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黃鸝四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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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徽因到“芙蓉姐姐”(ZT)

(2007-12-06 06:05:17) 下一個
《列子》中有個故事,說楊朱有一次住店,店主有兩名侍妾,其一貌美,另一個很醜,奇怪的是做丈夫的偏偏寵愛醜的。楊朱問原因,對方回答:“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 現在看來這個楊朱未免有點八卦,人家房帷之內的事何勞你來動問,沒準醜的床上功夫了得也未可知。還好對方似有點哲學素養,大概在雄辯之風盛行的戰國時代,讀書人都有點打機鋒的訓練吧。總之楊朱從中得出一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的啟示,但對我輩來說,隻要生活在美醜、賢惡尚存標準的世間,沒有上升到“本來無一物”的虛靈境界,如何“去自賢之行”就是無法解決的問題。所以這個故事隻給了我最低層次的啟發:人不要臭美,自以為是肯定不招人待見。

然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恐怕人人都或多或少有點臭美。那麽無論是“自美”還是“自惡”,都隻是表現出來的一種態度而已;一個人可能看上去謙虛謹慎,但這隻關乎涵養,甚至天生的城府,心裏怎麽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雖如此,對美的評判法則還是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那就是隻能想方設法讓別人誇你美,萬不可自賣自誇。在古代詩詞、小說中,真正的美女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炫耀姿色,而應該躲著,躲在幽穀裏,躲在深閨中,等著命裏的冤家來驚鴻一瞥,就算你天生麗質難自棄,也得請個代理人去為你唱“佳人難再得”。這就像做學問的人絕不能稱自己的研究“填補空白”雲雲,而是要開座談會聽取同行意見。

問題不隻是女人的,但女人卻是最容易找到的顯在案例,這點古今尚無多大區別。根據學者的訪問和回憶文章,民國時代的著名美女林徽因就特別注意自己的形象,不僅刻意修飾,而且隨時欣賞。30年代在香山養病,也一定要穿高跟鞋,為了這點娉婷之美,走山路可得要兩個老爺們兒左右脅持才行;晚間做詩,要焚香插花,身穿一襲白綢睡袍,在搖曳的燭光中吟哦佳作。林徽因的堂弟林宣曾回憶說,“我姐對自己那一身打扮與形象得意至極,曾說‘我要是個男的,看一眼就會暈倒’” (陳宇《且讓“林徽因”更像林徽因》),老實巴交的梁思成就經常因為對嬌妻的美欣賞不到點上而受到嗔怪。

前文的故事已經告訴我們,自我陶醉是一種可厭的品質,很可能讓硬件很好的美女黯然失色,以林的教養和悟性,不太可能不明白這麽一個簡單法則,回憶中這個小小的失態大概一是因為在家人麵前放鬆了警惕,二是對自己的形象真的十二萬分滿意,不說出來憋得慌。完美的自身形象確實能給人以得意和自信,這點得意和自信如果加上能把一切信息放大一千倍的網絡,足以造就網絡紅人了,一個現成的例子是“芙蓉姐姐”。可能有人會抗議說,芙蓉姐姐如何能跟林徽因比?一個是大家閨秀、才女、教授,另一個簡直是個公共痰盂。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二人都成功地在公眾麵前保存了自我形象,隻不過一個是正麵的,一個是負麵的。

大概又有人會質疑,保存負麵形象何談“成功”?須知幽穀中的絕代佳人在我們的社會中已經不複存在了,我們已經認同了自我推銷和幸福要靠自己爭取(有時甚至不擇手段),高潔的人生理想也就永遠成了曆史。今天已經沒有了“佳人”,隻有“名人”,芙蓉姐姐白手起家而具有全國範圍知名度,不可謂不成功。

真要感謝那個訊息不發達的純真年代,讓美女成功地保持矜持。其實不止一人發出過才女必然好名的感喟,當年評說秋瑾時,就有人流露過這層意思,其中既有惋惜,也有些許不以為然。好名的一個好處是必然會成就點什麽,至於是孝女、烈婦,還是為國捐軀的女英雄,就要看曆史機緣的造化了。還好林徽因的好名沒有那麽偏執極端,總算平和地終於床簀,但現代女性的理想與偏執,在林徽因身上都已初見端倪。那是一種溫和而耀眼人生追求,既要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傳奇,又絕不可在終身大事上有所閃失,既要事業與社交,又要家庭溫情,既要兒女,又要情調……總之,是在太多的兩端之間調和取中的哲學和智慧。

由理想而建立起來的人生框架實際上是環境規定的無數外在指標織構起來的,生存其中,表麵上是春風得意天之驕女,實須步步為營滿足他人考量的眼光。比如那件已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百寶箱”案件,也就是徐誌摩死於空難之後,他那幾頁記錄與林徽因交往的“康橋日記”詭異地從曆史中消失了;林徽因雖灑脫地表示“不會以詩人的美諛為榮,也不會以被人戀愛為辱”,但對那段日記的緊張依然流露無疑。幾個社會名流為了幾頁日記的傳世與否搞得雞飛狗跳,其妙處就在於各人心裏都有一麵照得出尷尬的小鏡子,表麵仍須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結果是背對背出牌,一切都在桌麵下。林徽因當然明白,“有過一段不幸的曲折的舊曆史沒有什麽可羞慚”,但她更懂得,要做女人中的贏家,隻能讓對方晝思夜想上吊跳樓,自己卻萬不可留下動了男女真情的證據,否則,縱然不算什麽汙名,也有損女神的完美形象,可以說這個形象規定了林徽因一生的所作所為。

女神形象到今天越發光鮮,倒並不全歸功於林女士本人。可以說林徽因的公眾形象已經成了一件集體塑造的作品,想從中分辨真假已然徒勞,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形象上保留了人們喜好什麽的鮮明印記。比如有人認為婚姻是埋葬愛情的墳墓,就說林去世僅一年其夫就續弦,足以說明這婚姻有問題;有人相信公主和王子從此以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挖空心思證明徐林之間完全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稱徐誌摩骨子裏就是一俗不可耐土財主,一塵不染的林仙子如何會愛上他,全然不顧林對這個花花太歲曾有過至高評價。為了證明仙子一生的真愛就是她嫁的夫君,有人說林遇到徐時還是個懵懂的未成年少女,根本“不可能產生相應的感情”,然而在描述林下美人與梁上君子的初遇時,又儼然是一場由無數大特寫和慢鏡頭構成的一見鍾情戲,而那時林徽因的年紀比遇到徐誌摩時更小。

顯然今天的林氏形象已成為兩性通用的意淫對象。對男人來說,嬌嗔玉女婚後成功轉型為客廳太太,既是女文化名人又是賢內助,加上艱苦年代跟隨夫君顛沛流離的經曆,有這樣一位老婆,對男人來說是極有麵子的事,就算落得個夫以妻貴也無怨無悔了。女性世界對同類的指責常常更加嚴酷,但容貌與身世的硬道理足以將同性的一切非議打垮,況且,林徽因無論在感情經曆的豐富還是在嫁入名門的歸宿上,對那些要過程更要結果的現代女性都具有永遠的勵誌功效。另外,林還有幾個身為社會名流的鐵杆粉絲,其中有一個為趕著聽她的幾句演講而死於非命,有一個據說為她終身不婚,在忠誠越來越稀缺的今天,這些癡情追求者提供給人大劑量的瓊瑤式快感,這時如果你拿出電影中蘭波對魏爾倫說過的那句話:“那不是忠誠,隻不過是懷舊”,肯定會有人說你俗,甚至跟你急。

可能很多女孩都夢想過做女神,夢想自己風華絕代,為眾人仰慕,但大多數一生都不敢承認有過這種想法,更不敢付諸行動,即使是林徽因這樣銜著金鑰匙出生的女子,也隻是無意中才透露出那麽一點兒驕傲,在人前大多是采取低調的自我評價。相比之下芙蓉姐姐是個例外,她想了,做了,還把所做的有聲有色地公布了,這是她出名的原因,也是她挨罵的原因,因為她的條件差得太遠了。我們習慣於鼓勵那些條件不好的成功者,謂之醜小鴨變天鵝,嘲笑那些條件不好的失敗者,謂之自不量力。其實,如果對比一下許多成功女星光彩照人的平麵形象和她們出道前的狀況,或許芙蓉姐姐的夢想未必真的那麽不靠譜,因為在當代,女人的身體完全可以通過整容、美容、化妝、攝影乃至電腦處理等一係列技術被重新打造,很多女孩熱衷於請專業攝影師拍攝婚紗、寫真,甚至結婚度蜜月也帶上一支浩浩蕩蕩的攝影隊伍,犧牲小兩口之間的私密換來幾幅美輪美奐的照片,就是因為技術普及化之後,想體驗一下明星的感覺並不是什麽難事。加之教育也比從前普及了很多,寫幾篇博文,再貼上若幹靚照,“才女”的讚譽就紛至遝來,也難怪男人困惑:從什麽時候開始,才女、美女變成對女人的通稱了。

相比之下,芙蓉姐姐的悲哀有很大一部分是缺乏權勢,她其實沒有自造什麽,她的表情、動作很多是模仿明星,但她負擔不了明星照的生產成本。不妨把她看作一個原生態的明星,我相信,很多自稱厭惡她的人,並不真的厭惡她。真正的厭惡應該是絕不想再看第二眼的感覺,比如看到地上的痰跡、草坪上的狗屎時的反應,雖然很多人在網上看到芙蓉姐姐的照片後,回複說“惡心”、“嘔吐”等等,而芙蓉姐姐的走紅恰恰說明許多人喜歡看她,樂此不疲地傳播她的照片,並在這過程中享受到了極大的快樂。現在有些表演拙劣、化妝難看、情節漏洞百出的電視劇有很高的收視率,道理同上。 但芙蓉姐姐出名的方式也注定了她不可能獲得她夢想的女神角色,因為她帶給人的是一種錯位的快感,人們在嘲笑她的時候獲得了一種道德上的優勢。其實網絡媒體中各種女富豪、富豪之女的爆料多矣,其中不乏相貌平平者,人們隻有咂舌的份兒,而不會用看待芙蓉姐姐的眼光去看待她們。在正常情況下,如果我們因為一個人沒錢沒勢而嘲笑他,那顯然是非常粗俗不道德的,但為什麽當我們嘲笑芙蓉姐姐的時候會那麽理直氣壯呢?恐怕現在已經毋需別人來向我們灌輸什麽,我們早就學會自動忽略社會名流、文化明星的生產成本,以及我們對那成本帶來的收益無限向往這個事實,相信小姐就是小姐,丫鬟就是丫鬟。可憐在我們的曆史中也算有過那麽一場啟蒙,但我們現在的審美習慣,怕是連鴛鴦蝴蝶派的那點高度都沒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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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簡寧寧 回複 悄悄話 不討厭芙蓉JJ,不喜歡林徽因。
兩隻黃鸝 回複 悄悄話 她的形象是一次集體再創造.

You are right.

A few people want to make a legend of the old time.



艾麗思筆記 回複 悄悄話 我不討厭芙蓉姐姐,至少到現在還不討厭,以後再說以後的.

泥不覺得其實很多人都有芙蓉心理嗎,隻不過他們遮遮掩掩,假模假式,更無聊.

林徽因嘛,她的形象是一次集體再創造,我看到的時候,總會想起電影"蛄嶺街少年殺人案件"中的少女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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