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D 時代

 

現在的人動不動就說“苦大仇深”，知道什麽是苦大仇深嗎？

杭州嶽墳，又叫嶽廟，有很多間殿堂，有無數回廊，可以容納數不清的遊人和朝山進香的客人。那一年，我還是個學生，學校裏忽然組織我們到嶽廟裏去參觀一個名叫“收租院”的雕塑展覽。

我已經在報紙上看到過一些“收租院”的照片，那是以四川大地主劉文彩欺壓百姓的事情為題材的一個大型雕塑群。身臨其境，麵對那些比真人還要大兩號的褐色泥人、陰森的水牢，加上回廊裏飄蕩的悲哀音樂和煽情的解說詞，使人感到非常壓抑，才看了一眼就巴不得早點離開。

真正使我這個小男孩具體而微地感受到舊社會窮人的苦大仇深，並且為之流下眼淚的，是後來的一個演講會。主講人是來自四川大邑縣親身受過劉文彩迫害的一個名叫冷月英的老媽媽。

冷媽媽花白頭發，皮膚黧黑，麵容哀戚，衣服裏外全新，但是看上去很容易使人想到她從前衣不蔽體、滿身跳蚤虱子的樣子。

冷媽媽講的故事，那才叫苦大仇深。愣頭愣腦的我那時候剛剛開始發育，天不怕地不怕的，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憧憬。冷媽媽那微微顫抖的聲音好像小刀子一樣，在我的心裏劃了一刀，把我一直不屑一顧的階級教育藥水硬灌了進去。我流淚了，這個世界上怎麽真的有這麽淒慘殘忍的事情。

現在，與時俱進的中國人終於開始了解一些近代史真相。了解真相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忽然聽說，劉文彩的故事不是事實，冷媽媽的那些水牢什麽的故事是假的。

冷媽媽她老人家那時候是當地縣劇團的一位演員，拿到一個腳本，排練了一下，就開始了她的全國旅行演講。

哎呀，那是一個什麽 TMD 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