自嘲地笑。

“你真棒!The Bay可是有三百多年曆史的名牌連鎖店,那裏的化妝品專櫃真是寒 酸點的都不敢走近。”朱蒂想像著Mimi每天化著精致的妝,穿得漂漂亮亮的樣子,不禁有些悠然神往。

“OK啦,總比在這裏幫人洗頭好。”Mimi笑著說。“其實我最眼紅那些免費樣品。資生堂多貴啊!我又特別喜歡這個牌子,隻是因為太貴平時都沒舍得多買,一瓶眼霜要省著用上半年,慘吧!”

Mimi的雪膚花貌也不是完全靠天賜的。為了保住這副美白青春的皮相,她可沒少費心思。手頭拮據的時候,她寧願吃得省一些,盡量買減價日用品,護膚品卻一定要買最好的。尤其是第二個兒子出生之後,她認為這輩子生育的任務已經完成,立即雷厲風行行動起來,運動,減肥,美容火速上馬,在三個月之內修複苗條身段。買貴重護膚化妝品更是不惜大出血。“女人不保養好容易老的,你也不想看我那麽快變成黃臉婆吧?” 她老公查信用卡賬目的時候她那麽說。

其實曾經有過一個苦痛的記憶,一個她做夢也不願回想起來的,深埋在心底要永遠帶盡墳墓去的秘密。那時她跟老公剛來加拿大不久,工作沒有著落,一分錢恨不能掰開來用,根本沒有買護膚品的閑錢。有一次在超級市場她受不住誘惑,偷偷把一瓶價值35$的日霜放進口袋。其實那隻是放在開放架上的二流的貨物。不幸的是,她被頭頂的攝像機照了個正著。剛一走出店門,保安就跟上她,命令她進了辦公室。搜身,劈頭蓋臉的辱罵,警告她如果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馬上送她進監獄,並強令一年之內不讓她踏進商場半步。。。後來她才知道商場那樣對她還算客氣的,沒叫警察,也沒有罰款,隻是把她的駕照登記到商場的罪犯記錄名單上。。。那時她隻覺得自己卑賤得如同爛泥,幸好那天是她一個人,連老公也不知道這件事。那天晚上她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畫了一刀,血流如注,留下永遠的疤痕,她發誓永不再犯。

假如沒有過那件事的話。。。Mimi帶些遺憾的語氣說:“其實做地產經紀可能更好吧,現在地產那麽旺,經紀容易賺大錢。做保險經紀也不錯,聽說現在做教育基金很好做。不過我怕自己做不來。我老公說一個女人夜裏挨家挨戶地去做經紀很危險。”

“嗯,其實你做經紀也肯定很出色。沒關係,先試試做化妝品銷售,不行以後再去做經紀。”朱蒂這麽說著,想到Mimi真的是能在這些工作領域大展拳腳的,心裏就十分羨慕起來,說:“Mimi我真的很羨慕你,這麽漂亮又能幹的。”

“怎麽你倒羨慕起我來了?我怎麽能跟你比?你是老板娘!還有啊,我一輩子也不會有福氣去你今晚去的那種舞會的。”

“那個哪算得上是什麽福氣?”朱蒂嘟囔了一句。不願多說了。

頭也洗得差不多了,Mimi把朱蒂扶起來,一邊說:“你是有福氣的,隻要把握住。說實話做你那行也越來越雜了。上禮拜的<大都市>周報有個‘紅玫瑰按摩院’新開張的廣告你看到沒有?”

“沒看呀,怎麽啦?”

“聽說是一個新來的什麽富豪太子開的,廣告占了整整一頁呢!四個差不多脫光的美女照,廣告詞盡是什麽青春靚麗,飄飄欲仙,極樂享受,冰火二重天的,還說什麽24小時服務。正規做按摩哪有這樣的?擺明了是做那個的。”

“真有這樣的?跟大陸學的?”

“聽說是有很多大陸妹移民前就專門去學了兩手按摩,來了就幹這個。什麽中醫學院畢業呀,針灸推拿按摩專修文憑呀全是假的。”

“世風日下啊!警察也不管?”

“警察怎麽管?所以說最保險還是自己管好自己。你好好把握春暉就是了。”

做朋友做到這樣,也算是苦口婆心披肝瀝膽了。朱蒂心中感動,握握Mimi的手說:“我知道,謝謝你。你放心。”

Mimi微笑著點頭:“你知道就好。有什麽心事跟我說,我幫你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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