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奢侈叫讀書

二十多年前在紐約法拉盛住過的中國人，可能還記得一個台灣來的青年小顏。
小顏在社區有相當的知名度。因為他開了一家修車行，名字就叫“小顏修車”。那時候華人比現在少，中文報紙比現在多得多，對自己創業的華人同胞很關照。從報紙上我不但知道有位小顏開了一家車行，看到了他的照片，而且知道他從台灣來，修車有經驗，還有位年輕的太太。
有時候我的車子在他那裏修理或者保養，坐7號地鐵靠近羅斯福路站的時候，從車窗向南方下麵看，隻要看見我的車子已經停在車行外的空地上，那就表示我可以去取車了。
第一次去小顏那裏是給車子換機油。我把車鑰匙遞給小顏的時候，發現他穿著相當清潔的藍褲子白襯衫，皮膚白淨，頭發剪得利索，在大陸的話，根本就是參加國慶遊行的行頭，和遍地黑色油膩的修車行格格不入。小顏一眼看見我車上放著幾本厚厚的小說，立即用清脆的聲音高聲拉長感歎：
“哎喲————，過不過分呀！這是什麽時候了呀，還有人在看小說呢—————！”
原來，他看我也不順眼。
很快我就熟悉了他說話的調子。接著，我們的來往就停止了。一天早上，我在報紙的社區新聞上看到什麽時候都對未來充滿信心和希望的小顏去世的報道。他漏夜修理車子，在一輛沒有熄火的車子裏睡著，吸入過量一氧化碳窒息而死。
這麽多年過去，隻要我偶爾坐7號地鐵，靠近羅斯福路站的時候我就會暮然想起小顏。時光推移，我已經記不清楚他的車行正確地方了，有三個地方我看看都像……。
同是海外遊子，“你修車，我捧書，他日相逢道邊揖”而不可得，不亦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