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父親誕辰95周年(2)
2007年5月5日是父親沙飛誕辰95周年的日子;
2007年5月3日是母親王輝去世兩周年的日子。
先後轉發幾篇文章,借花獻佛,以告慰天國的父親、母親!
《生活》雜誌2007年3期(總16期)封麵
《生活》雜誌2007年3期文章:
沙飛·非凡歲月/後傳
王雁:探索那個時代的秘密 文:張泉
“他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在五子女心中,父親沙飛便是這樣的形象。然而,已屆知天命甚至古稀之年的子女們,依然在為了父親而奔走,為了那個永遠38歲的父親。
沙飛的長子王達理、長女王笑利,在1980年代隨母親王輝往來京粵兩地,為沙飛平反正名。終於在1986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北京軍區軍事法院再審查明,沙飛是在患有精神病的情況下作案,不應負刑事責任。撤消原判決,恢複黨籍。
與沙飛同時代的老攝影家們搞攝影展等紀念沙飛。就在一切看起來塵埃落定之時,1995年,沙飛的二女兒王雁橫空出世。她策劃的“沙飛攝影展”,從廣東一路燎原,全國巡展讓人們終於開始重新打量這位已被遺忘多年的天才攝影家,他的生與死,他的愛與憎,他的照片與人生。影展驚動了中國新聞攝影學會主席、多年來研究沙飛、為沙飛平反而奔忙的蔣齊生老人,他驚訝地問王笑利:“沙飛什麽時候有這麽一個女兒?”
王雁做的事情是前人所未曾做的。她是一個天生的活動家,快人快語,立竿見影。在短短十二年間,她策劃沙飛攝影展、沙飛攝影獎,整理出版《沙飛攝影全集》,收集整理材料撰寫《鐵色見證——我的父親沙飛》,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她的工作將在2012年沙飛百年誕辰告一段落,她最終想完成的是關於沙飛的大型記錄片、電視劇和電影。蔣齊生臨終前選擇將自己收集的所有資料都交給王雁,顯然極有眼力。
王雁的工作漫長而艱難,剛剛獲得具有縫合希望的線索,這些線索便可能隨著老人們紛紛離世而斷裂。她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諸多中斷的線索重新串聯起來,並且樂在其中。她用刨根問底的姿態追索“沙飛照片背後的故事”,那些人那些事,她對那個時代充滿好奇。沙飛於她,已不僅僅是幾乎素未謀麵的父親,而是一個“曆史人物”,“那個時代的人”的代表。也就是在這十二年間,淡出新中國曆史的沙飛重新君臨。
在這些尋訪中,時間是唯一的障礙。除了老人們的辭世,每個人的回憶也會因為各種原因而千差萬別。王雁在平遙時見到攝影評論家顧錚,顧錚告訴她,將來會有人研究沙飛的,你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多地收集和整理材料。她將自己的苦惱告訴顧錚,得到的回答是,那你就把所有的版本都記錄下來。王雁確實這樣做了。《鐵色見證——我的父親沙飛》中便糾結了諸多不同版本的回憶,譬如張致祥對於畫報社分家和沙飛精神問題的解釋,譬如究竟誰看到了那次爭吵誰不可能看到。與其說《鐵色見證——我的父親沙飛》是一本傳記,毋庸說是一部斷代攝影史資料匯編。
王雁說:“現在還不是總結的時候,而是處於一個過程之中。”但她還原沙飛的過程,她的態度和操作方式,已經成為整理中國攝影史獨一無二的範本和資料來源。
因為魯迅們,沙飛成為昨日之沙飛;因為王雁們,沙飛成為今日之沙飛。
這些人這些事很有意思
《生活》:你為沙飛做的事情,采取的方式和獲得的成效似乎不同於常人。
王雁:現在回想起來,我走的路其實是和傳播聯係在一起的。
1992年,攝影界為沙飛80歲誕辰搞了一個紀念活動,好像畫了一個句號了,然後大家就不提這茬了。當時隻有北京攝影圈裏的一些老前輩關注沙飛,像蔣齊生、羅光達、石少華、吳印鹹等,他們是權威,他們回憶、評論之後,哪還會有年輕人再去評沙飛。
1995年,我的工作沒那麽緊張了,一次和《深圳特區報》的朋友隨意說,想給我父親搞個攝影展覽。他說,搞展覽要有個由頭。他沒解釋,但是我馬上明白過來,就是要有一個原因。剛好那年是抗戰勝利50周年,我就策劃了“沙飛、石少華攝影展”。而且我不回避沙飛的死因,以前大家都遮著捂著不能談的東西,到1995年,一下子都講出來了。其實都講出來也就沒什麽了。很多事情談出來反而好。
當時很多人幾乎沒聽說過沙飛,但是照片一展出,大家全都驚訝了,並且知道,原來沙飛是這樣死的。1995年在廣東,給了大家一個震驚,眾多媒體全麵報道沙飛。
那一年我也做了一些其他工作,到北京采訪了很多老將軍,其實開始我隻是想看望楊成武、肖克這些我父親認識的前輩,結果兩個星期采訪了30多位,當時10位在世的上將我采訪了7位。廣東電視台用這些采訪資料搞了一個大型抗戰記錄片,他們當然非常配合宣傳兩個廣東攝影師的抗戰攝影展覽。
《生活》:當時是怎麽打算的?
王雁:剛開始的時候,是走到哪一步是哪一步,沒有長期的規劃。2002年以前,也沒認真想過應該怎麽做。別人提議,我覺得對的,就做。安哥最早提議,你一定要整理出沙飛全部的照片。我說,為什麽要整理他全部的照片呢?比如同一個場景他拍了很多張,為什麽要都拿出來。我根本不懂攝影,不過幸好我覺得人家有道理就馬上去做。
《生活》:怎麽想起寫《鐵色見證》的?
王雁:吳少秋在2000年提出,你應該寫關於沙飛的書。在此之前我一直想著能有作家對沙飛感興趣。
1996年,我自費出了《沙飛紀念集》,給全國很多知名作家和百佳新聞工作者都寄去畫冊。很多人都回了熱情洋溢的信,馮驥才專門打電話來,說他一定要寫沙飛。我想,這麽多作家、記者對沙飛感興趣,他們一定會寫沙飛。
我一直忙於收集資料,1997年7月,蔣齊生去世前,把他收集的材料托我姐姐轉交給我。後來姐姐把她的采訪筆記、寫了8年的平反日記都交給我。我全部接受了。這些好像都是很自然地在發生,當時並不知道意味著什麽。
我等了很久,終於明白,沒有人會為了沙飛花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我不得不考慮自己動筆。2002年在平遙,顧錚告訴我,將來會有人研究沙飛的,你要做的就是整理材料。我問他,很多事情有不同的版本。他說,那你就把所有的版本都整理出來。
這本書應該說不是我寫的,而是我把蔣齊生、顧棣、姐姐和我的采訪筆記整理出來,完成的。
我現在一直在尋找沙飛照片中的人,以及沙飛全集以外的照片,我覺得,這些人、這些事都很有意思。
《生活》:除了你之外,還有一些人也在關注沙飛吧?
王雁:有人關注沙飛。但有的人隻是對沙飛的某個方麵感興趣。比如嚴欣強父子,他們尋找沙飛拍攝的長城照片的原拍地,更多是出於對長城的興趣。
北京《萬裏長城 百年回顧》攝影展,英國人威廉.林賽收集的多幅老照片裏,中國隻有沙飛一個人拍長城。在抗日戰爭中,中國沒有其他人有意識地拍攝長城。這些信息其實我並不知道,但是當這些信息傳到我這裏時,我自己都覺得,父親真棒。
以前接受的信息是,沙飛教他的學生都不準擺拍。但是嚴欣強帶攝製組去河北淶源找長城拍攝點的路上對我說,那裏好像不是現場打仗的地方。我馬上問他,什麽意思。我知道,父親從來不擺拍。結果到了現場一看,對麵山那麽遠,那個小手槍明擺著打不過去,如果是打山下的鬼子,姿勢也不對。當時我受到衝擊,那張照片明擺著是擺拍的!編導就說,你們連這都不明白?沙飛在搞創作。可是我父親的學生顧棣就堅決不肯承認沙飛是擺拍。因為父親對學生們講,不準擺拍,一定要抓拍。所以顧棣至今不能接受沙飛哪張照片是擺拍的。
但是,想想看。日本侵略中國時,他們知道長城是中華民族的象征,所以他們在長城上耀武揚威地拍照。如果沒有沙飛的這些照片,那麽我們中華民族不是挺悲哀的嗎?
沙飛就補了這個空白。他是要把這個信息告訴全世界、全中國,長城上還有中國軍隊在堅持抗戰。其實他想得很遠。他有他的準則,他知道自己在幹的是什麽,挺前衛的一個人。
《生活》:尋找的過程中是不是有很多巧合?
王雁:尋找每一個人都挺有故事的。
比如當年我父親拍攝過一個小姑娘嚴金萱,怎麽聯係上的呢?是她的女兒在網上找到“長城小站”,然後,她媽媽就和我聯係上了。嚴金萱從我的書中知道,原來她哥哥跟我媽是老戰友,我去年去上海探望了他們。
找到木刻家陳煙橋的後代也是。我查資料知道陳煙橋最後就職於廣西藝術學院,我曾托人找過,得到的答複是他們家沒有後人在南寧。我打南寧查號台,找到藝術學院老幹處,他們告訴我陳煙橋的一個前兒媳婦家裏的電話。她的前夫已經調到上海,他們的兒子在深圳,她就在深圳定居,可巧那天正好在南寧,就跟我聯係上了,現在來往很多。
找每個人都是循著線索一點一點找的。我父親在桂林的情況幾乎是空白。父親在桂林舉辦影展時,千家駒專門寫了文章,1985年父親的影展他也去了。我想找千家駒的時候,知道他已經在美國。後來我打聽到千家駒很低調地回國了,就在深圳。我就找深圳安全局的朋友幫我打聽到千家駒家的電話。我打電話給他,說我是沙飛的女兒,把《沙飛紀念集》送給他。我到他家後,看到他在裏屋,但是他的家人說他身體不好,還是不要打擾他。我說行,你們把這本書交給他。
隨後,我就到桂林圖書館查報紙,書裏(《鐵色見證》)桂林那一段都是我查了報紙上的材料以後,看到父親和哪些人比較熟,就去找線索。我知道《抗戰時期的桂林美術運動》作者在深圳後,就找他。他的書裏有一些人,是父親認識的。他告訴我這些人在哪裏,不知道電話的,我就打114去查,像畫家鍾惠若的家人在廣西賀縣,我也是打114找到的他們的。
洪雪村曾在沙飛桂林影展專刊寫過文章,從我姐姐的筆記中知道他曾在雲南文化局工作。我打昆明的114,找到文化局老幹處,與洪雪村的女兒聯係上了。
每一個你要尋找的人,隻要真想找,一定會有線索被你發現,然後就想盡辦法挖掘出來。總的來說,我也算幸運吧,基本上要找的人總能找到,當然,找到的多是後人。
他來到世界上,是為了完成一段使命
《生活》:時至今日,是否覺得沙飛的意義也在變化?
王雁:沙飛是組織中的一員,又是一個領導,他自己拍照片,培養學生,新中國攝影界的骨幹,基本是他的戰友和學生,一個火種點燃一片。
沙飛的意義也不是僅限於攝影界,因為攝影本身是記錄社會和曆史,方方麵麵的內容。因為沙飛拍了魯迅和木刻家,魯研界、文學界、文化界、美術界都對沙飛有關注。軍事博物館一個研究員給我發E-mail,說你為什麽隻把沙飛放在攝影界,他明明是我們軍界的人。我說不是我這麽做,是你們沒把沙飛當回事,攝影界把他當回事。
沙飛的照片底片基本都在解放軍畫報社。人民軍隊抗日戰爭時期的原版底片,基本都保存在解放軍畫報社。新華社有照片檔案館,但是以前大家沒這個概念和意識,隻覺得照片是作品,沒覺得底片是作品。沙飛很明白底片是作品,所以他說底片是命根子,他和他的戰友們為國家和民族保護、保存了一大批原版底片。沙飛是一位好攝影師,但是他領導的晉察冀畫報社保存底片的貢獻其實更大,大家都比較忽略這個問題。
《生活》:沙飛的這種意識來源於哪裏?
王雁:他的鄰居胡麗生曾回憶,沙飛1930年代在汕頭時,出門拍照就背個小包,底片都放在包裏。他對底片的重要性,一開始認識就比較到位;另外,他對攝影功能的認識也很清醒,他看到奧地利皇位繼承人被刺殺的場麵被記錄下來,馬上意識到相機是記錄曆史的。
當時木刻比較便宜,攝影基本是有錢人的子弟去玩的,拍的是風景和美女。人們覺得木刻是武器,不會想到攝影也是武器。關於魯迅的木刻很多,現在還可以繼續刻,但是照片不可能再拍攝了。隨著曆史的推移,越來越顯示出攝影的重要性了。在那個年代很少有人關注攝影的情況下,沙飛意識到攝影的重要作用。
《生活》:那一代人特別理想主義。
王雁:那就是個理想主義的年代。沙飛更是如此,為了他的理想,他可以什麽都能拋棄,包括家庭、名譽、地位。他原來還是《抗敵報》的頭兒,那個職位比《晉察冀畫報》社主任高一大截,但是他不做了,他還是去拍他的照片。他更看重的是他的理想,他自己認準的東西。我覺得這是和我們這代人很大的區別。當然不同的年代,也不能要求我們這代人那樣。
沙飛很明白,《晉察冀畫報》和他的照片,是向全世界發布的,這一點他很明確,並且他也想盡一切辦法實現這些願望。晉察冀畫報社曾經整理了1940年代的一批照片,托美軍觀察組帶到延安,後來又由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帶去美國。這些照片後來在美國拍賣,被一個攝影師買到了,現在它們還在美國。
《生活》:在那個年代,像個奇跡。
王雁:他比較有悟性,他文化水平並不高,去上海美專讀了不到兩個月,也沒專門學過攝影,隻是愛好。我一直覺得,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完成一段曆史使命,然後就以特殊的方式離開了。不到38歲的人生,做了這麽多輝煌的事,一下子就嘎然而止了。
《生活》:追尋的過程中是否會覺得沙飛已經不僅僅是你的父親?
王雁:和他已經不再僅僅是血緣關係,他更像是一位曆史人物。他那一代人讓我很有興趣。這次在上海采訪嚴金萱,當年我父親拍照的時候,她唱了《黃河大合唱》裏的《黃河怨》。這次,她又給我們唱,我馬上覺得,幾十年前我父親聽到這個人唱這首歌,幾十年後我和妹妹又聽到同一個人唱同一首歌,那種感情的呼應特別觸動我。
2006年,我們一行十多人去河北淶源尋找《戰鬥在古長城》和《歡呼樓》的拍攝地。站在《歡呼樓》上開始很高興,但是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因為我本能地聯想到,在歡呼勝利的時刻,父親倒下了。血緣馬上起了作用。但是在平常做事的過程中,隻是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的。他拍攝的每張照片,都記錄了有意思的一段曆史,我對這些很感興趣。
河北阜平一區參軍大會上給參軍青年家屬發饅頭.1939
紀念父親誕辰95周年(3)
2007年5月5日是父親沙飛誕辰95周年的日子。
轉發解放軍畫報2007年5月(A)一篇文章,借花獻佛,以告慰天國的父親!
★ 重讀紅鏡頭 CHONGDUHONGJINGTOU
“鐵血陣地”與大師品格
攝影並撰文/蘭 草 特約記者 朱 民 董海軍
記者 王傳順 陳立人
行將傾覆的老牆破瓦之上,一旦有了士兵固守,就成為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大師用影像昭示著一個真理:生死存亡時刻,是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子弟兵撐起了民族的脊梁。
——題 記
◆ 曆史檔案:陳莊戰鬥
陳莊是抗日戰爭時期晉察冀邊區重鎮。1939年9月下旬,日軍步兵獨立第3大隊和偽軍1500多人,從靈壽縣城出動,企圖襲擊陳莊。八路軍第120師所屬部隊決定利用有利地形,殲滅來犯之敵。9月28日,日軍鑽進了我軍埋伏圈, 29日下午,我軍發起總攻,戰至9月30日,我軍斃傷日偽軍1200餘人,大獲全勝。
鐵血陣地 沙飛1939年9月攝於河北省靈壽縣陳莊。
清明節,靈壽縣八一希望小學組織學生參觀陳莊戰鬥遺址,進行革命傳統教育。
抵近,再抵近 柳成行
柳成行,中國攝影家協會特殊貢獻獎獲得者、曾任解放軍畫報社副社長
這幅屋頂上的機槍陣地的照片,是沙飛在陳莊戰鬥時拍攝的。照片拍攝的環境十分特別,八路軍的機槍陣地設在一座破舊的坡形屋頂上,既能居高臨下地對敵發揚火力,又能較好地隱蔽自己。散射光線說明拍攝環境是一個炮火連天的戰場。照片傳達的戰鬥氣氛十分濃厚,有“鐵血陣地”強烈的緊張感。三個機槍手的戰鬥位置、戰鬥姿態和專注的神情,生動地表達了八路軍戰士英勇頑強的戰鬥作風和過硬的作戰本領。連屋頂散落的瓦片,也很好地起到了強化戰場氣氛的作用。從拍攝角度分析,拍攝者一定是站在戰士身後的一個高處,或者是另一座屋頂,或者是站在一架梯子上。拍攝距離也很近,拍攝者與被拍攝者的距離不會超過10米。由此可知,拍攝者是冒著極大的危險,在彈片橫飛的戰鬥最前沿采訪拍攝的。這正是沙飛一貫的采訪風格。沙飛作為八路軍中第一個專職戰地攝影記者,為我們留下了一大批經典的戰地攝影作品。他的作品之所以傳世,就是因為作者采訪作風深入,他鏡頭向戰場抵近,抵近,再抵近。這充分表現了我軍軍事攝影記者視死如歸的戰鬥作風,崇高的職業精神。這是沙飛留給我們最珍貴的精神財富。
陳莊的記憶
2007年4月上旬,迎著初春的豔陽,記者一行懷揣沙飛當年拍攝的《鐵血陣地》的照片,踏訪陳莊。陳莊,位於河北省靈壽縣,是太行山深處的一個村莊。這裏盛產花椒、柿子、核桃、板栗、大棗,是有名的農貿集散地。我們看到莊上人煙稠密,百業興盛,當年的戰場遺跡已經難以尋覓,但是,陳莊戰鬥的曆史記憶,卻深深地烙在村民們的心頭。我們有幸尋訪了幾位當年參加過陳莊戰鬥的老年人,他們看到沙飛拍攝的經典照片,一下打開記憶大門,向我們講述了許多關於當年打鬼子的生動故事。
陳莊陣92歲的老人王俊瑞,向記者講述陳莊戰鬥故事,老人興奮不已。
◆92歲的老人王俊瑞回憶:
八路軍把鬼子打得鋼盔滿地滾
打鬼子那年,俺在村武委會工作。陳莊戰鬥打響後,俺們在家為八路軍烙餅子,然後就往前方送,腋下夾著布袋,腰間掛著手榴彈。路上遇上鬼子,槍打得“叭叭”響,把沙土打得“撲哧”、“撲哧”的。我們把餅子送到橫山嶺山頂,那裏是八路軍前沿指揮所,賀龍師長手拿著電話正在指揮打仗。賀龍看到我們,就朝我們擺手,大聲喊叫,“趕緊趴下,別讓子彈打著了。”那一仗可把鬼子打慘了,我們看到山坡上到處是鬼子丟下的槍支,被打死的鬼子的鋼盔滿地滾,還有滿山溝都是跑散的鬼子的大洋馬。鬼子被八路軍包圍了起來,鬼子派來飛機空投食物,鬼子兵在地上點起火。我們也點起火,結果鬼子飛機把許多食品都投到我們的陣地。氣得鬼子直跺腳,幹瞪眼。
劉家溝81歲老人呂誌梅向記者講述當年日軍暴行,
◆81歲的呂誌梅老人回憶:
看著鬼子挨揍,我們真解氣
那些年,鬼子經常進山“掃蕩”。鬼子進村,就放火、殺人、搶糧食。鬼子來了,我們就往山上跑啊。遊擊隊就埋地雷。我的丈夫徐秀川在埋地雷時,兩個手指被炸掉了。我們恨日本人。有一段日子,八路軍的師部就設在我們莊上,賀龍就在我們這個院子住過。房前房後全住滿了人,還有發電報的天線。那一年我15歲,是婦救會的骨幹,給八路軍燒水做飯辦後勤。賀龍在我家住時,身體不太好,我們給他送過雞湯。
陳莊的仗打起來後,附近村莊的群眾爭著為部隊送飯送水,從西岔頭、台頭正麵送不上去,他們幹脆背上小米燜飯、棗餅子,挑上綠豆湯,冒著炮火過磁河,從魯柏山南山坡繞上陣地。有的還冒著危險背傷員、抬擔架。八路軍打仗有百姓送飯,鬼子又驚又累又餓,幾次企圖突圍,都被打了回去。看著鬼子挨揍,我們真解氣。
陳莊鎮70歲老人周中德將陳莊戰鬥故事編成快板,廣為傳唱,有聲有色。
◆70歲的周中德老人說起了快板書:
“打竹板向前看,聽我說說陳莊殲滅戰??”
站在陳莊空曠荒蕪的西寺大殿前,70歲老人周中德興高采烈地打起竹板,為記者表演了一段快板書,其中說道:
打竹板向前看,
聽我說說陳莊殲滅戰。
賀龍師長關向應,
指揮戰鬥真英明。
真英明,真英明,
好像當年諸葛亮。
設下一個布袋陣,
張開口叫鬼子進。
鬼子進,把口緊,
四麵打,四麵攻。
打得鬼子頭發蒙,
頭發蒙,向南爬,
爬到南山半山崖,
碰上了兩個大西瓜。
轟隆轟隆開了花,
打掉了屁股打掉了牙。
???
這一仗打得好,
慶功會上要大辦,
這朵紅花給誰戴,
給咱拚命的八路軍。
仁壽縣縣誌辦主任王化勇在陳莊鎮當年留下的老式屋頂上,向記者介紹陳莊戰鬥的情形。
1945年,沙飛在張家口機場采訪拍攝負責調停的“三人小組”(持相機者為沙飛)。(石少華攝)
在河北省阜平縣洞子溝,沙飛(左一)向美軍軍官(左三)介紹八路軍攝影工作情況。
白求恩贈送給沙飛的相機。(現保存於中國攝影家協會)
◆ 沙飛攝影小傳
1912年出生於廣州,原名司徒傳,祖籍廣東開平縣。
1926年7月參加北伐,任國民革命軍報務員。
1935年6月以別名司徒懷加入上海黑白影社,並開始發表攝影作品。
1937年9月參加八路軍並改名沙飛,在華北前線從事戰地攝影采訪。
1937年12月任晉察冀軍區政治部編輯科科長兼《抗敵報》社副主任。
1939年2月任晉察冀軍區宣傳部新聞攝影科科長。
1942年5月任《晉察冀畫報》社社長。
1948年5月,《晉察冀畫報》與《人民畫報》合並,成立《華北畫報》社, 任社長。
2007年1月,被中國攝影家協會授予“攝影大師”榮譽稱號。
沙飛戰友談沙飛攝影品格
沙飛同誌是我軍軍事攝影事業的開拓者之一,是我軍戰地攝影記者的第一人。在戰火橫飛的年代,他肩負使命,追隨著人民軍隊前進的步伐,以手中的相機為武器,拍攝了我軍英勇殺敵的大量珍貴戰地照片,為我們留下了一份重要的精神財富。同時,在長期戰地采訪中,形成了熱愛祖國,痛恨敵人,忠於職責,英勇無畏,深入火線,抵近生活的攝影品格。下麵發表的是沙飛同誌的女兒王雁近年走訪戰爭年代與沙飛同誌共同戰鬥過的老上級、老戰友的訪談記錄——
就像士兵拿起槍支,一旦端起相機采訪拍攝,沙飛就神采飛揚,一副衝鋒陷陣的架勢。
“沙飛是到前線的第一個帶著照相機的新聞記者。”
蘇靜將軍:1937年9月底,我在山西五台山認識沙飛。在我記憶中,沙飛是到前線的第一個帶著照相機的新聞記者。我當時是115師偵察科長,我是華僑,會照相,因此聶榮臻把他帶到我這裏,介紹說,這是沙飛同誌,從上海來,拍攝過魯迅最後的照片,你們交流交流。我們一起住了兩星期。他去平型關,拍攝了戰利品、師首長及部隊的照片。我們一起衝膠卷,他的相機還沒我的好。他給我看了他拍攝的魯迅的照片。然後他就回太原發稿。
李鍾奇將軍:我是原晉察冀軍區騎兵團團長。沙飛搶戰時鏡頭是不可多見的,他拍的珍貴鏡頭是別人沒有的,那是極端危險的。他拍得真好,因為他懂軍事,部隊到哪他到哪,隨部隊行動。有時部隊還沒到,他就先到了,我們到了,他已站在那裏拍照了。他機動靈活,吃苦耐勞,又能打,又能照,又能寫,沙飛難能可貴啊!沙飛棉襖右邊有三個洞,敵人打的。
宋玉林將軍:1939年在河北阜平,我們消滅鬼子三四百人,我們犧牲了幾個連長,沙飛在一團二營拍了我們部隊下山反擊拚刺刀的照片,照片有我,我是二營營長。
“他在子彈飛嘯、炮彈轟鳴中拍照片。”
邱崗將軍:1938年秋季反掃蕩,我們到了團指揮所,看到鬼子在進攻。老沙和我沒戰鬥經驗,但是勇敢。日本人隔河向山口打,炮彈在我們頭頂飛過,在我們身後落下,指揮員讓我們退下。我倆沒有退。老沙站在山頭上照相,他忘我無畏的精神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子彈飛嘯、炮彈轟鳴中拍照片。
陳正湘將軍:1938年在阜平,敵人幾路進攻,我們團還趕上敵人扔催淚彈,沙飛也鼻涕眼淚一起流,不知怎麽辦,沒有戰鬥經驗。我們告訴他,要撒尿,用尿土糊臉。這次他跟我部隊二三天,拍了不少照片。
高糧同誌:1939年在擊斃日本阿部規秀中將的黃土嶺戰役中,通訊員領來了沙飛。我叫通訊員將沙科長送到二梯隊,他立即講,指導員,我是來參加戰鬥、拍你們連戰鬥場麵的,到後邊怎能完成任務?我說,這裏危險,我實在不能保障你的安全。他說,要怕危險我就不到你們連隊來了,我隻要求跟你們連指揮所行動。陳連長和我默許了。戰鬥打響後,我們順利攻上了山頭。沙科長也照了相。
“沙飛太重視底片了,他說什麽丟了,底片不能丟。”
趙銀德同誌(沙飛的通訊員):沙飛太重視底片了,對底片最不放心,他說什麽丟了,底片不能丟。那天下著雪,部隊開始轉移,我倆行李在牲口上馱著。他說小鬼,今天給你任務,這4個底片包我背倆,你背倆,隻要犧牲不了,就得給我背回來,你背不回來,我處分你。我說你比底片更重要。他說你不要管我。4個四方牛皮箱子,一箱10多斤。那天早飯剛做好,還沒吃,有人就喊,敵人來了。我和沙主任一出門,敵人已到跟前。我和沙主任跑散了。晚上到了沙千嶺村見到沙飛。他見到我第一句話就問,小鬼,底片背出來了沒有?我說,你放心,背出來了,堅壁了。他激動得用拳頭捶著我的胸脯說,好!小趙,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
手舉相機的大師並沒有離我們遠去,他的奮鬥精神永遠激勵後人。清明時節,駐石家莊某部官兵來到雙鳳山陵園瞻仰沙飛雕像,緬懷大師的革命業績。
(鳴謝:我們在此稿件采訪過程中,得到66267部隊、66393部隊、靈壽縣人武部、靈壽縣宣傳部、中國長城學會的大力支持,在此一並表示衷心感謝。)
(此稿資料照片由本報資料室提供)
編輯/陳立人
補充沙飛拍攝的幾張陳莊戰鬥的照片:
陳莊戰鬥中我軍機槍陣地(1939.9)
陳莊戰鬥中我軍機槍陣地(1939.9)
陳莊戰鬥(1939.9)
陳莊戰鬥勝利品(1939.9)
陳莊戰鬥勝利品(1939.9)
陳莊戰鬥勝利品,繳獲機槍一部,勇士們身穿敵人送來的大衣
(1939.9)
不禁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