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知秋

秋風起深壑,秋葉舞商弦。 我在山頭坐,靜觀秋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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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江山:第九章 蝕骨焚心

(2008-01-09 08:41:03) 下一個


黃河發源於青海巴顏喀拉山,流入甘南受岷山阻隔,又迂回到青海境內,轉了一個大彎。隸屬西寧衛的小鎮尖紮昂拉,就位於這九曲黃河第一彎。由尖紮隔河向北望去,可見一座褐紅色的崖山,形同展翅欲飛的大鵬,後麵簇擁著巍巍群山,黃河如一條玉帶從山腳下川流而過。此山名叫“夏瓊”,是藏語“鵬鳥”之意,山上有一座寺院,座落在“大鵬”的左肩部,這就是夏瓊寺。

離開秦州城時,上官曇便給龍朝歌服了解藥,路上又斷斷續續講述了他的一些身世,龍朝歌依然半信半疑。兩人在蘭州換馬,沿黃河西行,一路翻山越嶺,出河州積石關,便進入青海。龍朝歌在山清水秀的江南長大,從未見過如此雄渾壯麗的高原景色,一路上讚歎不已,完全忘了自己是被劫持來的。經過八天的長途跋涉,兩人終於抵達尖紮鎮。尖紮鎮隻有兩、三條街,幾百戶人家,大多是藏民。此時天色已晚,上官曇輕車熟路,找到一戶人家過夜。第二天清晨,兩人起身準備過河,上官曇特意梳洗一番,換上一件幹淨的長袍。

兩人乘羊皮筏子過河,來到夏瓊山腳下,隻見山勢險峻,壁立如削,隻有數條羊腸小道蜿蜒上山。兩人施展輕功,沿著羊腸小道快步疾行,很快便爬到山腰,趕上了一隊背運食水的藏民。由於道路鑿入峭壁,寬不足三尺,兩人無法超越前行,隻得跟隨隊伍慢慢上山。龍朝歌發現落在最後的藏民居然是一位老婦,頭發斑白,滿臉皺紋,背著一個碩大水袋,佝僂著身子,手扶石壁,步履蹣跚。龍朝歌心中不忍,便伸手想卸下水袋自己背上,那老婦卻大聲嚷嚷,似乎很不高興。龍朝歌聽不懂藏語,正錯愕間,身後的上官曇冷冷道:“她在修功德,叫你不要打攪。” 龍朝歌訝然問道:“這些人不是寺院雇傭的苦力嗎?” 上官曇答道:“夏瓊寺從來不雇人。這些藏民心甘情願出苦力,隻求能在活佛麵前添一勺酥油。” 龍朝歌咂舌問道:“夏瓊寺有什麽活佛,竟然能讓人如此頂禮膜拜?” 上官曇答道:“這位活佛法號端智仁欽,是夏瓊寺住持。”

夏瓊寺規模不大,隻有幾十間房屋,大多低矮簡陋,隻有供奉護法神像的怙主殿看著氣派一些。一位身著紫紅袈裟的小喇嘛將兩人引進一間屋子落座,奉上酥油茶。上官曇默默飲茶,一言不發,龍朝歌滿腹疑竇,便問道:“咱們在等人嗎?”話音剛落,一人推門而入。上官曇起身拱手致意,龍朝歌也跟著站起身來。隻見此人五十多歲年紀,一襲白袍,五縷長髯,目光如電,英氣逼人。白衣人先跟上官曇寒暄幾句,便轉過身來,目不轉睛盯視龍朝歌,臉上流露喜出望外的神情。上官曇在一旁介紹:“這位前輩便是名滿江湖的‘劍魔’戴浴風。”

龍朝歌大吃一驚,當即拜倒。戴浴風連忙扶起來,哈哈笑道:“十幾年不見,你已經長成英俊少年,越看越象你娘,我二哥二嫂可以含笑九泉了。”上官曇一旁冷笑道:“戴前輩自作多情了吧,人家還不見得願意認你這個四叔呢。” 戴浴風訝異地看了上官曇一眼。上官曇續道:“我在路上已經把真相告訴了他,他依然執迷不悟,聲稱要跟鬆庭、梵靜當麵對質才能相信。” 戴浴風哦了一聲,微笑問道:“朝歌,過去的事情你能記得多少?還記得你爹娘的模樣嗎?”

龍朝歌茫然搖頭道:“我經常夢見爹娘,但他們的麵目總是看不真切。”戴浴風點頭道:“十二年前我到鎮江衛輝山莊探望你們全家...”龍朝歌聽到“衛輝山莊” 幾個字,渾身一震,喃喃自語道:“那個廢墟就叫衛輝山莊...原來姨娘果真在瞞著我。”看到戴浴風投來問詢的目光,龍朝歌連忙將半年前在鎮江郊外見到的廢墟描述一遍。戴浴風點頭道:“這個廢墟就是你家了。二十年前你爹歸隱鎮江,修建了衛輝山莊,打算安享晚年,你就出生在那裏。看來老天爺開眼,讓你重回故園。當年你爹請人畫了一幀全家福,讓我帶給你大伯留作紀念。我這就取來給你看。”

戴浴風起身出門,片刻之後回來,手上便多了一軸畫卷。他將畫軸掛在牆壁上,緩緩展開。龍朝歌定睛望去,隻見畫上一人五十多歲,虎目虯髯,端坐太師椅上,身邊站著一位美麗少婦,手扶椅背,兩人麵帶慈祥的微笑,注視著身前一個男童,那孩子六七歲年紀,倚在父親的膝上仰頭嬉笑,一臉的天真頑皮。這幅畫打開了龍朝歌腦海中的閘門,幼時的記憶如洪水一般噴湧而出。龍朝歌心中疑惑一掃而空,叫一聲爹娘,雙膝跪倒,泣不成聲。

過了良久,龍朝歌心情稍稍平複,再拜戴浴風,恭恭敬敬叫一聲四叔。戴浴風鄭重道:“這些年上官先生為了找你花費不少心血,你要好好謝他。”龍朝歌於是給上官曇跪倒磕頭。上官曇冷冷道:“不用謝,我回去幾趟也不單是為了找你。”三人重新落座,戴浴風見龍朝歌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安慰道:“此刻你心裏一定很難過。不過你要明白,你爹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能有今天,他們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到無比欣慰。” 龍朝歌定了定神,抬頭問道:“四叔,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戴浴風長歎一聲,答道:“這就說來話長了。十二年前的北固山之戰,想必你早有耳聞。那天清晨我在龍江口船上遭肖小暗算,被關押在錦衣衛衙門,多虧了上官老弟殺進大牢解救。我們逃出來以後跟你六叔會合,駕船急急趕往京口,打算接應你們全家。船剛到北固山江麵,就聽見山頂傳來殊兒的歌聲。那是一首與親人訣別的波斯歌曲,我知道大事不好,連忙放下一艘快艇,跟你六叔一起往岸邊趕。剛劃出幾丈,就遠遠看見一個紅影墜落江麵。我跟你六叔立刻跳進江中營救。你六叔水性好,潛入江底,終於將殊兒救了起來。”

龍朝歌插道:“這殊兒是誰?”上官曇一旁答道:“便是拂菻公主,她的名字叫做伊殊拉。”龍朝歌再問:“江湖上盛傳,拂菻公主為了救...救我,隻身抵擋武林正道的圍攻,手刃十人,最後中了暗算,不屈投江,此事當真?” 上官曇一字一句道:“千真萬確。” 龍朝歌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低頭不語。

戴浴風續道:“我們回到船上,發現殊兒昏迷不醒,略一檢查,就知道她中了點蒼派的無影迷魂針。我當下決定在海州靠岸,兵分兩路,我跟上官老弟帶著殊兒到開封府找一位神醫救治;你六叔則領著眾人駕船由海路回香格裏拉。開封府這位神醫,幾十年前幾乎被韃子殺了全家,多虧我相救,因此一直感恩戴德。我們找到這位神醫,他直言相告,無影迷魂針淬的毒其實是烈性麻藥,使中毒之人昏迷,但並不致死。這種毒除非解藥,無藥可治。此毒源自雲南一種稀有鐵樹的果核,而解藥是鐵樹的花粉提煉而成。這種鐵樹二十年開一次花,結一次果,每次開花所能提取的解藥,隻有區區五十粒。此毒隨血行擴散,中毒的人昏迷七七四十九天以後,毒素深入髒腑,縱使解藥也無濟於事了。上官老弟自告奮勇潛回京城去偷解藥,幾天以後空手而歸,我才知道歐陽冠雄為了置殊兒於死地,把一瓶解藥都毀了。”

龍朝歌扼腕歎息:“想不到歐陽盟主手段這等毒辣!”上官曇在一旁冷冷道:“歐陽老賊乃是武林一代奸雄,當然心狠手辣。那天我說你為虎作倀,你還不服氣。”龍朝歌麵露愧色。

戴浴風續道:“我明白殊兒已經無救,便帶著她一路西行,每日輸入真氣吊命,打算無論死活也要把她帶回香格裏拉,讓我大哥見最後一麵。這天來到甘肅河州城,晚上突然有一位喇嘛夜訪客店,聲稱夏瓊寺活佛有意相救。我一開始吃驚不小,心想一路上小心謹慎,怎麽會露了行藏,於是連連追問那喇嘛,活佛是如何知曉的。他一口咬定活佛有神通,能預知天下事。我聽說西藏密宗武功頗有獨到之處,於是抱僥幸心理帶殊兒來到夏瓊寺,見到了這位活佛,便是夏瓊寺住持端智仁欽了。端智開門見山,自稱佛祖托夢,要他解救一條生命。他雖然沒有解藥,卻有辦法延緩毒性蔓延。端智所說的原來是密宗絕技‘天蟄大法’。”

龍朝歌好奇問道:“這是什麽功夫?” 戴浴風笑答:“天蜇大法不算武功,卻是高深的煉氣法門。會這個功夫的西藏喇嘛,入定以後身體象蛇蟲冬眠一樣蟄伏,氣血運行完全停滯,心髒一刻鍾跳動一下。這樣蟄伏一年,隻相當於睡了一天而已。倘若殊兒進入蟄伏狀態,度一日如一年,我們便能贏得時間慢慢尋找解藥。煉成天蜇大法的喇嘛並不少見,但功力高到能夠讓別人蟄伏,大概隻有端智這個老怪物了。”龍朝歌聽戴浴風稱端智仁欽是“老怪物”,忍俊不禁,問道:“四叔好像對端智大師有怨氣啊。”

戴浴風自嘲地一笑,答道:“我早該料到,世上沒有這麽便宜的好事。端智無緣無故出手相救,必有所圖。果不其然,端智這廝囉嗦了一通大道理,話鋒一轉,便說我一生殺孽太重,想用佛法化解我身上的戾氣。作為救人的交換條件,我必須詛咒發誓,在他有生之年不得離開夏瓊寺。我當時心裏琢磨,這老怪物少說也得六十多歲了,還能活幾年?於是滿口答應。嘿嘿,這十二年來,我天天要聽他講經,膩味透頂,無時無刻不盼望這老怪物早日一命歸西。誰知他越活越精神,講經時嗓門越來越洪亮,沒有半點衰老的跡象。” 言罷搖頭歎息,一臉無奈的神情。

龍朝歌訝然問道:“端智大師若是歸西,誰來將公主喚醒呢?”上官曇插嘴道:“這就不必勞駕端智大師了,內功強一點的人都能做到。” 戴浴風續道:“我們就這樣在夏瓊寺一住就是十二年。這期間我不能下山,都是上官老弟代勞,到江南尋找你的下落,赴雲南打探點蒼派的解藥秘方。明教可欠著上官老弟好大的人情呢。” 上官曇冷冷答道:“戴前輩言重了,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公主,可從來沒想討好魔教。”戴浴風一笑置之,似乎對上官曇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

龍朝歌沉吟片刻,問道:“那麽上官前輩可曾找到解藥秘方?”上官曇答道:“白劍川為了獨霸這種稀有鐵樹,在自家花園裏移植了數株,然後花費數年之功,將雲南各地野生的鐵樹全部毀掉。三年之後鐵樹就要再次開花結果,白劍川必然要提煉一批毒藥和解藥。到時我們就隻有一條路,那就是虎口拔牙,到點蒼山去搶解藥。” 戴浴風補充道:“假如我們錯過這次機會,那殊兒便是死路一條,按照毒素蔓延的速度,再有五六年她就無救了。”

龍朝歌點點頭,問道:“四叔不遠千裏將我招來,一定有所安排吧?” 戴浴風哈哈笑道:“確有一些想法。首先是劫奪解藥的事情,我隻怕到時仍不能下山,因此希望你代我出手,助上官老弟一臂之力,確保馬到成功。其次,我還想讓你到香格裏拉明教總壇走一趟,讓你大伯和其他弟兄見一麵,他們一定要高興死了。所以我打算留你住三年,這期間將我的本領傾囊相傳,不知你意下如何?”

龍朝歌支支吾吾了一陣子,囁嚅道:“這個恐怕不好辦,我再過幾個月就要成親了。” 戴浴風哦了一聲,臉上難掩失望之情,勉強笑道:“好啊,這可是終身大事,耽誤不得。你已經長大成人,應該有自己的主見了。你如果願意,就再盤桓幾日;要是急著回去,隨時可以下山。”

上官曇在一旁怒不可遏,嘶聲吼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帳東西!公主為了救你舍生忘死,在那個洞窟裏躺了十二年,你不知恩圖報,居然還想著洞房花燭夜,連耽擱三年都不願意!火龍王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不肖兒子!”這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龍朝歌羞愧得無地自容,當即跪倒:“孩兒一時糊塗,請四叔和上官前輩原諒。”

戴浴風和顏悅色將龍朝歌扶起來,微笑道:“這樣吧,待會兒我們一起去探望殊兒,見過她以後,你再決定是否留下來。”






午飯過後,戴浴風便領著兩人登上後山。龍朝歌仰頭望去,隻見高坡上一幢孤零零的兩層小樓依山而建,青瓦敷頂,飛簷翹角,非常與眾不同。三人沿著羊腸小道快步而行,龍朝歌發現身後的上官曇臉色青白,渾身顫抖,顯得十分激動,暗自詫異。

三人來到小樓跟前,戴浴風上前叩門,片刻之後房門開啟,步出兩位三十歲上下的女子,皮膚白皙,高鼻深目,身著銀色長裙。戴浴風向龍朝歌介紹,這兩個女子是拂菻公主的波斯女仆,當初沒有跟隨眾人回國,執意留下了侍奉公主,已經在這幢小樓裏住了十二年。龍朝歌得知二女的忠義事跡,肅然起敬,深鞠一躬,二女連忙屈膝還禮。

戴浴風同兩位波斯女仆低聲交談了幾句,二女點頭答應,去拿了兩個燈籠走進裏屋,掀起一幅掛毯,推開牆上的一扇門,領著眾人魚貫而入。龍朝歌驚訝地發現門內居然是一條地道,頭上圓木拱頂,腳下青磚為階,地道斜斜向下延伸,深不見底。龍朝歌跟隨眾人拾級而下,走了百餘步,眼前突然一亮,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水晶洞,洞頂和四周生滿一簇一簇的六角形水晶柱,大多無色透明,也有月白、灰藍和青紫等顏色。兩位波斯女仆打著燈籠在前指引,輕車熟路,步履矯健,領著三人在水晶世界穿行,所到之處,各色水晶折射燈光,五彩繽紛,晶瑩閃亮,讓人目眩神離。

龍朝歌左顧右盼,驚歎不已。戴浴風低聲介紹道:“這個水晶洞藏在山腹深處,據說四十年前端智在山上閉關,入定以後開了天眼,發現這個寶藏,於是請人挖掘一條坑道秘密開采,以籌資修建夏瓊寺。寺院建成以後,端智就不讓開采了,將水晶洞作為閉關修煉的場所。” 龍朝歌感覺寒冷異常,呼出的氣凝成白霧,問道:“這洞裏冷得厲害,是什麽原因?” 戴浴風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道書說天地定位,山澤通氣,也許這水晶洞跟昆侖山的冰川相通,引來了寒氣吧。”

水晶洞跌宕起伏,曲折延伸數十丈,寬闊處大如廳堂,狹窄處僅容一人通過。眾人來到水晶洞的盡頭,便見一塊巨型水晶石矗立於前,無色透明,高約十尺,周圍數丈。內部已被鑿空,形成一間密室,前麵掛著一幅紫紅色帷幕。兩位波斯女仆點燃了四周石壁上的幾盞酥油燈,洞裏頓時明亮起來。二女麵向水晶密室屈膝行禮,上前緩緩拉開帷幕,然後提著燈籠肅立兩側。

龍朝歌抬眼望去,不禁心跳加劇,目瞪口呆。隻見密室中央的水晶台上,沉睡著一位妙齡少女,長眉入鬢,修鼻秀挺,朱唇圓潤,棱角分明,麵色蒼白,神態安詳,便如玉雕一般;她頭戴金環,深褐色的秀發如同波浪一般擁著脖頸和雙肩,身著紫紅西洋盛裝,雙手交叉置於胸前,四周的各色水晶折射燈光,在她身上籠罩了一層光暈,如夢如幻。

半晌以後,龍朝歌才喃喃自語道:“真的跟夢中那個仙女一模一樣 . . .” 猛然注意到戴浴風投來的疑問目光,連忙將自己從小就常做的夢述說一遍。戴浴風點頭道:“十二年前殊兒曾經幾次到衛輝山莊探望你們全家,你這個夢應該就是當時殘留的記憶。”龍朝歌沉默片刻,問道:“公主她還活著嗎?” 戴浴風微笑道:“當然,端智功力深厚,絕非浪得虛名。我每天早上都要來檢查殊兒的脈象和血行,輸入真氣維持生命。她的心髒一刻鍾跳動一次,經脈血行都幾乎停滯,確如冬眠一般。”

龍朝歌又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輕歎一聲,轉身欲走,突然發現旁邊的上官曇手扶石壁,身體搖晃,麵容扭曲,目光癲狂,低聲嗚咽:“你到底想要對我說什麽啊?到底要說什麽啊?”龍朝歌大吃一驚,正要上前詢問,身後的戴浴風拽住他的胳膊,使了個眼色,拉著他悄然離去。

兩人出了小樓,在山坡上席地而坐,戴浴風長歎一聲道:“你大概還不知道,上官曇對殊兒一往情深,為她拋家舍業。這十二年來他飽受內心煎熬,已經半瘋了。唉,真是孽緣啊。” 龍朝歌道:“江湖上盛傳,上官曇被拂菻公主誘惑,把持不住,結果墜入魔道。看來果真如此。”

戴浴風麵帶嘲意,哼了一聲道:“哪有此事。上官曇自作多情罷了,殊兒一直當他是朋友。隻不過殊兒嬌縱任性,不懂得保持距離,讓他產生非分之想。十二年前出事的那天早上,殊兒本來要跟他把話挑明的,隻是沒有機會。你爹娘出事,上官曇負有一定責任,他所作所為隻是想補過而已,誰知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龍朝歌哦了一聲,點頭道:“難怪他剛才自言自語,問公主到底要對他說什麽。上官前輩真可憐,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公主的心意,四叔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戴浴風沉吟片刻,答道:“這個懸念是他多年以來的精神支柱,我若告訴他,他已經不能回頭,豈非了無生趣。”

兩人正交談著,突然有人衝出小樓,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嘶吼著,跌跌撞撞徑直往山下狂奔而去。龍朝歌見是上官曇,起身欲追,戴浴風勸阻道:“隨他去吧,每次去探望殊兒以後他都是這個樣子。過幾天他心情平複了,自然會回來。” 龍朝歌遲疑片刻,緩緩坐下,歎息一聲問道:“上官前輩在山下有別的去處嗎?” 戴浴風答道:“他的事情我從來不問。不過寺裏的喇嘛在河州城裏見過他幾次,可能他在那兒有個落腳之處。”

龍朝歌望著上官曇的身影消失在山崖邊,心中掛念,又問:“他現在處於癲狂狀態,如果無人照料,隻怕會出事。” 戴浴風苦笑道:“上官曇何等心高氣傲之人,根本不領我的情。我曾經委托幾個喇嘛去照看他,都被轟了回來。不過他自有發泄苦悶的辦法,這邊陲之地向來不靖,我們進駐了十幾年,方圓幾百裏的盜匪都被他剿殺殆盡了。上一次他探望殊兒過以後,便隻身闖進積石關附近的山寨,一夜殺了兩百多個土匪。”

兩人聊了一陣子,龍朝歌問起香格裏拉的明教總壇,戴浴風無奈道:“這些年我不能下山,上官曇又不願跟明教有任何瓜葛,所以一直未能和總壇聯係上。我委托好幾個過往商隊,請他們帶信到香格裏拉,都沒有回音。所以你大伯到現在還不知道殊兒的下落。如果你願意留下了,我希望你能親自跑一趟香格裏拉,給兄弟們報個信。我們在夏瓊寺住了十二年,坐吃山空,帶來的銀兩早就花光了。近幾年的支用全靠上官曇接濟,讓我這老臉往哪兒擱啊。”龍朝歌好奇問道:“上官前輩哪裏來的錢?” 戴浴風答道:“上官家在西安城裏開了錢莊分號,上官曇跟他二弟有聯係,隔幾個月就去那兒取錢。”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夕陽如畫,給山下的黃河穀地罩上一層金黃。夏瓊山的陰影慢慢向前擴張,最終吞噬了整個山穀。龍朝歌無語凝望遠方的巍巍群山,聆聽著呼嘯的山風,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戴浴風去小樓拿來一壺燒酒,幾塊醬牛肉,兩人便坐在山坡上對飲起來。龍朝歌幾杯酒下肚,悵然問道:“四叔,我應該留下嗎?我應該替爹娘報仇嗎?我應該怎麽做才不辜負爹娘的期望?” 戴浴風答道:“不要生活在仇恨裏,這不是你爹娘所願。我不能安排你的人生道路,這是你自己的決定。記住,你爹娘隻希望你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別無所求。”

龍朝歌暗自下定決心,抬頭鄭重說道:“四叔,我決定留下來了。不為公主找到解藥,我就不回江南。”戴浴風欣慰點頭,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很好。明天咱們就開始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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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瓊寺後山坡上,有許多人工開鑿的山洞,洞口大多五尺高,洞深一丈有餘,那是寺裏的喇嘛閉關的場所。其中一個山洞位於山坡最高處,洞口下麵數丈壁立如削,常人根本無法攀援而上。時值正午,初夏的驕陽將山洞照得亮堂堂。洞中端坐一老一少兩人,正在運氣練功,便是戴浴風和龍朝歌。

一支麻雀在洞口外麵一掠而過,戴浴風突然問道:“剛才飛過的麻雀,翅膀扇動了多少下?”龍朝歌楞了片刻,答道:“好像有七八下。”戴浴風點頭道:“差不多,一共九下。” 龍朝歌頗為沮喪,搖頭道:“我是瞎猜的,剛才根本沒看清。軒轅劍法倒是容易學,沒想到內功這麽難練。我這幾個月好像一點兒進步也沒有。” 戴浴風微微一笑,猛然出手,疾如閃電,抓向龍朝歌左肩。龍朝歌反應迅捷,以左掌招架。戴浴風笑道:“要是幾個月前,你決計躲不過我這一抓。你的進步很大,隻不過自己察覺不到。軒轅劍法講究以氣馭劍,劍法隻是形骸,內功才是靈魂。我看你也累了,今天先練到這兒,我給你講講軒轅劍法的來曆吧。”龍朝歌原本滿臉倦意,聽說要講故事,立刻來了精神。

戴浴風收起笑容,神情變得莊重肅穆,眯縫著雙眼望向遙遠的天邊,緩緩道來:“我的授業恩師便是百年不遇的武學奇才軒轅轍。我自幼父母雙亡,跟著一群乞丐浪跡天涯,十二歲時得了急病,沒錢醫治,幾乎喪命。多虧恩師相救,收我為徒。恩師當年不過三十歲,卻已是武林成名人物。這軒轅劍法便是恩師獨創,他二十八歲時煉成劍法,獨自上武當山挑戰,一連擊敗武當派十幾個高手,最後逼得張三豐出麵應戰,兩人鬥了五百招不分勝負。當時張三豐已是古稀之年,精力不濟,倘若再鬥幾百招,一定會輸。恩師卻就此罷手,飄然而去,歸隱天台赤城山,絕跡江湖。從此以後,軒轅劍法便成武林傳奇。”

龍朝歌好奇問道:“軒轅前輩武功這麽厲害,為啥不出來行俠仗義,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卻要躲到深山老林隱居?” 戴浴風淡然一笑,答道:“師父淡泊名利,懶得過問江湖是非。他自幼出家,鑽研道術和內丹,一心想超凡入聖,成就仙道。玄門內功本來就源於丹道,師父不知不覺煉成了驚世駭俗的內功,這才對武學產生濃厚興趣,自創了軒轅劍法。練成以後,師父想檢驗一下劍法的威力,於是獨闖武當,製造了一個江湖神話。師父是得道之人,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塵世的虛名對他來說隻是過眼煙雲而已。”

龍朝歌不禁心馳神往,讚歎道:“四叔真是好福氣,遇到這樣一位世外高人。” 戴浴風點頭道:“這也是我的緣分。師父曾經說過,一般人練軒轅劍法,肯定會走火入魔,隻有材質悟性萬裏挑一的人,才能有所成就。因此師父收徒非常挑剔,曾經考察過數十人,最終隻收了三個徒弟。”龍朝歌訝異問道:“一般人練軒轅劍法會走火入魔,這是什麽道理?”

戴浴風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反問道:“咱們切磋劍法也有好幾次了,你覺得軒轅劍法厲害在何處?”龍朝歌老實回答:“軒轅劍法的招數並不算精妙,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快,快得如同魅影。記得咱們第一次練劍,我刺一劍的功夫,你可以從三個方位刺出三劍,當真防不勝防。” 戴浴風哈哈笑道:“你一語中的。使軒轅劍法的人快得如同魅影,那是因為他們身處魔的境界。”

龍朝歌大驚,戴浴風連忙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四叔教你武功絕對不會害你。修道之人打坐入定以後,經常會經曆魔的境界,隻要不執著其中,心無雜念,魔境都會轉瞬即逝。師父早年修道,就偶然進入了一種魔的境界,感官的靈敏,動作的迅捷,都遠勝常人。師父身處魔境之時,能夠清楚地看到蜻蜓翅膀一下一下的扇動,聽到幾裏之外兩人的耳語。師父當時心念一動,便想把這種魔境運用到武學中來。然而此事做起來很困難,也很危險。首先,魔境通常不受意念的控製,這就好比常人睡覺時無法控製夢境;其次,魔境不可久留,否則會迷失其中,喪失本性。師父天縱其才,自創一套內功心法,可以使這種魔境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完全受人控製。為了防止走火入魔,師父的內功心法以定力為基礎。定力不夠,魔境便不會出現;定力越高,魔境持續的時間便越長。然後師父再為這套內功心法量身定做了招數和步法,加以融會貫通,這就是軒轅劍法的來曆。”

龍朝歌長舒一口氣,笑道:“看來我的定力還不夠,所以無法進入魔境。” 戴浴風搖頭道:“按理說你的功力定力都足夠了。魔境遲遲不現,大概還是因為你對軒轅劍法心存疑慮,運功時未能全心全意。” 龍朝歌不禁麵露愧色:“四叔果然明察秋毫。我自從踏入武林,就聽說軒轅劍法是邪派武功,所以心裏一直有顧慮。”

戴浴風慈愛地拍拍龍朝歌的肩膀,微笑道:“武功沒有正邪之分,有分別的是人心。心正則正,心邪則邪。咱們明教幾百年來被斥為邪教,但為人俠肝義膽,處世光明磊落,絕沒有一絲一毫的邪氣。孩子,你要學會獨立思考,不能人雲亦雲。”

龍朝歌又練了兩個時辰,已是傍晚時分。兩人出洞,沿著坡上的羊腸小道下山。剛進入寺院,迎麵走來一隊馱運糧食的藏民,有男有女,衣著破爛,滿麵灰塵,彎腰躬背,背上捆著碩大的糧袋。兩人連忙避到一邊讓路。龍朝歌知道這些人在做功德,於是合十垂首,表示敬意。這時走在隊尾的一個藏民突然抬頭掃了他倆一眼,目光如電,犀利異常。龍朝歌心生疑竇,正要開口相詢,卻聽戴浴風大喝一聲:“什麽人!”伸手抓住那人背上的糧袋。那人雙臂一震,便聽“嘭”的一聲巨響,糧袋爆裂,百餘斤麵粉四下飛散,周遭數丈頓時一片白茫茫。戴浴風和龍朝歌滿頭滿臉都是麵粉,一時目不能見。待到兩人睜開眼來,隻見兩個灰色身影飛快地向山下衝去。戴浴風拔足便追,龍朝歌緊跟其後。那二人顯然輕功了得,幾個縱跳便衝下山崖,沿著羊腸小道飛奔而去。戴浴風追到山崖邊便停下來,頓足大喊:“朝歌快追!決不能讓他們跑掉!” 龍朝歌楞了一下,猛然想起戴浴風絕不下山的誓言,於是手持長劍獨自衝下山去。

龍朝歌直追到江邊,卻見那兩人停步轉身,揭掉氈帽,脫去藏袍,露出一身紫衣,各自拔出長劍迎上前來。龍朝歌見這二人一高一矮,三十多歲年紀,身著金陵劍士的製服,大吃一驚,連忙收劍入鞘,拱手道:“二位原來是正氣堂的人,不知來此有何貴幹?” 高個紫衣人沉聲答道:“我等奉長老院之命,來到西北邊陲打探拂菻公主的下落。你是何人,怎麽跟魔教妖孽混在一起?”

龍朝歌啞口無言,支吾一陣子才回答:“在下是武林同道,賤名不足掛齒。請問二位此去意欲何為?” 矮個紫衣人冷冷道:“我們發現了魔教妖孽的行蹤,正要火速返回京城稟報長老院,調集各派高手前來圍剿。你剛才緊追不放,意欲何為?”龍朝歌再次語塞,低頭思忖片刻,決然道:“在下鬥膽,想留兩位在夏瓊寺盤桓幾日。” 高個紫衣人仰頭打了個哈哈,譏笑道:“你想留住老子,先要問問這柄遊龍劍答不答應。” 龍朝歌橫下心來,一言不發,鏘地拔出長劍,縱身躍進。夕陽斜照下的江邊石灘上,頓時一片刀光劍影。

龍朝歌施展全真南宗的長庚劍法,與二人周旋。這二人劍法精妙,經驗老到,堪堪十幾招過後,龍朝歌便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兩個紫衣人摸出了龍朝歌的武功底細,暗自鬆了口氣。高個紫衣人橫劍笑道:“你是全真南宗弟子吧。我跟你大師兄邵以正的交情不淺,看在他的麵子上,可以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若願意跟我們回去複命,證明剛才那人確是戴浴風,我可以不提你私通魔教的勾當。” 龍朝歌一言不發,連連搶攻,逼得高個紫衣人手忙腳亂。矮個紫衣人罵道:“臭小子不識好歹,這就納命來吧!”向龍朝歌連環刺出三劍,正是長春劍法的殺招“陽關三疊”。龍朝歌被迫回身抵擋,高個紫衣人乘機一劍刺向龍朝歌背心。

這一劍方位奇準,去勢迅疾,龍朝歌無處躲避,眼看就要血濺當場。高個紫衣人突然眼前一花,勢在必得的雷霆一擊居然落空;定睛一看,卻見龍朝歌不知何時移動到自己右側;緊接著手腕一麻,長劍落地。矮個紫衣人見多識廣,嘶聲驚叫:“軒轅劍法!軒轅劍法!”話音未落撒腿便跑。高個紫衣人緊跟其後,連佩劍也顧不得撿了。

原來龍朝歌抵擋矮個紫衣人的殺招時,感到一股劍氣直逼背心,知道大事不好,情急之下軒轅心法自然運行。龍朝歌隻覺眼前的世界劇烈顫抖了一下,然後一切都變樣了:蔚藍的天空變成了深灰色,密布的繁星清晰可見;絳紫色的夕陽映照下,遠方的皚皚雪峰閃耀著藍幽幽的光芒,近處的群山江水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雪青色;周遭萬物霎那間變得異常清晰,空中一隊北飛的大雁緩緩扇動著翅膀,如同懸浮在空中一般;眼前矮個紫衣人快如閃電的劍招突然慢了許多,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破綻百出。龍朝歌側身移步,便見一支長劍從身前緩緩劃過,轉頭看到高個紫衣人劍招落空以後目瞪口呆的驚詫表情。龍朝歌不假思索,長劍揮出刺中高個紫衣人的手腕。

兩個紫衣劍士落荒而逃,龍朝歌並沒有追趕。此時的他心如亂麻,手足無措,腦中一片空白,嘴裏一遍一遍地念叨:“我中魔了...我中魔了...” 直到突然遠處傳來兩聲慘叫,龍朝歌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飛奔過去。隻見空曠的石灘上橫屍兩具,正是剛才同龍朝歌交手的紫衣劍士。旁邊一個清瘦蕭索的身影黯然矗立,鮮血染紅了手中的長劍,正是上官曇。

龍朝歌叫了一聲“上官前輩”,便不知說什麽好了。上官曇似乎沒有聽見龍朝歌的呼喚,隻顧喃喃自語:“秦、趙兩位老弟,你們十幾年前曾經是我的手下,同甘苦共患難,一起出生入死。我今天殺你們,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倘若我不殺你們,便不能確保公主的周全。以後每逢忌日,我一定給你們多燒紙錢。” 說完拖著兩具屍體,向不遠處的一個土坡走去。龍朝歌明白他的意思,也跟了過去。兩人用長劍掘土挖坑,將屍首掩埋,又到江邊搬來大大小小的石頭,壘起兩座墳頭。

掩埋完畢以後,兩人便在土坡上坐下小憩。上官曇眉頭微蹙,凝望遠方,神情惆悵,長歎一聲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跟他們一樣拋屍荒野,到那時會有人埋葬我嗎?” 龍朝歌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兩人相對無語,一直坐到天色黯淡,上官曇才起身離去,臨行撂下一句話:“明天我會領幾個人上山。”然後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上官曇果然言而有信,領幾個人上山,為首一人四十多歲,一身黑色勁裝,步伐矯健。戴浴風早就在翹首以待,遠遠看見來人,狂喜大喊:“啊呀,是老六來啦!”飛奔而下,與來人緊緊擁抱。龍朝歌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沒有跟去。

一行人很快來到近前,戴浴風介紹道:“朝歌,這是你六叔靳山。” 龍朝歌拜倒見禮,靳山連忙扶起來,臉上堆滿憨厚的笑容,感歎道:“大少爺,總算又見到你啦。” 龍朝歌聽靳山稱自己“大少爺”,頗為驚訝。靳山猜出他的心思,笑道:“我本是大哥的管家,承蒙他抬愛,跟我結拜了兄弟,其實我比大哥整整小了十八歲。我的幾位兄長,除了二哥以外都沒有子嗣,所以你就是大少爺啦。”接著靳山為龍朝歌引見了其他幾人,都是戴浴風的明教部屬。

眾人進屋落座,戴浴風便問靳山等人是怎麽找來的。靳山回答:“去年秋天有一個商隊到達克什米爾,到處打聽香格裏拉的所在。明教弟兄見他們行跡可疑,就抓到總壇一問,才知道是四哥派來的信使,因此從他們那裏得知了大小姐和大少爺的情況。當時喀喇昆侖山已經大雪封山,我們隻好等到今年開春才啟程。這一趟路途艱險,我們帶的東西又多,所以走了兩個多月才到。” 上官曇補充道:“我幾天前在積石關遇到他們,害怕有歹人尾隨而來,就讓他們就地紮營,我連著幾天躲在附近偵查,確定沒有可疑跡象,這才帶他們上山。”

戴浴風點頭道:“上官老弟處事細致周全,你們都要學著點兒。 老六,你們這趟來了多少人?” 靳山嗬嗬笑道:“總共三百多人,都是挑出來的好手,眼下在尖紮鎮休憩待命。三哥吩咐,以後派人常駐夏瓊寺,兩年一輪換,保護你們的安全。” 戴浴風又問:“殊兒的情況,是否通知了大哥?” 靳山立刻收起笑容,肅然答道:“去年就派人去君士坦丁堡,向大哥通報了大小姐和大少爺的下落。大哥給你寫了一封信,委托我轉交。” 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雙手奉上。戴浴風拆開信迅速瀏覽一遍,如釋重負,笑道:“大哥總算沒有怪罪我。我倘若不能把殊兒救活,可就沒有臉麵再見大哥了。” 轉頭發現龍朝歌一臉的困惑,便解釋道:“你大伯十年前就去了拂菻國陪伴你大嬸安度晚年,君士坦丁堡就是拂菻國的都城。現下的明教教主,是你三叔陽朔方。”

龍朝歌“哦”了一聲,低頭不語。靳山見龍朝歌表情複雜,神色不定,狐疑地看了戴浴風一眼。戴浴風微笑道:“朝歌剛剛知道自己的身世,需要適應一段時間。”說完扶著龍朝歌的肩頭,鄭重說道:“你大伯得知你長大成人,欣喜若狂,在信裏囑咐我,一定要想方設法見你一麵。” 龍朝歌欲言又止,躊躇了半晌,低聲道:“我聽四叔的安排。” 戴浴風哈哈笑道:“那好,我就替你做主了。過幾天你就跟六叔出發,先到香格裏拉,看看咱們明教在塞外開辟的一片天地。”

時近正午,靳山先去水晶洞探望了伊殊拉,然後便派人通知尖紮鎮的大隊人馬上山。小小的夏瓊寺湧進三百多人,立刻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明教教眾訓練有素,手腳麻利,在懸崖邊架起幾座滑輪絞盤,垂下吊籃,很快將數百頭駱駝馱運的貨物器械拉上山來。龍朝歌見明教帶來的器械琳琅滿目,於是走到近前仔細觀看,靳山跟在旁邊講解。

首先引起龍朝歌注意的是幾副造型奇特的機弩,弩弓短粗,居然是精鋼質地;使用七寸長的短箭,生鐵鑄造而成,箭身和翎羽都塗了紅漆,光彩奪目。靳山介紹道: “這是源於西洋的十字強弩,經過咱們能工巧匠的改良,射程更遠,射速更快。弩弓是镔鐵鍛造,具有五百斤的拉力;發射鐵製短箭,射程可達一裏,二百步以內可以穿透鐵甲。咱們的弩手訓練有素,一刻鍾能發射一百支箭。” 龍朝歌抄起一副機弩,依照靳山的演示,先搖動弩身的手柄拉滿弓弦,再撥動機關,一支短箭便從箭匣滑入槽道。龍朝歌平端機弩,後座抵肩,瞄準百步外的一座巨石,輕輕扣動扳機,隻覺弩身微微顫抖了一下,一道紅影飛出,緊接著便聽見遠處“叮”的一聲。龍朝歌跑過去一看,隻見短箭整個射入石中,隻有箭尾翎羽露在外麵。龍朝歌自幼練箭,見識過不少強弓,但從未見過如此可怖的穿透力,驚歎不已。

明教器械中居然有幾尊銅炮,炮身細長,長約五尺。龍朝歌仔細觀察,親手摩挲,隻見銅炮外光如鏡,內滑如脂,炮口僅有茶杯大小,拎一下足有二百斤重。靳山在一旁介紹道:“這是烈火旗鑄造的火器。此次路途遙遠,隻能帶幾尊小炮。咱們總壇要塞裏的大炮,口徑四寸,重逾兩千斤,射程可及五裏之遙。” 龍朝歌驚呼道:“這麽厲害!京城城牆上也有大炮,禁軍定期操練,射程最多不過兩裏地。”靳山笑道:“咱們明教區區數萬之眾,能在豪強林立的西域立足,全靠火器犀利,這一趟去香格裏拉,一定讓你大開眼界。烈火旗是你爹一手創建的,旗裏的弟兄至今感恩戴德,都盼著見你一麵呢。”

幾天之後,龍朝歌收拾行裝,臨行前特意找到上官曇,請他下一次回江南時,順便去一趟峨嵋山,將自己的近況告知梵靜,並帶一封信給阮流蘇。上官曇鄭重答應,將信小心收進懷裏。龍朝歌猶豫了一下,又道:“我大哥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一定非常想念。這次回去如果有機會,前輩應該跟他見一麵。” 上官曇冷冷道:“這事兒用不著你操心。”龍朝歌心中不悅,正要反唇相譏,見上官曇目光呆滯,神情淒然,便歎了口氣,拱手道別。

六月十八這一天,龍朝歌和靳山兩人踏上遙遠的旅程。戴浴風送到山崖邊便停住腳步,囑咐道:“不要忘記我們的三年之約。祝你們一路順風!”兩人下了夏瓊山,騎上駱駝向西北而去。走出很遠,龍朝歌回頭望去,見戴浴風依然矗立崖邊,向他們揮手送別,視線不覺模糊起來,便推說被風沙迷了眼,使勁揉著眼窩。靳山看出他的失態,微笑道:“我三哥、四哥都沒有子嗣,你在他們心中便如同親生兒子一樣。”龍朝歌嗯了一聲,一股暖流湧上心頭,霎那間“明教”這個字眼變得親切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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