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日記五：父母的心結

父母親都七十多高齡了， 父親退休後學會了用拚音打字， 以前他用四角號碼，現他終於可以上網看文章， 給我們姐弟寫信了。這點兒進步讓他頗為得意了一陣。 母親每天讀報， 從養生到房價到社會政治， 無不關心。我回去的10天本想主要是輕鬆愉快， 陪伴他們談談閑天兒，買菜燒飯， 過幾天安安生生平常百姓日子，別無他求。

這個願望竟不能按我的想法實現。在這平常居家的日子而外， 他們有不少煩惱，要和我嘮叨。 以前回來，我認真地和爸爸討論時事， 最後， 我們倆的邏輯不同的時候， 就彼此生氣。我賭氣說過老為這些事生氣， 下次我不回來了。 爸爸也說，不回來就不會來吧， 我也不會請你回來。 當然都是一時的氣話。 我鬧不明白， 那些事和我沒有什麽關係， 為什麽總是使父女不歡而散。媽媽過去總是打圓場說：你們都不要談論什麽國家大事， 咱家沒有一個管那事兒的， 為什麽因為這生氣， 過好自己日子不就夠了嗎。

這次還一樣， 剛住兩天，父母便把話題從自家的衣食住行轉向了廣闊的社會。這次不僅爸爸，還有媽媽， 她比爸爸還話多呢。

兩老都開始給我絮叨現在的怪現象：前一陣報上登載說中國銀行地區分行的副行長還是行長來著， 年薪500萬。 而他們新認識的一位老年退休朋友韓伯伯， 人家早年西安交大畢業， 被分到北方重型機誡廠做了高級工程師，廠長，現在退休隨兒子居住本市， 退休竟然金隻有一千多元工資。

媽媽也是從企業退休，退休金也不高，她以前也懶得為此計較， 反正還有爸爸的， 還有女兒的養老錢， 她不覺的缺。 可是媽媽愛打報不平，她問我：都是為國有企業做貢獻，難道韓伯伯這麽多年的資曆貢獻就比那現今的中行一個分行行長價值差那麽多麽。 人家解釋說國企按外國企業標準發工資， 可是它的效益比外國企業如何， 那行長的工資能像外國企業高管一樣根據企業效益變化調整麽。 她和父親這學經濟的都看不懂決定工資標準的依據究竟是什麽。

還有， 上邊要來檢查小區的情況，片兒警便來了，明明白白囑咐居民們：人家來問什麽， 你們可都要說為咱們爭光的好話。就是，壞事不要說，有壞事就說謊。爸媽說， 這也太差勁兒了，如今當官真無賴，光天化日下指示人非得說謊，老百姓說話都不能憑良心說。這是什麽當官的， 太無知了。

還有， 在商店裏買個新電視，送貨的隻有一人， 又開卡車，又搬電視，還以舊換新。 他搬不動我們的舊電視， 我和妹妹兩人便幫著他搬。 因車進不來小區， 我們幫他搬了很遠， 才把舊電視裝上卡車。這個送貨的工人直說謝謝我們。 回來媽媽嘮叨， 現在的企業隻想多賺錢， 少花成本，這麽重的活兒隻包給一個人又開車又搬運， 到處送貨收貨，忙個一整天，多累人啊。 我們過去企業也送貨，從來都是兩個人。 咳，現在的商店可真是欺負人， 也不知道給人家送貨的多少一點兒工資。

爸爸近來患了風濕， 去了幾個地方看病， 西醫說症狀不典型， 又去看中醫。 中醫呢， 連個病例都沒有， 每次看病都在自己的醫療本上隨便記記。 下次再來也跟本不問以前用藥的情況效果如何， 就簡單給你再開點兒藥，好像醫生就是個賣藥的。 最後爸爸覺得這醫生很不可靠， 寧願自己買了中醫的書和名藥方集錦來讀， 才發現還是以前寫的書中可信些，記載的風濕症有很多種不同的情況， 根據症狀的不同，有很多種用藥的方子， 而且還記載多少人吃了這藥方產生的效果各如何。 結果， 他現在按照自己的症狀給自己選藥，效果比在醫院看病到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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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他們許多的嘮叨，除了附和他們的生氣， 不知道說什麽安慰父母。我說： 產生這些現象的原因是什麽呢， 我覺得有一個共同原因， 就是中國人現在多數沒有信仰， 行為思想都沒個約束。 人們實際上信的除了錢， 就沒有別的， 所以不擇手段。 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說的， 如果人心中沒有了上帝， 什麽事都能幹。

我問媽媽， 為什麽您也和我嘮叨這些事，我本來一件也管不了。 媽媽說：那不是你回來了麽。 我和你爸要不和你說說， 還能和誰去說，管事兒的沒人聽啊！ 那你們希望我做點兒什麽事來改變這種情況。 爸爸說，你不用做什麽， 也不能做什麽。 你隻要自己管好自己不做害人的事就好了， 別人的事你管不了。 瞧， 這圓圈的邏輯又來了。 但這回我不生爸爸氣了， 我開始更深地思考為什麽和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