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雨前茶
明前雨前茶
中國大陸學潮與學運歌曲(上)
再者，抗戰時期，暨大自上海內遷福建建陽，與我的家鄉隻有一縣之隔，從江西鉛山翻過武夷山便是福建崇安，繼續前行就到建陽了，那時我的家鄉內，也有好幾位同學就讀該校。
常文末段談及暨大戰後遷回上海的學生運動，和兩首學運歌曲《古怪歌》和《你這個壞東西》，更使我「感同身受」，因為那時我正是一個大學生，而且學潮是全國性的，很難不受波及。
其實除了上述兩首歌外，尚有一首學運歌曲《茶館小調》。這三首歌我都熟悉，第一首我會唱前幾句，第二和第三首我幾乎全會唱，不過可能與原詞略有出入而已。現憑記憶抄在下麵，也許讀者不致認為這是多此一舉。
《古怪歌》：
古怪年年有，今年古怪多，板凳爬上牆，燈草打破鍋。古怪多，古怪多，古怪古怪古怪多……。
《你這個壞東西》：
不要你呀！不要你呀！不要你這個壞東西。你，你，你，你真是個壞東西，別人在抗戰時，出錢又出力，隻有你整天的在錢上打主意。你，你，你，你真是個壞東西，市麵上柴米油鹽天天貴，這都是你囤積的好主意。隻管你發財肥自己，別人的痛苦你是不管的。你，你，你，你真是個壞東西，我問你死要錢做什麽，到頭來你一個錢也帶不進棺材裏。你，你，你，你真是個壞東西。
《茶館小調》：
今天天氣哈哈哈哈，東街的茶館真熱鬧，樓上樓下客滿座呀！茶房開水叫聲高。諸位先生，生意承關照，國家的大事，千萬少發表。談起了國事容易發牢騷，引起了麻煩你我都糟糕，撤掉你的差事不要緊，還要請你坐監牢，不如喝完茶去睡一個悶頭覺。悶頭覺，睡著了，越睡越胡塗，越睡越苦惱，倒不如起來痛痛快快地說清楚，把那些剝削我們壓迫我們不讓我們說話的混蛋統統趕掉。
這三首歌都是抗戰時期即已流行的諷刺時勢、不滿政府的左傾份子的作品，戰後學運人士沿用它們作為鬥爭的工具而已。
據我所知，真正為學運而創作的歌曲，唯有中正大學的《護校運動歌》，其詞如下：
參加護校運動齊向前，正大青年總動員。我們熱愛正大如家庭，我們的使命偉大而神聖，複興民族之精神堡壘，永遠燦爛而光輝。
這首歌的兩處「諷刺」必須指出，第一，它的歌詞是根據美國海軍陸戰隊進行曲的歌譜而作的，那時美國卻是全球共產主義者的敵人。第二，歌詞內「複興民族之精神堡壘」是一九四喩年國立中正大學在江西臨時省會泰和創辦時、蔣介石自陪都重慶頒發訓詞中的一句，而蔣正是中國共產黨人所要打倒的人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我是一九四六年秋自青年軍複員分發到中正大學經濟係的，第一學年教學頗為正常。次年校長蕭蘧辭職，轉任聯合國中國代表團經濟顧問，他原是清華大學和後來西南聯大的經濟學教授。
教育部派人代理校務數月後，旋即任命林一民為校長。林原任上海複旦大學教務長，據說與國民黨關係密切，左傾學生甚至指他是國民黨的特務，學潮從此而起，學校便無寧日了。
戰後中正大學自泰和遷至南昌附近的望城崗，此係臨時校址，永久校址設定在廬山，斯時學校規模不大，學生約千餘人。
學潮期間，學生大致可分為三派，左派學生勢力最強，他們是激進份子和中共地下黨員，掌控學生聯合會。右派則為國民黨員和三民主義青年團員，以及複員青年軍。第三派係不參與任何學潮活動的中立學生。
那時全國各大學的學生聯合會都是「互通聲氣」的，任何一校有事或製造事件，其餘大學便群起響應。(上)(鄭誠章)
中國大陸學潮與學運歌曲(下)
一九四八年，共軍不斷地自北向南推進，勢如破竹，學潮亦隨之日益惡化。正大左派學生甚至強迫一位溫順的右派學生，戴著牛鬼蛇神的紙紮高尖帽子，在校園內遊行，他們跟在後麵，一路高唱「護校運動歌」。這種侮辱性的遊行，那時在中國大陸可說是「創舉」，但文化大革命時便司空見慣了。
一九四九年春舊曆年過後、下學期開學不久，正大學生就罷課了。我乘此機會去九江，上廬山，然後坐船赴漢口，訪問在珞珈山武漢大學內的中學時代同學，並住在他們的宿舍。
不料當晚武漢警備司令部派遣官兵千餘人，包圍武大學生宿舍，搜捕學潮領袖。學生們午夜自睡夢中驚醒，群起抵抗，在黑暗中被流彈打死三人，全國學潮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我匆匆離開漢口回到望城崗時，學校已麵目全非，斯時校長已經離校，我也和同學四十多人結伴去廣州候船赴台灣。在船上聽到共軍渡江和家鄉淪陷的消息，從此海天遠隔，消息杳然。
中共建政後，據說留在大陸的大學生，以政治大學（原名中央政治學校）和中正大學二校的學生，以及複員青年軍所受的打擊最大，因為中共認為政大和正大是國民黨的子弟學校，青年軍則是蔣介石的子弟兵。
更奇怪的是當年領導學潮的中共地下黨員和左傾份子亦同樣遭殃。正大的一位地下黨員說，他從未違背黨的紀律，也沒有做過對黨不利的事情，卻仍然受到批鬥，真使他感到莫明其妙。
一九六○年代，遷台的國民政府也「秋後算帳」，凡是在大陸參加過學潮反對政府而如今在台灣工作的，不論是否為中共的潛伏份子，一律逮捕下獄。據說因此而被捕的中正大學校友，就有二十多人。
這些五十餘年以前的往事，現在回憶紀錄下來，仍難免十分感慨與歎息。（下）(鄭誠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