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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人家的平凡事

(2007-07-17 14:28:36) 下一個
平凡人家的平凡事

作者:陳賢慶

作者身份:中學語文高級教師;中華詩詞家聯誼會會員,廣東省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廣東省嶺南詩社社員、廣東省楹聯學會會員、中山詩社理事,中山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山市孫中山研究會會員等。 筆名觀潮、嶺南才子、黃圃客等。


  ……到了1959年,情況開始轉壞,商店裏的貨品日見稀少,市場上的農
副產品日見缺乏,到飯店裏吃上一頓飯已不容易,我很清楚地記得,那時,
父母親不時要帶我們到街上的飯店吃飯,才能吃到一些魚肉之類,去得比較
多的是廣大路與中山路交界的華北飯店,那吃飯的情景終生難忘:當我們去
到飯店時,一般是沒有座位的,我們必須站在某一張桌子別人的背後,看著
別人吃,等著別人離開,然後才有座位;而當我們自己吃飯的時候,我們的
身後也站著別的人,他們在看著我們吃,等著我們離開。這是一種十分尷尬
的吃飯形式,然而,饑餓之中的都市人,也顧不得麵子了。即使這樣的吃飯
形式,不久也盼不到了,飯店而沒有飯菜供應,這並非天方夜談。而在農村,
人民公社的大飯堂從飯菜任吃到無飯可吃,那畝產千斤萬斤的“衛星”已無
力再放上天了。在鄉下的我的姑姑、舅舅、堂叔等家庭,不時寫信或來人求
救,他們已處在餓死的邊緣,而且真有兩位嬸嬸已病餓而死去!這一目了然
的嚴峻的形勢,有人就是視而不見,不肯認錯!廬山會議時,政治局委員、
國防部長彭德懷上書黨主席毛澤東,說了真話,如果這個時候糾正錯誤,還
可以挽救千萬人的性命,然而,曠古奇冤的大悲劇卻上演了,勇為人民“鼓
與呼”的錚錚鐵漢,卻被自認為代表人民願望的毛澤東定為“反黨集團”的
頭目,被撤消一切職務!我在年少時即對解放軍的將帥無限崇拜,家中貼有
一張“十大帥”的畫像,想不到,我所敬仰的彭老總,一夜之間變成了“階
級敵人”,當時隻有11歲的我,是無論如何也參透不了其中的奧妙的。

  1960年,中國人民陷入了極其苦難的深淵。還是後來劉少奇總結得對,
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那時,糧食奇缺,以我們在廣州為例,每人每
月隻有十幾二十斤米;油料奇缺,每人每月隻有4兩;豬肉和魚每人每月都
不足半斤,肥皂要證,牙膏要證,草紙要證,火柴要證,而數量都是少得不
能再少;最記得還是布料,每人每年是一丈三尺六寸,不夠成年人做一套衣
服!然而,最大的問題還是吃的問題,這關乎到生命是否能延續。現在的人
生怕吃得肉多吃得油多而膽固醇增高,那時的人,恐怕渾身也找不出一點膽
固醇來,街上所見到的,多是骨瘦如柴或渾身水腫的人。為了自救,人們隻
有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了。街道的大姐們,發明了“雙蒸飯”,即把飯煮熟
後,再加一次水去煮,飯自然就變得“多”了,這發明立即被推廣,人們居
然也接受了這自欺欺人,更無營養的“雙蒸飯”!不久,又有人發明了“米
糠糕”、“蔗渣餅”;不久,又有人發現了“黃狗頭”、“小球藻”、“番
薯葉”、“香蕉心”可以吃,於是,也弄來吃,而上述那些東西,都是我吃
過的!我還曾跟隨母親到下塘一帶挖過一些還能入口的野菜,也順便割一些
青草回家喂那隻自家養的兔子。當那兔子長到有兩三斤時,父母親合力把它
宰殺了,它那血肉化成的營養,應在我們體內保持有兩三周時間吧。除了兔
子,我們還養過一種動物叫葵鼠,並非當寵物飼養,養他們是為了吃他們,
救我們自己。我們生活在廣州市,還能勉強活得下去,鄉下人尤其是窮山區
以及安徽、山東、河南等省份的百姓,要吃到樹皮、草根、觀音土等,據有
關部門書籍提供的數據,1959至1961年,中國每年都餓死一千多萬人!那麽
,最終使我們家能度過難關的是什麽?還是那讓人背上黑鍋的“海外關係”,
那“香港同胞”。從父親的交代中可知,我的九叔解放前夕在海南讀書,解
放軍渡海,他被迫隨國民黨軍去了台灣;而我四叔則是在解放時去了香港。
有這種關係,過去是十分糟糕的,起碼有敵特之嫌,父母親也從不向我們談
起他們倆,但是到了最困難的時候,父親也不得不求救於四叔他們了,因為
除了我們,還有遠在雲南的大哥,以及鄉下的親戚們,更需要豬油生油等救
命!正因為有了一點油料、食品等的滋補,我們才得以活下去。想想那幾年,
父母該是多麽的艱難啊!

  1961年,情況稍有一點好轉,原因是毛澤東不得不承認幾年來太過於冒
進,欲速而不達,不得不讓劉少奇、周恩來、陳雲、鄧小平等人收拾殘局,
於是,他們提出了“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適當給農
民分點自留地,適當放寬農民的種養政策,適當開放農貿市場,這樣做,使
得農民能夠喘一口氣,城裏人也能見到一點農副產品。在離我們家比較近的
下塘,開辟了一個農貿市場,東西雖然貴,但能買到一點。一天,父親去那
裏,花了十幾塊錢買了幾條番薯回來。回家後,他大驚失色道:“我明明記
得是買了8條,怎麽現在手上隻有7條?------到底是7條還是8條?------”
他拿出木稱,稱了又稱,顯得又無奈又痛心。這是我們都牢記而母親又說了
多年的一件深刻往事。

  那年,轉業在南京教書的二哥回廣州探親,那時商店裏已開始出現了一
種糕點,叫“高級餅”,其實隻不過是純用麵粉做的罷了。既然叫“高級餅”,
價錢當然貴,似乎十幾二十元一斤,但起碼有得賣。二哥帶我和妹妹上街,
我和妹妹站在那櫃台前,眼睛緊盯著那些餅,口水都快要流到那玻璃櫃台上!
這事,已小學畢業的我當然有記憶,而二哥更是記憶猶新,他後來也忍痛買
了一斤回家,讓大家開開洋葷。某日,二哥帶我們全家到北園酒家吃飯,那
時酒家已有一點東西可吃了,但非常貴,我們吃了三四十塊錢,還隻是半饑
不飽,回家後,仍要煮一鍋粥吃,這事,也令母親有了一個多年可講的話題。
到了那年的年末,大哥從雲南回來探親,他那眼睛深深,胡子長長,穿一身
舊棉襖的樣子,絕對比現在從河南安徽等地來廣東行乞的老乞丐好不了多少。
農場方麵讓他回來探親,大概也怕他餓死在那裏。次日晚,我帶路把大哥引
到長堤及南方大廈。那時南方大廈也有了一些東西賣了,以致大哥很感慨地
說:“走完南方大廈,就好象走完了一個城市。”我想,那時雲南省赤貧得
更是可怕了。如果不是大哥已決心留在廣州,如果不是父母堅決支持,大哥
再返回雲南,後果將不堪設想!

  1962年起,中國的經濟情況才真正的漸有好轉。天災結束,人禍也得到
遏止,“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漸見成效,糧食多了,副食品
多了,輕工業品多了,人們變得健康些了,臉上也有一點笑容了。

  ……

  摘自陳賢慶 :“平凡人家的不平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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