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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0 19:17:51) 下一個
從焚書坑儒談起

作者:柳樹下的童年

  錢穆的《國學概論》裏有一個章節名叫《贏秦之焚書坑儒》,有些話說得很有意思,他首先從《呂氏春秋》說起,揭出學術隨政治而變化的趨勢,“諸子爭鳴,至戰國晚季而益烈,是非樊亂,議論百出。秦一天下,學術隨政治而轉移,乃亦有漸趨統一之趨向,呂不韋著春秋,意在薈萃群言,牢籠眾說,借政治之勢力,定學術於一是。”但是隻薈萃牢籠還不夠,因為各種異端雜說畢竟還是存在的,隻要存在,即使一時被牢籠在手,難保哪一天不會跳出去,所以幹脆徹底一點,以高壓鋤異說,焚其書,坑其人,封建社會學術思想的大一統局麵就是以此為前提的,而先秦學術的百家爭鳴局麵也自此而終,“蓋諸子之興,本為在下者以學術爭政治;而其衰,則為在上者以政治爭學術。”

  對於焚書的範圍,錢穆也做了一番論述,這裏麵共有三種說法:第一種出自劉大櫆的《焚書辯》,認為秦始皇隻焚民間書籍,不焚博士官書,官方的藏經是被項羽一把秦廷大火燒掉的;第二種出自章太炎的《秦獻記》,認為“自秦紀、史篇、醫藥、卜筮、種樹而外,秘書私夾,無所不燒。方策述作,無所不禁。”本來焚書坑儒一事即由博士議政而起,不燒博士官書似乎沒有道理,但漢興以來,六藝殘缺,諸子之書卻是完好的,所以錢穆更認同王充的說法,“僅焚五經,不及諸子。”

  我近來又讀了王元化的《九十年代反思錄》,其中有一篇《對於“五四”的再認識答客問》,提到章太炎和魯迅對秦始皇的評價,聯係一下錢穆的敘述,覺得很有意思。章太炎寫《秦獻記》、《秦政記》,都對秦始皇取肯定態度,而魯迅在《華德焚書異同論》中也為之辯護,認為秦焚書而不焚醫書、農書,和希特勒焚書是不同的。賈誼在《過秦論》中認為秦亡的原因是“仁義不施”,章、魯二人則都以此論迂闊,不予認可。其實社會發展到那個程度,學術一統已是不可更改的趨勢,關鍵隻是一個選擇的問題,秦始皇選擇了法家的路,於是行法家之舉,硬性壓製學術,焚書坑儒,但是,此路不通,所以秦很快就滅亡了。時至西漢,武帝吸取秦朝的教訓,換了一條儒家的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其實可以看作是“焚書坑儒”的儒家表現形式,二者效果是相同的,差別隻在快慢而已。

  但不管怎麽說,天下總算是統一了,錢穆所說的“在上者以政治爭學術”也成了大一統社會的一種典型特征。確切地說,封建社會已經不是“以政治爭學術”了,應該是“以政治管學術”。我試著將中國的學術發展史粗略回顧了一下,覺得除了先秦諸子和清初、清末的一些學人之外,餘者基本上都是埋頭故紙堆或坐而論道,他們絕不會想到經世方麵去。誠然,中國古代的學術是很發達且獨樹一幟的,什麽經學、史學、理學、心學、樸學、玄學、考據學、音韻學、訓詁學……但是,必須明白,這學術上的繁榮就是政治上高壓的結果,是焚書坑儒和文字獄的副產品,學者們不敢言時事,才隻好投身到純學術的領域裏去,這筆買賣,我們並沒有賺到什麽。所以我覺得,焚書坑儒所帶來的影響,不隻是古籍流失、諸子匿跡,還關係到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在大一統的政治形態下,知識分子的心態和操守。知識分子的心態和操守是怎樣的呢?恕我直言,我覺得,中國知識分子的第一性格是幫閑,第二性格是隱遁,而反抗隻能算是屬於少數知識分子的“個性”。具體怎樣幫閑,這裏不多說了,讀者盡可以向魯迅的書裏去找,魯迅曾將知識分子比作領頭羊,項佩鈴鐺、昂首闊步地將老百姓引向屠宰場去,事實大抵如此。我主要想討論的是,造成知識分子奴性的原因何在。

  首先從知識分子自身的特點去探討,上個世紀二十年代,魯迅曾寫過一篇名叫《關於知識階級》的演講稿,其中談到唐朝的奸臣李林甫有一次看士兵操練,很是勇敢,於是有人在他麵前稱讚。他說:“兵好是好,可是無思想,”接著魯迅評價道:“因為兵之所以勇敢,就在沒有思想,要是有了思想,就會沒有勇氣了。現在倘叫我去當兵,要我去革命,我一定不去,因為明白了利害是非,就難於實行了。有知識的人,講講柏拉圖講講蘇格拉底是不會有危險的。講柏拉圖可以講一年,講蘇格拉底可以講三年,他很可以安安穩穩地活下去,但要他去幹危險的事情,那就很費踟躊。”我引這段文字的目的,並不是說“知識越多越反動”,主要是想表明一個意思,就是知識分子有軟弱性。魯迅自己尚不將自己排除在外,何況他人?這個軟弱性的危害實在很大,為什麽中國的封建社會拖延得那麽長?既然知識分子不肯幹預政治,天下就總是由農民搶過來搶過去,雖說這裏麵也有開元盛世,但一治一亂,總是起起伏伏,翻來覆去,不肯向前邁進一步,所以魯迅用三句話就概括了中國的政治狀況:“曾經闊氣的人要複古,正在闊氣的人要維持現狀,未曾闊氣的人要革新。”假如知識分子能早一日覺醒,早一日走出象牙塔,去了解社會,關心政治,我想,中國在近代是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其次,從社會的大環境去探討,這一點是相對主要的。關鍵是飯碗的問題,知識分子也是人,也要吃飯,他們的飯碗掌握在誰的手裏,就自然而然地為誰獻計獻策、歌功頌德。在封建社會,知識分子唯一的出路就是做官,官大也好,官小也好,隻要做上去,就可以安身立命,那時候還沒有職業作家一說,也沒有這許許多多的行業,社會裏主要就是官員和農民,所以,知識分子是無從選擇的,要麽去做官,要麽像陶淵明一樣去種田,兩相比較,當然是願意做官的多了。今天,我們也許會嘲笑屈原、杜甫的愚忠,但當時的社會價值觀就是那麽一個樣子,苛求沒有用,要怪隻能怪社會製度與形態。說到封建社會在這方麵的弊端,還是那句話:“在上者以政治爭學術。”“爭”的結果是知識分子都跑到統治者手底下去做官了,被統治者包養起來,成了他們的幫閑。

  到清末封建秩序漸漸被打破,知識分子中出現了一批先進人物,嚴複、康有為、梁啟超、蔡元培、魯迅、周作人、胡適……這時知識分子才普遍地擁有了獨立的思想與人格。然而,即便如此,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危險。知識分子必須警惕另一種情況,即魯迅所指出的“淪為大眾的幫閑”。

  不吃官飯了,知識分子通常要改吃文學這碗飯,但,誠如周作人所說:“作家須聽出版界的需要,出版界又要看社會的要求,新舊左右,如貓眼睛的轉變,亦實將疲於奔命。”一個知識分子,一旦淪落到看大眾眼色寫文章的地步,他也就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幫閑了,再回過頭來看看當代的中國文壇,這種幫閑豈不是很多?魯迅和周作人的預見可謂高明。對於這個怪現象,解決方法是有的,就是另外尋一種謀生之術,不要單吃文學這碗飯,以免隨波逐流。如以文學為飯碗,則終不免為文學所奴役,另有謀生之術,文學事業才能獲得獨立。當初魯迅、周作人、鬱達夫都不是學文學的,並且在成名之後也還在教育界兼職,但他們最終都成了文學方麵的大師,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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