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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行漫記(十•下•完結篇)

(2007-08-24 09:13:21) 下一個
2007年5 月28日 星期一 晴 華盛頓 哥倫比亞特

滿腹心思地走下了國會山莊,向西過了左邊的交通燈,一個四四方方的建築就在前麵。定睛細看,原來是“美國國家植物園”。我喜歡大自然,喜歡大自然給予人類的傑作—形形色色的植物。與人類共同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成千上萬的植物,和人類一樣有著悠久的曆史。




圖一:華盛頓美國國家植物園


但它們的發展與人類有著極其不同,它們沒有階級,也就沒有階級鬥爭;沒有等級,也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它們是人類的朋友,給了人類賞心悅目的機會。




圖二:植物園內爭奇鬥豔的花卉


植物園裏有許多從未見過的花卉,每一株花卉都有一個小牌子,上麵有著詳細的介紹。再細看,每一株花卉也是有著階級(等級)的,那上麵用英語明明白白地寫著“CLASS:......”感情這植物也學著人類分成了不同的階級,劃分了不同的等級?但又一想,這階級(等級)是人類強加於植物的。什麽東西到了人類的手裏就變了樣,就說那君子蘭吧,不就是蘭花的一種嘛?八十年代還是九十年代,我母親的家鄉—吉林長春就掀起了一場“君子蘭”熱,一株名貴的君子蘭價格哄抬到幾萬元哩。

我就想不通為什麽那家花比野花要名貴得多?我曾在北方一個小海島上當過兵,我們那個小島方圓不過一公裏。不能說是荒山野島,但真的是除了一些野草和我們這些當兵的人開地種了一些地瓜、大蘿卜之類的也就沒什麽植物了。可是每當到了秋天,那漫山遍野的野菊花,金黃金黃的、小小的、圓圓的,真是豔得很;給我們那個小島鋪上了一層全黃色的地毯,煞是好看。不親身經曆那個場麵是很難體會得到這大自然賦予我們的傑作。在美國國家植物園裏就有許多奇花異草是野生的,如果沒有人把它們帶入園內,它們就是野花野草。植物與我們人類一樣,有許多的野花野草:有些很美,美得讓你怦然心動;有些很香,香得讓你流連忘返。要抵抗住這些香花異草,可真得要有點堅強意誌。我曾經對我太太說過多次:假如有那麽一天,奶瓶被奇花異草熏得找不到北,不知道回家的路了;千萬不要驚惶失措,也不要大驚小怪,更不要氣急敗壞。衝上去,狠狠給他一個巴掌,然後把他拽回家就是了。

從植物園出來,向西走過了四街就是著名的美國航天航空展館,在它的對麵就是美國國家航天局。





圖三:美國航天航空展館


我對這個展館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可不是嗎,那宇宙就是大,大的包羅萬象。航天航空展上下兩層樓,分成為好幾個不同的展區。我最喜歡的就是飛機發明館和人類登月館。飛機的發明,是人類模擬自然的成功;而人類登月,則是人類征服自然的成功。

與航天航空館處於同一經度、略為北麵的是美國國家藝術館,這個展館被四街劃分為東館和西館。





圖四:美國國家藝術館大門


這個藝術館也被我朋友稱為華盛頓特區不得不去的地方。奶瓶身上沒有多少藝術細胞:從小學過畫畫,結果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照葫蘆也畫不出瓢來;學過唱歌,至今五音不全,唱得比說得還難聽;學過跳舞,年輕時跳“忠字舞”還馬馬虎虎;改革開放有了三步四步了,可那時已三十好幾,有了妻室,哪敢去摟著人家姑娘?隻是到了美國隨表弟跳了一次迪斯科。別看我身上沒有多少藝術細胞,可對藝術卻是相當尊重、對那些藝術家十分敬佩。在國內時,上海美術展覽館可沒少去。我記得在上海圖書館舊址後麵的展館時常舉辦一些展覽,一次去看畢加索的畫展,我站在那幅著名的抽象畫前,裝模作樣地欣賞半天。我當時的女朋友後來的太太在旁邊不解地問道:“你看得懂嗎?”我頭往左邊一撇,再向右邊一歪,眯著眼對她說道:“你看人家畢大人畫得多好,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這就是藝術。”





圖五:美國國家藝術館內的抽象畫


今天,我站在美國國家藝術館的抽象畫前,注視著這幅抽象畫。其實幾十年後的我,依然是沒有多少藝術細胞。從我身後走過的人們,被我那關注的神情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扭過脖子看看我,再看看那幅畫,又看看我,然後滿臉狐疑地離開。也許他們在想這位從東方來的長者,一定與這幅畫有著某種不解之緣吧。

離開國家藝術館,我們繼續信步向西走去。過了華盛頓紀念碑,有一個長長的水池,英語叫做:“Reflecting Pool”。我不知道應該譯成什麽,古歌了一下,有人譯成“睡蓮池”,雅是雅了,但不信,不達;我把它譯成“沉思池”,不太雅;但“信”“達”還算湊合吧。那我們沉思什麽呢?戰爭—這個與愛情並列成為人類永恒的主題。在這裏,池水平和如鏡,清澈見底,幾隻鴨子在水中遊哉優哉;老人、孩童、男人、女人在池邊散步、交談、嘻鬧,一派和平的景象。可就在這池的周圍不遠就有:美國韓戰紀念館、越戰紀念館、特區戰爭紀念館、二戰紀念碑......在那裏麵就記述著各種各樣的戰爭給人類帶來的災難,給人類帶來的血與火、淚與恨。我們人類是應該好好地深思一下,這戰爭、這大大小小的戰爭、這形形色色的戰爭—國家的、民族的、宗教的、種族的......讓戰爭永遠的遠離我們人類,這應該成為我們人類最大的主題。





圖六:華盛頓紀念碑後的“沉思池”(Reflecting Pool)


中午,在思庫工作的朋友請我們在市中心的一家日餐館共進午餐。從餐館出來,向南走不一會兒就到了白宮。據介紹,過去參觀白宮非常容易,當天排個隊,拿著有效身份證就可以了。“9.11”後,保安大大加強,白宮當然是首當其衝了。我們打電話詢問如何參觀白宮。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參觀者必須在三個月前向所在州的參議員辦公室提出申請,遞交詳細的個人資料;然後,經過背景調查(政審)合格,再確定參觀日期和時間。參觀當天還須進行安檢、檢查所有必備資料。所以,我們打消了參觀白宮的念想,在白宮周圍拍了幾張照片,也算是“到此一遊”了。





圖七:美國白宮南門


站在白宮的圍牆外,我想起了四十一年前—一九六六年的秋天,我第一次去北京,站在中南海門外的情形。那一年的九月,我被選為學校紅衛兵的代表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檢閱。我們一行三十多人吧,坐火車上了北京,就住在北京東城區的男一中。我們住在他們的教室裏,一天三餐供應。早餐,北京人吃的是小米粥加上玉米麵的窩窩頭。我們上海去的紅衛兵吃不慣,就悄悄地扔到垃圾筒裏去。被北京的紅衛兵看到了,他們就站在四合院的中間,高聲喊叫著:“這是什麽階級感情?就是資產階級的小姐、少爺作風!”嚇得上海的紅衛兵,再也不敢扔了,不吃就是了。白天到王府井、東單去買點心吃。每到夜晚,從學校後院的小屋裏不時傳來幾聲淒慘的哀嚎—那是東糾(首都紅衛兵東城糾察隊)的小將在打擊流氓活動。一次,我們進了這間小屋參觀,隻見陰暗的小屋的牆上用鮮紅鮮紅的血寫著“紅色恐怖萬歲”。

九月十四日下午,我們接到通知:明天偉大領袖毛主席要接見我們這些紅衛兵小將。那天晚上,我們大家興奮得一宿都未睡好。淩晨,四點多鍾,我們就起身。男一中紅衛兵聯絡員也趕來了,把大家召集到院子中間,宣布了紀律。隨後,我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舉著紅旗,敲著鑼鼓興衝衝地出發了。這時,天還未亮,路燈閃鑠。當我們剛走出胡同口時,隻見馬路上已經擠滿了各路大軍;與我們一起一隊隊、一排排向天安門方向挺進。大概是走到王府井大街不到東單時,隊伍停了下來。隻見前麵人山人海,紅旗飄舞,鑼鼓喧天。全國各地來的紅衛兵和師生代表,正從四麵八方湧向天安門廣場,據說有百萬之眾哩。這是繼“八.一八”“八.三一”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小將後的第三次接見。

隊伍緩慢地前進著,天蒙蒙亮時,我們到了離東長安街隻有幾十米的地方。這時隊伍再也不動了,大家十分著急,吵啊、叫啊,聯絡員過來了唬著臉對大家說:“吵什麽!知道‘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條是什麽嗎!”服從命令聽指揮,於是我們又坐了下來。結果,我們在那裏一呆就是近一天時間。上午,也不知道是幾點,天安門廣場傳來了喧鬧聲。我們猜想是毛主席出來了。可我們見不到呀,於是,大家站了起來,就往前擠。可就是擠不動,一點也不動。下午,大喇叭傳來了城樓指揮的聲音,要西長安街的同學向西走,讓東長安街的同學進入廣場。我們總算進入了東長安街,並向天安門進發。但不一會兒,隊伍又停止了。原來,進入廣場的人不肯離開,而西長安街的人又想擠回廣場。傍晚時分,我們到了廣場。廣場上真是人的海洋,幾乎是每一寸土地上都有一個腳印。我們仰望著天安門城樓,隻錢見城樓上空無一人。這時,廣場上也不知是誰起了頭,大家齊聲高喊“我們要見毛主席,我們要見毛主席!”我和所有在場的人一樣,使足了吃奶的力氣。好在奶瓶從小有牛奶在瓶,有的是力氣。可憐了那幾個低年級的女同學,嗓子嘶啞,精疲力盡了,我們已經一天沒吃沒喝了呀。

晚上,九時左右,廣場兩邊的探照燈“唰”得一聲亮了起來,城樓上也燈火通明,廣場上的大喇叭響起了莊嚴的“東方紅”樂曲。整個廣場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都屏住了氣,靜靜地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那激動人心的一刻。不一會兒,人群開始騷動,突然整個廣場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呼喊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毛澤東與其他中央首長出現在天安門城樓上,先從城樓的中央走到了城樓的東南角,再從東南角走到城樓的西南角。在西南角,毛主席停下來,向廣場上的紅衛兵小將和師生代表揮手致意。廣場上一片沸騰,震耳欲聾的口號聲、歡呼聲此起彼伏。我們學校一位姓葛的女孩子,長得小巧玲瓏,天真活潑,看到毛主席時,她高興地跳了起來,呆在空中怎麽也下不來了:原來她跳起來時,四周的人們占據了空間把她給擠住了。她也顧不得什麽了,一隻手掀在別人的頭上,一隻手還在揮舞著。

將近半個小時吧,天安門城樓上的燈暗了下來。喇叭裏傳來了接見中心指揮的聲音:偉大領袖毛主席第三次接見紅衛兵活動勝利結束。請紅衛兵小將和同學們迅速離開廣場,注意安全,防止階級敵人破壞搗亂雲雲。我們大家依然沉浸在興奮和激動之中,有位同學當場拿出筆和紙寫道:“一九六六年九月十五日,晚九時正,我幸福地見到了偉大領袖毛主席。這是我終生難忘的時刻。”這時,廣場依然燈火通明,十分擁擠。原來,大家開始尋找自己的鞋子了。那時,大多數人穿的是老頭式布鞋,那種鞋子一踩後跟,鞋子就脫落了,廣場上堆放了好幾堆小山般的鞋子。你說這成千上萬雙鞋子在那,又是晚上,你如何才能發現自己的那雙?我們一年級的一位姓王的女同學,在鞋堆裏找的是滿頭大汗。還是一位高年級的同學聰明,對她說:別找了,隨便拎一雙就可以了,明天到王府井再去買一雙就是了。那天晚上,少說也有幾千人是穿著別人的鞋子回去的;還少說也有幾百人是光著腳回去的。

參加六六年九•一五接見的紅衛兵和同學,少說也有百萬之眾,不知您在其中嗎?但我知道一位著名的電影演員也在其中,就是劉曉慶—她在她的自傳中回憶過那件事。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但那天、那時,我們卻在那同一個廣場上。

......

“還愣著幹嗎?走了。”我妹妹的一聲吆喝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2007年5 月28日 星期一 晴 阿靈頓 弗吉尼亞

阿靈頓是我們這次東部之行的最後一個參觀點。這是美國國防部—五角大樓的所在地。從華盛頓特區出來,跨過波托馬克河,就是阿靈頓了。一進阿靈頓,那個不起眼的五角形的建築就是美國國防部。這個五角形的建築看不出有什麽獨特的建築風格。





圖八:美國國防部五角大樓遠景


可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建築卻藏著指揮著全世界各地的千軍萬馬的龐大機構,自然這個大樓也就成了恐怖份子的襲擊對象。在“九一一”時,這個建築的西南角被自殺式襲擊的飛機撞了一個在窟窿。現在已被修複了,在那個修複的外牆,很簡單地掛了一張紀念牌,旁邊是一幅畫。





圖九:筆者站在“五角大樓紀念角”前


建築是被修複了,雖然是暫時性的,但還是迅速地被修複了。但人們心中的創傷如何能夠修複?要經過多久才能修複?人類之間的這種仇恨何時能了?宗教的、民族的、種族的、政治的、思想意識等等的衝突,已經伴隨著人類走過多少年月,許多先知、偉人都試圖去消解這種人類的衝突和差異,建立一個大同的世界:耶穌基督、李嘉圖、馬克思、洪秀全、孫中山、毛澤東.....但還是沒有達到世界大同的境地,不知道還要經過多少代?真是:

離去原知萬事空,

但悲不見五洲同。

待到世界大統日,

公祭勿忘告諸翁。



(本係列完)






牛奶瓶 原創於文學城文化走廊論壇2007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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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9)
評論
john6969 回複 悄悄話 Relecting Pool: 看照片,平靜如鏡,映照天空和四周景物,不如譯成“鏡湖”,取名者起reflecting,也許就是取其映照的意思。
牛奶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魯冰花的評論:
謝謝冰花,就衝著你是工程兵戰友;衝著你那次在超市碰著個假奶瓶;衝著你這幾句話,我也得給你敬個禮。

你那題頭照真好玩,還抽隻香煙。這小孩還鬱悶,哈哈。

我想出個集子,出出名。但不知如何操作哩。上海人講話,叫做:嘸沒路子。
牛奶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piao11的評論:
飄回來了?別看不說呀,等著你哪。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那天下班後,看了奶瓶兄這個係列最後一篇,也是份量最重的一篇,但大家已把您頂到雲端了,就沒再多言.這裏隻是想問一問,這些圖文並茂好文章你有沒有在國內網站上發?在國內發肯定更受歡迎.或者有出集子的打算?
piao11 回複 悄悄話 大哥
看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這就是藝術。。。”笑的我那眼淚

我想起來第一次看這句話(大意)是一個故事說貓畫的一幅畫得到了“朦朧畫”的大獎。。。


:)))
牛奶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靜靜漪漣的評論:
你女兒是天才了,我現在五十五了,還看不懂他的畫。
“路邊的野花還是不能采”的。不怕挨巴掌,隻怕中毒了,沒得救了。
牛奶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醜女的天空的評論:
我說的是現在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那天是晚上,看得不清,但算是看到了。幸福啊。
靜靜漪漣 回複 悄悄話 我也和瓶哥一樣欣賞比加索的畫,我女兒兩歲時就能畫他的畫啦。
看來不怕瓶哥采野花,一巴掌就把你打回家,哈哈哈。
醜女的天空 回複 悄悄話 瓶哥: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好幾十萬人哪,你咋就看到那明星了?毛主席您看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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