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重走東幹回族遷徙路 大型係列報道

(2007-06-12 23:16:53) 下一個
“ 重走東幹回族遷徙路”大型係列報道
文/圖 樊前鋒


之一

紅旗半卷出長安

近大半年來,在銀川,我時常遙想起萬裏之外、天山以北的吉爾吉斯坦草原上生活的那些樸實的陝甘寧回民。
多少次,我夢裏回到他們的阡陌相連的菜地,溫順而遼闊的楚河,他們的門前是高大的天山,天山上是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他們是一群被遺忘在中亞的海外移民。
一百年來,他們被稱之為“東幹人”、東幹族。實質上,他們是來自中國陝西甘寧的回民。
他們是中國海外華人史上最慷慨而又最悲慘的流亡遷徙者,他們的苦痛或許隻有猶太人才能體會到。而今,他們是智慧、勤勞、幸福的中亞人,他們生活在吉爾吉斯坦、哈薩克斯坦、烏孜別克斯坦。
走一回逃亡的路,我們的探尋腳步從陝西渭南、從寧夏吳忠開始。
砍竹子事件點燃西北回民起義

2007年4月末,回到我故鄉渭南時,已經天熱了。溫熱的空氣中迂回流淌著汗水的腥味,就在這股腥味當中,闊葉梧桐樹的枝頭壓滿了粉紫色的泡桐花。市區的桃花、李子花也開始渲染著自己的顏色,掩映在輕輕柳色當中,渭南的春天很是豐富。
傍晚,街道兩旁的建築不高,民間自樂班三三兩兩的在門麵房裏娛樂著,二胡和月琴的聲音最為嘹亮,秦腔也就這樣在渭南人的嘴裏翠生生的吼著。渭南就是這樣的安寧和樸素。
今天的渭南已經少有原籍在此的回民,而在130年前,這裏是數十萬回胞的聚居地。而這一切都與130年以前的一根竹子有關係,當然這根小小的竹子隻是一個導火索。
1862年5月中旬,渭南葉家灘回民葉三元,率領部分回民赴華州(今華縣)聖山下的小張村買竹杆。當時與姓王的園主商定,每斤銅錢20枚。商定後葉三元帶人砍竹子,遇園主的兒子回來,趁機哄抬價錢,強行阻擋無理取鬧,遂即糾集了大批團練當場打死回民二人。回民抬著亡人到州衙告狀,知州則認為是回民“越界砍竹”恐嚇說:
“爾回子與長毛勾通謀反。打死一回即少一賊”。不但不追問被告打死人命責任,反將告狀的回民重責數百,趕出州衙。並且聲言:“向後回傷漢民一以十抵,漢傷回民十以一抵”。後又傳出:“打死回民,不必經官”之謠。
爾後,官府又以“回民私通太平軍餘孽”之名血洗了華州回民聚居的秦家村,此後,渭南各地地主大辦團練,殺害回民。多少老弱、多少孩童少有幸免。
廣大回民群眾遭到了地方團練和清政府“不分良莠,不問男女,盡行誅戮,一味焚燒,加以謀逆之名,而官長不為之伸理,示以攻剿之師而將帥不為寬宥,官民俱憤,生理已無,積憤填胸,告訴無地,唯有背城一戰。”正如渭南一回民領袖所說:“官府淩逼太甚,所以拒之者,緩死耳,非敢為逆也。”
在陝西師範大學博士生導師王國傑看來,當年,回漢之發生睚眥小忿時,清政府采取“護漢抑回”的政策。無論曲直皆抑壓回民,偏袒漢民製造回漢之間的矛盾,挑起回漢械鬥。清政府歧視回民,找盡借口,欲將其置於死地而後快。

世無英雄,紅旗半卷出長安

“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1662年,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回民軍領袖白彥虎審時度勢,他走進了起義軍的隊伍裏。他今天是“東幹人之父”,中亞三國人民都懷念著他。
那時候的白彥虎隻為尊嚴,更不求名留青史。這一年,他帶著兄弟手足以及發小走向了血雨腥風的戰場,這一走他永遠不能回頭,再也沒有回到過自己的故鄉渭南那片土地。
在太平天國革命影響下,以清真寺教坊為基礎組織,以阿訇為骨幹,發動了轟轟烈烈的捍衛民族生存和維護宗教信仰尊嚴的反清起義,與清軍周旋轉戰於關中平原。次年,清軍進攻節節得手。
三十萬回民起義軍將向何處去?起義軍首領決定西遷甘肅,而後聯合其他部眾共同抵抗清軍。三十萬人的軍民,浩浩蕩蕩的行進隊列,應該是多麽的壯觀!離別西安城的時候,他們內心或許發出了這樣的悲淒呐喊:啥時候,才再能回到西安城、回到渭南啊!這裏還有我的一畝三分地呢!
回民起義軍被迫退至甘肅東部董誌原,組成十八大營。而智勇雙全的白彥虎迅速在戰場上顯示出其卓越的軍事天賦,迅速被起義軍擁戴為十八大營的十八位元帥之一。
據王國傑考教授證,白彥虎小名白素,經名穆罕默德·阿尤布。他確切出生年月應該是1840年5月25日,去世的日子是1882年7月26日。①他出生的日期是由白彥虎第2個孫子白彥虎·黑牙支那裏提供的(筆者曾在新渠鄉莊黑牙支家住了一周),他去世的日期及去世的病因在俄國外交部曆史檔案裏有記載。②由於長年征戰,過度疲勞,加上身上的槍傷(在青海、新疆與清軍交戰中白彥虎身上至少有5處較重的槍傷),還有過境後不久東幹移民出現分裂,晚年白彥虎身體一直不好。從1882年4月起,白彥虎就一直在比什凱克養病,直至去世。到1882年7月,他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最後是肺炎奪去了他年輕的生命(有人講白彥虎死於食道癌,不準確)。③去世時,白彥虎年僅42歲 ,正值壯年。

渭南:十萬涇源民眾的故園

我與王國傑教授交流時,提出了這樣的一個觀點:要看130年以前的渭南是什麽樣子,關中平原是什麽樣子,那麽現在隻能來寧夏涇源縣才能感受到了。因為這裏有130年前渭南的踏腳、有婚嫁禮俗、有和你我一樣把父親喊叫成“大”的稱呼,以及濃濃的關中鄉音。
博導激動地笑著:對、對、對著呢!渭南已經沒有傳統的回胞了,國內也隻有在這裏才能看到渭南曾經的影子了。
  我喜歡涇源,不僅僅是因為它處於六盤山腹地。 每次出差來到涇源縣時,聽著純粹的“最近好著呢嗎?”“啥時候還來涇源?”問候時,我都有回到故鄉的感覺。
1871年,陝甘回民起義失敗後,清廷為“百年之安”,孤立、削弱和限製回回,在刀逼棍嗬之下,大批渭南回民離開了故土家園。清廷將新的回民聚居點選在人跡罕至的偏遠地區,遠離城市、道路要衝。在寧夏涇源縣,安插了老弱病殘的關中回族同胞兩萬多人。
這些背井離鄉的關中回民中,不少男人都曾經在軍隊中生活過,身上都帶著武藝。他們多用的是“彈腿”功夫,後來改稱為“踏腳”,掃、轉、踏、踢起來,殺傷力頗大。敗了仗,但身上的功夫還在;離開了故鄉,但祖輩留下來的拳勇之氣猶存。就這樣,踏腳舞以及所有的回民習俗都從關中帶到了寧夏涇源縣。
十萬回胞的涇源,十萬勤勞善良的涇源兒女,今天,他們帶著關中的遺風,耕耘在六盤山下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建設著新的家園。
“不怕不會啥,但怕你學不下(哈)。”在涇源縣的一所校園裏,我聽到了老師一腔關中口音的用此句教育學生。這分明是當年我孩提時,我的老師和母親在渭南教育我時常用的句子呀。
青山綠水般的涇源,關中平原的裙帶上生存的美麗。孕育了多少天賦異秉的男人和天生麗質的女人。


之二

董誌原上黃花香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時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一千多年前,山東才子黃巢在京城長安考狀元不中,返鄉途中寫下了這首反詩。這首寫給男人的歌子,大致有著這樣的注解:長安是自古菊花盛開的地方,等到來年我率領著我的士兵進入這長安城時,京城裏的菊花已經失色、凋零,而我的士兵金黃色的盔甲亦如菊花般鋪天蓋地溢滿京城。
1864年的春天,甘肅慶陽董誌原上的黃花菜、金黃黃的大片大片的盛開著。一時間這裏匯集了三十萬回民軍,董誌原樂得合不住嘴,迷瞪著五千年的眼睛,看著懷裏的玉米、 豌豆。白彥虎和隨從打馬來到原上,遠遠地,開不敗的黃花菜開出誘人的黃,刺痛了目光 。
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八百裏秦川,不如董誌原的邊。”白彥虎和十八大營的其他首領合計後決定,在此地安營聯合寧夏、甘肅、青海起義軍,與清軍抗衡。起義軍將領中的書生出身的白彥虎心中有著黃巢一樣的氣概和誌向。
清統治者驚呼:“現在甘肅之平涼、靜寧、隆德、安定(今定西),省南之鞏昌(今隴西)、秦州(今天水市)、伏羌(今甘穀)、清水,省北之寧夏(今寧夏銀川市)、平羅、靈州(今寧夏靈武)、固原,莫不揭竿而起,蜂屯蟻聚,滋蔓難圖,綿延地方數千裏”。
董誌原, 總麵積910平方公裏,因在全國所有的黃土高原殘原中,麵積最大,保存最完整,黃上層最厚,從而贏得了“天下黃土第一原”的美稱。
  就在這個平疇無垠、公路縱橫、屋舍棋布、麥浪似海的大平原上,西北回民起義軍與清朝軍隊的兵刃相見,雙方你爭我奪血戰5年之久。西北回民軍在糧草、馬匹、兵器、火槍短缺的情況下,屢屢重創清兵。



火爐旁,圍坐著起義軍的首領。今夜,他們商量著如何打回陝西關中,早日回到故鄉,畢竟出來已經好幾年來,除過吃飯種地就是打仗,安生的日子的確是沒有好好過幾天。
“金積堡馬化龍元帥送的糧食、槍支來了”。小兵連蹦帶跳地向白彥虎等正在議事的元帥們報告。各個元帥心中欣喜萬分,殺回關中已是絲毫不用商量的事情了。
同治五年(1866)和同治七年(1868),陝西回民軍曾先後兩次進攻陝西,均遭到失敗。同治八年(1869)在董誌原重新整理隊伍,改編為四大營,即所謂“新四營”,由白彥虎、馬振和、禹得彥、崔偉分別擔任元帥,並決定分別由環縣(治今甘肅省環縣)、固原州(治今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縣)北上,進入金積堡(在今夏回族自治區吳忠縣西南)一帶。
1867年春,皇帝急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率領湘軍出關督辦陝甘軍務,剿滅西北回民起義軍。
白彥虎與禹得彥率領回民起義軍主力及家屬、輜重先行,聯合寧夏府(治今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回民馬化龍共同抗擊清軍。白彥虎與馬化龍取得聯係後,曾多次得到過馬化龍的接濟,兩人由此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馬化龍不久投降了清朝,反而招來殺身之禍,看著摯友殉難,更加堅定了白彥虎反抗到底的決心。
金積堡西南,白彥虎部隊同清軍進行了殊死戰鬥,起義軍將領楊文治、馬振和犧牲,白彥虎和禹得彥遂率部經鹽茶廳(治今寧夏回族自治區海原縣)與馬生彥、崔偉等部會合,出安定縣(治今甘肅省定西縣)到達河州(治今甘肅省臨夏縣東北),聯合當地回族及撒拉族人民繼續抗清。河州馬占鼇降清後,白彥虎等又率領所部到達西寧府(治今青海省西寧市),聯合馬桂源、馬本源共同抗清。在大小峽及大小南川一帶,同清軍進行了50餘場惡戰,率部數千人,北越祁連山,撤向甘州(治今甘肅省張掖縣)、肅州(治今甘肅省酒泉市)一帶,與肅州馬文錄領導的回民起義軍互為應援,在肅州城下與清軍激戰一月,無法取勝,遂於同治十二年(1873)率部出嘉峪關,退至新疆境內。這是後話。



長達五年之久的董誌原戰亂兵禍始得稍安,隴東人民獲得了暫短的休養生息。董誌原上的黃花菜依舊燦爛地盛開著,亦如勇士不畏死亡取尊嚴的血氣方剛。
實質上,黃花菜即金針菜,又名忘憂草、療愁花、黃草、鹿蔥、鹿劍、安神菜、川菜、諼草、萱草、丹棘、宜男等,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栽培曆史。《詩經·衛風》中就有“焉得諼草,言樹之背”之句。這裏的“諼”即“萱”。
黃花一歲一枯一榮,卻是不會老死。它的根呈塊狀,水分充足,連毛細根也細嫩得能掐出水來。善於貯藏生命力的根係,年年歲歲托出了金燦燦的黃花,從每年的春天盛開,直到與菊花形成燦爛的接力才華麗地收場。今日美國及國內園林、家庭庭園,仍將其作為點綴花草觀賞。
黃花菜不僅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還是一種珍貴的花卉食品。左宗棠在完成西征後返回京城的路途中,給慈禧太後帶回了黃花菜。進宮後,左宗棠親自指點,讓禦廚用黃花菜做了幾道菜讓慈禧太後品嚐。無論炒煎溜燒,還是煲煮燜燙,端將上來,肉厚味醇,清香四溢。太後吃得高興,金口一開,慶陽黃花菜便成了皇宮供品。慶陽黃花菜的聲名從此遠播大江南北。
   近年來,在各級黨委和政府的積極引導和大力扶持下,當地的有識之士紛紛投資,辦起了黃花菜產業龍頭企業。隨著這些龍頭企業的湧現,“公司聯基地帶農戶”管理模式的推行,把千家萬戶的小生產同千變萬化的大市場銜接了起來,促使黃花菜產業形成了種植、生產加工、銷售的一體化模式。現在,工廠化的生產解決了采收後加工、保鮮問題,采摘下來的黃花菜可以直接送往加工企業。從一座座工廠裏運出來的那色澤黃亮、條子肥嫩、身骨堅韌、入鍋久煮不爛、煽炒互不粘結的隴東幹製黃花菜,以其優異的品質和高貴的身價行銷歐美、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印度尼西亞等國和港澳地區。隨著歐美、日本等國鮮花食品受到青睞,食用鮮花飲食潮流的興起,慶陽鮮製黃花菜也應運而生。在龍頭企業的帶動下,黃花菜的品種得到不斷改良,加工技術得到改進,價格在不斷上升,種植規模在迅速擴大。
2007年,慶陽董誌原上黃花菜種植發展到了100萬畝,這樣的規模在全國是絕無僅有的。 (節選)


之三

血戰金積長淚號退


走在寧夏的土地上,我們習慣了一種淡漠。麵對風沙、寧南的歉收、以及自然災害。因此,見到因動情而流淚的,寧夏人都會感覺到反常或者反感,但這樣並不妨礙人們自然的養成樸實、開朗、平和,他們抒情隻是衝動後的吼叫、嘶鳴。這是一種寧夏特有的風骨。
馬化龍(1810~1871),清朝西北回族穆斯林人民反清抗暴鬥爭主要領導人之一,寧夏吳忠金積鎮人。出身於一個伊斯蘭教世家,祖父馬達天和父親馬以德是哲赫忍耶門宦第三、和四代教主。自幼因清廷查禁哲派“新教”,教門和家庭屢遭變故,處境艱險,生活困苦,而他仍然堅持師從伏羌(今甘肅甘穀縣)南關馬二阿訇(人稱“關裏爺”)和山東“金爺”攻讀阿文經典。由於他聰明好學,有悟性,學業進步很快,深受教內長輩的青睞。馬化龍完成學業後,父親馬以德以教主的身份親自為他“穿衣”(畢業典禮授阿訇教職)。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馬化龍正式繼承哲派第五代教主。
馬化龍通經尚武,多機巧,善口辯,“有智權謀”,並“納捐武職”在身,加之教主特權和源源不斷的宗教收入,以及兒子馬耀邦經商有方等原因,使馬家很快“富甲一方”,“遠近回民皆悅服”,並受到他的保護和恩惠,故“人以為有郭解、杜季良之遺風”,被廣大穆民稱為“大善人”,擁戴他為領袖,把振興哲派教門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清鹹豐間,在列強侵略和人民反清浪潮的打擊下,清廷捉襟見時,窮於應付,官方對於西北伊斯蘭教新教的控製日益放鬆,對地處邊遠地區的金積堡彈丸小堡更是鞭長莫及,這給馬化龍複興教門帶來了良機。同時,在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日益激化之際,當廣大穆斯林人民拿起武器進行反壓迫和爭取自存權利鬥爭開展起來之時,他必然也被推到了領導穆民戰鬥的最前沿。
  金積堡內,馬化龍抱定了決心。



“馬兒馬兒,此後你就跟著白元帥,同他一起去前線,為我們回回的自由而戰、為我們的幸福生活而戰,把那些清兵給好好的收拾收拾。”馬化龍附下身子輕聲地對著“青龍”說話,這“青龍”是條極其聰明的千裏馬。陝西回民軍首領白彥虎的坐騎陣亡了,馬化龍忍痛割愛,將愛騎“青龍”送給了自己並肩戰鬥的血脈相連的白元帥。
這一天,情況已經很是危急,馬化龍邀請陝西回民軍首領白彥虎等人在吳忠商議退敵之策。
原由是這樣的:同治五年初,馬化龍在大勝之後,主動把寧夏府城、靈州城和道、府、州大印一起退還官方,並向清軍捐納銀糧,還把自己的名子改為“馬朝清”,以示忠於清廷,永不再反。而朝廷的招撫不過是騙局,這次不過是給回軍爭取到了休整、補充和修築堡寨的寶貴時間。 果然,一個月後,具備無數實戰經驗左宗棠來了,三路大軍直逼金積堡。
在清軍新攻勢的壓力下,陝西回軍“十八大營”紛紛退往寧夏地區,與馬化龍領導的寧夏回軍並肩迎接新的戰鬥。八年(1869年)夏,劉鬆山率老湘軍進逼靈州地區,所到之處,對回族軍民實施大屠殺,並派軍隊和強迫漢民搶收回民的莊稼。對於湘軍這些野蠻的行為,就連清軍高級將領都感到做得過頭。
陝西回軍白彥虎、馬生彥等部駐守金積堡一帶,準備與清軍展開金積堡決戰。廣大穆斯林為了保衛回軍大本營,保衛自己的家園,在金積堡保衛戰中,人無分男女,年無分老幼,教無分老新,全民動員,堡寨為戰,村戶為戰,人自為戰。經過不到二個月英勇頑強的戰鬥,就於次年正月十四日,把清軍寧夏戰場的最高指揮官劉鬆山擊斃於陣前,打退了清軍的攻勢,取得了金積堡保衛戰的首戰大捷。左宗棠又保薦由劉鬆山侄兒劉錦棠接統湘軍,負責全權指揮寧夏戰場。劉錦棠為報家仇,對金靈回民進行了更加殘酷的鎮壓和瘋狂的屠殺。但是,在回軍的堅決抵抗下,清軍進攻接連受挫,軍事上沒有更大進展,至使清廷氣急敗壞地給左宗棠以“降三級留任的處分”,指責他“統厚兵、授重權,每年耗銀八百萬兩,時至今日,連區區金積堡一偶之地亦久攻不下。照此下去,竭盡東南數省之脂膏,年複一年耗此钜帑,豈能日久支持。”還要他“捫心自問,實負朝廷重托。”
而此刻,挫敗清將胡大貴,殺死清廷名將劉鬆山的寧夏回族武術流派開始讓左宗棠寢食難安。金積堡的“何棍張槍蓋世無雙”一說由此傳遍了大江南北。



  1869年,清廷向英國借外債從德國購買軍火,給“圍剿”西北回民起義的湘軍全部配備了普魯士產的來複線大炮,義軍節節敗退,金積堡成了一座孤城。左宗棠不顧一切,嚴令清軍限期拿下金積堡。九年十月初,清軍艱難的攻下金積堡周圍大小堡寨一百多處,完成了對金積堡的四麵合圍。數萬清軍所圍攻的金積堡城,周長僅九裏餘,城牆壁長四丈,厚約三丈許,四周環濠,堡中有堡,名叫:“保生堡”,是馬化龍的指揮部。此時,陝西回軍或南下河州,或投降清軍,堡城內的回軍人數有限,老弱傷病和婦乳居多,而且被圍困日久,糧草斷絕,“人皆以樹皮、草根雜以牛皮、死屍為食”,但仍然拆毀房屋,以“木石紛投,間以火球(用亂麻雜草為球浸以油),以至頃倒熱湯、麥粥和鍋碗盆缸、箱櫃桌凳等,甚至以死屍投擊”,視死如歸的慘烈之狀人間希見。
糧草用盡之時,馬化龍於1871年1月6日夜晚,隻身打馬來到左宗棠營帳前,聲稱“願以我一人之死,贖萬眾無罪之生。”
然而,那個一生隻知效忠清王朝的左宗棠怎肯罷休,一個多月後,左宗棠以金積堡藏匿1000多支洋槍為借口,將馬化龍父子以及何登魁、張明德等300多人淩遲處死在金積四七梁子。據說,為了不讓馬化龍的鮮血灑在地上,清兵就用兩口大缸裝上了他的血軀運往他處。
當代著名作家張承誌說,“十年前,我總想走上中國廣闊的大地,在東南西北的回民聚居區找到線索,找到每一個當地的記憶,複活那些呆滯地盯著一顆枯幹頭顱的戴白帽子的人的心情和感受。但是,這是一種徒勞的幻想……可悲的是,全國能記住這顆頭的,仍然隻是它的哲合忍耶。”



失去了並肩浴血的摯友,白彥虎也曾潸然淚下,他的身後是10幾萬關中子弟、婦孺家眷。帶領著一群苦難的羔羊,他徘徊在遠離寧夏的土地上,迷茫、困惑、無助。這是一種比死亡更加難受的煎熬。
蒼涼大氣、慷慨悲壯的寧夏平原接納過他們,這是雙方起義軍情感上對這個世道無言的發泄與共鳴。向西、向西,隻有向西走了。同時,大師傅也帶領著三千寧夏兒女開始了西遷。
這是流亡者的開始。他們這一代人內心深處素經受的苦痛也隻有以後的猶太人才能夠體味的到。


之四

他們閃現在中國最西的陽光裏

1877年, 白彥虎帶領部隊、家眷來到了喀什,這些內地流亡的回民儼然是走到了一個異域他鄉,這裏是別於中原的另外一個世界。這是中國最西的城市,到處都飄蕩著濃濃的民族風味。
今人們行走在中國最西的陽光裏,感受到的依然是新疆的風情萬種,還有那一種前所未有的燦爛陽光。


  
我士兵時代曾經哼唱著“頭頂邊關月,情係天下安”的曲子,隊列行進在喀什的街道上。對於喀什,我有說不清的一種感情。它自古就是中國曆史最悠久的國際商業城市之一,從 2100年前,西漢政府設置西域都護至今,喀什的商業地位無人能夠動搖。東來西往的商隊,塵土飛揚的使節,步履匆匆的戰士,從這個古城走過,這塊土地也就成為東、西方文化的薈萃之地。中原的文化、技藝和印度、波斯的文化藝術,都滋潤過這塊綠洲。
到喀什不去巴紮,月亮都會覺得遺憾。這是當年喀什部隊駐地的一個美麗的大眼睛維族姑娘告訴我的。喀什的巴紮匯集了中亞地區幾乎所有的商品,中原的茶葉,巴蜀的竹製品,以及當地產的各種手工製品。
可我最深刻的還是,在喀什工作的半年施加裏,我是大吃了喀什的水果。甜瓜、西瓜、葡萄、石榴、無花果等等,誰讓駐地就是“瓜果之鄉”呢。
白彥虎率領的西北回民起義軍離開寧夏以後,先後在西寧、肅州等地連吃敗仗。當年的十八位大元帥,七位戰死、九位投降(多位被清軍殺害)。唯一是白彥虎倔強而堅定地走到了最後,他牢記摯友馬化龍的教訓。
一路艱辛一路血跡斑斑,在清軍的追殺下,1877年12月白彥虎率領殘部逃亡到了喀什,中國最西的陽光下,左宗棠的部隊已經對其形成了合圍之勢,再望前走就是俄國境內了。
白彥虎部撤到喀什,清軍步步緊逼,清軍統帥劉錦棠按照清廷“毋任釜底遊魂,再行漏網”和“要須陣前(對白彥虎)殲斃,乃為了局”的嚴旨,對白彥虎所部發動了強大的攻勢。白彥虎率部且戰且退。這時前有高山峻嶺,異國他鄉,後有數萬追兵手持屠刀。
白彥虎又陷入了極度的煎熬。
1979年一份《蘇聯回族報》上登有一則回憶錄,講的就是此時此刻的情景。過境的前一天晚上,義軍一起商討出路,徹夜未眠。白帥想自首,以保全眾人性命。但此路不通。因為左宗棠已放出話來,白彥虎部“務必全殲”。過俄境前景未卜,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凶多吉少。況且,此時義軍中傷兵不少,老弱甚多。時值隆冬臘月,再爬雪山過境難度太大。在沉默良久之後,一位婦女站了起來,她就是白彥虎夫人,人稱白大媽,是白部女兵首領,一路隨白帥征戰到此地。她站起來號召女兵及老弱病傷者留下斷後,與大清追兵決一死戰,以保精壯兵丁過山,再圖發展。她的一席話使眾人群情激昂。最後白彥虎決定:派人用重金向俄邊防軍買路,再決定一戶留一人在中國境內,以防斷門絕戶,其餘人馬連夜過山。白老虎一親侄就留在了境內。



喀什西臨蔥嶺,北臨瀚海,是中亞地區通向中原的門戶。這座位於帕米爾高原和塔克拉瑪幹沙漠之間的城市,是我國最早接受佛教和伊斯蘭教的地區之一。
早在2100多年前,張騫出使西域後,這裏被稱之為疏勒,是當時的西域三十六國之一。自漢唐至清代,這裏都是中央政府控製西域的大本營。唐政府設立的安西四鎮,其中之一就在這裏
中國最西的陽光見證了一次慘烈的屠殺。1982年,喀什回族老人回憶說,當年清軍在喀什銜口上擺了300多口鍘刀,每天都有幾十名被捕義軍將士被害。這種屠殺持續了近半個月。這一血腥史實證實了白彥虎的英明決策:若不過境這批堅持到最後的反清勇士們難逃滅頂之災。
沒有過境的部分義軍將士四散逃離,四處隱居下來了,了此一生。陝甘回民義軍全部進人俄國境內之後,西北地區回民起義完全被鎮壓下去。
北方民族大學林濤教授給我講述了這樣一段往事,在中亞東幹人中仍流傳著《白彥虎殺嫂》的故事。白彥虎部隊進入新疆之後,由於生態條件惡劣,隊伍中傷病員太多,義軍人心不穩,情緒低落。當白彥虎部隊走到喀什時,白彥虎的親嫂在灶房造飯時大發牢騷,埋怨白彥虎不知要將他們帶向何處。她一邊往灶裏填柴,一邊發牢騷。正好白彥虎身佩寶刀走到她身後,旁邊一批人為她捏了一把汗。她一見白帥,聲更高了,白帥一怒之下殺了親嫂。白帥目的在於穩住軍心,表明寧死不屈,沒有退路,隻能前進。 白彥虎其兄白彥龍在酒泉中彈身亡,他又殺了親嫂。事後,白彥虎三天沒吃飯,一個人獨自在炕上躺了三天。他後悔,但是 為了這批人的生存,為了民族整體利益,此時的軍心及軍紀比什麽都重要。如果沒有他這麽個統帥,這支特殊的部隊很難堅持到最後,也許隻能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今天的喀什,它的周邊與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印度五國接壤,有紅其拉甫、吐爾尕特、伊爾克什坦、卡拉蘇四個口岸對外開放。隨著1999年南疆鐵路庫爾勒至喀什段貫通、2004年喀什航空口岸開放和喀什至巴基斯坦伊斯蘭堡通航,喀什結束了遙遠封閉的曆史,一躍成為我國進入中亞、西亞以及歐洲的國際大道道、向西開放的橋頭堡,戰略地位更顯突出。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國際大都會正在崛起。
在由喀什走出國門的途中,我又想起了那些多災多難的回民起義軍。他們懷著悲戚的心情、破衣爛衫、翻山越嶺、忍饑挨餓走向了異域。而今,我一身西裝革履乘坐著寬敞明淨的國際班車去省親、舒坦而自如。世事變遷,往事不堪回首,一路上我想象著他們在天山那邊的家園。
“西出陽關無故人,”“出了嘉峪關,眼淚擦不幹,”“一川石頭大如鬥,風吹石亂滿地走,”左宗棠的清軍都是正規部隊,且裝備精良,人數近8萬;而白彥虎部“除老弱婦女外,能戰者至多不過三千”。他們缺水無食,風吹日曬沒有頑強的意誌及超人的精神,這支特殊隊伍本本無法保存下來。
在西逃遷徙的路上,流落散失在他鄉的義軍及家眷也不計其數、病死餓死埋骨他鄉者更是大有人在。這批人大難不死,難以想象的磨難使這批移民的幸存者百煉成鋼。而最終使他們以一個民族的姿態矗立與世界民族之林,他們是中華民族的驕傲,是中國回民反封建鬥爭的優秀代表。他們的鬥爭是近代中國農民起義史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一個永遠不容否定的主流。


之五

女兒般的伊塞克湖



吐爾尕特是喀什通往吉爾吉斯坦國唯一的公路口岸。一路風塵,天山起伏連綿的山脈以及公路邊的樹木,在我們飛馳的車窗外一劃而過。
10個小時後,崎嶇不平的山穀呈現在了眼前,陽光燦爛天空清澈空氣清新如西藏高原,遠處天山的輪廓怡然而清淨。山穀下,牛羊點綴其間,天山上消融的雪水流入了楚河。走過一個彎曲的峽穀,伊塞克湖用自己無言的臂膀將我攬入了懷抱。
煙波浩淼伊塞克湖橫臥在吉爾吉斯坦高原上,與天山犬牙交錯擰揉在一起,水天一色,與雪山的潔白形象分明。一群嬉水的鴨子快活地遊蕩著,無名的鳥兒成群結隊般不時從湖麵掠過。
湖水很鹹不能飲用,而一眼便可以看到湖底,心境如明鏡,天際孤零。此時,一個2000年前的女人走在了我的麵前,他是長安人,我的鄉黨,名字叫劉細君。
伊塞克湖的邊上,是西漢時期西域三十六國中烏孫國的國都。西漢初年,匈奴騎兵強悍無比,時常肆意騷擾漢朝北部,對京師長安造成了極大威脅。漢武帝劉徹為了聯合烏孫共同抗擊匈奴,將江都王劉建的女兒細君作為公主,嫁給烏孫昆莫(王)獵驕靡,昆莫以為右夫人。
細君公主是絲綢之路上第一個遠嫁西域的公主。細君公主到達烏孫後,曾建造了宮室,每隔一年漢朝還派使臣帶著帷帳錦繡等前往探視。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氈為牆,
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
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從劉細君的《悲秋歌》中我們不難看出,她是一個戀家守舊哀怨的女子,盡管如此,作為漢朝與烏孫的第一個友好使者,她使烏孫與漢朝建立了鞏固的軍事聯盟,達到了聯合烏孫,遏製匈奴的目的。細君公主在烏孫隻生活了5年便去世了。
 細君公主去世後,漢朝又把楚王劉戊的孫女解憂公主嫁給了烏孫王軍須靡。解憂公主在烏孫生活了40多年,生有四男二女。
烏孫的盛衰,直接關係到漢朝與烏孫共同抗擊匈奴的成敗。因此,解憂公主到烏孫後,對烏孫的人畜繁衍、政務都極為關心,她積極協助翁歸靡處理政治、經濟、軍事等事務。在受到匈奴進犯時,與翁歸靡一起上書朝廷呼救,組織5萬烏孫精兵與漢朝五路大軍東西夾擊匈奴,使匈奴大敗,徹底解除了烏孫來自匈奴的威脅。
兩個長安女人以她們卓越的政治才能活躍在烏孫的政治舞台上長達50年,今天這個世界級旅遊景點伊塞克湖無非是她們當年的一個後花園。


由這兩個女人,我又想起了我的東幹族同胞。
汽車在離開伊塞克湖後的一個加油站加油時,我們碰巧遇到了一個30來歲叫周平的頭頂小白帽的東幹人。這個高大的漢子是加油站的老板。
“……你們大清國是有我爺的爺的省,當年我爺的爺不願意在那邊過日子了,一不高興就堍遁到這邊來了。”周平的這句話讓我什麽時候想起來什麽時候就想笑。他身上的舊時陝甘的氣息仍然保留著,這種氣息我們習慣說成是“吹牛”。
陸地文明的絲綢之路已經風光不再,海洋文明與空中文明早已來臨。我也聽見太多的西安人說北京算個啥,我們西安出作家,我們從城裏撿個瓦片就是幾千年啊——這種固執的守望和窮秀才式的自慰對西安人不定期說還要多久呢?而東幹族男人的自慰,在我看來卻是一種可愛和親切。
1877年的冬天,伊塞克湖邊上的 納倫小鎮擁來了3000多名手持兵器的男女,他們不搶不擾。找不著糧食,他們用金銀也換不來食物,一些人煮樹葉、樹皮吃,晚上在露天地裏過夜。第二天,市場物價一下子上漲了好多,頭天一普特糧食才賣7盧布,第2天一下漲到78盧布。當時,納倫地區遭受暴風雪襲擊,口糧、飼料及燃料奇缺。納倫人對數千名不速之客的到來感到十分突然,地方居民不明真相,當地政府不清楚他們的來曆。多數納倫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語言不通的外國人。
小鎮納倫鎮政府向托克馬克縣報告,托克馬克縣長也拿不定主意,就向七河省總督報告。最後決定,扣留這些人的全部武器,就地安置。當地人的命令他們都要無條件執行,不得發生任何衝突。因為語言不通,無法與當地人交流,矛盾衝突不少。但這種情況證明,納倫不是這批移民的久居之地,這群人決定向托克馬克前進。
這群人的首領正是“東幹人之父”白彥虎。
1878年1月下旬,首領白彥虎率幾名親信及他的女兒帶重禮去拜見托克馬克縣長,白彥虎的女兒冒死給縣長講述了他們十多年來的遭遇,縣長看到他們衣衫檻樓、又無作亂之心憐憫之心頓生,決定贈給他們四大車糧食。這是東幹難民過境後獲得的最寶貴的援助。對這批曆盡千難萬險到達此地的難民們來說,是這簡直是救命物資。
女兒的勇敢挽救了伊塞克湖邊這支三千人的疲憊之師。



打了十多年的仗,到達托克馬克以後東幹人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這兒是一個重要驛站,有四條郵路及一條公路連接此地。
這一年,托克馬克的大路邊上滿是窯洞。東幹移民有了自己的落腳點,可白彥虎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他為一路上慘死的同胞痛心不已,為這批人以後的生路憂心忡仲。這時,白彥虎仍然是這批人的核心與靈魂,大夥仍在等他拿主意。
過境後的東幹移民蓬頭垢麵,身無分文,語言不通。男人長袍短褂,留有長辮,女人小腳,麵黃肌瘦。文化差異太大,生存條件太差。此時若無中亞穆斯林民族的同情與幫助,東幹人難有今天。
東幹人移居此地後不久,白彥虎的一匹戰馬折了,他難過了好幾天。此馬係寧夏馬化龍所贈,全身青色,無一根雜毛,人稱“白虎騎青龍”、“青龍馱白虎”。此馬通人性,在過戈壁灘時,隻要此馬一停並用蹄子不停搗土,白彥虎即令人往下挖,土下必定有水,此馬不知救了多少義軍的性命。白彥虎對此馬十分疼愛。
馬長壽先生調查,至今,吉爾吉斯坦、哈薩克斯坦兩國中還流傳著《青龍救白虎》的故事。西寧兵敗之後,清軍追趕義軍,白彥虎親自斷後。在撤退時,路遇兩丈寬的大溝,眾人過去後,白帥一人仍在擋敵。待追兵圍上來之後,白帥對青馬耳語道:“你是我的良駒馱我過溝,若不是我的良駒我們一塊完。”說完,連抽幾鞭。沒料到青駒一躍而過,嚇退了追兵。
這匹馬死後,馬化龍留給他的唯一的念想也沒有了,東幹人隆重祭奠了這隻軍馬。

話說遠了。而今,旅遊對吉爾吉斯坦來說還是一個新興的產業。中吉兩國雙方旅遊走動還沒有協定,可以相信,我們一定能夠目睹到伊塞克湖動人豐采。


之六

中國曆史上首次引渡事件始末



大清朝的一紙引渡公函上,始終沒有俄國人的簽字。這多少給左宗棠的軍事生涯留下了一絲不快之感。
三千東幹人來到俄國以後,起義軍首領、“東幹人之父”白彥虎的個人悲劇並沒有結束。清朝政府首次使用引渡條約,四次欲將其引渡回國以受淩遲之刑。
上世紀末,東幹學研究專家在浩如煙海的俄藏圖書館裏,找到了這段足以撼動人心記憶。
從新疆喀什出發,遇見的第一個城市是托克馬克市,它是吉爾吉斯坦國的第二大城市,與首都比仕凱克僅僅有 50公裏,兩城遙遙遠遠地相望著。城市的高層建築不多,主要街道上行走的多是些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大多是男著西裝,女著西裝裙或各色各樣的連衣裙,人們衣著得體,衣料也很講究,很多人都噴著香水,以致熱鬧的街上香噴噴的,讓人感到很愜意。
而在多為小攤小販的街道上,行走的大半是女人,而開車的大半是男人。女人當中,年輕姑娘很漂亮,有典型的俄羅斯金發碧眼美女,也有其他各型美女,幾乎個個身材苗條,煞是迷人。但中年、老年婦女則幾乎個個都是胖子,而且一個比一個胖。
一天,我終於又發現,一個老太太竟然有我的三倍那麽胖,可是她走路輕巧,我們的舌頭伸出好大半天縮不回來。翻譯說,那是飲食所致,她們喜歡甜食及奶製品,而且中亞一帶的體型就是這樣,婚前美麗、苗條,婚後發胖。在城郊結合部幾乎很少見到衣裙講究的女士或姑娘。
聽說吉國很多人都生活在貧困線上,但滿街的胖子和衣著得體的人們使我很難與所聽說的聯係起來。
這個城市的樹木不多,反而鄉村卻是鬱鬱蔥蔥。白彥虎和三千舊部來到這裏的時候看到了希望。

“元帥,我發現營帳門口,最近多了許多不認識的中國人。有耍把戲的、有叫賣東西的。我懷疑是清家的刺客,我想把他們帶回來問話”。發小馬栓柱向白彥虎稟報了這一異常情況。
一袋煙的工夫,馬栓柱帶著三個五花大綁的人進來了。白彥虎親自審查,是湘軍中的練家子。三個練家子也絲毫不忌諱地說:左宗棠四處張榜,緝拿你白彥虎,並出重你的人頭。榜文中講,白彥虎的人頭值20萬兩白銀,合40萬金盧布。要是刺殺不了你,就把你給引渡回去,你還是得死。
白彥虎惱怒了,一揮手,三個練家子被拉出了營帳。
這一年是1882年,這是白彥虎過境後的第4年,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年,這一年他整整42歲了,打了這麽16年的仗,傷痕累累的他已經病重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很累很累了。在他生命中最後的4年裏,他在協調好與當地政府與民間的關係之外,集中力量抓種植業及商貿業。
俄國學者波雅爾科夫1901年在自己的著作中評價白彥虎時說:“數千人的群體,飽受饑寒之苦,他們實在無法前進了!但是,出於對自己領袖人物白彥虎精神及意誌的崇敬,人們堅持活下來了!”“這批幸存者與極其殘酷的自然條件作鬥爭,表現出超人的精神力量。正是這種強烈的求生欲望及大無畏的精神挽救了這批人。”“他們曆盡千
 辛萬苦,為的是尋求公正,尋求一個新的生活環境,讓他們能平靜地生活下去!”
白彥虎他們西遷的苦難史感動了中亞許多穆斯林民族。當地中亞人稱白彥虎是“納倫英雄”。



晚年的左宗棠的確是一個倔強而不留瑕疵的老人,拒絕接受清王朝的封賞。他認為隻要沒除掉白彥虎,剿滅回匪之役就不能算取得完全勝利。” 手刃白彥虎是成了他最後的願望。

1992年,王國傑教授在這個城市的圖書館裏,離奇發現了清朝政府引渡白彥虎的文獻資料,這是中國曆史上最早的引渡事件。

在白彥虎率部進入俄七河省定居之後,追剿至邊界的清軍頭目劉錦棠派人至托克馬克明確要求引渡白彥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清政府要求引渡白彥虎的法律依據是1859年簽訂的《中俄伊犁·塔爾巴哈台通商章程》,該文件規定:“兩邊為匪逃逸人犯,彼此均不準容留,務必嚴行查拿,互相送交各自究辦。”但是,當時俄土爾克斯坦總督考夫曼針對清軍的要求曾明確表態:“無論 根據俄國法律,還是出於仁愛之心,我們都不會將白彥虎引渡過去。”實際上這並不意味著沙皇政權的人道,主要是當時中亞的局勢及中亞居民的態度迫使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
正如俄七河省省長科爾巴科夫斯基給上級報告中所說的:“如果交出白彥虎,就會損害本政府在突厥人中的威信,也會引起相鄰亞洲穆斯林國家的不滿。”事實上當時吉爾吉斯人頭目薩不旦·江達耶夫十分同情這批東幹難民,他稱白彥虎為納倫英雄。他號召當地人為東幹難民提供實際幫助。東幹人至今仍牢記著這位與白彥虎同齡的吉爾吉斯人的恩德。
據一俄文資料講:1878年4月4日,清政府內閣曾專門召開會議,討論引渡白彥虎問題,可見其重視程度為“此事幹係甚大。”俄駐北京公使於1878年5月4日向俄外交部報告,清政府向俄 公使正式提出引渡白彥虎,並表示:“我們急切等待著俄帝國政府能交出回民起義頭目白彥虎。”俄政府又拒絕了清朝第二次引渡白彥虎的要求。當清政府派出公使崇厚、曾紀澤 先後赴俄交涉時,俄外交部隻答應“允為嚴加禁錮,不得再為邊患”。

最後一次,左宗棠親筆給科爾巴科夫斯基寫了一封信,信中列舉了回民起義軍的“暴行”,並稱白彥虎是動亂的根子,其部下都是些“土匪”,並提出七河省容留白彥虎是“養虎為患,後患無窮”。然而,這批東幹移民的西遷苦難曆程也教育了及感染了中亞穆斯林,絕大多數中亞人同情他們的遭遇。還有這批人過境後安份守己,為當地種植業及商貿業發展做出了貢獻。
就這樣,引渡白彥虎問題中俄雙方交涉多年,逐漸無暇估計,風雨飄搖的大清王朝也走向了自己的末日。



和中國曆史上所有的傳奇人物一樣,白彥虎的葬身之地也是一個永遠的謎。他忠誠的追隨者們幫助他保留了這個秘密,甚至於他的後人也不知道他明確的葬身地。
十六年軍事生涯早已將白彥虎曆練成為一個真正的舵手。左宗棠胸懷天下四海遠名揚,白彥虎心係三千婦孺以及將士的命運,他也有足夠的智慧完成自己保全三千部屬的心願。隻放心的給娃娃後輩留一句:“等那狗日的清家完了,你們回去到西安看一看,就說我回來了!我老爺的躋帶子還在那達裏。”說完,合上眼睛就走了。
“四喜丸子”是陝甘寧尋常老百姓家中的一道菜肴,很是出名,我自小就百吃不厭。
左宗棠到死也不知道的是,當他向俄過第一次提出引渡白彥虎的要求時,俄國皇帝以及軍政大員早已經被西北回民軍燒得故鄉的這種叫 “四喜丸子”的菜肴所折服了,高興之餘,並賞賜他們大片土地並免稅十年。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勤勞、質樸、勇敢而又智慧的鄉親打動了這個國度上層所殘留的憐憫與欣賞。


之七

他找到了十四萬回胞



異國自有異國的美景,新疆生活了6年的我,麵對奇似新疆地貌的中亞景致卻提不起興趣。在由托克馬克市前往吉爾吉斯坦首都比仕凱克的班車上,我想起了一個人。他叫王國傑,陝西省師範大學博士生導師,國內第一個研究東幹人的知名專家。
我去過他在西安的家,那是一個臥室與客廳堆滿俄語書籍以及資料的屋子。應該感謝他,他的專著《東幹族形成發展史》給所有研究東幹的中國學者、專家提供了一手資料。今天,已是花甲之年的他義務為中亞與中國的各項發展依舊做著積極地工作:聯絡接受東幹留學生、聯絡企業前往考察、接待省親尋根的東幹人、以及正常的友好交往。
一個春雨瀟瀟的上午,在他西安的家中,他向我娓娓道來自己當年尋找東幹人的經曆。
王國傑祖籍興平市,兒時就聽老人講過清末西北回民起義的故事,慘烈的情節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79年,王國傑考上陝西師大碩士研究生,專業為俄羅斯問題研究。他的代課老師韓敏、邵宏模在研究陝西回民起義史中遇到一個難題,清末陝西回民起義過程中,有一部分回民起義軍被迫西去,但最後到了何處,境遇怎樣,沒有史料可查,成了課題中一個缺憾。這引起王國傑的主意。1980年,王國傑從一份雜誌上看到定居澳大利亞的俄裔學者葛維達寫的一篇關於蘇聯東幹人風俗習慣的文章,文中稱他們是1877年~1884年間定居中亞的陝甘回民起義軍的幸存者,但文中沒有東幹人確切地址。
王國傑非常興奮,他的專業是俄羅斯問題研究,肯定有機會到蘇聯尋找東幹人。機會是要爭取的。1989年,王國傑通過考試,被國家教委公派到蘇聯聖彼得堡師範大學留學。他向國家申報的留學科研課題為“蘇聯政治製度研究”,但他心裏有個更重要的計劃:到蘇聯尋找東幹人。
1990年8月到蘇聯後,王國傑四處打聽東幹人的消息,很快得知一個同學家在烏茲別克斯坦首府塔什幹,而且他家裏來過東幹人。同學非常熱情,邀請他到塔什幹,住在自己家尋找東幹人。經濟上捉襟見肘的王國傑,沒有資本客套,1990年10月,他向學校請了1個月的假,跟著同學去了塔什幹。



塔什幹有人口上百萬,東幹族隻有兩三千人,而且沒有集中居住區,與外人交談講的都是俄語或哈薩克語,特別是當地還有大量相貌和華人相像的朝鮮人,要找他們並非易事。王國傑到商場、集貿市場去找,見到相貌像華人的就打聽。然而找了兩個星期也沒有碰到,王國傑心急如焚。
聽說東幹人善於種菜,大多數賣菜的都是東幹人,王國傑就找賣菜的問。一天,王國傑到市場上買水果,碰到一名50多歲開“拉達”小車賣白菜的老頭,相貌像華人,就上前用陝西話問:“菜咋賣呢?”
賣菜老頭說:“你個東幹人買啥菜呢?”
“我不是東幹人。”
“不是東幹人,咋說俺東幹話?”
“不是我說你東幹話,是你說俺的話。”賣菜老頭驚異地問:“你是從大清國來的?”
 “我是從陝西來的,你先人就住在兒。我把你們找紮了。”
老頭把菜攤收了,激動地說:“走,咱回家。”
王國傑從同學家取了自己的行李,住到了這位叫馬回成的東幹人家。
馬回成不僅賣菜,而且有個粉條作坊,3輛小汽車,種了幾十公頃的向日葵,年收入折合人民幣約7萬元。馬回成的老伴一副關中婦女的打扮,頭戴黑色布帕,打綁腿,孩子們都說陝西方言。
馬回成問王國傑:“左宗棠的人還在不?”
王國傑反問:“你們這100多年都沒有回去過?”
“不敢回去。”

  王國傑說自己這次來,專門為研究東幹人。馬回成說,這沒問題,他有個朋友專門研究東幹人,還寫過東幹人的書,就住在塔什幹,見了他啥問題都解決了。



  見到馬回成的第二天,王國傑認識了在塔什幹社會科學院工作的麻乃。麻乃本身是東幹人,父母還住在哈薩克斯坦“陝西村”。他上博士時,畢業論文為《東幹人的飲食文化》。
麻乃說,東幹人都想回老家看看,但不敢。王國傑建議他們先向陝西有關部門發邀請訪問函,建立上關係。後來他們以東幹協會的名義,給陝西省有關部門發了邀請函,1991年,陝西省有關部門組成了第一個訪問東幹族的訪問團。
王國傑在馬回成家住了3個星期,收集了大量資料,得知東幹人主要分布在哈薩克斯坦江布爾州、吉爾吉斯斯坦莫斯科區和烏茲別克斯坦奧什州。陝西人到底行不行,通過對東幹人的研究,王國傑得出了結論,陝西人能行。東幹人曆盡艱辛,從陝西走到中亞,白手起家,在短短幾年裏擺脫了貧困,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成為中亞一個廣受人們尊敬、誰提起來都翹大拇指的民族,令王國傑感動。
1991年11月回國後,王國傑迫不及待地要寫東幹人的文章,而且發誓要寫好,經過一番苦思冥想,最後給文章定名《蘇聯有個陝西村》。該文見報後,先後有幾十家報刊轉載,轟動全國。人們沒有想到,陝西這個華僑不多的省份,原來還有這麽多華僑,尤其令人震驚的是,東幹人與祖國斷絕來往上百年,遺失了漢字,但仍保留著陝西的方言和風俗習慣,成為“陝西近代文明的活化石”。
從此,“陝西村”與陝西連接起來,往來頻繁。1993年,前蘇聯回族協會副主席黑老五應邀參加了陝西電視台舉辦的春節聯歡晚會,王國傑擔任翻譯。


1993年6月,王國傑懷揣家裏僅有的1萬多元積蓄,從西安來到中亞開始了他的第二次研究東幹族的旅程。在吉爾吉斯斯坦比什凱克一位老師家的牆上,王國傑看到一個叫“什娃子”的電話號碼,判斷什娃子是東幹人,便按號碼撥了電話。聽了王國傑來中亞的意圖,對方說:“你不要動,我讓娃來接你。”不久,什娃子的兒子開著“拉達”車將王國傑接到家中。
  兩個星期後,什娃子的兒子送王國傑到60公裏外的新渠。新渠和相鄰的營盤、哨葫蘆,是東幹人居住的三大中心,特別是營盤,被十萬中亞東幹人視為自己的根據地、大本營。在這裏,王國傑住了3個月,廣泛地和東幹人交談,了解他們的曆史。
當地東幹人對他這個從“老舅家”專門來給東幹人“寫本本”的人非常熱情,挨家挨戶請他到家裏做客,有的為請他吃飯宰牛殺羊。有關人員專門出麵組織老人和王國傑座談。
一位東幹老人的話,令王國傑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上世紀20年代,他們曾有4人克服重重困難,繞道莫斯科、北京,不遠萬裏到達陝西尋根問祖,但當時沒有人敢接待他們。到了40年代,他們又來了7個人,依然沒有人敢接待他們,而且當時處在戰亂時期,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回去後,他們傷心地說,人家不認咱了。 從此,東幹人失去了和“老舅家”聯係的信心。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寧戀本鄉一撚土,不愛他鄉萬兩銀”;“官大一品,不壓鄉黨”;“鄉黨見鄉黨,兩眼淚汪汪”。這些都是東幹人說給王國傑聽的。
……
  王國傑尋找東幹人轟動全國的故事講完畢了。此時,這個可愛的老人的笑貌又閃現在了我的腦海裏,也不知道他參加海選陝西省旅遊形象大使是否折桂,上個月我知道的是,這老頭已經進入該活動的最後決賽,參加決賽的還有 一位年輕絕色的美女,不知道是這老頭厲害還是美女拽。
與其在西安見麵時,他贈送我一幅自己精心繪製的的陝甘回民起義軍西遷地圖。這微縮後的一張紙上,有我一步步丈量過的地理坐標,更多的是這位老人把二十年來的心智溢滿其間。


之八

黃土高坡漸行漸遠的背影



一條大河,名字叫楚河,也有人稱其為秋河,她用臂膀輕輕挽起了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坦、烏孜別克斯坦這三個國家。
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坦以楚河為界。智慧的東幹人就以集體農莊的形式,排兵布陣一般分布在400多公裏的楚河兩岸。營盤、新渠、托克馬克(即古代的碎葉城)、米糧川、卡布隆、哨葫蘆……這一帶都是東幹族的家園。
大約1886年起,中亞三國出現了一種新興的行業——賣菜的。有的賣茄子、芹菜、韭菜,有的賣蔥蒜,有的賣辣麵子,還有牛羊肉、胡麻油、瓜果等。而且是清早就沿街叫賣,他們就是東幹人。
自古回回多商人。這是這個民族的精明、勤勞之所在。
一個叫做馬三旗的東幹人村莊位於哈薩克斯坦與吉爾吉斯斯坦交界處。
東幹人的庭院是很有講究的,院子裏種著各種花草,窗台上也擺著花草,東幹協會安胡塞會長說,這都是老習俗老傳統了。
主人的盛情邀請下, 在位於哈薩克斯坦與吉爾吉斯斯坦交界處一個叫做馬三旗的東幹人村莊,我們參加了東幹人的婚禮。驚奇的是他們的衣食住行仍體現著我國陝甘寧一帶的地方特色和晚清的古風遺俗。我是個少小離家的三秦子弟,孩提時代有著小腳的上身穿著對襟的80多歲太祖母。見到東幹人的裝束,自然別有一番感慨在心頭。
穿著上,盡管東幹婦女的服裝中亞化了,她們身穿中亞婦女的花布長袍,裏麵再穿長褲;男子一般穿西裝、打領帶。但是在他們的詞匯裏還保留著大襠褲、汗衫子、皮襖、馬夾、大襟衣服、腰帶子等舊服飾的詞語。同時他們的婚禮服仍保留著典型的中國清代的服裝風貌。過去新郎一律穿長袍馬褂、頭戴禮帽、肩披紅綢彩帶。後來新郎雖然有所改變,可新娘直到現在還保持清代的打扮,身穿繡花旗袍、燈籠褲,頭梳滿清官妝“燕子頭”,足穿繡花鞋,非常漂亮。



飲食不僅反映著一個民族的物質生活狀況,而且也能反映出他們的文化底蘊。中亞有許多民族由於受俄羅斯文化的影響,多以西餐為主,餐具多用刀、叉、勺;東幹人也吃西餐,但他們更喜歡的是東幹飯菜,以米麵素食為主。吃麵條少不了醋和辣子。餐具喜歡用筷子、碟子。在東幹人家裏做客,如能帶幾把精美的中國筷子,那就是再珍貴不過的禮品了。東幹人把中國的茶文化帶到了中亞,探親訪友多贈送茶葉,他們甚至把兒女定親的聘禮叫做茶錢,因此我們每到中亞總是要帶些中國的好茶作為對老朋友的贈禮。
東幹人每餐必有茶,飲茶時還要在桌上擺滿裝有茶點的果碟。果碟裏裝有糖果、餅幹、花生、核桃、紅棗、杏幹、瓜果等,每種一碟。如有貴客來臨,茶點能擺出48樣,東幹人叫做48個點心碟子。一眼望去,琳琅滿目,真叫人眼花繚亂,足見東於人的好客和熱情。東幹人飲食上嚴守伊斯蘭教教規,不許飲酒。東幹人的烹調技術是遠近聞名的,煮、蒸、煎、炸、炒都有;形、樣、色、香、味俱佳。在東幹人的家庭裏,主食有幹飯(大米飯)、湯飯、擀麵、扯麵、丟麵(即揪麵)、扁食、包子、油香、饢等。蔬菜有涼菜、炒菜、燒菜、湯菜等。當然,東幹人也吃突厥人的抓飯、吉爾吉斯人的別什巴爾馬(即肉麵條)、俄羅斯的烏哈(即土豆燒魚湯)。東幹人在婚慶嫁娶時待客的席麵非常豐盛,有9大碗、13大碗(這是紀念清末回民大起義寧夏首領馬化龍的,中亞東幹人把馬化龍稱為十三太爺),甚至到18大碗、24大碗、36大碗、48大碗。
中國人目前隻在舞台、電影和博物館才能看到的服裝、佳肴,在東幹人的村落裏鮮活地展現著。
他們不識漢字,通常使用俄文書寫,內部講的卻是漢話。語言是一種民族曆史文化的載體,也是民族曆史文化的活化石。近幾年來,知名語言學者、北方民族大學教授林濤東幹人的語言著重進行了考察。
林濤認為,東幹人的口語來源於我國晚清時期西北回民漢語方言,這種語言裏保留了不少我國古漢語、中古漢語、元明清以來的占白話詞很多,如:打交道、端相、使喚、路數、營生、開年、晚西、停當、便當、立馬短時、戴頭識臉等。
同時,還保留了我們現在已經不再使用的一些晚清詞語,如:大清國的話(漢語)、京城(首都)、衙門(政府機關)、衙役(警察)、大人(當官的)、幫辦(長官的副手)、鋪子(商店)、錢莊子(銀行)、貼子(貨幣)、待詔(理發師)、吆車的(司機)、聯手(朋友)等。東幹人根據他們交際時表達的需要還新造了一些詞,如:飛船(飛機)、水船(輪船)、黑明(晝夜)、猜話(謎語)、圖影(照片)、拓影子(照相)、話頭(書的前言)、科學人(科學家)、寫家子(作家)、唱家子(歌手)、野牲園(動物園)、大巷子(大街)等。有時候東幹人的一些概念需要用詞組的方式來表達:如出了世的(出版)、開肚子的(外科醫生)、往山上跑的人(登山運動員)、那個人有兩個臉(兩麵派)。

遙遙遠遠隱隱約約如同置身於久遠的中國古代,黃土高原的影子閃爍眼前。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讓他們如此個性的保留了一個王朝的遺風呢?



在東幹人聚集的最大村落——營盤村,我們品嚐了水果點心,女主人又忙裏忙外地張羅開了,煎炒烹炸,又是糯米糕又是酸辣涼皮,又是羊肉麵又是饅頭包子,桌上擺了滿滿三四十個大碗,這又是百年前清代的中式菜肴。
談起陝甘寧回民遷徙史,男主人馬青武更是滔滔不絕,70多歲的人了記憶力和語言的流暢度還是那麽出奇的好。
清同治年間,我國西北陝甘寧地區發生了持續十多年的回民起義。清政府大肆屠殺回回同胞,西北回民揭稈而起,為命運和自由,他們前赴後繼浴血奮戰。
舍命不舍教
砍頭風吹帽
前輩都是血脖子
我也染個紅胡子
當年,這首流傳於戰爭中的短歌,描述了回民自衛反清戰的豪邁精神,以及戰爭的殘酷程度。
起義軍失敗後,3000陝甘子弟流亡到中亞,生存條件異常險惡,但他們竟然頑強地生存了下來。東幹人在這塊土地上辛勤耕作,種植水稻、小麥、蔬菜,栽培果樹,繁衍後代。初來時隻有3000多人,現在已經發展到14萬人,主要分布在中亞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三國的幾個聚居點。他們還大大豐富了中亞原本有限的蔬菜品種,東幹人來之前,當地百姓冬天隻能吃到土豆、胡蘿卜和洋蔥這“老三樣”。
在中亞紮根後,東幹人不忘本,代代相傳,牢記自己是“大清國人”的後代。東幹人走親戚,參加婚喪嫁娶儀式,必須使用母語——東幹話,不然會遭人白眼。因此,他們現在除外出用地道的俄語外,還操著一口帶有濃重西北口音的清朝時期的“陝西官話”,如將領導稱為“頭領”,將政府機關稱為“衙門”,把政府官員稱為“大人”,將警察稱為“衙役”,稱店鋪老板為“掌櫃”,稱銀行為“錢莊”,學校叫“學堂”,妻子為“婆姨”。因此村上人人都有兩個名字,一個中文的,一個俄文的。
在我看來,清朝政府對回民的屠殺,使東幹人在誕生之日起,就有一種先天的凝聚力、有一種先天頑強意誌和堅強精神。東幹族的形成史成為團結鼓舞幾代東幹人艱苦創業、自強不息的一麵旗幟。
不識漢字,他們卻對陝西、甘肅、寧夏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情懷。大多數人平生兩件事:一是去麥加朝聖、二是回爺爺的省去看看。

東幹人聚居地新渠鄉莊的吳阿訇說,130年來,我們就像是失群的羊隻,不知何日才能回到大羊群裏去。這就是戀家而重情誼的東幹人。
對於生活在中亞三國的陝甘寧回民後裔來說,往事並不如煙,130年前的那場大遷徙足以讓他們哭成一片,親人生離死別、難分難舍的場景依稀。130年來,十四萬東幹人常常夢回故鄉,醒來時卻身在關外。今天,在中亞波濤洶湧的百年巨變下,他們早已鍛造成為翱翔叱吒與異域的雄鷹。但他們的基因中仍有陝甘的俠骨柔弱情,他們與多民族和睦相處,構成了中亞一道特有的人文景觀。


之九

鄧小平深刻影響了這個國度



一代文豪托爾斯泰曾經極力反對沙皇無休止的對外擴張主義。俄國占領中亞以後,給吉爾吉斯斯坦這五個國家帶來了空前的文明。蘇聯時代,俄羅斯是中亞國家的“一頭大奶牛”,五個國家依靠俄羅斯發展了現代工業、鐵路、教育。相反俄羅斯並沒有占到它一點便宜。
1991年,吉爾吉斯斯坦宣布獨立,但俄語仍是中亞通用的語言,甚至有些中亞國家的邊境仍由俄羅斯軍人駐守。然而,正是在這個法律製度仍不健全、貪汙腐敗現象普遍的大的曆史過渡時期,吉爾吉斯斯坦國家決策層想起了中國朋友——鄧小平。
1996年6月,時任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市長、吉著名經濟學家西拉耶夫提議,將城市東麵的一條街道更名為“鄧小平大街”,旨在讓首都和全國人民更加深入地了解鄧小平理論對中國經濟乃至世界經濟發展的巨大貢獻,希望吉爾吉斯斯坦學習並借鑒中國改革開放的先進經驗,以振興比什凱克經濟為龍頭帶動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這一提議迅速得到了阿卡耶夫總統的支持和比什凱克市民的廣泛擁護。
鄧小平大街上距離總統府不遠,一條長3公裏的街道寬敞潔淨、綠樹成蔭,整個城市建築物不高,頗有幾份銀川市小巧玲瓏的感覺。 街道起始處的右側,矗立著鄧小平半身塑像紀念碑上,碑文以吉、俄、中三種文字銘刻在花崗岩紀念碑正麵:此街以中國卓越的社會和政治活動家鄧小平的名字命名。而大街東側豎立的“鄧小平大街”俄文路牌與紀念碑遙相呼應。這條自西向東雙向6車道的大街車水馬龍,兩側商鋪鱗次櫛比,一派繁華,勃勃生機。
沿街,隨處可見中國商品,我在街邊樹蔭下的售貨亭買了一包白沙牌香煙,順便和售貨員姑娘聊了起來。售貨員莉娜靦腆地說,她平時就在著紀念碑附近擺攤。由於這條大街是城市最繁華的大街之一,而鄧小平紀念碑矗立在非常顯眼的位置,所以吸引了很多過往的行人和來此參觀的各國遊客。



“鄧小平大街”命名整整11年了,我們的偉人早已被吉國人牢記在心中。這個19萬平方公裏土地上生活的500萬人民是好學、謙虛而友好的。
見到東幹人仕娃子的時候,他正在陪著妻子在家門口曬暖暖(太陽)。被兒女們從鄉下接到首都已經住了14年了,老頭老太太還是習慣不了城市的生活。
“有時實在不習慣了,我想回鄉下,我哭死哭活不讓我回去,我罵(說)娃。這裏太頗煩、太木囊……” 70歲的仕娃子笑嗬嗬地說著,這話語裏多少摻雜著幾分自豪幾分賣弄。
雖然沒有回過中國,但是每天都可以看見中國偉人鄧小平的紀念碑,這多少讓這對東幹夫婦有些寬慰。
比什凱克的朋友談論起“鄧小平大街”時說,你可以把他看作是“古絲綢之路”的延伸,因為它每時每刻都在續寫著吉中兩國人民的傳統友誼,而這種友誼必將代代相傳,與世長存!
早在1991年原蘇聯解體,吉爾吉斯宣布獨立之時,一批精明的中國商人就看到了中亞山地小國的商機。由於中亞5國80%以上的生活日用品和耐用消費品均來自中國,而由於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與中國無直接通商口岸,貨物隻能通過地處中亞中部的吉爾吉斯中轉至周邊國家,因此吉爾吉斯成為了中亞5國的貿易核心中樞地位,其貿易輻射消費人口範圍達3億以上。這個中亞市場的“黃金漩渦”,立即成了華商的必爭之地。
中國商人多數是通過業務合作公司邀請的渠道進入吉爾吉斯的。以2001年為例,在吉內務部護照和簽證工作局登記的中國公民共5243人,其中生意人占70%以上。他們均持中國護照,其中雖有人已在當地娶妻生子,但也隻是拿到了長期居留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獲得吉爾吉斯的國籍。
華人在吉華商經營活動涉及多種行業,如組建中國商城、從事小額貿易(主要是進口吉爾吉斯的原材料)、開中餐館、搭建大棚種植新鮮蔬菜和水果、建工廠(個體商人建的如餅幹廠、方便麵廠、火柴廠、藥廠等等)、辦美容院、開旅行社等。
從比什凱克市中心有一棟四層小樓名叫“中國國英商品城”,這座具有相當規模的商城始建於上個世紀末,由於那時當地的商貿城還保留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經營模式,令國英有了生存、發展乃至繁榮興盛的空間。
吉爾吉斯斯坦的中國影子實在是不少,3萬中國商人來來往往在這裏跑買賣,其中僅寧夏同心一個縣,就有上千人在這裏奔波著。



碎葉城遺址位於吉國首都附近的托克馬克市,拜謁詩仙的故鄉是我們此次訪問的一項計劃。
古城位於托克馬克市郊外,這裏也是唐朝時期中國的安西都護府管轄地。而放蕩不羈、才高八鬥的李白就出生在這裏。
我們拜謁了一代偉大詩人的曾經的家園。大失所望的是真正的碎葉古城什麽也沒了,就剩個土堆子。當地幾乎就沒人去。而碎葉古城的邊上,就是西遼的都城,遼晚期,耶律阿保基的10世孫來到這兒,並建都於此。這裏的古城堡和文物比碎葉古城保護得好。
在我們心中,腳下的這片土地雖有古代中國人的足跡留下,雖一樣是隻能看到一片殘破,但碎葉畢竟誕生過中國最偉大的詩人,這塊異鄉的土地,是無數中國人心中的一塊文化聖地。
登上土堆,土堆上留有若幹被挖掘過的大坑,一些瓦片散落在坑底。此外就是雜草和黃土。據說前不久俄羅斯的考古專家也來過這裏,證明這裏確實是碎葉城的古城遺址所在。
而唯一值得慶幸而開懷的是,李白的詩句在今天已經開始被東幹人的孩子們所熟識。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
據了解,吉爾吉斯坦教育部門也正在考慮,接受東幹人的建議,把李白的詩歌編入學生教材。 以提高地域文化品味,開發旅遊資源。
殘陽如血。一輛輛名牌轎車正從碎葉古城的身邊呼嘯而過,一個鮮活的時代,正如同春日裏的迎春花,盛開的燦爛無比、馨香萬裏。

突然間,我又感覺到東幹人是如此的懷舊和感恩。後來,我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現實中,東幹人非常注重對文化和傳統的保護和傳承,他們每一個村子都建起了自己的東幹人文化博物館,博物館裏有當年翻山越嶺從中國帶來的壇壇罐罐,還有傳統的清朝服飾、繡花鞋等。他們還把東幹人的語言和文化很好地留存下來。博物館裏有大批的東幹書籍和報紙雜誌。他們每年還舉辦一些文化活動,例如演奏揚琴、二胡和響板等具有中國傳統特色的樂器,能紮出蜈蚣、龍、蜻蜓、蝴蝶等複雜的風箏,還能巧手剪紙。
百餘年來,東幹人與故土音訊隔絕,1991年中國代表團首次訪問“陝西村”,那轟動場麵到現在都讓東幹人忘不了。此後,中國媒體開始關注東幹人的生活,中國代表團也開始陸陸續續訪問東幹村。到目前為止,馬三旗已接待了無數個中國代表團。
有趣的是,就在碎葉古城的邊上,我們有意識的問起當地的一位衣著講究的中年男人知不知道這裏曾經出過個世界級的詩人。
當地人反問道:“你說的是不是中國人,鄧小平?”
我們再三解釋是李白。
“鄧小平去世了,那李白還在嗎?”那個吉國人睜大好奇的眼睛看著我們。


之十

寧夏踏腳驚現吉爾吉斯坦

踏腳,是舞蹈、是武術、是民俗,是土生土長源遠流長的鄉間文化……在充滿神韻的六盤山下,在涇河之畔的叢林中,在涇源大地翻滾的麥浪中……踏腳舞留下了神奇的影子,分享著鄉民耕作收獲的喜悅,傳承著萌生於華夏農耕文化田野中的人文精神和生存理念。
1989年,學者專家、國內媒體以及《世界伊斯蘭報》將寧夏踏腳定義為是“世界獨有的伊斯蘭文化舞蹈藝術”,寧夏踏腳由此蜚聲海內外。無獨有偶的是,我在中亞我離奇般看到了踏腳。



江南才子北方將、南拳北腿,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現象的一種簡潔的概論。
“手是兩扇門,全憑腳打人”,踏腳舞正是以發揮腿腳的踢彈功能,用來徒手攻擊對方或是防守的。如今,踏腳舞對練已轉變成為一種純粹的民間娛樂活動。而日常生活中,人們踏腳時會遵循一些簡要的規則:隻準踏,不準踢;隻準動腳,不準動手;踏腳時,不準任何人在腳底釘釘子;不準有意傷害對方的要害部位;如果無意中踏傷對方,對方包括家人都不能責怪;如果甲方把乙方踏倒,要立刻停止,等對方站起後再踏,不允許乘人之危襲踏對方。農閑時節,寧夏涇源縣的男人們會聚在一片寬闊的土地上,一對一,一對二,或是一對三,甚至還有家庭與家庭對踏。多是年輕人踏,老人在旁看,若是看到有失誤之處,就上前點評,而孩子們多在一旁看,邊看邊學。一代代的,就這樣傳了下來。
2005年10月的一天,我來到涇源縣時,文化旅遊局正組織著40多名當地農民在大廳裏組成方陣訓練著踏腳舞,大家腿腳踢彈間,哈-哈-呐喊聲震天,氣勢讓人心頭為之震撼。2004年,文化部已經將涇源回族踏腳舞列為全國民間文化保護工程第二批試點項目。
文化旅遊局局長鹹國英說,踏腳舞從回族原始武術運動形式創作演變為舞蹈形式,無疑,在回族舞蹈的發展史上邁出了可喜的一步。它凝聚著很強的民族性,體現著回族人民勇敢頑強、憨厚爽朗的民族性格。它蘊藏著原始古樸舞蹈藝術的特殊魅力,已成為涇源回族祖輩相傳、具有頑強生命力和廣泛群眾性的一種自娛性很強的民間舞蹈活動。
唐“安史之亂”後,唐肅宗李亨請波斯軍平定內亂,留波斯軍駐足長安,波斯軍隊的軍營門前都紮有花門,在花門前習武練兵。練兵休閑之際,波斯軍人在娛樂中表演一種舞蹈藝術,長安人觀看後稱為“花門踏腳”。後來,由於軍隊全為男性,這支軍隊要求回家,但因路途不便,朝廷也有意留其在長安安家落戶,就在廟會中為軍人選了妻。“回回”軍人選長安漢女為妻後,大批伊斯蘭人在這裏建家立業,傳教習武,與中國南方武術流派形成了中國獨特的“南拳北腿”之格局。



在比侍凱克,我們慕名拜訪了東幹人葉塞。他是這個城市“中國龍武校”的校長,一個世界級的武術高手,曾經是全蘇聯武術教練協會主席,因擊敗蘇聯無數武術高手而為自己增添了許多傳奇和神秘色彩,當然,他也為中亞地區乃至全蘇聯贏得了許多榮譽。
葉塞是一個高大而儒雅的人,今年58歲。蘇聯解體以後中亞各國都走向了市場經濟的過渡的路子,1993年,葉塞迅速創辦實體做國際貿易,出任總經理後來往於烏魯木齊、伊寧與中亞各國,以商養武。頗有幾分中國人常說的“窮文富武”。難能可貴的是,葉塞在成為商品經濟的受益者之後,不忘與中國之間著濃濃的鄉情。幾年來,他把幾百萬元人民幣用於對中國朋友的接待上。
葉塞的成名之作是腿上的功夫,1990年,他獲得了跆拳道6級,是不可戰勝的級別。
“腿腳上功夫好,是東幹人練習武術最大的優勢,天生的,東幹人生下來就會彈跳、踢踏,我們東幹人兒子娃娃個個都是練家子。”葉塞打趣地說。
葉塞招收學員是很有講究的,學院一定是心底善良、品行端正的。這個規定完全是根據老先人的口喚執行的。他是東幹人的驕傲。
後來,我們在走訪營盤村時發現,東幹人在空閑時節,都會在集體農莊的空地上,定期進行武術比賽。雙方穿大襠褲,係腰帶,不動手隻用腳,可以使絆腳,可以腳後根踏對方的身體,一方倒地即可認定失敗。
當然,這樣的比賽,村莊在冬天舉辦的次數比較頻繁,勝利者有獎品給予贈送。
馬阿訇介紹說,“東幹人之父”白彥虎所率領3000部屬大多都是經曆十多年殘酷戰爭的,因此,他們有實戰的經驗,舞槍弄棒是絕活。最有名氣的是王大蓋,他來到中亞後,在比侍凱克設擂台賭一日三餐,半年時間,他打敗了中亞五國所有武術界前來挑戰的高手。白元帥問訊後,責備他惹事生非胡亂逞能,後來命人把他的擂台給拆了。
中亞新生代人的視野裏,實際上中國對他們最大的震撼和向往還是武術,他們很多人對李小龍、成龍、李連傑熟悉的程度不在我之下。
我把這段關於在中亞的武術見聞與王國傑教授做了交流,他認定其就是踏腳。寧夏踏腳與其同出於關中地區。嚴謹的老博導寄予我在走訪的過程中,用新聞的眼光去發現更多的問題。


武術源於勞動,一如新疆舞蹈多來自於采摘葡萄的動作。因而,在回族習俗中,習武的男青年在沐浴禮拜之前,先打上一套拳腳,活動筋骨後,再去沐浴做禮拜,也是最好的一種娛樂享受。
曆史上,回族由於受舊時統治階級在政治上的歧視壓迫、文化上的封鎖,加之宗教上有“禁樂”的束縛等,使回族的歌舞得不到發展,而對“崇尚習武”卻極為提倡。早年,“踏腳”作為武術運動有完整的套路,攻擊性很強,如平踏、後轉踏、掃腿裹腳、頂腳、高轉踏、連環轉踏、頂腿、跛腳踏、後關門、燕式跳踏等。
1989年,寧夏踏腳從民間走上舞台,參加全國第一屆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獲表演金獎。之後,在第四、五、六屆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上獲得金獎兩次、銀獎一次。而中亞的踏腳依然在民間一聲不吭的滋潤著這些羔羊般的男兒。
“他們無法表述自己,他們必須被別人表述。”這同樣是東幹回民在中亞宿命的處境。也許他們會一天天淡漠自己的記憶;介入的是競爭、求同,當他們真的在世俗世界功成路盡之際,他們的精神上的虛空和悵惘是我們今天很難以形容的……”
就在我完成這片小文的時候,葉塞的電話來了,他告訴我自己完成了關於歌曲《寧夏姑娘》的創作。這一刻,我才知道,葉塞不僅僅是一個卓越的武術家,他更出色的一麵是寫作。他的代表作有:《我愛你,營盤》、《揚子江》、《給母親》等等,這些歌曲在中亞廣為流傳,而且他目前在辦好武術學校、經營好公司事物之餘,還創辦了自己的歌舞團,在全國各地巡回演出。
我願他的歌聲能夠傳遍四方、他的弟子五湖四海,他的精神無處不在,他的人生燃燒不朽。

注:葉塞是跆拳道6級黑腰帶(不可戰勝級別),文內筆誤了.


之十一

營盤:站在歐亞內陸風雲多變的原野上



“他們駕著小車去種菜,雇傭當地的俄羅斯婦女,他們是莊稼地裏最舍得花費力氣和心思的。”吉爾吉斯坦的中國籍農場主王豔海介紹說。王豔海是寧夏人,1996年辭去公職,前往吉爾吉斯坦、哈薩克斯坦經商,多與東幹人打交道。
營盤到了,和寧夏平原、關中平原上的村莊一樣,感覺不出落差,這個東幹人最大聚居村莊流淌著一種安靜和純樸,不同的是夜晚的村莊了,偶有霓虹閃爍,並不明亮,走在營盤的村莊便道上,我仿佛是走在一個夢裏。
“楚河兩邊土地裏刨著吃的,就隻有回回(東幹族)了,在這片廣闊的原野上,一半種小麥,一半是蔬菜。全中亞70%的蔬菜都來自東幹人的生產。淳樸厚道的東幹人沒有使用除草劑、殺蟲劑等農藥的習慣,一年中從春分到深秋的大半年時間都辛勤地勞作在田間地頭,從早到晚,中午就在樹蔭下或涼棚下休息吃飯。莊稼耕作上最辛苦的莫過於東幹人。”
但多少令人寬慰的是,東幹人幾乎家家都有小車,而且品種繁多,有德國的、美國的、日本的、韓國的,且都是原裝貨,當然最多的還是俄羅斯的伏爾加和本國生產的。在這裏,小車不是身份的標誌,也不屬於奢侈品,而是人們生活生產的必需工具。營盤、新渠都是四五公裏長的村子,步行串門子的確不方便,莊稼地近的幾公裏,遠的幾十公裏,沒有小車是難以想象的。因而就常常能看到,一輛高品位的“沙漠王子”,後麵卻拽著一架四輪拖拉機的車廂,一輛豪華的“梅塞得斯-奔馳”,裏邊取出的卻是剛從地裏收回的蓮花白。
遠離環境汙染,這裏的農業是貨真價實的綠色農業,一眼望出去都是大片大片的綠地。家家房前屋後都種有各種花草,東幹人說,從這些花草的生長狀況,可以看出主人的心境和理家水平。而且這裏真正保持著那種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古樸民風,很多家都沒有院牆,如果有也是象征性地用柵欄把院子圍起來,個別有院牆的也不高,院門一天到晚很少關過,大街上的店鋪也沒有一家裝防盜門的。小車開到街道上隨便一放,主人就辦事去了,大多連鑰匙都不拔,有的車門還大開著。
在中亞,即使是在最偏遠的地方,公路邊也隔一段就建有一個汽車站,是一種用水泥統一預製的小房子,外麵畫有各種豔麗的民族畫,裏邊有供旅客休息的長凳。
“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中國古樸民風,家裏不鎖門,院子一天到晚不關門。在中亞,在東幹人的群落裏,也是如此。
高強度的農活之外,他們大多依舊信奉多子多福的傳統,因此營盤這個東幹人村莊就有許多“英雄母親”(一般有10個以上子女的母親才有此殊榮),有一位“英雄母親”竟然生了17個孩子,有63個孫子,繁衍了一個100多人的大家庭。



40歲的村幹部馬雲在帶領我前去東幹人博物館的路途中,突然天空中傳來了一句也聽不懂的聲音,格外嘹亮。馬雲止步,站在僻靜的地方開始了祈禱。
營盤村和中國過去的農村一樣裝著有線廣播,不同的是,這些高音喇叭不廣播新聞,不呼革命口號,也不播送天氣預報,說的淨是阿拉伯語,是專門用來組織人們做“乃瑪斯”(禱告)的。東幹人虔誠信仰伊斯蘭教,每天的五次禮拜看得比吃飯睡覺還重要。
有一次,我在東幹老鄉的家庭飯桌上,點起了一根香煙,結果被馬雲責備了一番,他讓我站在維護中國人形象的高度上來認識這個問題。
  中亞國家的宗教信仰,除了烏孜別克斯坦比較正統以外,吉爾吉斯坦、哈薩克斯坦在70多年來的影響下,宗教信仰低落,吉爾吉斯坦500多萬人口中竟然有5000多名艾滋病患者。
村裏人也和周圍其他民族互相來往,但嚴守教規到了苛刻的地步,讓自己和其他民族區分開來。其他民族也信仰伊斯蘭教,但大多執行不嚴格,生活方式也日益西化,男人抽煙喝酒非常普遍,女人著裝也很隨意甚至很開放,生活得很自在。相比之下,東幹的女孩子就顯得太清苦了。女人哪怕天氣再熱,也是長衣長褲,頭上還要包上頭巾,不能串門,走在大街上見了男性不能打招呼,在家裏吃飯從不上桌子,對男人絕對的服從。
蘇聯解體後,哈薩克斯坦實行私有化,隨之也產生了越來越大的貧富差距,東幹人的村莊也不例外,個別有錢的人家有花園式洋房和寬敞的大院,好幾輛高檔轎車,貧窮的人家則住著搖搖欲墜的陳舊木房,有的窗子上還蒙著塑料紙,下地、趕巴紮還是套著傳統的四輪馬車或是驢車,成天盤算的是今年蔬菜能否賣個好價錢。
  馬雲和妻子不止一次地勸我入他們的教,說如果我入教,他就負責在當地給我介紹個女人,生個男娃,想在中國在中國,想在哈薩克斯坦就過來。



  白彥虎第五代嫡孫白為華25歲,曾經在蘭州大學留學,目前他正在楚河那邊吉爾吉斯斯坦的比什凱克人民大學繼續學中文,普通話講得很漂亮,和我談得來。白為華就是先結婚再念的大學,他的媽媽和妻子羅莎的媽媽是親姐妹。白偉華快20歲的時候,家裏人覺得他該結婚了,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他說沒有。他們問羅莎妹妹怎麽樣,他說可以先處處看。於是家裏就打發了媒人去說親。現在白為華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
白為華說他和羅莎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愛不愛她,也說不好。不過他在做一個好學生的同時,也想做個好丈夫。
在著名的馬三奇學校參觀時,一位蒙著麵紗的女教師非常熱心地向我們介紹情況:哈薩克斯坦實行的是11年國家義務教學,由於村裏的學校書少孩子多,有的班上是兩人念一本書。上課的教室太擁擠,隻能讓孩子們分三撥,8點鍾來上一撥,11點鍾來上一撥,下午2點再上一撥。一個星期上六天課,11年上完後,就可以到附近的城市上大學。
不可思議的是,看似時尚前衛的白為華骨子裏依舊有東幹人固守傳統的一麵。他說讀完書後準備回村子教中文,白為華讀大學的地方離家很近,隻隔著一道楚河。
他的文章裏這樣寫到, 我每次離家的時候都不舍得。營盤有一種特別的味道,牛羊糞的味道,炊煙的味道,鍋盔的味道,奶茶的味道,天山的味道,中國的味道……不管我走到哪裏,這些味道都會留在我的身體發膚。



  130多年前的3000多人發展成現在的14萬人,現在那邊家家戶戶都是親戚了,奇怪的是這裏近親結婚生的孩子卻都很健康聰明,大有長江後浪推前浪的一代更比一代強的感覺。在這裏,沒有一家離婚的,也沒有一對年輕人談戀愛的,都是父母做主,也許他們已經習慣了長期流傳下來的風俗習慣,讀過書的也不例外。
東幹婚喪嫁娶的風俗都沒有變,娶親得先說媒。還固守著“姑娘不外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早已被陝甘寧人摒棄的舊風習。一旦婚事確定,女方就開始準備嫁妝,衣服都是手工縫製,最少得準備半年。結婚的時候,新郎穿手工繡花的袍子和靴子,新娘要穿繡花鞋、紅綢衣服,挽著清朝的發型,頭上插著簪子,村子裏所有的人都來慶賀看熱鬧,婚宴要持續十幾天。
有一天,馬雲的弟弟馬強邀請我們跟去吃筵席,一問才知道,是他沒有見麵的老丈人逝世20周年紀念日,我驚奇地問,明年的紀念日還過不過?一般過幾天?馬強憨厚地說:過呢。過到啥時候?過到想不起了為止麽。
東幹人嚴肅地格守著回回民族的清規戒律,他們在中亞那片土地上保持著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和回回民族的本色,使地他們成為一個文明、勤勞、成功的民族。難能可貴。
應該去阿拉木圖市了。離開營盤的那一天,我們在村史紀念館合影留念,並將國內一位書法家臨摹的書法作品《靜夜思》、以及一摞寧夏旅遊風光的碟片留在了紀念館。捧著我們的禮物,馬雲和許多東幹人都哭了,繼而又笑著和我們一一握手道別。
東幹人就如同聚居地邊上穿越兩個國家而過的楚河一樣,流淌在歐亞內陸風雲多變的原野上,自然而從容。
   腳步匆匆,人生如夢。車行於路,我夢境一般走過了營盤。


之十三

擁抱中華民族童年的記憶



   對於曆史,我們總懷有一種複雜的情感。 看大唐盛世開拓出以陸路文明的絲綢之路、看成吉思汗征服歐亞建立龐大帝國,再到聽完“屠殺西北回民起義”“火燒圓明園”。
因此,有人就開口說,清代曆史是小學中唯一用眼淚浸潤的課程。清朝終於被推翻了,但至今在很多中國人心裏,它仍然是一種冤孽般的存在。從小種下的怨恨,很難化解得開。
孩提時,我總有這樣的渴望與遐想,我要是活在清朝,便號召全國和我一樣膽大的男孩子,大家集體來尿一泡尿,用尿水把八國聯軍給滅了。
成人以後,我流浪一般行走在中國的大地上,視野逐漸開闊,我開始懷疑自己的這種情緒。在我們這個國家,情緒化的社會評判過多,這些頭頭是道無懈可擊的評判中,卻有著極大的不公。
餘秋雨有言:我們缺少人類普遍意義上的價值啟蒙,因此這些情緒化的社會評判規範大多是從封建正統觀念逐漸引伸出來的,帶有很多盲目性。
今人眼裏,大西北是寂寥的。它用母體孕育出了中華文明。莽莽蒼蒼的萬裏山河,是一種何等大氣、智慧。
西北留下了中華民族深刻的痕跡,是童年的記憶。山河無疑就是文明的載體。毛澤東在十九歲時就寫出了“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如果他在那時沒有主沉浮的念頭,日後又怎能一統江山呢?我不是政治家,也不一定要有相似於政治家的念頭。這些年來,我奔走在西北的城市與鄉村之間,搜尋著中華文明的碎片。直到有一天,我知道我自己應該去中亞看看。
清朝同治年間,西北回民大起義經過16年艱苦卓絕的戰鬥以失敗告終。1878年,3000名陝西甘肅回民起義軍以及家眷流亡中亞。東幹回族同胞在經曆巨大的社會災難後迅速開創了一片新的安寧祥和的家園,而此時的中國內憂外患、民不聊生。沒有人去過問和關心這些東幹回胞的異鄉生活。直到1946年的一天,三個衣著晚清時期打扮、留著鞭子的東幹族男人繞道莫斯科到北京,而後經北京來到陝西,這一年西北回民在中亞地區定居已經60多年了。他們找到了國民黨陝西省政府,操著一口陝西話說自己是生活在蘇聯的中國人陝西人,想回到自己的故鄉。國民政府的秘書判斷出錯,認為他們三個人衣冠楚楚,看來不是一般的江湖騙子,沒有接洽不說,還真派打手把他們當成江湖騙子拳打腳踢趕出了西安城。
不辭風塵,回到中亞以後,麵對族長和眾多期待的目光,三個人淚水漣漣滿腹委屈,隻說了一句話:老舅家不認咱了!族長長籲一聲,繼而擺擺手,“罷了,罷了,這親咱也不認了”。
這一聲歎息蘊涵著太多的情感,我們無法想象。曆史變更的苦澀厚味依然阻隔不了中華文明在東幹回族人身上所打下的烙印。



記憶是一片片葉子,從童年的大樹上悄然飄落,便再也無法重新回到樹上,隻是那一片片葉子依然翠得耀眼。時間又過60多年,我踏上了中亞的土地。在遙遠的楚河流域,我講著陝甘寧土話,絲毫沒有障礙的遊走。
那個清晨,我在遼闊的楚河邊遙望著。東幹鄉親老白湊上來,對我這個“舅舅家的人”說,上午要下雨了,回家吧。正在我猶豫的片刻,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就落了下來。
老白說,在太陽剛升起來的時候,楚河邊的蘆葦葉子上的露水很快消失就證明天氣晴朗,反之葉子上露水不散,那肯定不是一個好天氣;日落的時候有霞光,次日就是一個好天氣,太陽落山時天氣不好,次日必然下雨;雨後天東邊出現彩虹天氣晴朗,雨後天西邊出現彩虹天氣還要變臉;新月出現時,月光線呈水平狀,月內必然有雨,霧氣下降天氣定會放晴。
當老白還是小白的時候,爺爺教給了這些天文知識。盡管這些辦法是老套了,但老白給村子裏的人報天氣預報精確度很高,誤差不過10%。這90%準確性讓村裏人對他很是佩服。
和所有鄉親的房屋形狀一樣,老白家的房子也是四四方方,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非常分明。有唐朝時期長安的遺風,也屬於典型的中國式建築。他們在選擇地基的時候,一般特別注意光線和方位。中國的看風水在這裏很是流行。
在哈薩克斯坦的一張國家級大報上,我還留意到了這樣一則頭條新聞,在過去的一百年裏,東幹人史無前例地繁榮了中亞地區的農業經濟。“世上七十二行、莊稼漢為王。”“千門門,萬門門,不如勤謹的莊稼人。”這些都是我在中亞聽到的東幹人一代代流傳下來的口頭禪,他們對土地的感情與理解是如此刻骨銘心的。依靠中國農業大國曆史傳統豐富的農業耕種經驗,莊稼地裏成了他們的一試身手的好戰場。
教師白為華和學生在課餘時間經常玩耍解繃繃的遊戲。 在民間遊戲中,踢毽子非常流行,一種名為“丟方” 的民族圍棋也深受東幹人的喜愛,過去的陝甘寧一帶,人們把這種遊戲叫做狼吃娃。這種遊戲起始於中國秦代時期的遊戲,中國已經沒有人玩耍了,我的兒時,狼吃娃的遊戲已經是風行過後的最後時光。
山東濰坊是風箏的故鄉,聞名中外,而東幹人人們能紮出蜈蚣、龍、蜻蜓、蝴蝶等複雜的風箏。他們對風箏所蘊涵的情感遠比國人要更加強烈。秋高氣爽的時節,空曠的平原上,東幹人色彩斑斕的風箏讓藍天白雲多出了些許快活,而風箏上的圖案最能體現出中國龍文化的特色。
    三月裏來三月三,
三人結拜在桃園。
    劉備年長把哥站,
    關羽為二張為三。

聽評書消遣掉了古代國人那些單調的生活。在電影、電視、網絡迅猛已經發展到一個終極高度的今天,評書《三國演義》依舊受東幹人的歡迎,這部中國古典名著在東幹民間創作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它最普遍的流傳形式就是評書。東幹評書家們能即興把《三國演義》從頭到尾地敘述下來,《三國演義》的評書遍及東幹鄉村和城鎮。由於東幹人是伊斯蘭教徒,說書者就把“唐僧去西天取佛經”改為“去阿拉伯取《古蘭經》”。孟薑女的故事也廣為流傳,東幹人把這個傳說編成歌謠傳頌,還被東幹著名作家十娃子寫成歌劇《萬裏長城》,並長期占據著東幹鄉村劇院的舞台。
人們十分尊敬這些說書匠人,如馬鄉老、黑老八等說書大師,被東幹人視為民族智慧的保存者。
他們不正也是中華民族智慧的保存者嗎?



著名作家十娃子曾經在北京拜訪過巴金、郭沫若等足以代表中國文化的大師。他對中國文化充滿了無限的熱愛。1997年的端午節,他吃完粽子,抹嘴在這個同樣屬於東幹人的傳統節日裏寫下了這些懷念屈原的文字。

我從未到過那遙遠的汨羅江,
我的年華是在清澈的俄羅斯河上度過,
詩人,命中注定我永遠記著你,
每逢春暖季節,我也將粽子拋入伏爾加河。



吳東臘是居住在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的東幹姑娘,這裏雖然是大城市,但住在這裏的東幹姑娘們與吉爾吉斯女孩一樣早就穿起了現代服飾,包括西式洋裝。但在她的婚禮那天,她仍然要穿上東幹民族服裝,按東幹人的婚俗習慣舉行儀式。婚禮當天她要在太陽升起之前起床,以便梳好隻有東幹新娘才能梳的“大噴頭”,這種發式與清代婦女的發髻十分相似。吳東臘說,“大噴頭”一般要梳上兩個多小時,並有專門的新娘發型師才能梳好。然後再穿上大紅絲袍,樣式與清代中期滿族婦女的寬旗袍別無二致。還有大紅色的繡花鞋,是那種滿清“元寶”鞋,中國人俗稱“花盆底子鞋”,而東幹人則稱之為“高底兒鞋”。由於宗教信仰的不同,東幹新娘沒有大紅蓋頭,但手中卻仍然拿著紅色的繡花絲帕。按傳統,吳東臘還要帶上一副祖傳的八兩重銀鐲子,以及綠色的軟玉手鐲,照東幹人的規矩,隻有新娘或已經出嫁的婦女才能帶綠玉鐲。吳東臘的手飾還遠遠不止這些。她還要帶上銀發簪、珊瑚項鏈、銀胸飾、銀梳子等等。東幹新娘的這種漂亮裝扮常常引起中亞其他民族的讚歎,新娘的精美繡花、複雜發式、華麗飾品,都與當地諸民族的婦女有很大區別。
在東幹人的傳統服飾中,長袍馬褂是最典型的衣服。雖然當代東幹人已經不再穿它,更多的是穿西服,但老人們卻依然喜歡這種滿清袍子。東幹人遷到中亞的很長一段時期,男人們還固執地留著辮子,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辮子逐漸被當地風俗剪短,從此東幹男子的發式與中亞其他民族趨同了。東幹人不縫製綠色和黃色的鞋子,他們認為綠色是穆斯林先知穆罕默德的色彩,而黃色則是清朝皇帝的顏色。繡花和剪紙在東幹婦女中相當普及,每一個東幹家庭都有女人會這項技藝,“鴛鴦戲水”、“鳳凰牡丹”、“魚兒鑽蓮”等等是她們的拿手作品。
王國傑教授說,這些規矩和嚴肅的禮節都是漢唐時期最原始的遺留。恰如我夢境中見過的情形:那個環肥燕瘦的年代裏,多少減肥了的長安女人穿著典雅的裝束遠嫁——這民族記憶中美麗 的注腳。



   烏魯木齊哪個夏天的夜晚,西遷的回民起義軍抓住了叛徒陳平以及其部下17人。沸騰的起義軍隊伍裏幾乎全票決議通過:統統活埋。陳平曾經是回民軍中一員捍將,因為與主將發生隔膜,便以出賣同胞換取了清軍大將劉錦棠的信任與重用,以至於多名起義軍多名將領殘遭清軍暗殺。
   瞬間,埋人的坑挖好了。陳平16歲的兒子卻恐懼地大聲哭了起來。16歲在哪個年代裏,已經成人了。起義軍女將馬珊瑚,不聽大家萬般阻撓留下了這個孩子。並稱,“男人做惡,與小兒何幹”。
   後來,馬珊瑚給這個孩子講了無數做人的道理,誘導他好好做一流的男人做一流的事情。而半年以後在喀什,這個孩子心魔爆發後報了殺父之仇。他用一把鋒利的尖刀殺死了曾經留下自己生命的那個女人和她14歲的女兒。
   這仁慈而頑強的女人,代表了中華文化的亮點。我歌頌這些仁德的母親。
   東幹人定居楚河之初,兩岸水蛇頻繁出沒,吉爾吉斯坦首領江爾帕克也不解地問,為什麽不來城市卻要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安營,白元帥希望江爾帕克在3年後來這裏做客。三年後,楚河兩岸瓜果飄香、麥子穀子覆蓋了這片洪荒。開始有俄羅斯人來這裏打工了。
   從貧窮、歧視、拚搏、到贏得尊嚴,中華文明的氣息洋溢在他們辛勤的汗水裏智慧的耕耘中。
  富足殷實了,然而無根的感覺卻久久地縈繞在腦海中。這種感覺東幹人一直持續到1990年,吉爾吉斯斯坦著名的東幹族學者、東幹學創始人之一的蘇三洛院士訪問中國西北時。這是一種多麽淒楚回歸!當年祖輩被清軍窮剿不舍,從逃出祖先土地的大門,到再一次回老家探望,竟經曆了近一百二十個春秋!當他重返老家麵對與自己同是黑頭發黑眼珠黃皮膚的鄉親時,他熱淚盈眶的雙眼相望的卻是“笑問客從何處來”的新一代。

(完)
[ 打印 ]
[ 編輯 ]
[ 刪除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