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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論佛教詞語對漢語詞匯寶庫的擴充 梁曉虹

(2006-12-18 15:34:08) 下一個

來源:《杭州大學學報》1994年4期


漢語是世界上曆史悠久、高度發展的語言之一。漢語詞匯的豐富是其它語言所罕見的。正如波蘭學者夏伯龍(W.Jablonski)教授所說:“漢語的詞匯,因為它是漢語和漢族文學三千年來發展的產物,卻具有一個幾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表現方式的寶庫,可以描繪任何最細致的感情色彩。常常有些詞語,在歐洲語文的翻譯中好像都是一些同義詞,但在漢語原文中卻很容易把它們區別開來。”[①a]此絕非過譽之詞。單從數量看,漢字在甲骨文中的數量約為3500個,到清代《康熙字典》收字47035個。盡管其中有很多異體重文,但單音節的漢字一般等於詞,加之一詞多義,其詞匯量之增加,數量驚人。

漢語之所以有豐富的詞匯,首先是由於文明史的悠久,早在一萬年前的新石器後期,漢族人民就跨進了文明的大門。其次,由於漢族人民和各族人民在文化上的交流和語言上的融合,吸收了許多其它各民族語言的成分。在漢語詞匯史上,漢語較大規模地吸收外語來源的詞共有三次:一是戰國秦漢時期,主要是匈奴、西域來源的詞;二是魏晉至隋唐時期,主要是梵語係統來源的佛教詞語;三是明清時期,主要是來自西方語源的詞。其中中古時期來自梵語係統語源的詞其數量卻遠遠超過第一次和第三次。這是鴉片戰爭以前,對漢語影響最大的一次。梁啟超先生曾統計日本人所編的《佛教大辭典》共收有“三萬五千餘語”;而筆者統計近人丁福保所編《佛學大辭典》亦收有佛教語詞近三萬條。這些“漢晉迄唐八百年間諸師所造,加入吾國係統中而變為新成分者”[②a]極大地豐富了漢語詞匯。從而奠定了它在漢語詞匯發展史上的重要地位。

佛教詞語對漢語詞匯寶庫的擴充,究竟起了怎樣的作用,具有何種地位,這就是本文要探討的問題。


從縱麵觀:佛教詞語融入漢語,源遠流長。

丐翻譯佛典自東漢起,故東漢時的一些漢語文獻,如東漢牟融所著的《理惑論》[③a]和張衡的賦中就已出現佛教詞語[④a],甚至此時的皇家公文也能見到佛教詞語:據《後漢書·光武十王傳》記載:漢明帝在給楚王英的詔書中說:“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不到五十字的批語,就用了“浮屠”、“桑門”(沙門)、“伊蒲塞”(優婆塞)等音譯佛教名詞。

東晉以後,佛教盛行,玄學與佛教結合,文人學士大都喜歡談佛,經常在其詩文中引用佛經禪語,以表情達意。如《文選》中南朝王中的《頭陀寺碑文》是一篇僅一千二百多字的短文,而其中所用的佛教名詞竟有五十多個。如“陰法雲於真際則火宅晨涼,曜慧日於康衢則重昏夜曉”一句中,“法雲”、“真際”、“火宅”、“慧日”均為意譯的佛詞。又“奄有大千遂荒三界”共八字的短句,即有“大千”(“三千大千世界”的略語)、“三界”兩個佛詞。《廣弘明集》中收錄南朝梁文學家沈約的詩文共26篇,其中《南齊禪林寺尼淨秀行狀》共2560字,有佛教詞130個。

至於南北朝後那些信奉佛教的大文學家,如王維、白居易、柳宗元等,他們的作品無論在思想內容,還是語言形式上,都受佛教的影響,其詩文中佛教術語頻頻可見。如王維《過廬四員外宅看飯僧共題七韻》中就有“青眼”、“青蓮”、“香積”、“上人”、“錫杖”、“檀越”、“趺坐”、“焚香”、“法雲地”、“淨居天”、“因緣法”、“次第禪”、“一燈”、“身”、“心”等從單音節至三音節的佛教語詞。而以寫通俗詩聞名的詩人如王梵誌、寒山等人的詩中,佛教用語更是其中的主要內容。如寒山詩:“癡屬根本業,無明煩惱坑;輪回幾許劫,隻為造迷盲。”又“十善化四天,莊嚴多七寶;七寶鎮隨身,莊嚴甚妙好。”其中“癡”、“業”、“無明”、“煩惱”、“輪回”、“劫”、“十善”、“四天”、“莊嚴”、“七寶”均為佛教詞。王梵誌的詩中,就有可稱作佛教專用名詞的一百二十個左右。[①b]至於後來敷衍佛經而成的俗講和變文,佛教詞語已是其中的常用詞。

元、明、清通俗文學中,佛教詞語則進一步深入漢語。《宋元語言詞典》中收有佛教詞語近一百十條。而道教詞語則隻近四十條。可見作為反映佛教文化的佛教語言在漢語中的地位。其中有些無論在詞形、詞義方麵都有進一步發展。如“煩惱”由佛教義引申指煩悶苦惱。《京本通俗小說·誌誠張主管》:“我恁地一個人,許多房奩,卻嫁個白須老兒,好不生煩惱。”“煩惱”又重疊而成“煩煩惱惱”。元曲《飛刀對箭》一折:“我這裏見父親,煩煩惱惱。母親那裏勸著,俺父親他bì@①bì@①cǎo@②cǎo@②。”“煩惱”又化作“煩天惱地”,形容煩惱之極。元曲《薛仁貴》二折:“你動不動煩天惱地,這般啼哭做什麽?”

以上簡要的縱麵回顧,不全麵的調查足以表明:在我國古代的文學文獻中,佛教詞語與漢語相融,數量眾多,源遠流長。


從橫麵觀:佛教詞語融入漢語,類多麵廣。

1.擴大了漢語基本詞、根詞
“語言的語法構造及其基本詞匯是語言的基礎,是語言特點的本質。”[②b]語言在曆史發展中的穩定性、統一性、民族特征在基本詞上得到集中體現。在中國佛教化的進程中,某些佛教詞語逐步加入了漢語基本詞的大家族,為漢語增加了不少新的構詞成分,約有以下諸類:
(1)音譯詞及其簡化
有不少多音節的音譯佛教詞在音節上簡化,可作單詞用,如“魔”、“塔”、“僧”、“禪”、“佛”、“刹”、“羅漢”、“三昧”、“和尚”、“刹那”等,又可作為根詞,構成大批新詞。據統計,《佛學大辭典》中21個節譯成單音節詞者,如“禪”組成的詞語就有87個,“佛”組成的詞語有152個,“僧”組成的詞語(以上專有名詞均除外)有85個。《佛學大辭典》中節譯的雙音詞能用以構造新詞的有:“舍利”、“兜率”、“羅刹”、“三昧”、“貝多”、“涅(般,木)”、“羅漢”、“刹那”、“袈裟”、“閻羅”、“菩薩”、“夜叉”、“伽藍”、“沙彌”、“沙門”、“阿鼻”、“(田,比)廬”“般若”、“僧伽”、“彌陀”。常用雙音音譯詞有:“比丘”、“頭陀”、“瑜伽”、“菩提”、“羯磨”、“薩(土,垂)”、“釋迦”、“彌勒”、“摩訶”、“多羅”。二者相加,共30個左右,也是譯經中活躍分子。如用“菩薩”組成的詞語有23個(專有名詞除外),由“菩提”組成的詞語有20個。有些詞不僅在佛典中是活躍分子,在一般漢語乃至今天的語言中都擔任了較重要的角色。如“魔”,因其原義並不完全相等於“鬼”,實際是指一種能引誘人、使人迷惑而又不易擺脫的東西,於是在漢語中,由此又引申出許多新詞:
魔力        魔術        魔法        魔窟        魔頭        魔掌        魔方        魔棍
魔棒        魔杖        魔難        魔怪        詩魔        書魔        病魔        妖魔
風魔        文魔        著魔        芋魔
佛教詞語在漢語中,有如此多的詞發展為基本詞,可作為構詞成分,且有很強的構詞能力,在所有外來語中蓋居榜首。

(2)意譯或佛化漢詞
常用的意譯詞很容易作構詞成分。不少漢詞佛化,進一步煥發了活力,能成為有構詞能力的基本詞。其中,單音節詞,有以下常見者:
法    此詞在佛教文獻中大致有三種用法:(1)指佛法;(2)泛指一切事物和現象;

(3)特指某一事物和現象。在此三義基礎上所構成的複合詞語(包括專有名詞),丁福保《佛學大辭典》收有423個。
心    也是多義佛教詞,構成的複合詞語(包括專有名詞),《佛學大辭典》收有149個。
善        佛教的宗旨即行善度眾,以“善”為詞根構成的複合詞語,《佛學大辭典》收有123個(包括專有名詞)。
空      “空”為佛理之重要內容,《佛學大辭典》收有以“空”組成的詞語76個。
定        佛教最重要、最通行的修習方法。《佛學大辭典》收有以“定”組成的詞語48個。
覺         在“覺察”與“覺悟”二佛義上所組成的詞語,《佛學大辭典》收有43個。
類此的單音節詞還有:“色”、“身”、“名”、“相”、“性”、“義”、“識”、“道”、“業”、“律”、“理”、“欲”、“貪”、“智”、“慧”、“行”、“戒”、“見”、“信”、“愛”、“覺”、“觀”、“滅”、“受”、“有”、“無”、“非”、“淨”、“苦”、“聖”、“悲”、“慈”、“齋”、“因”、“緣”、“持”。這些單音佛教詞,基本是常用名相、術語,故又能作根詞,構成有相關意義的佛教詞,數量之多,可成係列。


雙音節意譯佛詞,有以下常見者:
金剛    《佛學大辭典》收有由“金剛”組成的三音節詞共56個。(以下均專有名詞除外)。
煩惱    《佛學大辭典》收有由“煩惱”組成的詞語23個。
平等    《佛學大辭典》收有由“平等”組成的詞語14個。
雙音節佛化漢詞則有:
吉祥    由本美好之預兆引申對譯梵文“Laksmi”,表吉慶、嘉慶義。《佛學大辭典》收有由“吉祥”所成之詞語12個。
解脫    《佛學大辭典》收有由“解脫”所成之詞語25個。
功德    《佛學大辭典》收有由“功德”所成之詞語12個。


類此雙音節的意譯佛詞或佛化漢詞有:“方便”、“世間”、“世尊”、“地獄”、“地藏”、“如來”、“忍辱”、“念佛”、“法性”、“法界”、“經生”、“真如”、“真言”、“真實”、“寂滅”、“無常”、“慈悲”、“精進”、“觀音”、“莊嚴”、“甘露”、“光明”、“自在”、“根本”、“神通”、“秘密”、“堅固”、“清涼”、“清淨”、“智慧”、“變化”、“歡喜”、“思惟”、“自然”等。


鴉片戰爭以後,漢語大規模地吸收了來自西歐的大批借詞和譯詞,特別是通過日語的輾轉借用。其中有很大部分的譯詞已發展而為漢語基本詞,具有較強的構詞能力,如“革命”、“觀念”、“價值”等。源自梵語係統的佛教譯詞完全可與之相比擬。

2.充實了漢語常用詞匯
佛教詞語在漢語各個領域內幾乎都有,較多地見於哲學、文學、民俗及日常用語。

(1)哲學詞匯
佛教是世界上最富有哲學思辯特點的宗教,因此,許多佛家名相自然就是哲學名詞。即便在現代哲學裏,佛教也仍有一定的影響。佛教詞語,用於現代哲學,常見的有:

真理         佛教指“真如無為”、“緣起性空”。《妙法念處經》卷三:“愚迷虛妄,煩惱纏縛,障覆真理,令智不起。”而到現代哲學中,“真理”一詞擔負了重要使命,有“絕對真理”、“相對真理”、“客觀真理”等等。
實際       “實”,最高的“真如”、“法性”境界;“際”,境界的邊緣。《大乘義章》卷一:“實際者,理體不虛,目之為實,實之畔之,故稱為際。”今稱客觀存在的現實為實際,與“理論”相對。
彼岸與此岸      佛教中有生有死之境稱“此岸”,超脫生死,得以涅pán@③成佛之境謂“彼岸”。修行者的目的就是從“此岸”到達“彼岸”。哲學上也借用此二詞。德國哲學家有“此岸性和彼岸性”一語,以前者指人類認識能力隻能達到“現象”,後者指人類不可能超出現象去認識事物的本質。
悲觀         本佛教“五觀”之一。佛教稱給人喜樂曰“慈”,救人苦難謂“悲”。悲觀者,謂以大悲心觀察眾生之苦,助彼脫離苦海。後日本人借此對譯英語的“Pessimistic”,表示對世事的消極、失望態度。與“樂觀”相對。後漢語吸收了這個日語名詞,成為一個哲學名詞。
自覺        自覺者,使己度脫生死,得以解脫。此為小乘所求。哲學上用“自覺”表示人們認識並掌握一定客觀規律的一種活動,與“自發”相對。
因果        因即因緣,果為果報。佛教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因果報應之說。《涅pán@③經·jiāo@④陳品》:“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哲學上的因果聯係是客觀世界的現象普遍相互聯係的形式之一。
唯心        中國古代哲學,唯心主義起源不晚,聲稱“萬物皆備於我”之孟子,即為典型的主觀唯心主義代表人物。但“唯心”一詞卻來自佛教。《華嚴經·十地品》:“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大乘入楞伽經》卷上:“因有故成無,因無故成有。微塵分析事,不起色分別。唯心所安立,惡見者不信。”佛教主張諸法均由心起,故有“三界唯心”之說。“唯心”一詞用在哲學上,主張意識、精神為第一性,物質乃第二性,“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成為哲學上兩個基本派別的名稱。
平等        佛教認為宇宙本旨皆同一體,一切法、一切眾生本無差別。《涅pán@③經》卷三:“如來善修,如是平等。”現代哲學用“平等”表示人與人之間在政治上、經濟上處於同等的社會地位,享有相同的權利。
世界        “世”,時間;“界”,空間。合稱義同宇宙。《楞嚴經》卷四:“何名為眾生世界?世為遷流,界為方位。汝今當知: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為界;過去、未來、現在為世。”哲學上,辨證唯物主義認為:世界在空間上無邊無際,在時間上無始無終,是不依賴於人的意識而客觀存在著的並處於永恒運動的物質。這與佛教把世界看成物質世界和心靈世界,且把物質世界看成是心靈(真如)世界所顯現的表相、因緣而起,變幻無常的觀念,自然有本質的不同。

雖然隻有九例,但它們都是哲學詞匯中的重要成員,表示一些基本命題,所起作用很大。
佛教對古代哲學詞匯的影響尤大。佛教性相、性空、真如、實相、無常、法性等命題成了中國古典哲學史上探討現象與本質關係問題的常用詞。中國禪宗在哲學上,創造了許多活脫脫的語匯,如“直心是道場”、“本來無一物”、“明心見性”、“見性成佛”、“本來麵目”等,體現了禪宗徹天徹地、生佛平等的精神境界。總之佛教在中國哲學史上,擴大了中國哲學的範圍,豐富了中國哲學的內容,充實了中國哲學的詞匯。

(2)文學詞匯
佛教不僅為中國文學帶來了新的文體和新的意境,也為中國文學輸入了大量的語匯。首先,因佛典的翻譯和流傳,佛教典籍中不少優美的典故和具有藝術美的新詞語,被引進我國六朝尤其是唐以後的文學作品,大大地豐富了我國文學語言的寶庫。同時,不少佛教詞語甚至還成為文學理論術語。限於篇幅,這裏著重就禪宗詞語述例:

境界       唯識學有“境界”說。此說被借鑒、發揮,形成了中國文學理論中的“境界”說。
取境       由唯識家的“唯識無境”,境由識變而發展成文學家之“取境”說,指主觀不同,同樣的事物可創造出不同的境界。唐·皎然《詩式》“取境”條雲:“取境之時,須至難至險,始見奇句。”
造境       佛教以萬法由心所生,心識有創造功能。[①c]文學家引申指心識有創造詩境的功能。唐·呂溫《呂衡州集》卷三:“研情比象,造境皆會。”
緣境       佛家以為“萬法唯識”,但亦認為緣境又能生出新的“識”。[②c]文學家指從詩境中生發出新的詩情。唐·皎然《詩式·重意詩例》:“詩情緣境發。”
妙悟       慧能禪宗主張覺悟到本性就是佛,把“頓悟”稱為“妙悟”。[①d]唐代詩人已用此詞。王維《畫學秘訣》言:“妙悟者不在多言,善學者還從規矩。”[②d]至宋,“妙悟”則更成為評詩文的常談。宋·嚴羽《滄浪詩話·詩辨》:“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
悟門       禪宗有“悟門”說。蓋“法門”百千差別,從一轉語悟入,謂之悟門。文學家以參禪比學詩,亦有“悟門”說。如宋·吳可《藏海詩話》:“凡作詩如參禪,須有悟門。”
悟入       佛家以“悟入”為悟實相之理,入於實相之理。文學家亦用此語。宋·呂本中說:“作文必要悟入處。悟入必自功夫中來,非僥幸可得也。”[③d]
自悟       慧能禪宗以心性本淨,佛心即自心,故強調“自悟”。《黃蘖山斷際禪師傳法心要》:“今學道人不向自心中悟,乃於心外著相取境,皆與道背。”宋·薑夔《白石道人詩說》:“文以文而亡,不以文而妙。然舍文無妙,勝處要自悟。”強調詩人自心獨特的悟解與創造。

慧能禪宗“頓悟”說對唐、宋詩歌創作思潮影響頗大,形成“以禪喻詩”之風,故用禪悟喻詩文,用佛教語很多。除以上所舉外,尚有“參悟”、“了悟”、“大悟”、“一體之悟”、“一念之悟”等。宋·嚴羽的《滄浪詩話》在“以禪喻詩”上是一部帶有總結性的著作。他明確提出“以禪喻詩,莫此親切”,特別強調“妙悟”、“本色之悟”、透徹之悟”。

至於詩壇、文壇用禪理、禪語來比擬學詩為文的一些具體門徑與方法也很多。如:
點鐵成金    禪宗語錄中形容學人善於接引,一言一句,一機一境,變化無方,靈便機智。黃庭堅用“點鐵成金”指示作詩的方法,也用以喻修改文章,化腐朽為神奇。《答洪駒父書》:“古之能為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於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④d]
隔靴搔癢    拖泥帶水,此均本為禪家習用之語,見《五燈會元》卷八《契隱法寶大師》。[⑤d]宋·嚴羽曾用“隔靴搔癢”為喻人之學詩、作詩“言情而人不能共喻,說景而與實境無關”[⑥d],用“拖泥帶水”比喻世俗人學詩作詩“動則學太白、東坡,不能得其神髓而徒摹其形似,學之愈效,離之愈遠。”[⑦d]《滄浪詩話·詩法》:“意貴透徹,不可隔靴搔癢;語貴脫灑,不可拖泥帶水。”
頭上安頭    此出自唐·希運禪師語:“語默動靜,一切聲色,盡是佛事。何處覓佛?不可更頭上安頭,嘴上加嘴。”[①e]文學家強調寫詩時,詩人要有自心獨特的悟解與創造亦用此語。如宋·吳可《學詩詩》[②e]:“學詩渾似學參禪,頭上安頭不足傳。”
丈夫誌氣    南宗禪反對拘守經教,倡作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兒”。《景德傳燈錄》卷二九《同安察禪師》言:“丈夫皆有衝天誌,莫向如來行處行。”文學家用以喻詩,則反因循,貴矜創,強調自身的獨特領會。宋·吳可《學詩詩》:“學詩渾似學參禪,頭上安頭不足傳。跳出少陵窠臼外,丈夫誌氣本衝天。”
向一上路    直截根源    單刀真入    《滄浪詩話·詩辯》中講入門須正,立誌須高,推尊漢、魏、晉、盛唐,不作開、天以下人物,告誡人們路頭一差,愈鶩愈遠,曾曰:“此乃是從頂@⑤上做來,謂之向上一路,謂之直截根源,謂之頓門,謂之單刀直入。”其中“頂@⑤”,“頓門”均為佛教用語,而“向上一路”、“直截根源”、“單刀直入”則均為禪家習語。《景德傳燈錄》卷七《寶積禪師》:“上堂示眾曰:‘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又卷三十《永嘉真覺大師·證道歌》:“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又卷九《靈yòu@⑥禪師》:“單刀趣入,則凡聖情盡,體露真常。”《五燈會元》卷九“趣入”作“直入”。這些習語均為禪家用以說明參悟得到正確門徑的。
活句    死句    此亦本為禪家之語。語意不通,無義味句,謂之活句,有義味通意路句,謂之死句。宋人多用以說詩。如陸遊《劍南詩稿》卷三一《贈應秀才》:“我得茶山一轉語,文章切忌參死句。”

可見,文學家們已相當熟悉禪家習用之語,不少佛語已為古代文論習用語。《滄浪詩話》之《詩辨》中就有佛教詞語41個,共出現52次。


(3)民俗與日常語匯
佛教東來,極大地開拓和擴展了我國的民間習俗。許多在佛經裏表達佛家儀禮節日的詞,自然也就走向民間;另外在相關聯的意義上又派生出新詞,常見的有:
陰司                閻王            鬼判                打鬼                超度                做七
理七                禮七            累七                斷七                火葬                火化
下火                水陸            悲濟
以上為圍繞因果輪回鬼妖地獄、喪葬禮俗的詞語。
拜佛                禮佛            浴佛                燒香                禮拜                供養
供獻                誦經            還願                拜懺                持齋                設齋
問訊                合掌            合十
以上為圍繞燒香拜佛、吃素食齋、問訊施禮等禮俗的詞語。
打化                乞化            行化                化齋                行乞                放生
護生                施食            行善                濟人
以上為圍繞僧人雲遊行乞、積聚功德等生活禮俗的詞語。


在我們的日常語匯中,時時有“佛語”出現,其中最多的是時間詞。現代漢語中幾個最常用、也最重要的時間詞卻並非漢語所本有,而是佛教詞語:

過去    現在[①f]    未來,這是佛教徒用來表因果輪回、個體一生的存在時間名稱。有為之事物終滅為“過去”;有為之事物正呈作用為“現在”;有為之事物之作用,眾生之果報當來然未來者為“未來”。因為數者也有時間上的聯係,故引申可純粹表示時間概念,佛經裏已作此用。《撰集百緣經·出生菩薩品》:“佛告比丘:非但今日為彼所罵,過去世時,亦常惡罵。”《菩薩授記品》:“爾時世尊答曰:“汝今值我故,歸誠發信施,未來當成佛,號名曰十yán@⑦,……”中古起,“過去”、“現在”、“未來”成為漢語中常用時間詞。唐·杜甫《銅官渚守風》詩:“早泊雲物晦,遂行波浪慳。飛來雙飛鶴,過雲杳難攀。”宋·歐陽修《歸田錄》卷一:“太祖皇帝初幸相國寺,至佛像前燒香,問當拜與不拜,僧錄讚寧奏曰:‘不拜。’問其何故?對曰:‘見在佛不拜過去佛。’”明·蔣一葵《堯山堂外記》亦記有此事,為“現在佛不拜過去佛”,“現在佛”代指文中“太祖”。

一組“時之極微者”刹那、一念、一瞬、彈指、須臾,在佛經中都有定量。
刹那       “ksana”的音譯。《俱舍論》卷十二曰:“極微字刹那,……如壯士一疾彈指頃,六十五刹那,如是名為一刹那量。”
念         “刹那”的意譯。或謂“九十刹那為一念”,如《仁王經》;或“六十刹那為一念”,如《往生論注》卷上。
瞬            本為漢語所有。一瞬,謂目之一轉睛間。《摩訶僧qí@⑧律》卷七:“二十念名為一瞬頃。二十瞬名為一彈指。”可知在佛經中,它是大於“念頃”而小於“彈指”的時間單位。
彈指        本為彈擊手指。在佛經中,這個動作表示:許諾;歡喜的心情;或警告別人。《僧qí@⑧律》卷七:“二十瞬名為一彈指。”又《大智度論》卷三十:“一彈指頃有三十念。”二者所說量雖不同,但可知它是表示大於“瞬”和“念”的時量。
須臾        此亦漢語本有。在佛經中,有了“定量”。《僧qí@⑧律》卷七:“二十彈指名一羅預,二十羅預名為一須臾。日極長時,有十八須臾。夜極短時,有十二須臾。夜極長時,有十八須臾,日極短時,有十二須臾。”這樣,一晝夜就有三十須臾,一須臾相當於現在0.8小時。

當然,在佛經裏,這些所規定的量大多虛化,表示極短暫的時間。《不退轉XX經·序品》:“於一瞬頃、刹那中間佛坐已定。”“一瞬間”、“刹那”連用,共同表示佛坐師子座的動作之快。

這組“時之極微”者,早被漢語吸收,成了漢語時間詞之“骨幹”。如白居易《和夢遊春》詩:“愁恨僧qí@⑧長,歡榮刹那促。”“僧qí@⑧”為“阿僧qí@⑧”之略、為佛家用來表示異常久遠的時間單位,詩中與“刹那”相對。又《禽蟲十二章》詩之八:“何異浮生臨老日,一彈指頃報恩仇。”唐·齊己《贈念法華經僧》詩:“萬境心隨一念平,紅芙容折愛河清。”即使在現代漢語裏它們都仍保持著極旺盛的生命力。


下注:
①a    見夏伯龍:《談談翻譯問題》,《中國語文》1956年第2期。
②a    見梁啟超:《佛典與翻譯文學》。
③a    關於《理惑論》之成書年代,不少學者有爭議。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第四章考其非偽作。本文本此。此文多記佛法初來史事,故“佛語”多見。
④a    如《文選》卷二《西京賦》:“名藐流眄,一顧傾域,晨季桑門,誰能不營?”“桑門”即“沙門”。
①b    據張錫厚:《王梵誌詩校輯》。
②b    斯大林:《馬克思主義和語言學問題》,《斯大林選集》第517頁,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①c    《大乘廣王蘊論》:“雲何識蘊?謂於所緣,了別為性。亦名心,能采集故。亦名意,意所攝故。”
②c    佛教之“緣境”,指本所緣慮的對象“境”,又成為一種“緣”。
①d    《禪宗永嘉集·毗婆舍那頌第五》:“無即不無,有即非有,有無雙照,妙悟蕭然。”又《事理不二第八》:“夫妙悟通衢,則山河非壅;迷名滯相,則絲毫成隔。”
②d    《王右丞集箋注》卷二八。
③d    《童蒙詩訓》,《宋詩話輯佚》附輯。
④d    《豫章黃先生文集》卷十九。
⑤d    《五燈會元》卷八《契穩法寶大師》:“師曰:‘辨得未?,僧曰:‘恁麽即識性無根去也。’師曰:‘隔靴搔癢。’”又卷十四《淨慈慧暉禪師》:“雲門尋常幹爆爆地,錐紮不入到這裏,也解拖泥帶水。”
⑥d    陶明浚:《詩說雜記》。
⑦d    陶明浚:《詩說雜記》。
①e    《黃蘖斷際禪師宛陵錄》。
②e    《詩人玉屑》卷一
①f    王力:《漢語史稿》下冊第521頁曰:“‘現在’本作‘見在’。
《論衡·正說篇》:‘夫《尚書》滅絕於秦,其見在者二十九篇’。這裏的‘見在’隻是‘目前存在’,和佛經‘現在’的意義是不同的。翻譯佛經的人利用這個仂語翻譯梵語一個單詞,於是‘現在’有了新的意義。”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怕去白加敝
@②原字怕去白加噪去口
@③原字舟加殳下加木
@④原字怕去白加喬
@⑤原字寧加頁
@⑥原字社去土加右
@⑦原字紅去工加延
@⑧原字社去土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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