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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竇不開(三)
三,安家
前進公社前進三隊一小隊原是龔家屯,文革了就按革命的編製新取了個革命的名字。全屯的人家幾乎都是姓龔,隻有在屯子邊緣住著幾家雜姓人家:一家姓孫的,是前進大隊的赤腳醫生,一家姓劉,已經落戶這裏很長時間了,可以說是老龔家屯的人了。
小霞媽媽被安排在一家“中農”家,戶主叫龔德元,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農民,人很憨厚的樣子,他家掌灶的—即他妻子是隔壁嚴家墩的人,媽媽叫她嚴大媽,小霞就叫她嚴奶奶。大兒子龔建寶已成家搬了出去,另立門戶了;二兒子龔建成也取了媳婦,媳婦剛剛生了個兒子,他們還跟父母住在一起;大女兒金枝早幾年就出嫁到了二十裏地之外朱河鎮上去了,小女兒銀枝小學剛剛畢業,別人說她是因腦子不怎麽好使,就沒再接著上學,在家跟父母一起在生產隊裏出工幹活。可小霞並不覺得銀枝腦子不好使,雖然銀枝長得樣子有點兒傻嗬嗬,可她做鞋做得很好,納鞋底都能納出花樣來,在鞋麵、鞋幫子上還能繡上各式各樣的花。
德元家住的是一棟青磚瓦房,房子建造得很講究,很正規:大門朝南,對著屯子的主要“街道”,大門是用又厚又重的上好梨木做的,門坎兒是塊磨得發亮青石,像一條青龍臥在門下,大門背後的門閂也是梨木的,看來是經常閂門的,門閂的舌頭磨得已經圓滑了。天井和堂屋都很大,房子很高,加上采光不好,進門後就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從大門進來後,是很寬敞的過道,通向天井,頭頂是敞開的梁柱,上麵吊著一些農具和木料;左手是一間耳房,右手是灶屋,右廂房住著龔家的幺姑娘龔銀枝,右主房住著龔德元夫婦。
走過天井就是堂屋,可堂屋是個大敞著空間,裏麵放著一些農具,如犁耙,用於稻穀脫粒的手搖吹風機,用於棉籽脫粒的腳踏式拆棉機,等等。
左邊的主房住著龔家老二龔家成的一家人,左廂房是老二的灶屋,這一進大門的左耳房就騰給小霞和她媽媽住了。
估計左耳房原來是龔家的儲藏室,隻有一個小窗戶,因為這裏不住人。生產隊派龔德元接待小霞媽媽和小霞後,他特地在房頂上換上了亮瓦—就是玻璃瓦,這樣屋裏能多一些光線進來。
顧名思義,耳房自然麵積不大了。小霞跟在姥姥身邊時常聽姥姥埋怨自己的住處小,把自己的那間隻有九平米的房間說是“耳朵眼兒大的地方”,現在小霞和媽媽也住在了這間隻有“耳朵眼兒大的”耳房裏了,房間裏放下一個大床和媽媽的那個穿衣櫃,加上一個寫字台,屋子就滿了,做飯用的灶具什麽的就隻能放在門外了。好在門外就是大門的門廳,大門一關就是龔家人和小霞媽媽及小霞,沒有外人了,所以跟做飯、吃飯有關的家什就都在門外了。
吃的問題好像沒怎麽難住五七戰士們,可上廁所就成了他們頭疼的事兒了。
人糞尿是最好的有機肥料了,因而廁所就是個積肥缸,通常是在地上挖個洞,放一口糞缸進去,糞缸上擺兩、三塊木板周圍用棉稈包穀稈紮上一圈圍欄,就是個廁所了。講究一些的還在糞缸上麵搭上個棚子,以至於雨天上廁所時不會被雨淋著。
那木板就是隨便擺上去的,因為掏糞時得把木板移開才好掏糞的。上大號時和女孩子們解小時,人是要蹲在木板上的,讓糞便直接掉進糞缸裏。為了不讓糞便掉進糞缸時不濺起糞水來,在兩塊木板的中間還放上一條木板,這條木板的是斜插在糞缸裏的,一頭插在糞水裏,一頭翹出來,這樣糞便落在其上後就會順著木板滑到糞缸裏,不會濺起糞水來了。
五七戰士們上廁所時,能平穩地走上這兩條木板就算是很英雄的了。聽說有一位五七戰士,走上了這兩條木板上大號,這個廁所但沒有中間的那條“緩落”板,糞便落下時將糞水濺到他屁股上,被嚇了一跳。他人一著慌,就在木板上搖晃起來,致使兩塊木板滑向糞缸中央,他的兩腳便落進了糞缸,人光著屁股騎在兩條木板上,不得自拔。這份尷尬估計比在城裏挨鬥時也不相上下。
德元家的廁所在他家這棟房子的後麵,去他家廁所要穿過天井、堂屋,出了後門還要走十多米才到。德元家的廁所修建的還比較講究,包穀稈的圍牆還裏外都糊上了泥巴,圍牆的四角上是結實的木柱,上麵支撐著用稻草編蓋的頂棚。棚子裏有兩口糞缸,之間還有一道籬笆牆隔著,可以輪流使用,也可以男女有別地使用。不過小霞很少去德元家的廁所,因為出了德元家大門挨著街對麵人家的牆腳就有一個有頂棚的“公共廁所”,出了大門走七、八米就是廁所了,比去德元家的廁所要近。
看來這農村就是比城裏管得鬆,這個原叫龔家屯的地方,雖改名為前進公社前進三隊一小隊,可屯子裏的人大部分還都姓龔。小霞記得她在武珞路小學上學時,班上有個叫龔建橋的同學,文革來了,就說他這個姓極為反動:竟然讓封建迷信中的動物“龍”騎在共產黨的頭上!他就自己造自己的反,把自己姓上麵的龍字去掉,改為姓共了。
小霞在武漢還在上小學六年級,可到了農村,小學沒有六年級隻有五年級,即小學上完五年後就算小學畢業了。可小霞總不能再去上一次五年級課程了吧,加上她又是城裏來的,就讓她直接上了初中。
小學校,就近的村子裏就有,初中就是中學了,最近的是十裏路之外黃家莊裏的一所小學,有戴帽的初中班。這樣小霞每天都要走十裏路去上學,放學後,走十裏路回家。
前進公社那一帶的土壤是典型的粘性土,若用來燒磚的話,可以燒出很好的青磚。那裏的道路是名副其實的揚灰水泥路:晴天時是灰塵飛揚,雨天時是泥水攪漿。晴天時,走這十裏路對小霞來說倒沒什麽,連蹦帶跳地,一個小時多點兒就能走到了。可一遇到雨天,小霞就發愁,那泥濘的道路,滑得人很難站穩,每前進一步都很艱難,顫顫悠悠,生怕滑倒。這裏的人們對付這種滑人的泥濘路是穿木屐:腳板大小的木板下麵,在腳掌和腳後跟處各橫著釘上兩條一般高(大約8工分左右)的木條,上麵有的是拖鞋樣子的,有的簡陋一些的就是兩條麻繩,穿著布鞋就能蹬進去。而小霞隻有從城裏帶來的元寶型的雨鞋,
一次在上學的路上,還遇到了大雨,小霞倒是帶了把油紙傘,可雨大得似乎雨點都能穿過油紙,還刮著風,吹著雨水。。。小霞不得不蹲在路邊,把傘沿打得低低的,身子就縮在傘地下,不讓雨水濺進來。等雨小了一些後,才站起來趕路。到了學校,不用說是遲到了。帶班的徐老師見小霞一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就拿出了自己的衣服給小霞換上,把小霞的衣服拿到學校廚房去烘幹。徐老師就住在學校裏,那以後,一鬧天,小霞幹脆就不回家了,晚上擠在徐老師的床上過夜。
黃家莊是這附近比較富裕的村莊,黃家莊小學有比一般學校都大得很多的場地。學校沒有圍牆,一排夾竹桃的樹叢把田地和學校的操場隔開來,操場的地麵是摻了沙土的,不像道路那樣“揚灰水泥”的;操場另一端前後並排的兩排教室棟蓋得比較講究,紅磚紅瓦,窗戶很大,教室裏采光明亮,課桌和板凳也都是上了油漆的。兩排教室之間也種有夾竹桃的樹叢。每棟有三個教室—原來這裏小學也是六年的,文革搞教育改革才改成了五年—每個年級都有一個教室。學校一些輔助設施,如廚房、食堂,老師們的辦公室和宿舍,也是紅磚紅瓦,圍在這兩排教室的外邊,建成了個“L”形狀的:老師們的辦公室與教室平行廚房和食堂在角上,老師們的宿舍垂直於教室蓋了一長條,接在廚房的拐角,從廚房往外數,第四間就是徐老師的宿舍,最外麵一間的宿舍房門對著學校的操場。
徐老師看上去很年輕,眼睛很大,被一排齊刷刷的劉海兒遮了一半,或許是因為人瘦,下巴尖尖的,臉蛋兒的線條還算柔和,聽說她是縣裏師範學校畢業的,學的是數學,是來支持這所小學升級為中學,來這裏當數學老師也有兩、三年的時間了。
可能是爸爸的遺傳,小霞的數學腦子不錯,數學成績很好,徐老師很喜歡小霞,加上小霞是那學校裏唯一的一個來自城裏的,對小霞的一切都很感興趣,晚上兩個人睡在一起,關燈後總要先聊上一段家常才睡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