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盜江湖

武生者,盜江湖之吳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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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它在那裏 (上)

(2007-05-16 13:38:18) 下一個
  “人的一生中,往往會邂逅一些影響你心靈、價值取向及思維的生活體驗。多年來我和阿拉斯加的互動,就有這樣的感受。”這是老友江蒙前年寄來描寫他在阿拉斯加生活的一篇文章的開始幾句話。
  認識江蒙快二十年了。江蒙六年前去了阿拉斯加。他的形象還是常常出現在我心間:他徐徐點燃一支煙,先不抽,露齒微笑,透過眼鏡片誠心誠意地望著我:
  “怎麽樣,老兄?”
  江蒙是個溫和純正的讀書人。他早年由台灣到法國留學,再來美國念研究生,曾開過餐館,推銷過汽車。廿年前離婚以後,回到了讀書人的行當,在一個文化機構當副刊主編,不憚薪水微薄,平日就以詩書自娛。
  我從大陸到香港、美國,有各色朋友,其中過真正簡樸生活的就他一個。我去過賓夕法尼亞州Lancaster看過那裏以生活簡樸出名、號稱Plain People的Amish人。他們的生活也比江蒙講究得多。多年來,他獨自租賃一間廿餘平方公尺的大房間。寫字桌子、兩把椅子、一張矮矮的咖啡台子外,就沒有別的家具了。床下、地上書籍成行,牆上掛一把京胡,一把京二胡,沒有電視機,也沒有收音機。
  我和我的朋友們一個特點是貪吃。有事無事就大吃大喝,休息日趕來趕去地找地方吃喝。找個借口的話,我們總是說,原因在我們經曆過中國大饑荒年代。其實,台灣香港來的朋友們也一樣愛吃喝。
  無數次吃喝的場合,江蒙是完全缺席的。有很長一段時間,下了班我和他會到一家小咖啡館坐下來喝一杯咖啡,說說話。記得那時候他正在寫小說《佛門》。我對他意識流的文字還不習慣,主觀地提了很多意見。他毫不為忤,細細對我解釋他的心路曆程。喝一杯咖啡,我常常要吃一塊甚至兩塊點心。他總是把一塊點心掰開,吃一半,把另一半用餐巾紙包起來,“明天早上可以吃”。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衣服少。到冬天,他總是一件赭黃色的薄呢長大衣裹著裏麵一件紅色毛衣,脖子上繞塊圍巾,脅下夾本厚書。到辦公室脫下大衣,就可以看見不甚潔淨的襯衣領子。天特別冷的日子,他還會把這樣的襯衣幾件一起穿在身上。
  江蒙模樣文弱溫和,自有種安詳堅韌的氣質洋溢四周。旁人眼中他異常清苦,他談笑自若,過得很富裕。我常想到“回也不改其樂”,古代的顏回,應該就是他這樣的人。
  那年他應邀去中國參加一個文化活動,回來後整個人變了樣,精神煥發,內外上下衣物都是新的。他告訴我,在上海結識了一位漂亮的女作家,時間雖短,感情卻突飛猛進,已經到論及婚嫁的程度了。他把女作家的小說拿給我看,是那種不管讀者看不看得懂,使用大量某地方言的類型。雖然很難引起我的興趣,但顯然很有功力。那種功力和她照片上的如花笑厴好象有些距離。
  江蒙帶回來一套大書,那是女作家力薦的蕭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他給我看女作家寫給他的信,字漂亮得可以當書法裝裱,用的就是那種年輕單純,一往無前的蘇式文學的熱情語言。
  女作家比他年輕一大截,熱情任性,身邊還有一位在中國頗有名氣的男作家的追求。女作家可以用作家協會的電話和江蒙越洋忘情長談。不過,我猜想江蒙打過去的電話,長談可以,忘情怕難。因為那時候市麵上還沒有電話卡,就是美國國內的長途也很貴。江蒙很花了一點錢在電話費上。
  那些日子裏,江蒙被愛情的高溫考炙得呼吸急促,各種想法都拿出來和我商量。其中包括他多年獨身清淡度日,導致對房事的生疏(沒有電話卡以外,那時Pfizer震動世界的產品Vigra還在試製中)。我說得最多的就是一個詞,順其自然。
  女作家美麗,江蒙儒雅;女作家的字比江蒙的字漂亮很多,江蒙比女作家年紀大很多;女作家總是熱情外向,江蒙常常木呐少言;女作家喝酒不抽煙,江蒙抽煙不喝酒;女作家沉浸在現代文學中,江蒙深諳老莊周易;女作家離婚有女兒,江蒙離婚有兒子;女作家講究穿著,江蒙自在隨便……。但是,我覺得,女作家處處都和江蒙不相配。他倆看起來共同的地方,其實格格不入。他倆不同的地方,不能互補。女作家有那麽多光鮮的優點,放在蘊藉含蓄的老朋友旁邊,就顯得那麽幼稚,甚至做作。
  老朋友的喜事我高興不起來。這種感覺使我很納悶,為什麽呢?是他倆的文化背景、成長環境、不同所致嗎?我說不上來。我就是固執地認為,這種不相配會破壞理應百年好合的婚姻關係。
  幾個月後江蒙啟程赴上海結婚,行前已流露躊躇之心。在上海淹留一個月後,他沒有結婚就回到了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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