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看世界

　　七十年代末期武生來到香港，為了等待妻子同行赴美，暫時放棄了學生簽證，一住就是四年。那時候在美國執教的父親以一副對聯相贈：
　　“漢宗愨破萬裏浪，吳季子觀四國風。”
　　針對我當時的貪婪閱讀報刊，父親指出，香港地方複雜，所有報刊雜誌都有背景。“觀風”之餘，不可迷失自己“破萬裏浪”的誌向。我進一步請教自處之道，他的建議是：報刊可以少看，電影戲劇不妨盡量多看。我自然喜出望外，道理就不多說了。
　　不久機緣湊巧，我進了一家頗有規模的出版公司Thompson Press，閑暇時奉旨看電影看戲，手癢時就寫幾筆小文章換稿費。所謂“居移氣，養移體”，日子太舒適，肚子慢慢發胖以外，原來學理工科的武生就慢慢向文科轉移啦。
　　轉移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我在一份報紙上有每日專欄，在我後來應邀擔任執行編輯的一份月刊上每月寫一篇以上的專訪，其他零零星星在各報刊上寫的長短文章不計其數。隻有一點記得很清楚的是，每一個字都有稿費。
　　香港無線電視的出版社“博益”先後出版了我的兩本小說。“博益”當時的老總施祖賢給我介紹了兩位香港的時賢，劉以鬯和倪匡，分別為兩本書寫書評。“博益”開始的時候為了保證銷路，出的多是林燕妮這一類名流所寫的小說。封麵折頁或封底都有作者肖像和簡介。第一本書出版前，我就喜滋滋地準備了平生第一次的標準照。
　　迄今還記得酷愛收藏鳥籠的施先生對我的那個建議：
　　“老弟啊，你的照片嘛我看是不是暫時不用？理由嘛，你自己想得出來嗎？”
　　我猛烈搖頭。他笑著說：
　　“你太年輕，文字太老成。這樣的照片登出來，除了可能降低你在一部分讀者心中地位外，也可能為你招來個人的麻煩。老弟在這裏是暫住，前程不可限量，不宜太早受不必要的成名之累……你說呢？”
　　我不得不點頭。
　　施先生極有語言天才。抗戰時他在印度主持國民政府一個專門對滇緬戰區廣播的英文電台；平時每周寫一個英文專欄和一個中文專欄。他說地道香港粵語，說起普通話來沒有“南腔”，最絕的是，他能說出非常正確地道的無錫、蘇州、上海方言。
　　問他秘訣，他的解釋是：
　　“這一點不稀奇。人生漫長，我在每一個地方湊巧都住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就學會了那裏的方言。”
　　從那時迄今，雖然沒有如施先生期待的那樣“前程不可限量”，但是武生寫作不輟已成習慣。

　　前天寫了篇提到陳伯達和徐景賢的讀書筆記，沒想到又激怒了金筆：
　　“不管從哪個角度，陳伯達和徐景賢都是可恥的失敗者
　　“毛澤東，鄧小平是偉大的成功者，中國革命還在繼續，也是成功的
　　“陳，徐和蔣介石一樣，都已經遭到中國人民的唾棄，在恥辱柱上
　　“你拿他們兩個來混攪視聽，想說明什麽呢？曆史早就有定論了!
　　“你要是直接寫貼罵毛，我還覺得值得尊敬，拿他們兩個來說事
　　“你不覺得你自己很衰嗎？
　　“您的讀書筆記，前麵的全都是，大段大段的網上抄襲別人的東西
　　“網友們如果閑了沒事，拿武生前麵的讀書筆記，去古狗看看就知道了
　　“都是東一段，西一段抄來的東西，裝什麽文化人呢？嗬嗬
　　“我承認我是“橫”，是“損”了一點，，請讓我解釋一下吧
　　“……至於你們其他人，也都寫一篇家史拿來看看，金筆就“依老賣老”給你們“內定”一個可以罵多少的尺度吧，哈。”

　　文革雖死，“音容宛在”。金筆兄的言語使我想起當年在學校裏，有個同班一直很“崇拜”武生的左派學生。他暗中收集了許多材料，向工作組告密在先，跳出來寫大字報在後，竭力將武生打成反革命，從腔調到邏輯如出一轍……。差別僅僅在於，當年那位兄弟為了當工作組的左派、入黨，前途攸關，所以下手異常狠毒。金筆兄嘛，一個spoiled kid罷了，雖然看來有前途，還得努力修煉才行。嗬嗬，真是江山代有（這個字隨便填，武生不想罵人）人出，各領風騷若幹年。
　　自從有了古狗，果然方便，我發現自己曆年所寫散文、短篇、編譯……出現在無數場合，可謂謬種流傳。幸虧許多寫得長一點的文字都拿過稿費了，所以也沒放在心裏。哪裏知道文化走廊還有金筆在暗中關注哪，太榮幸了。文化人三個字本來在中國就被搞得異臭難聞，就是今天也不怎麽樣。你金筆兄就尊自己是正宗吧。
　　武生事事講究體麵，極力維持風度，出門要做張做至地梳頭發、刮胡子、噴古龍水、擦皮鞋、換衣服，笑不露齒，說話不帶髒字。最不喜歡的事情之一是個人憶苦思甜（看別人的憶苦思甜文章，常常潸然淚下，那又當別論）。還有一點是，寫文章從結構到用字遣句特別要體麵。熟悉的朋友不大會搞錯，好像前幾天寫到的江蒙，有時就會打電話來問：
　　“老弟，剛剛看見xxxx上發了一篇文章，是你寫的吧？”
　　懂畫的人看得出畫的好壞，懂書法的人知道字的優劣。寫文章的人心裏會有個標準。我們說，這篇文章好，感人，不頂不行，自有道理在其中。我的體會是，寫得好的文章一定有一股氣在其間遊走。浩然之氣，自然可貫長虹。
　　這種說法，不是自詡，金筆看不懂沒關係。當你心裏恨得牙癢癢的，背地裏一段段古狗武生的文章時（哈哈，累不累嘛），但是看到武生某一篇文章，還是不得不頂一句“好文”之類時，告訴你無妨，那就是武生的氣功啦。
　　請金筆兄以後別頂我的文章了。一定要頂，就換個馬甲。當然，克製不住敬仰向往之情的事情是有的。如果你用金筆之名再頂我的文章，我就會不得不回貼說“謝金筆兄”。這麽一來，事情就沒完沒了啦。
200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