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盜江湖

武生者,盜江湖之吳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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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學(下)(少兒不宜,部分成人也不宜)

(2007-09-11 14:26:20) 下一個

  劉魯生是張滬生的老板。
  他們本來是住在同一個軍區大院的同學、朋友。劉魯生在山東出生。張滬生在上海出生。劉魯生年紀大幾個月,他們初中到高中一直同班,都喜歡踢球。劉魯生在學校的時候成績不錯,後來進南京大學。張滬生沒上大學就進了部隊,後來轉地方。文革結束後兩人就沒見過麵,直到四年前才在美國重逢。
  張滬生以陪讀身份來美國不久,太太就把他甩了。他在紐約唐人街一個食品公司找到一份送貨司機的工作,安頓下來。休息的時候,他多數在紐約周圍的幾個賭場消遣。每星期雷打不動買20塊錢六合彩。日子渾渾噩噩中抱點希望。
  這天他奉命給新澤西州李堡一個華人組織的春節聯歡會送去四箱“健力寶”。他一麵歪著頭用T恤袖子抹著腦袋上的汗,一麵伸手接過聯歡會組織者遞過來的一個紅包時,旁邊一位穿一身剪裁精致灰色西裝的白胖男子快步走過來,向他伸出兩隻胖手。兩個人同時驚呼起來:
  “滬生!”
  “魯生!”

  公派出國做貿易的劉魯生任滿以後留在美國繼續發展,已經拿到綠卡,現在自己開一個有相當規模的貿易公司。劉魯生在社區很活躍。這次聯歡會他是最大的讚助商。一個星期以後,他就為老同學、老朋友的張滬生在自己公司安排了一個收入不差的閑差。
  正式上班以前,劉魯生請老同學到他在紐約曼哈頓和新澤西州霍布根的兩個辦公室去參觀。參觀以後,回到他臨赫德遜河的李堡豪宅吃飯。白色餐桌放在藍色的遊泳池畔,餐桌中間堆著鮮花,四男四女穿一身黑色的親信靜靜地站在兩邊。男的英俊,女的秀挺,都麵帶若有若無的微笑。微笑的程度隨著主人說話的內容自然變動。
  劉魯生胖了許多。張滬生記得,他原本在學校裏的時候就很會說話,和從前最大不同是,現在的劉魯生更加口無遮攔。尤其是談起國內政治和女人,用詞非常到位。張滬生承認,劉魯生的手下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至少七、八成不是裝出來的。
  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遊泳池畔,兩人一起回憶當年他們橫渡長江,每人喝下好幾口泥漿似的長江水的往事。劉魯生一麵說話,一麵解下銀灰色領帶,接著解襯衣的扣子:
  “往事如煙哪!滬生,我這個人一向崇尚自然,相信回歸自然的必要。做人實在太辛苦了。我一心想往‘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的隱士生活,可是哪兒辦得到呢?偷得浮生半日閑,隻好在家裏遊遊泳,放鬆一下。”
  劉魯生旁若無人徐徐寬衣解帶。他解開了皮帶,褪下長褲,露出兩條長著稀稀拉拉黑毛的腿。張滬生有點不知所措,用眼睛的餘光觀察一下旁邊的人,隻見各人都神色自若。劉魯生也沒有停手的意思,脫下皮鞋和襪子,接著脫了襯衫:
  “……回歸自然好,裸泳象魚一樣,無掛無礙,放浪形骸,對人健康最好……。”
  說話間劉魯生已經把自己剝得一絲不掛,站起來,搖晃著身體,踢腿彎腰,做暖身運動。看著老同學白皙身體的中央那話兒晃晃蕩蕩的,張滬生忍不住微笑起來。那一年他們一起橫渡黃浦江,劉魯生給他猜兩個歇後語:男人裸跑和女人裸跑。他都沒猜出來。劉魯生笑嘻嘻地說出謎底,他笑得幾乎叉了氣:
  “那男人裸跑嘛,就是吊兒郎當……。”
  老同學現在這付認真的吊兒郎當的樣子,真是太好笑啦。
  劉魯生肯定沒顧上分析張滬生的微笑原因:
  “滬生,來,別這麽一本正經地老坐著。沒外人嘛,脫了衣服,咱們一塊兒遊!”
  話音未落,他“撲通”一聲躍入池中,濺起一個大大的水花。張滬生坐得紋絲不動,矜持地微笑搖頭。他想起來,自己穿著一條褲襠已經磨破的肮髒內褲。

  張滬生開始別別扭扭地為老同學打工。劉魯生待他很親熱,還是和從前一樣叫老同學“滬生”。但是張滬生不行。他一開始帶點玩笑地叫劉魯生“老板”後,就怎麽也改不了口。
  劉魯生一直把這個沒有什麽本事的老同學當自己人,說了好幾次:
  “嗨,我們是什麽關係嘛。從前怎麽叫,現在還怎麽叫。什麽老板呀?”
  張滬生不行。看見忙忙碌碌的劉魯生,張滬生幾次 “魯生”到了口邊,最後還是成了“老板”。開始時候的熱情消失後,張滬生就更加沒有勇氣喊出“魯生”兩個字。
  劉魯生有三個車房,停著一輛羅傑羅弗吉普,一輛黑色大奔馳和一輛寶馬。每輛車都擦得亮晶晶的。張滬生每天開一輛髒髒的藍灰色舊豐田可樂娜來上班。
  他完全被老同學的那種氣勢鎮住了。

  老同學重逢四年來,不算剛剛見麵那次,這是張滬生第一次有聲音地喊出劉魯生的名字。
  劉魯生放肆談論玩女人,當著男女下屬親信露出肥胖身體裸泳,卻送他一個名叫“傑妮弗”披著金黃恥毛的玩偶泄欲。張滬生衝動地從浴缸跳出來,濕漉漉地衝進廚房,拿出一把尖刀,決定把“傑妮弗”捅個對穿窟窿。
  他一把抓起和他赤裸身軀一樣高的“傑妮弗”的時候,一個念頭湧上心頭。他重重地扔掉刀子。
  第二天,張滬生給約翰打電話,要買八條“太陽魚”。約翰高興地說:
  “快啦,有二十條已經在路上了。我知道,你一定喜歡這種魚。”

  張滬生把向約翰買來的食人魚稱作“黑客”。八位黑客一進入張滬生的水族箱後,不到半分鍾,那些飄飄逸逸、手掌大小的八條神仙魚就徹底消失了。
  張滬生買來一頂女人用的黑色卷曲假發,剪下來八分之一,用細繩子把這塊假發連同兩塊豬排骨一起,綁在“傑妮弗”的生殖器部位,再給“傑妮弗”套上一條舊褲子。
  他小心地戴上一雙厚手套,把八位黑客用網子從水族箱撈出來,放進裝滿冷水的浴缸。然後抓住“傑妮弗”的頭部,讓“傑妮弗”下半身接近浴缸的水麵。浴缸裏麵“稀裏嘩啦”一片水聲,“傑妮弗”的身體一陣震顫,然後歸於平靜。
  浴缸水麵飄滿黑色假發的碎屑。“傑妮弗”嘟著鮮紅嘴唇完全沒事人兒,隻有褲襠處被撕開一個大洞,她的私處無恙。黑客們瞪著藍眼睛輕輕搖著尾巴。水底沉著兩塊不沾一點筋肉的白色T形骨頭。
  張滬生痛快地笑出聲來。
  訓練幾次以後,黑客們對“傑妮弗”身體那特定部位發生了濃厚興趣。隻要張滬生把“傑妮弗”拿近浴缸,黑客們就會明顯地興奮起來,對著“傑妮弗”那部位躍躍欲試。假發和那些排骨用完了以後,張滬生換了個方法。他不再把肉食和假發綁在一起,隻是簡單地等黑客們對“傑妮弗”身體那特定部位衝過來進行一番猛烈撕咬攻擊以後,再扔一些牛肉粒作為獎勵。
  到後來,黑客們習以為常,即使沒有“傑妮弗”,隻要張滬生的影子出現在浴缸外,它們也會立即伺候在浴缸中間,腦袋不時探出水麵。張滬生能清楚地感覺到那些藍瑩瑩眼睛盯著自己身體的那個部位,心裏寒絲絲的。

  兩個月以後,紐約中文報紙《華僑時報》頭版刊出一條題為“李堡雙屍奇案“的新聞:
  “……新澤西州警方在現場豪華大理石泳池內發現了兩具屍體,嚴格地說,是兩具套著衣服的骸骨。死亡時間難以判斷。
  “警方根據骸骨牙齒,以及手指上套著的戒指等物件初步辨認,一具骸骨是該住宅主人劉魯生。另一具是劉魯生的雇員張滬生。
  “不願透露姓名的一位資深警員承認,案情相當蹊蹺。當他看清楚,兩具屍體衣服褲襠處洞開,內部空空如也,露出幹淨光滑白色股骨和尾椎骨時,不由得心中產生深深恐懼。
  “劉魯生公司多名員工都說,案發當天白天曾看見兩人在一起,談笑甚歡。據知,兩人早年在大陸是同學,一向私誼甚篤。
  “記者在現場發現,氣氛極為荒涼淒清:人去樓空,遊泳池底沉著一柄鋁杆尼龍魚網,呈淡紅色的池水中隻有數條黑色太陽魚在悠然自得遊動。眾所周知,太陽魚是北美地區湖泊池沼中最常見的魚類……。”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巴黎
  二零零年九月,紐約

  後記
  二零零二年在巴黎過聖誕節。某晚在巴黎聖母院恭逢一軍人彌撒,一時冠蓋雲集,氣氛至為隆重。所有軍人皆依軍階全副戎裝,盔甲、寶劍、綬帶、羽毛,華麗眩目,在燭光下燁燁生輝。法國人講究飲食、服飾,也講究節製,不盲目與時具進,俊男美女皆昂然自得,鮮見美式的癡肥。置身其間,一時有今夕何夕之感。忽然,少年時代最喜歡的作家之一梅裏美的故事人物依稀出現在眼前:風流放誕的卡門、美豔複仇女神高龍巴……還有那個嘔心瀝血為兒子複仇的科西嘉老嫗。回到旅館,一個中國人的複仇故事出現在腦中。
  說複仇,有點牽強。但是細想,這代中國人錯過了太多機會,被浪費了太多生命,多少人心中都有壓抑不住的憤懣。有機會發泄的話,管他老同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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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yi 回複 悄悄話 看這篇比看那個抑鬱的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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