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子

回憶個人往事,在不同的曆史時期,個人的經曆,個人的思想狀態。比如“文革”,是一個曆史時期,個人經曆了一些什麽事情,在什麽樣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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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

(2006-11-30 17:56:00) 下一個

軍訓

一直到現在,我還保留著一本“文革”時期用過的有手掌那麽大小(應該是64開本)的紅色塑料皮包裝的語錄本。“文革”時期這樣的《毛主席語錄》人手一冊。我留下來的這一本書名叫做《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翻開書頁,最前麵有毛主席穿綠色軍裝和灰色呢製服的照片,另外還有一張毛主席和林彪在中共中央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會場上的照片。接著是林彪的兩段題詞:“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毛主席的好戰士。”“大海航行靠舵手,幹革命靠毛澤東思想。”

“文革”過去三十年了,現在要找這樣的書得去北京的琉璃廠或者潘家園。

 經曆過“文革”的人不會忘記這一段曆史,因為每一個人都會有他自己的故事。

我翻開《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查找到以下幾段語錄:                    

196612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對大中學校革命師生進行短期軍政訓練的通知》裏,提出“派軍隊幹部訓練革命師生的方法很好。訓練一下和不訓練大不一樣。這樣做,可以向解放軍學政治,學軍事,學四個第一,學三八作風,學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加強組織紀律性。”

1967219日《關於院校和黨、政、軍、民、機關軍訓的指示》:“大學、中學和小學高年級每年訓練一次,每次二十天。上課以後,在軍訓的二十天中,軍訓時間每天不要超過四小時,同時,學校原課程每天相應減少時間四小時。”

196737日對《天津延安中學以教學班為基礎實現全校大聯合和整頓鞏固發展紅衛兵的體會》的批示:“軍隊應分期分批對大學、中學和小學高年級實行軍訓,並且參預關於開學、整頓組織、建立三結合領導機關和實行鬥、批、改的工作。先作試點,取得經驗,逐步推廣。還要說服學生,實行馬克思所說隻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後解放無產階級自己的教導,在軍訓時不要排斥犯錯誤的教師和幹部。除老年和生病的以外,要讓這些人參加,以利改造。所有這些,隻要認真去做,問題並不難解決。”

轉摘自1967327日《人民日報》文章, “複課鬧革命”。

這些語錄會讓你想起1976年在解放軍帶領下的中學教師和學生“複課鬧革命”,建立革命委員會(支左),開展革命大批判,長途行軍(軍訓),艱苦的勞動鍛煉等等生活經曆。

大概在19672月下旬,解放軍進駐北京的許多中等學校, 那時我們把到學校來的解放軍叫做“軍訓團”,“軍訓團”由團長和團政委領隊,學校裏的各個年級都由一名連長和一名連指導員負責,高、初中年級的每個教學班都派一名解放軍排長坐鎮,老師們分別參加到原來擔任教學工作的教學班,和同學一起開展活動。我就在初三年級的一個班,和班主任一起,每天按時來到學校,坐在教室裏最後麵的一張學生用的椅子上。

在學校裏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學習毛主席語錄。那時我已經有了一本《毛主席語錄》。我還準備了一個筆記本,學習《語錄》的時候,可以自己選擇其中的一條,抄寫在筆記本上。最初一段時間,能夠回到班裏來的學生不多,許多課桌椅都空在那裏,我想:“他們的主人還不知道在哪裏串聯呢!”有的學生偶爾來一回,也不好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記得有一個學生來到教室,背對黑板坐在教室裏第一排的一張課桌上,環顧一下教室,看見隻有兩三個同學,轉身就離開教室出去了。能夠留在教室裏的學生津津有味地談論他們外出串連的經驗。解放軍的排長對這些行動散漫的學生極有耐心,既不發火,也不挽留,任其自便。

記不清過了多少天,學生終於如數回到學校,能夠坐下來學習毛主席語錄了。我就這樣和學生一起坐在教室裏學習毛主席語錄。這是每天的必修課,叫做“天天讀”。學習毛主席語錄還要做到“活學活用,立竿見影”,後來又發展到“早請示,晚匯報。每天第一節課的時候學習毛主席語錄,自己選讀一條語錄,記下來,到放學之前,要對大家宣讀自己選學的語錄,最重要的是要談自己如何用毛主席的這一段話指導自己的行動並產生了什麽效果。

1967年春天的“複課鬧革命”能夠做到這樣就不錯了。何況他們是初中三年級畢業班的學生,是否還有升入高中繼續學習的機會和可能,都成了未知數。

“軍訓團”的解放軍對學校師生的“軍訓”的一項內容就是“行軍”,要求學生像解放軍那樣能夠堅持長途行軍的訓練。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兩次。我們的學校在海澱鎮南,距離天安門廣場大約有30裏路,走來回就是60裏。從學校出發,用行軍的速度步行到天安門。這一次沒有背負行李,隻是輕裝前進;還有一次,是在夏天,要求全副裝備夜行軍,從海澱鎮出發,目的地是平穀縣的某個村莊。

夜行軍是為了躲避白天火熱的太陽,但也是一次更嚴格的訓練。解放軍告訴我們要自己背著行李走很遠的路,讓我們買了軍用的行李帶,按照部隊的要求打背包,捆綁成整整齊齊的井字形,打背包的動作要快。還要帶著洗漱用具,帶著手電筒,帶著吃飯的碗。記得吃過晚飯出發的時候,剛剛下過雨,地上濕漉漉的;夕陽的餘輝映照著天空。為了走路輕便,我特別穿了一雙橡膠底的鞋。我已經40多歲,為了老老實實改造自己,做一個革命群眾,我願意做長途行軍的嚐試,經受這樣的考驗。剛出發的時候,還有精神,後來天漸漸黑了。解放軍告訴夜行軍的時候不許說話。老師和學生默默地走在望不到頭的空空蕩蕩的柏油馬路上,路燈雖然有些昏暗,但這是唯一的光亮,看著一盞一盞的路燈過去了。忽然看到一段沒有路燈的地方,漆黑一片。隊伍仍然前行,聽著隊伍行進的腳步聲,身上掛著的物件的碰撞聲,自己默默地念叨著,走吧,走吧,堅持住,走吧。我企盼著看到一點新的變化,哪怕是拐一個彎,走一條新的路,也會使人的精神振作一下,但是沒有。走著走著,感到背上背的行李越來越沉;走著走著,眼睛閉上了,步履蹣跚,差一點摔倒在路邊的溝裏。行軍當中也有休息的時候,但是坐下就不想起來。好不容易看見東方發白,聽說快到平穀縣了。這才有了一些輕鬆的感覺。估算一下,這一次行軍走了十幾個小時,大約有百十裏路吧。 

實行“軍訓”的另一個內容就是參加勞動。我們的學校處在北京近郊的海澱區,地名叫做萬泉莊,據說這裏是出“京西稻”的地方。“京西稻”是清代的貢品,這裏的水質好,水田裏長出來的水稻,碾出來的大米晶瑩飽滿,粘性大,專門給皇宮裏的人食用。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個萬泉莊大隊,是屬於四季青公社的;離我們最近的是第三小隊。到了夏收季節,解放軍帶著我們到附近的生產隊,收割稻子和麥子。割稻子要下水田,每個人把褲腿卷得高高的,脫了鞋襪,下到水田裏。水田裏的水不算太深,可以沒到小腿肚子。因為是夏天,水不太涼,但是就怕被螞蝗叮上。自己是老師,又是在軍訓的時候,遇到情況,即便心裏十分害怕,也不敢聲張。

和我一起勞動的除了解放軍排長,有時也有連指導員。剩下就是十五六歲的中學生。有些男同學已經顯得高大健壯,幹起力氣活來,小個兒的男同學和所有的女同學,誰也比不上他們。我是老師,在某種程度上被看作是改造對象。而改造的最好方式就是參加體力勞動,看你在勞動中的表現,評定你改造的態度、成績。

割麥子的時候,我和同學在一條線上開始揮動鐮刀。我不會用鐮刀,要學;左手握著一束麥秸,右手的鐮刀要下的又快又狠,彎著腰,迅速前進。時間長了,體力跟不上就會落伍。但是在我麵前的,我認定的這一趟總是要自己完成。我背不動十分沉重的麥捆,也要努力背幾次,踩著田裏的麥茬,吃力地把麥捆送到田埂邊摞起來。

“勞動光榮”是一句讚揚的口號,但是“勞動改造”又成了一種懲罰的手段。我總是想不清楚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到了68年春天過去的時候,初三年級的學生就開始分配了。我所在的班級有一大部分參軍的學生。一般情況總是參軍的學生最先分配,然後才是工廠,最後是農村。

“軍訓團”的訓練任務完成得差不多的時候,換了一批解放軍,仍然是團長和團政委領隊,這次我們稱新來的解放軍叫“支左解放軍”,顧名思義,是來解決學校裏的大聯合和建立革命委員會的任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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