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盜江湖

武生者,盜江湖之吳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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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個聰明的小醜 zt

(2010-03-05 10:09:39) 下一個

  做個聰明的小醜
  作者: 王光亞

  埃塞俄比亞有句諺語,“當偉大的統治者經過的時候,明智的農民會深深地鞠躬,並默默地放屁。”60年來,從餐桌圍爐,到手機網絡,譏諷、調侃政治人物的笑話,糧食斷絕時也從未斷絕。但在舞台上,錢越多,趙本山們就越嘲諷弱者不嘲諷強者。範偉們就隻忽悠江湖,不指向廟堂。郭德綱們也隻貶低道德,不貶低政治。他們不是小醜,而是在努力扮演一個蹩腳的小醜。滑稽列傳寫到現在,實在寫不下去。馬季先生當年說“宇宙牌香煙”,還帶著一股啟蒙時代風塵仆仆的味。略微結合了天橋上的相聲和西方的talk show,一炮而紅,也一炮而猝。先生去世後好事者作“滑稽列傳之馬季列傳”,其中兩句令我扼腕:“然季之術諷刺者寡,而頌揚者多,沉積既久,漸亦為人所輕。季顯知時移勢遷,非獨力堪支,遂乃垂釣京師之北,退求一己之安逸。”
  上海滑稽演員周立波,久已離開舞台。他弟兄勸他複出,一起看了香港的talk show節目“棟篤笑”。許冠文和黃子華,每天在電視上嘲諷時政人物,惟妙惟肖,優雅的刻薄大有英倫之風。尚未成為特首的曾蔭權,坐在下麵,臉上陰晴不定,手上使勁鼓掌。周立波看了說,其實我能做得更好。於是有了今年紅遍上海灘、一票難求的“笑侃三十年”。
  雖然段子參差不齊,但分頭調侃布什和溫家寶被扔鞋典故,立場褒貶不定,風格莊諧不分,臉上要笑不笑,首開了這個國家60年來小醜戲仿領袖之先河。其他瑕疵都不重要,周立波說,他的“海派清口”的特點,就是關注時事。製片人說,隻要我們避開政治、宗教的敏感話題就沒問題。這是古人的滑稽列傳絕種多年後在上海的複燃。上海的正副市長,也效法曾蔭權看“棟篤笑”去美琪大戲院聽清口。周立波不是用上海話,而是用對現實的嘲諷,嚐試將自己與當代所有笑星,區分開來。
  小醜的任務就是在台上放屁,雖然放得還不夠響。但這恰好也是中國滑稽列傳和英美talk show的差異。“滑稽”的原意是指轉壺吐酒,一瀉而下,不中斷,不梗阻。可以有兩重解釋,一是出口成章,應對自如;二是言論自由,不閹割,不屏蔽。所以針對滑稽這個詞,也有兩種口若懸河,一種是言論自由的產物,一種是言論不自由的幫凶。
  上海學者李天綱說,趙本山可以不談政治,周立波不能不談政治。但就如齊國的淳於髡、楚國的優孟、慈禧跟前的劉趕三,談政治要有小醜的聰明,先唾麵自幹,誰要和小醜較真,就不是一個民主問題,而是一個智商問題。我很小就看過劉趕三的故事。說他在台上演皇帝,瞥見光緒站在慈禧背後,就拖足腔調,指著光緒說:“我這個假皇帝還有座兒呢,你這個真皇帝啊,連個座兒都沒有。”全場嚇得大氣不出,過了一萬年,慈禧才慢悠悠地說,“給皇帝擺個座兒吧。”
  自古隻有滑稽演員,有這個特權。所以當了笑星不放屁,就如蹲著茅坑不拉屎,都極不仗義,因為直言批評風險實在更大。當年鄧拓在《燕山夜話》中說,有次京城幹旱,皇帝問為何郊區有雨都城無雨。一個叫申漸高的弄臣答曰,“雨怕抽稅,不敢入城。”鄧拓說,時代不同了,今天不需要拐彎抹角。說完,就進了牛棚。
  周立波調侃上海的磁懸浮,說我們花了100億,解決了30公裏的交通難問題。隨後就用招牌式的假嚴肅,誇獎政府眼光長遠。周立波是個聰明的小醜。但這一路上,他還能走多遠呢?若這時代稱得上偉大,他的海派清口就有可能不像上海滑稽戲一樣,“始於江湖,毀於廟堂”。
  Talk show卻是另一種傳統,幽默之後依然直言,靈巧如蛇也銳利如刀,如舊約中先知的角色。和滑稽列傳相比,是兩種說話的極端。如大衛王害死了自己手下,娶了人家老婆。先知拿單來見他,先說一個故事:城裏有一個富戶、一個窮人。富戶有許多牛羊,窮人除了一隻小母羊羔,別無所有。有個客人來到富戶家裏,富戶卻舍不得殺自己的牛羊,去取了那窮人的羊羔,殺了給客人吃。大衛王聽完大怒,說我指著神起誓,行這事的人該死。於是先知一翻臉,指著君王的鼻子說,“這個人就是你。”
  這就是先知和滑稽的區別。說到底,知識分子若不敢做先知,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小醜來賭一把?所以放下身段,欣賞周立波,笑侃30年的衣食住行,偶爾擦槍走火,放個響屁。你除了感恩,又能說什麽?就如一家媒體說,人民已忘了先知是什麽意思,人民需要周立波。
  隻是“清口”也有兩種解釋,一是清心、優雅,不自我貶低,二是自我閹割與審查。前者是劇場版,後者是刪節版。當趙本山克隆出小沈陽後,周立波的走紅,有望扭轉當代小醜文化的方向,從嘲諷弱者轉向嘲諷強者;從媚俗轉向刺秦;從忽悠百姓轉向針砭時弊;從央視的形式主義方言轉向舞台的地方主義本位。
  廣大的民間,勝過周立波的大有人在。如西安作家狄馬擅長搜羅未經刪節的民歌,經他的陝西腔一唱,每每語驚四座。我愛狄馬唱的一首情歌,這是自古以來不被廟堂汙染的真正聲音,幽默之中,有令人尊敬的價值觀:
  “六月的日頭臘月的風,老祖宗留下個人愛人。天上的星星成對對,人人都有個幹妹妹。”這是前兩段,狄馬說,意思是男女相愛,天賦人權。
  “百靈子過河沉不了底,忘了娘老子忘不了你。寧讓皇上的江山亂,不要咱倆的關係斷。”這是後兩段。我說,意思是婚姻盟約,優先於一切垂直關係,也優先於國家大事。改革30年,開始是經濟學意義上的家庭複興,現在是倫理學意義上的家庭衰敗。可憐我們既缺乏聰明的小醜,更缺乏勇敢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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