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新說】學習尊重，學習理解

 雅非

上個星期有三天，我們學校整個八年級都外出長途旅行去了，周日三天加周末兩天，一共五天，所有的學生在一起，過幾天集體生活，耳鬢廝磨，促進友情，加強團結。這是學校八年級年終的傳統活動項目。二百多個學生需要很多老師陪同、監護，這樣，不去長途旅行的老師就要為去長途旅行的老師代課。我為其代課的老師有兩位，其中一位是七年級生理衛生課老師。

　　我拿過這位老師給我的教學計劃一看，立即來了興趣。

　　她的教學計劃第一頁上寫著我都應該做些什麽，不過是些先做什麽後做什麽的明確指示。我感興趣的是她留給我的學生們沒做完的手工。這個手工項目題為“宣傳材料”（borchure），是關於“學習功能障礙”(Learning　Disability)的。那是一摞很厚的小冊子，每個小冊子都是由一張打印機尺寸的紙張疊成均勻的三折，每一個折頁上都有學生的文字和圖畫設計。這些文字和圖畫分別圍繞一個不同題目，比如，有關於“閱讀功能障礙”(dyslexia)的，有關於“計算功能障礙”（dyscalculia）的，有關於“書寫功能障礙”（dysgraphia）的，有關於“聽覺與視覺運作功能紊亂”（Auditory　and Visual Processing　Disorder）的，有關於“注意力缺乏症”（Attention-Deficit　Disorder，簡稱ＡＤＤ，又譯“多動症”）的，也有關於“臆想強迫症”的（多寫為Obsessive Compulsive Disorder，但在這位老師的材料上寫為Overly　Compulsive　Disorder）。我代的這節課對學生的要求是：如果你完成了你的“宣傳材料”手工，你下麵要做的就是給你的生理衛生課老師寫一封信，這封信要以一個患有某種學習功能障礙病症的學生的身份寫，這種病症必須是你的宣傳材料所介紹的那種。你要告訴你的老師，由於你患有某種學習功能障礙病症，你每天的生活是怎樣的。

　　為了向學生提供更具體的指導，這位老師還準備了一份信的樣件。下麵是這封信樣件的譯文：

　　尊敬的ＸＸ老師：

　　我患有智力障礙症（mental　retardation）。醫生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對我做出了這樣的診斷。我的父母注意到，我的行走和語言能力的發展都和我姐姐的不一樣。他們帶我去看病，經過很多檢測，醫生診斷我為智力障礙症患者。我的父母想知道是什麽引起的這種症狀，醫生說有多種原因。有些是遺傳的，有些是體質問題，有的是出生過程中所出現的問題引起的。
　　目前，我不能跟我的姐姐去同一所學校，但也許幾年後可以。在學習上，我花的時間比別人要長，有時候甚至在日常生活的細節上，我也需要別人的幫助。老師你知道嗎？智力障礙症不是傳染病，你沒有的話，你就不會得。一般來說，別人能做的事，我也能做，隻是我需要更多的時間。有時候，我希望大家都能理解這一點，這樣大家就會像對待正常人一樣地對待我了。

　　你的誠摯的，ＸＸＸ
　　Ｘ年Ｘ月Ｘ日

　　從生理衛生老師為我留下的代課材料上，我看出了美國公立學校在公平教育方麵所做出的努力。這裏，我所說的公平教育是指每個學生在學校所應該得到的教育機會和教育質量。在公立學校，無論你是學習能力正常或學習能力不正常的人，你都能受到你所應該受到的那份教育機會和教育質量。假如你是學習能力不正常的那一個，你還會有專門的老師在專門的時間教授你。這是國家法律保障的。除了法律的保障，公立學校裏還在課程設置上配備相關的教學內容，使大多數學生能夠了解少數學生的不同學習方式以及他們在學習上可能遇到的困難。這種教尊重和教理解的內容和方法在全世界大概都可以說是鮮見的。

　　想到我小時候在國內學校上學的經曆，腦子裏一下子就浮現出幾個學習最差的學生的名字和形像。為什麽到現在還忘不了他們？就是因為他們總是被老師批評、總被同學羞辱。我們從來也沒有從他們的角度想想，他們每天在學校的生活是怎樣的，他們每天在被老師批評和被同學羞辱的時候感覺是怎樣的。怪我們嗎？我們那時還小，我們不懂。怪我們的老師嗎？我們的老師是不小了，可也沒有人叫他們教我們去理解和同情學習方式與大多數人不同的人。在我所生長的那個中國，受到重視和能受到公平教育的人是學習能力正常的人，或者是學習能力強於他人的人。在那個社會，學習方式不同或者學習能力不正常的人是微不足道的，他們的存在方式就是被忽視，他們的生活目標就是被淘汰。

　　仔細想想，這是多麽巨大的社會的不公啊？學習能力不同的人也是一類人群，就像皮膚顏色不同的人一樣。如果一個社會因為一群人的皮膚顏色不同，就為他們規定一條被忽視、被淘汰的生活道路，這從道義上就站不住腳，就必須有政策和法律來改變、糾正它，就像美國現在所做的一樣。盡管如此，現實中也還會存在不同膚色人種受到不公平待遇的現像，但至少國家和社會在法律方麵做出了努力，這種努力對不公平的現實肯定有所限製、有所改進。就學習能力不同的這一群人來講，也是這樣。如果一個社會能在法律上對他們有所承認、有所保護，這就能使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少受到一點羞辱和不公，多受到一點尊重和理解。別忘了，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擁有“天賦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