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曉輝又在抽悶煙,工作的事沒著落,他連睡覺都睡不踏實了。孟雨馨勸他和小米去皇家山散散心。
“還是一起去吧,小米肯定沒完沒了地訴說菲利浦的萬惡,每次他們吵架都是這樣。再說晚上不是約了阿梅看焰火嗎?”
“明天出差我東西還沒收呢。”
“你現在趕緊收拾,不就走幾天嘛,能有多少東西? ”
皇家山公園位於鬧市,卻遠離喧囂,是繁華與喧鬧之中可以令人忘卻煩惱的一片淨土。春夏之際,一大早就有很多人到這裏晨練:跑步,騎自行車,練瑜伽,還有不少中國人打太極拳。入秋,黃家山的樹葉先後變色,充滿層次,成為攝影師的摯愛之地。在寒冷的冬季,這裏有近二十公裏的雪道,人們不需要離開城市,就可以越野滑雪。還有滑冰,滑輪子,滑雪車等各種各樣的運動。
黃昏時分,公園的喀斯特湖畔,很多人在野炊,燒烤。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推著小孩車,牽著小狗到這裏漫步。此時,紅霞滿天,燈火初上,空氣裏彌漫著食物誘人的芳香和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聲。這是一個永遠都不會讓人感到孤獨和寂寞的地方。
雨馨躺在草坪上,望著無邊的彩霞,思緒不知飄到哪裏去了。俞曉輝看著她,想著明天她要出差了,竟然有些隱隱的不舍。這個念頭一上來馬上被他趕走了。
這時湖邊有許多人跳民族集體舞,有東歐的,北歐的,南美的 , 還有北非的。音樂一起,人們紛紛加入。不知道他們怎麽會跳這麽多種舞,很多人的舞技不輸給泰塔尼克裏雷昂納多的表演。這些舞蹈時而奔放,令人想起裝飾奇特的土著人;時而典雅,再現當年歐洲宮廷淑女紳士的風範。在無邊的夕陽下,人們用歡快的舞步盡情地抒發對生活無限的熱愛。被他們感染,雨馨和小米也加進去湊熱鬧。
布魯茲的音樂響起,俞曉輝拉著雨馨走進舞場。他們從沒有一起跳過舞,剛剛學會跳舞時,孟雨馨就已經和陳文凱出雙入對了。俞曉輝的舞技並不嫻熟,這麽近距離,兩個人都有些不自然,他感到她的背挺直而有些僵硬。他低頭衝她笑了笑,夕陽勾勒出她動人的輪廓,睫毛在微微地顫抖,眼神依然是如夢似幻,俞曉輝的心中頓時溢滿了柔情。在金色的餘暉裏,仿佛時光在倒轉。孟雨馨感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腰間他輕輕地又是有力的手。她有些茫然,有些不安,希望音樂停止,又隱隱地希望音樂可以一直繼續。
晚上,狂風四起,一派山雨欲來的氣勢。他們跟著絡繹不絕的人群走出papineau地鐵站,找到阿梅,十點半,煙火在雨中準時開放,煙花爆出月形,星形和環形的圖案,還有漫天的飛蟲,令人目不暇接。雨越下越大,而觀眾的情緒絲毫不減。大橋下麵,悠揚的樂聲彌漫在風雨中,浪漫異常。在這五光十色的夜空下,幾個被雨淋得濕透的異國年輕人,嘻笑著,打鬧著,更為這迷人的夜色增添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大雨中,孟雨馨被凍得發抖,曉輝摟著她,兩人頭頂著一塊雨布,說笑著往家裏跑。進了門,她伸手去摸電燈開關,黑暗裏,曉輝一下把她緊緊地抱住, 象是抓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煙消雲散了,她溫熱的身體仿佛散發著巨大的吸引力,令他無法放手。他好用力,似乎注入了全部的渴望。孟雨馨聽到自己的骨頭被夾得嘎嘎做響,也聽到俞曉輝的心轟轟地狂跳,她被他的喘息,他的體熱,和他瘋狂的吻所包圍。整個世界都開始暈旋,她的思維停止了,不自主地踮起腳,應和著他。和陳文凱分手五年多了,雨馨還是第一次又有了'活人 '的感覺,心止不住突突地跳。
不知過了多久,腦子裏有個聲音越來越大地問自己,“你這是在幹什麽? 你瘋了嗎?” 她記起見到陳文凱和溫的那一瞬,她曾感到何等的憤怒和屈辱,她是多麽痛恨那個做第三者的女人。她一下推開俞曉輝跑上樓去。
俞曉輝徹夜無眠,他心中充滿了對吳麗的歉疚, 又痛恨自己不該對雨馨如此魯莽,她會怎樣想自己呢? 是趁人之危的偽君子,還是寡情薄義的花花公子。可是當理智少不在意,他又情不自禁地回憶起那一幕,在腦海裏不斷體會她溫潤的唇,她扭動的身體和微微的呻吟,分明也充滿了激情和渴望。他被充滿矛盾的情感撕扯著,折磨著,無所適從。
一大早,聽到雨馨輕手輕腳地出去,叫了計程車。他還是忍不住給她手機掛了電話,他要跟她解釋,保證再也不發生類似事件,然而沒有人接。
飛機直衝雲霄,藍天裏,萬頃雲波翻湧。雨馨一直在回避昨晚那一幕,可是她的思緒又總是把她拉回來,她躲不開那暈眩的感覺。
兩天下來,雨馨覺得很累,稍一不集中注意力,思緒就像脫韁的野馬自由地在童年的回憶裏奔馳,而那童年的每一站都有俞曉輝的影子。
阿梅打電話給孟雨馨,“曉輝問能不能住我那兒,出什麽事了?”
“你們家房子大吧。” 她避開阿梅的追問,轉移話題“你跟老爺怎麽樣?”
輪到阿梅那邊沉默。
接下來的日子,孟雨馨不知為什麽總有點失望的感覺,心裏像有團亂亂的麻,越想去理,就越理不清。她問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腦袋裏總是排不去俞曉輝的影子。他從小給她的是安全的感覺,是可以信賴的感覺,然而她從來沒有想過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他。那麽他隻是一個朋友嗎?無論如何,他去阿梅那裏大家都會輕鬆一些。
孟雨馨回到家裏,沒人。曉輝已經搬走了嗎?走入後院,假山上的水已經開通,院子裏多種了幾種花,空氣裏彌漫了淡淡的花香。兩棵白楊之間裝了一個吊床。毛毛趴在石凳上,聚精會神地望著正在抽煙的俞曉輝。
聽到聲響,俞曉輝回過頭來,眼裏有期待,有歉疚,有驚喜,有渴望,有等待,也有不安。雨馨望著他,滿腦子裏是當年那個在胡同口,捧著大碗吃麵條的小男孩,猛然一抬頭,看到自己眼瞪瞪地望著他,嘿嘿一笑。他們從兩三歲一起玩,相識的時間幾乎與生命同長。自從和陳文凱分手,雨馨再也不相信“永遠”這兩個字,可是她不得不承認,俞曉輝的目光依然穿透了悠悠歲月,一如往日。在這如洗的目光裏,她看不到那些風風雨雨,布滿塵埃的日子,隻有童年的自己。有一種東西,好象已經沉睡了近三十年,在慢慢地蘇醒。
她走過去,仰頭望著他。終於,把頭埋在他的懷裏。突然覺得好倦,肩上和心裏都有太多的風雨。她不想去分析月圓月缺,隻想抓住這一刻真實地感覺。
俞曉輝一時間不知所措, 然而在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變得軟弱無力,他一下抱起她,走進門。他知道自己是在懸崖邊上,卻無法控製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