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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1

  小江南農場的黨委會議室裏,賈述生、薑苗苗、周德富等十多人圍著會議桌開會,還有連喜、李開夫等。

  連喜低頭看著文件,抬起頭說:“賈場長,試點方案匯報完了,我還想補充說幾句。”

  賈述生瞧著連喜:“你說吧。”

  連喜:“我和開夫他們按照場黨委的思路研究實施方案的時候,最大的難題就是資金問題。這回,場黨委決定用貸、墊、掛的方法解決了。我們一定要精打細算,努力把試點搞好。”

  賈述生點點頭:“好,薑副場長,周副場長,你們對這個方案還有什麽說的沒有?”

  薑苗苗搖搖頭。

  周德富:“賈場長,我要說幾句。”

  賈述生:“好,說吧。”

  周德富:“我是分管財務的,有件事情不能不說在前頭。我算了,直屬分場旱田和水田共五點一萬畝,一百一十二戶農田職工,每畝地生產成本平均就打著一百元錢,就需貸款五百一十萬。先別說農場包袱重,銀行不願意貸,就是貸了,給家庭農場墊資種地,就算是掛在個人欠賬上,一旦受災了還不上,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怎麽辦?”

  薑苗苗:“周副場長,咱北大荒十年九收,不會的。”

  連喜:“周副場長,請你放心,根據你的提示,要是貸款資金落實了,我們再研究一個家庭農場使用資金的責任以及權利的辦法來。”

  賈述生:“連喜,周副場長提的這個問題很重要,像你說的,一定要把責任權利落實到每家每戶。”

  連喜點點頭:“我們一定要認真對待。”

  周德富:“賈場長,這麽說,我還是有點兒擔心。能不能以連喜為骨幹,選幾個家庭搞試驗,這樣,風險也小些。”

  賈述生:“我們要研究探索出適合國營農場搞聯產承包的路子,現在看,直屬分場的農業機械畝均馬力、土質、人均占有土地量、勞動力狀況等這些主要生產要素,差不多是小江南農場的平均值,試驗成功了很有推廣的價值。”

  李開夫:“賈場長,你們各位領導再考慮考慮,這每畝地回報七十五元的利稅費可不少啊!人家農民土地稅,加上各種基金,還不到五十塊錢。”

  賈述生:“開夫,你知道,我們國營農場是最早進入計劃經濟的國營企業,北大荒又是個特殊環境,辦公檢法、辦學校、辦醫院,負擔重啊,話說回來,我們能有盈利,靠的是規模優勢嘛!”

  薑苗苗:“我很讚成試點方案裏的指導思想,這個試點不同以往。我們抓典型,扶植起來讓大家學習,給個基本條件,讓他們靠自身能力去實踐。”

  連喜握著筆記本點點頭。

  賈述生:“薑副場長這一點說得好,我看,應該補充到方案的指導思想裏去。好,大家還有要補充的沒有?”

  周德富:“賈場長說吧,黨委定了,我們就積極支持他們去幹。”

  賈述生:“大家沒有了,我最後說幾句,今天的黨委會,原則同意關於在直屬分場實行家庭農場的試點方案,希望連喜和開夫同誌根據大家提的建議做些修改,要把這個方案拿到群眾中去廣泛征求意見,最後提交職工代表大會通過。”

  賈述生停停,精神振奮起來:“我最後要說的是,連喜、開夫二位同誌能夠舍棄分場場長、酒廠廠長的職務,帶頭興辦家庭農場,這才是真正的向舊的傳統觀念決裂,向市場經濟勇敢挑戰,很值得我們老一代北大荒人學習!”

  連喜停住記錄的筆,不好意思地抬了抬頭。

  賈述生:“連喜,我曾一度認為,北大荒的開發成規模了,機械化裝備基本完備了,就算成功了。我讓財務科給我報出今年財務決算,又進行了五年來的經濟形勢分析和比較,會後發給你們。你們會吃驚的,如果這樣下去,我們的北大荒會成個什麽樣子,很容易想像出來。所以說,我們北大荒又迎來了新的考驗,也可以說,正麵臨著一場深刻的革命。興辦家庭農場,是不是抓住了這場革命的根本,還不得而知。連喜同誌,這就看你們的了,這可是真正的任重而道遠啊--”

  連喜激動地站了起來:“賈場長,記住了!”

  2

  沿著綠樹成蔭的水泥路,穿著嶄新的春秋裝,魏曉蘭在連喜、嘉嘉的陪伴下,來到了轉盤路的路口。魏曉蘭望著條磚砌成的巨大花壇,不鏽鋼架子的巨幅標語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魏曉蘭問連喜:“這不是去辦公室的路嗎,什麽時候變成家屬區了?”

  嘉嘉插嘴說:“魏姨,改了好幾年了。這一片全是幹部住宅,你們家現在住的三大間房子,讓連喜收拾得可漂亮了。”

  魏曉蘭感慨地說:“同關裏老家的日子比,這北大荒簡直就是天堂。”

  連喜一肚子心事,他抓住機會就做魏曉蘭的工作:“媽,往前一拐彎就到家了,我爸在家裏等著呢。你們這麽長時間沒見麵了,見麵的時候,你就主動一點兒。”

  嘉嘉白了連喜一眼:“這話還用你說!魏姨當了那麽多年幹部,啥場麵沒見過!”

  魏曉蘭苦笑著說:“連喜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那年頭,我也不知道咋的了,就像瘋了似的。我走了以後,連喜他爸替我擔了不少責任,受了不少委屈,他願意說啥就說啥,也算讓他出出怨氣。你放心,連喜。”

  突然站住腳,連喜向嘉嘉說:“好事兒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嘉嘉,你也跟我們一塊去吧,大家一起吃個飯,人一多,你一句,我一句,還顯得渾和!”

  嘉嘉:“我去好嗎?魏姨。”

  魏曉蘭連忙說:“好,你去好,你麵子比連喜還大。有你在,我們可能少些尷尬。”

  3

  方春家的客廳裏,方春坐在椅子上,似看不看地擺弄著手中的《北大荒日報》。

  “爸--”連喜大步跨進屋裏,側身一讓,大聲喊,“我媽看你來了!”

  方春放下報紙,摘下老花鏡,慢悠悠地起身,臉上絲毫看不出喜悅的神色,像迎接客人一樣地伸出手去:“來了,坐吧!”

  魏曉蘭搶上一步,握著方春的手,瞧著他的臉說:“見老了,見老了,你可老多了。”

  向魏曉蘭的臉掃了一眼,方春鬆開手,點了點頭,呆板地說了一句:“你也老了。”

  跟在身後的嘉嘉趕緊上前,把用紅紙紮在一起的兩瓶“坊子老窖”酒往桌子上一放,對著方春說:“方叔,這是我魏姨特意從關裏家給你帶來的。”

  方春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說:“謝謝你了,你費心了。連喜,給你媽倒茶。”

  “哎呀,方叔、魏姨,你們這邊坐,這邊坐。坐近點兒,好嘮嗑。”嘉嘉連推帶拉,將方春和魏曉蘭拉到沙發旁。

  魏曉蘭和方春隔著茶幾,坐在兩張單人沙發上。

  連喜將沏好的茶水端給魏曉蘭,說:“媽,喝茶。”

  嘉嘉說:“連喜,你陪你爸、你媽聊天,我去弄飯。方叔、魏姨,你們可別嫌我的手藝不好啊!對了,你先來一下,告訴我東西都在哪兒。”說完,她轉身進了廚房。

  瞧著嘉嘉的背影,魏曉蘭說:“這閨女可真懂事。”

  方春說:“是啊,隨她媽。”

  方春一句看似平淡、其實是極讓人難堪的回答,將魏曉蘭噎了個大紅臉。

  沉默了一會兒,魏曉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說:“老方,聽連喜說,你在米廠當廠長?”

  方春瞧也不瞧魏曉蘭,漠然地回答:“是啊,你一走,我這革委會主任就當不成了。要不是人家賈述生宰相肚子裏能行船,我今天這日子,還不知道咋過呢!”

  魏曉蘭的茶水剛喝完,連喜急忙走過來給她斟上,說:“媽,這幾年,米廠的事,算是把我爸給累苦了,不然的話,還想到山東老家去接你呢!”

  瞧了瞧連喜,方春想說點什麽,可是,嘴剛張開,又改變了主意,苦笑著搖了搖頭,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自言自語:“哎,人世間的事兒,就是這麽讓人理解又不理解,過不去又過得去。”

  連喜接著說:“媽,你不知道,現在農場的工作不像王繼善副場長和你說的。文革以後,不少人就像得了懶散病,上班瞎胡混,出工不出力,為啥呢?幹得再好,你也多拿不了一分錢。米廠、油廠、酒廠、豆腐坊那些場辦企業十個有九個虧損,種植業呢,常常是豐產不豐收,家大業大,浪費點沒啥的思想可不得了了。”

  方春:“連喜,你說得對呀,我看也是,有些人就是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那股子勁兒。北大荒那豐收田野好看,是張外皮兒,我是看透了,要是再不整治整治,就要讓債務壓趴下了。說實話,我管的廠子還好一點兒,我是下了一點工夫的,是想把工作幹得好一點,為啥呢?是為了還債呀!我說的這個債,是指過去,做了那麽多對不起大家夥的事,再不好好幹,在北大荒,還怎麽扯著這張臉皮活下去呀!”

  魏曉蘭說:“老方,你還恨我吧?有怨有苦你就訴吧,說完了能痛快點兒!”

  連喜趕忙接上茬:“媽,我爸不說,你還引頭,過去就過去了嘛,還說那玩意兒幹啥!”

  方春攔住連喜,說:“連喜,你別打岔了,讓我和你媽說點正事。”

  轉過頭來,方春瞧著魏曉蘭,神色莊重地說:“連喜他媽,你說得對,我是說說心裏痛快。有時候,想起來,是恨不得咬你兩口才解恨。想想,我也是自作自受,咱倆腳上的泡都是自己磨出來的,有些事情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責任。話說回來,連喜是你生的,他管你叫媽,你們之間怎麽親熱我都不管。我想了又想,咱倆不可能再是夫妻了,你過你的,我過我的。高興了,你到我這兒來坐坐,我不攆你,連喜幫你,我不幹涉。我說這話,你也別生氣,別怪我,我也不上火。”

  嘉嘉一手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裏出來,高興地說:“連喜,放桌子!飯好了,一邊吃,一邊嘮著。”

  沉悶。

  電話鈴響了。

  方春起身,拿起聽筒,“啊,是俊俊啊,咋才來電話呢?我都等急了!怎麽?二妮和張愛寶都到了,三缺一?好,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放下聽筒,方春對連喜說:“我和你媽,把話都說清楚了。你們吃吧,我出去湊個局,打個小麻將。”

  轉過頭,方春對嘉嘉說:“謝謝你了,嘉嘉。你能陪著來,我已經很滿足了。”

  連喜急得大聲說:“爸--”

  魏曉蘭歎了一口氣,說:“算了,連喜,你讓他去吧。”說著,兩行眼淚從臉上流了下來。

  4

  李開夫家的小客廳裏。

  李開夫給連喜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麵前,說:“你爸就這樣走了?那,你媽呢?”

  連喜苦著臉說:“那你說,我媽她還能在家住嗎?連夜我們就回了八家子。昨天,我媽她整整地哭了一夜,一個勁地埋怨自己,咋勸都勸不住。”

  李開夫說:“你爸這招可是真夠絕的,不打不鬧,就是不理。看來呀,你爸真的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要是想在他們倆之間架個通心橋,恐怕是夠嗆了。”

  坐在桌子邊上看書的小穎把書往桌子上一放,生氣地說:“我看架不了就不架。要是放在我身上,我早就不管這事了。他們愛咋的就咋的,聽他們一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是挺煩人的。”

  連喜放下杯子,瞪起眼睛,說:“小穎,話怎麽能這麽說呢?”

  “我這麽說怎麽了?”小穎拍拍桌子上的書說,“我說你真該多到書店裏去轉轉,像你爸、你媽這種情況,雜誌上、書上介紹得多了。他們倆之間,本來感情基礎就不好,又分開了這麽多年,你何必一定要讓他們合到一塊呢?聽我說,這人活著,自己覺著怎麽舒服,怎麽愉快就怎麽活著,幹什麽老幹那種不情願又別別扭扭的事兒呢?”

  嘉嘉站起身,瞧瞧連喜,又瞧瞧小穎,說:“小穎姐,連喜本來就夠難受的了,你還說這些用不著的!大道理誰不懂,可是攤到誰身上,誰都接受不了。你們家薑阿姨和高叔叔,三天兩頭就鬧唧唧,那你也肯定不願他們分開。”

  小穎一翻眼睛,說:“那有啥!過不到一塊兒就分。今天早上,他們倆又吵吵起來了。一個說試點一定要搞,一個說試了也是白試,倆人說說急了,把碗都摔了。我就跟我媽說,反正你在小江南有宿舍,幹脆就在那兒住,連星期天都不回來,看我爸找誰吵去。”

  李開夫說:“要我說,小穎,你的思想太現代了吧?咱這兒雖然不是農村,可是也不是大開放的城裏。要是按你的觀點去做,咱農場這些家庭,差不多都得散夥了。你看現在有幾家不是打了吵了又過、過了又吵又打的,兩口子嘛,天長日久,哪有筷子不碰牙的。”

  小穎說:“起碼你們家就不是,你和我秀蘭阿姨過得多好!”

  李開夫剛要咧嘴笑,看連喜臉色很難看,對連喜說:“一家頭上一片天,一片天下一把傘,這把傘底下,都有理不清的頭緒,說不明白的事,算了,以後再說。今天咱們還得討論家庭農場的事啊!這樣,大叔我給你打個圓場。今天晚上,我找幾個老朋友和你媽敘敘舊,也和你爸再掰扯掰扯。”

  5

  夜,星光樓門前燈光格外亮。它坐落在一條很熱鬧的商業街上,外麵挑著四個幌子,按東北一般說法,這表明酒樓的檔次,是“吃啥有啥”的昭示。

  麵帶焦急神色的連喜步履匆匆來到“星光樓”門外,猛一拉門,頭也不抬地往裏走,差點撞在出門迎客的服務員身上。

  連喜向旁邊一躲,說聲“對不起”,匆匆上樓,直奔“五福”廳。

  連喜一拉門,圓桌四周的幾個人,李開夫、賈述生、王繼善、張愛寶、薑苗苗、馮二妮、王俊俊,都轉過頭來,隻有方春一個人繼續低頭抽煙。

  李開夫站起身,大聲說:“怎麽搞的?大家都等了快半個鍾頭了。不是說好了五點半嗎?怎麽樣?”

  連喜垂頭喪氣地說:“算了,別等了,我媽她不來!”

  方春說:“我咋說的來著,你們瞎操心吧!我說點兒氣話,她就來事兒,她要是能來,她就不是魏曉蘭了。”

  “算了,老方,你少說兩句吧。”賈述生站起身說,“連喜,你媽她什麽理由不來?”

  “什麽理由,翻來覆去地就是一句話,說她沒臉見你們大夥。”

  王繼善站起來說:“我去請,她要是不來,用轎子抬,我也把她抬來。”

  “還是我去吧!”賈述生起身離座,對王繼善說,“你現在是客人,你在這兒,我去。我不回來,你們一個都不能走。”

  薑苗苗說:“你放心吧,述生,有我在這兒呢,一定把大家留住!我們正好借這個機會,小範圍地討論討論家庭農場試點的事。”

  “賈大爺,我跟你一起去。”連喜說。

  “不用了,有你在,有些話可能還不大好說。”

  6

  天剛剛黑下來,魏曉蘭聽到“嘭、嘭、嘭”的敲門聲,起身把門拉開,旋即愣在了當場:“賈場長……是你?”

  魏曉蘭聲音裏帶著顫抖。

  賈述生笑著伸手,“我怕他們來請不動,所以,隻好親自出馬嘍!十幾年不見了,怎麽樣?還好吧?”

  雙手緊緊握住賈述生的手,魏曉蘭激動地說:“賈場長,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看看連喜,不想給大家添麻煩,住兩天就走。”

  “荒友回來了,老北大荒人要是沒啥表示,那怎麽夠意思呀!打你下車那天,李開夫就開始張羅,要不是我壓著,早就有響了。他們都說你老了,我看,還行,精神頭還不錯,還能幹點事兒。怎麽樣,在這兒住著,還習慣吧?”

  “賈場長,別的我不說了,你還是那麽敞亮,哎,老掉牙嘍,趕不上形勢了。來的那天晚上,連喜給我講了整整一宿,談的都是你在農場的威信,這孩子佩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囑咐他,要好好向你學習。”

  “連喜這孩子不錯,這未來的新北大荒,是連喜他們的呀!怎麽樣?到那裏再說,走吧,別讓大夥等著急了。”

  一說到要走,魏曉蘭一個勁地擺手、搖頭:“不是我不給你麵子,述生,我今天真是不能去……”

  7

  星光樓五福廳裏,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著。

  方春抬腕看了看表,焦躁地說:“這個魏曉蘭,真是能折騰人,都等了她快一個小時了。要等,你們等吧。我走了,晚上米廠還要加班呢!”

  方春說著,站起了身。

  連喜皺起了眉頭,“爸--有事的也不光你一個。你說走就走,也不替我李叔考慮考慮?”

  薑苗苗打著手勢,示意方春坐下:“再等會兒,再等會兒,要是六點四十五還不來,咱們就開吃。連喜,你再把你們的方案跟大家詳細說說,我看你們想得挺有譜兒。”

  8

  賈述生:“我說老魏,你咋還是當年那脾氣呢!大家夥能湊到一起,請你吃個飯,就是說明已經原諒你了。陳年老賬,還那麽掛在心裏,多沒意思!現在改革開放了,連跑到外國去的地主、資本家都歡迎回來投資。你這點事兒,又算得了什麽?我說過,那些事兒責任不能都壓到你一個人身上。快走吧,別讓連喜裏外為難了。”

  魏曉蘭還是沒有走的意思,她看了一眼賈述生,憂慮地說:“我希望你跟我說實話,我這回回來,對連喜有沒有影響?”

  賈述生有點吃驚地看著魏曉蘭:“你看問題的眼光得變了,事情本來很簡單,別自己想得那麽複雜,我說你別多心。我說,連喜在這樣一個家庭裏這麽對他爸,對他媽,還真少有呢,你想想是不是?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你不去,真是可憐天下孝子心呀!”

  魏曉蘭淒然一笑:“可也是,可也是……”

  賈述生:“我相信影響不大,李開夫也是這樣說,連喜他們現在要幹的,跟咱們當年的情況不大一樣了。”

  魏曉蘭剛站起身,還沒等張嘴,拎著一大堆方便飯盒的連喜推門進來。

  “媽,今天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讓大家心寒哪!連我賈大爺都請不動你。”連喜一進門,就開始發牢騷。

  賈述生說:“不怪你媽,不怪你媽,這不剛要走嘛。”

  連喜把飯盒往桌子上一放,說:“還走啥呀?人都吃完散了。剩下一大桌子,我李叔讓我打包拿回來讓我媽吃。”

  9

  夜色中,高大喜的司機老熊師傅開著車子行駛在連接光榮和小江南的“友誼路”上,車窗外不時閃過農場特殊的夜景:橫成趟、豎成行的紅磚房家屬區,掛著“農機修造廠”、“小江南乳品廠”牌子的四合院工廠區,有防護林圍著的拖拉機正在連夜翻地的耕地。

  坐在副駕上的高大喜轉過頭來,問坐在後排上打盹的薑苗苗:“我今天要是不親自來接你,你就是真的不回去,是不是?”

  薑苗苗睜開眼睛,沒好氣地說:“是不是都讓你說了!”

  “唉,我也是賤,回家一看沒有你,心裏就覺得空落落的。”高大喜歎口氣說,“看來,我真是老了。要是依著當年的脾氣,要是吵完架,我要先服軟,那才叫見鬼呢!”

  “誰跟你吵架了?是你自己硬強,腦瓜子裏像是灌了水,就是不進鹽醬。連喜他們弄的那個辦家庭農場試點方案,確實很有道理。”

  “我不管有沒有道理,這國營農場姓國,不是一家一戶的老農民!”

  “我說大喜,你怎麽又來擰勁了呢?國營農場要搞改革試點,是局裏的意思,也不是我們小江南獨出心裁。你不支持也就算了,幹嗎非要挑頭和述生過不去呢?虧了你倆還是生死戰友呢!”

  “要是沒有這位老戰友,我的日子也許不會這樣難過。你說,差啥你們雇割稻工就現錢現點,大家都年底一塊兒付,多好?你知道,現在逼得我一畝地要多出六塊錢,光這一項,一年就一百二十萬沒了。你說窩囊不窩囊?”

  “那怪你們自己管理不好,怪誰呀?人家一百斤大豆出十二個半油,你們才出八個,就這個幹法,你口袋裏要是有錢,那才見鬼呢!正是因為這樣,農場的改革才非改不可呢,機製不轉不行了!”

  10

  魏曉蘭用的是小度燈泡,屋裏並不怎麽亮。

  魏曉蘭盤腿坐在炕桌邊吃飯。連喜坐在桌旁無聊地翻看舊影集。

  魏曉蘭往地桌這邊瞧了一眼,說:“連喜,你們要搞的那個家庭農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能不能細跟我說一說?”

  連喜合上影集,不大耐煩地回答:“你不在農場,不了解情況。跟你說了,你一時也搞不清楚,就別操這份心了。”

  魏曉蘭停住筷子:“你這是咋說話呢?就算是我一天都沒在農場幹過,可是,你別忘了,我從山東農村來。山東是咱們國家搞聯產承包比較早的省,啥情況沒遇到過?我幫你參謀參謀,有好處。”

  連喜說:“農村和農場不一樣,農場的情況比農村複雜得多。”

  魏曉蘭:“再複雜不也是把地分到自己家去嗎?我說的不是這方麵的事,我問你,這事是不是你挑頭幹的?有誰支持?有誰反對?”

  連喜:“不是我自己要挑頭,是農場局號召,拿我們分場做試點,取得經驗了,再向整個農場甚至是整個農場係統推廣。賈場長是堅決支持,到現在,公開反對的人還沒有,說風涼話的人倒不少。”

  魏曉蘭:“連喜呀,經過一場場風雨,我才明白,還是隨大流兒好,啥新鮮事兒來了,別當出頭的椽子,就算是幹好了,對你有啥好處?幹砸了,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連喜站起來,提高聲音說:“媽,組織上說話了,我能不幹嗎?再說,你沒看看現在農場這樣,有多鬧心,百分之七十的農場虧損。光榮農場都快開不出工資來了,不少老職工鬧著要上訪呢!”

  魏曉蘭:“虧不虧損和這試不試點沒關係。你說說,光榮農場和小江南農場裏頭我認識的那些幹部,都是什麽態度?”

  連喜:“小江南這邊,賈場長、薑副場長都讚同,周副場長不太讚同,光榮那邊呢,高場長、王副場長都反對。”

  魏曉蘭:“這麽一說,我更得幫你拿主意了,這試點你是死活不能搞。”

  連喜緊皺眉頭:“媽,為什麽呀?”

  魏曉蘭:“整個光榮農場反對,小江南意見還不一致,不用說上頭和群眾呀,這堡壘內部就不穩了!你爸爸態度怎麽樣?”

  連喜:“基本上讚同我們的觀點。”

  魏曉蘭:“別看你爸爸不理我,我也確實從心裏覺得欠他的,我對他可是太了解了,他就像個跟風的喪門蟲,他跟什麽,什麽就壞菜。當年和我在一起不就是倒黴了嘛!”

  連喜:“媽,你怎麽能這麽說,我爸和你的勁兒本來還沒別過來,要聽著這話,那不更僵局了嘛!”

  魏曉蘭:“我雖說對他有個姿態,來的時候也不是沒考慮到這一步,僵就僵吧,我來北大荒主要是看你來了,憑著媽惦記你的這片心思,這個點你就別試了!”

  連喜忽地站起來:“媽,你來看我就看我,我勸你別亂摻和工作上的事了!”

  魏曉蘭也站了起來:“連喜,你說什麽?!我是你媽,這不是工作,連你們起名都叫家庭農場,這是家裏的事兒,我是你媽,怎麽能叫亂摻和呢,這回,我非摻和不可了!”

  連喜氣得直喘粗氣,瞧瞧魏曉蘭,說不出一句話。

  魏曉蘭很鄭重地說:“連喜,你聽我說,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也是個科級幹部,後來還當了農場領導。可是現在呢?啥都沒了,有家回不了,你說難受不難受?說一千道一萬,這人,就是不能犯錯誤。人一犯錯誤,啥都完了,你想後悔都來不及。”

  連喜:“媽,你怎麽越說越遠了呢?!”

  嘉嘉拎著芹菜和一塊肉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說:“連喜,你就別再和我魏姨翻騰那些舊皇曆了,來,你剁肉餡,魏姨擇菜,我去打點醬油回來,咱們包餃子。”

  連喜接過菜和肉,裝出笑臉:“你回來咱倆幹,讓我媽休息。”

  魏曉蘭撅著嘴不吱聲。

  嘉嘉拿著醬油瓶子走了。

  嘉嘉拿著醬油瓶子一出門,連喜走到魏曉蘭跟前,扒拉一下魏曉蘭:“你要是我媽,辦家庭農場的事兒就別管了!”

  魏曉蘭喘口粗氣,酸溜溜地,頭不抬眼不睜地說:“這麽說,我不是你媽了?我還指望你養老呢,看來……”

  連喜一跺腳:“媽,我哪點兒對你不好哇,你怎麽這樣呢?”

  魏曉蘭仍然不瞧連喜一眼,順手拿起衛生紙卷兒撕了一長條朝外走去,邁出門檻,進了外屋廚房,聽見外邊傳來嘉嘉推院門的腳步聲,一眼盯著牆上掛著一根行李繩,順手摘下來,幾個大步跨出外屋,假裝沒看見嘉嘉,貼著牆朝倉房裏走去。

  11

  連喜躺在炕上,眼睛瞧著房梁在發呆。

  嘉嘉進了外屋,放下醬油瓶子,急步走進臥室,問連喜:“連喜,魏姨拿根繩子去倉房幹什麽去了?”

  連喜一骨碌坐起來:“繩子?不對,拿衛生紙去廁所了。”

  嘉嘉一口咬定:“沒有!去倉房了,拿的繩子!”

  連喜警悟了什麽似的,嗖地下地,推開門直奔倉房而去。

  12

  魏曉蘭已經把繩子搭到了房梁上,係好了上吊的扣兒,在門口側身聽著。

  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魏曉蘭急轉身,踩上擺在繩扣下的磚頭,脖子往扣裏伸。

  連喜驚得失聲大喊:“媽--媽--”

  嘉嘉緊跟在身後:“魏姨--你--這是幹什麽--”

  連喜急忙上去抱住魏曉蘭,把她往上一舉,甩開繩扣兒,魏曉蘭閉上眼睛,佯裝身子癱軟,連喜抱起魏曉蘭朝臥室走去。

  連喜把魏曉蘭放在炕上,拿過枕頭給她墊在腦袋下麵。

  魏曉蘭故裝癱軟,閉著眼睛。

  連喜嚇得臉色發黃,嘉嘉已經渾身在顫抖。

  連喜摸著魏曉蘭的腦門兒:“媽--媽--”

  魏曉蘭閉著眼睛。

  嘉嘉摸著魏曉蘭手腕子上的脈搏,喊:“魏姨--魏姨--”

  魏曉蘭不吱聲,連喜說:“嘉嘉,快去倒杯水。”

  魏曉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連喜:“媽,你醒醒,這家庭農場我不辦了。”

  魏曉蘭點點頭。

  13

  嘉嘉站在外屋思忖一下,邁出門口,朝外邊跑去。

  14

  方春正和王俊俊在一起包餃子。

  嘉嘉張口氣喘地跑進來:“方、方……叔,不好,我魏……姨……她上……吊……了……”

  方春一怔問:“什麽?上吊?和誰吵架了嗎?”

  嘉嘉說:“沒吵架,像是和連喜嘰嘰幾句。”

  方春一扔手裏的小擀麵杖:“這個攪屎棍子,又在作什麽妖!”

  方春滿手是麵,噔噔往外走。

  王俊俊跟到門口,一怔又站住了,衝著方春的背影:“方春,我就不去了。”

  方春一回頭:“誰讓你去了!”

  方春小跑,嘉嘉也一溜小跑。

  15

  小江南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每個人手裏都有一份家庭農場試點方案,大家在指指點點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王繼善和幾個幹部模樣的人推門進來。略看一下,走向已留出來的客座空位。

  張愛寶站起身,滿臉堆笑地打招呼,“王場長,你咋來了?你們光榮也要搞試點呀?”

  王繼善話裏帶著一股酸溜溜味道:“我是來學習的。向先進學習,我能不來嗎?你們小江南這下子,可又要放衛星了!”

  張愛寶拍打著手中的材料,看一眼身邊的空位:“您到我這兒來坐吧,您是專家,幫我指點指點。這方案裏,有些地方,我還弄不大明白。”

  一邊往張愛寶這邊走,王繼善一邊有意地大聲說:“我是啥專家?早落伍了!人家連喜才是真正的專家呢!你看家庭農場這個名字起得多好哇,一下子就把領導的魂兒給勾住了。”

  小穎抬起頭,不高興地說:“王伯伯,材料你還沒看全,咋就亂下結論呢?別跟我爸似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要是這樣,你就別來參加我們這個會了。”

  “怪我,怪我。小穎說得對,我腦筋生鏽了,得好好學習學習年輕人的闖勁,好開開竅。”說著,在張愛寶身邊坐下來,接過他手中的方案,“咋的,愛寶,你們一分場也想跟著學呀?”

  16

  魏曉蘭躺在炕上,連喜在給她用小勺喂水。

  連喜說:“媽,你別生氣了,這家庭農場咱真的不辦了。”

  魏曉蘭:“真的?”

  連喜:“真的不辦了。”

  方春一步跨進來,衝著連喜:“不辦?憑什麽不辦?你當著賈場長和那麽多領導的麵都表態了,方案都報上去了,開玩笑呢!”

  方春怒氣衝衝地一指魏曉蘭,又瞧瞧連喜:“你就聽她的?她一作你就不辦了?”

  方春氣得胳膊顫抖著,手指魏曉蘭:“姓魏的,我告訴你,你趕快給我滾!快滾出北大荒!”

  魏曉蘭忽地坐起來:“姓方的,你憑什麽讓我滾?我不走,我就是不走,我在這裏住定了。不吃你的,不喝你的,你管得著嗎?”

  方春氣急敗壞:“魏曉蘭,你,你這根攪屎棍子,攪了賈場長,攪了我,又來攪我的兒子……”

  連喜先是愣著,往外推方春:“爸,你就少說兩句吧!”

  17

  賈述生、薑苗苗和吳新華走進會議室,屋子裏喧鬧的議論聲都停止了,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賈述生將吳新華讓到正中的主席位上,又向幾個外場來的幹部點點頭,對著王繼善說:“怎麽,光榮就來你一個人啊?你們高場長呢?”

  王繼善:“他哪有空來聽這個呀!要不是吳局長下了死命令,我都來不了呢,我家裏還扔有一大攤子事兒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還在別著勁呢,咱們不說這些了。”賈述生轉過頭,麵對全體開會的人說,“你們大家顯然都知道是幹啥來了。今天,我們要決定一件大事。這件大事關係到咱們國營農場今後的發展方向。所以呀,提前很多天,我就把方案發到你們手上了。讓大家橫挑鼻子豎挑眼,廣泛議論議論。現在我看各種意見都提得差不多了,是時候了,今天就要把這個板拍下來。正式開會之前,請北大荒農墾局的吳局長,我們的老領導做重要講話,大家歡迎。”

  台下響起了掌聲。

  吳新華擺擺手,示意掌聲停止:“我本是想光聽不說,或者聽完再說,既然你們場長說話了,我就說上兩句。大家都知道,現在全國各行各業都在改革,咱們國營農場自然也不能例外。可是究竟怎麽個改法,你們心裏沒底,局黨委也沒底。你們想呀,咱們北大荒是國營企業,不像農村,應該說非常特殊,改革起來難度就更大,述生同誌這次帶頭搞試點,想要為北大荒的發展趟出一條路子來,自然應該給予支持……”

  18

  在魏曉蘭住的地方,連喜送走了方春。

  嘉嘉把魏曉蘭扶下炕,坐在椅子上,倒杯水,加一勺糖遞過去,說:“魏姨,別真生氣。”

  魏曉蘭手在顫抖:“嘉嘉,你聽著了吧,他姓方的說些什麽?他讓我走我就走啊--”

  嘉嘉:“魏姨,不走,就在這裏住著,以後就不要生這種閑氣了。”

  魏曉蘭:“嘉嘉,這可不叫閑氣兒,我跟你說,你也得勸勸連喜,他和我說這家庭農場不辦了,你給我看著點兒。”

  嘉嘉點點頭。

  魏曉蘭:“還有,你找找賈場長,對,找找你爸爸,願意讓誰帶頭辦家庭農場就讓誰辦,千萬別讓連喜帶這個頭,姑娘,不得了啊……”

  嘉嘉點點頭:“魏姨,你上炕躺著休息一會兒吧。”

  魏曉蘭被扶著上了炕。

  19

  嘉嘉一出門碰上連喜回來,問:“方叔呢?”

  連喜說:“讓我送走了。”

  嘉嘉問:“方叔的氣兒消了嗎?”

  連喜:“消些了。”

  嘉嘉瞪起眼珠子:“這麽說,這家庭農場,你不辦了?”

  連喜把嘉嘉拉到房山頭,趴在她耳朵上嘀嘀咕咕說起悄悄話來。

  嘉嘉聽著漸漸綻開了笑臉。

  連喜說:“一言為定,你就幫著看住我媽,對她封鎖消息。”

  嘉嘉問:“那,要是一旦漏了呢?”

  連喜:“哎--走一步說一步。”

  20

  直屬分場小會議室裏,坐著職工代表黃瑛、二妮、羅小虎等,坐著的,靠窗戶站著抽煙的,蹲著的。

  連喜抖抖手裏的方案說:“場黨委已經通過了在我們直屬分場試點的方案,我們分場又搞了個實施細則,剛才都給大家說了,看看大家還有些什麽問題,說出來好再修改,最後再叫職代會通過,免得會議嗆嗆個沒完。”

  黃瑛:“叫我看,既然公家給我們種地貸款都掛到我們個人賬戶上了,就應該把錢發給我們自己,我們自己掌握著花。”

  連喜:“那可不行,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把錢拿去幹別的,反正就這些錢了,你們算計好,隻要是用在家庭農場種地上,拿來發票給你下賬支錢就是了。”

  李開夫:“黃瑛,你剛來北大荒時就是有名的‘小饞貓’,別人不怕,我可怕你拿去買燒酒割肉包餃子花了。”

  大夥兒哈哈笑了。

  二妮:“連喜,你說,我們托兒所的這些阿姨怎麽辦?”

  連喜:“你們還是掙工資呀。”

  羅小虎:“我們拖拉機隊能不能每人包一台也掛賬,給大家耕地自己收費呀?”

  連喜:“這也不行,這個問題在研究時費的工夫最大,現在還沒想出好辦法怎麽分拖拉機。我們的意見就得像方案的細則裏說的,李開夫承包拖拉機隊,負責公正地給大家使用,分場除收他的折舊費外,別的不收了,再收點人員工資和一點管理費用,不收利潤,這是李開夫提出來的。很照顧大家。”

  馬文娟:“分地的時候,那些白漿土、黑質土地都上交七十五塊錢,不合理,應該有區別。”

  眾人七嘴八舌:“對,是應該有區別。”

  連喜:“這個問題沒想到,你們說應該怎麽區別?”

  馬文娟:“白漿土地至少一畝地要減十塊錢。”

  眾人又亂哄哄議論起來。

  連喜:“好,會後,我讓會計對比一下產量差別,拿出個比較合理的數來。”

  劉淑華:“我們不願意辦家庭農場行不行?”

  李開夫:“那恐怕不行。”

  連喜:“如果不想辦,能聯係好調到別的分場,我們負責給辦關係。”

  職工丙:“這地離分場遠近,承包費也得區別!”

  連喜點點頭:“好細呀,這也應該算個問題。”

  ……

  21

  魏曉蘭住處的門打開了,呼啦一下子,進來一大幫人,她們是已成為中老年婦女的黃瑛、秦小琪、馬文娟、劉淑華和賴秋萍等。

  嘉嘉笑臉相迎:“快進,快進!”

  馬文娟:“喲,沒過門的兒媳婦,先伺候上老婆婆了。”

  嘉嘉不好意思:“馬姨,淨胡說!”

  “哎呀,魏姐,你這架子也太大了,回來這麽多天了,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太看不起俺們這幫人了?”一進屋,黃瑛就開始埋怨。

  魏曉蘭真有點認不出來了,她瞧瞧來人,又瞧瞧嘉嘉。

  嘉嘉立刻明白是咋回事了,立即介紹說:“魏姨,這就是你跟我念叨的黃瑛黃姨、秦小琪秦姨、馬文娟馬姨和劉姨、賴姨……”

  “啊,人老了,眼睛都花了,嘉嘉要是不介紹,可真的是不敢認了。你看你們一個個的,都這麽富態,日子過得一定都不錯,都比我省心。坐,坐,快坐下,都坐下說。”

  黃瑛說:“日子也都挺緊巴,從你走了,就長過一回工資,我到現在還拿四十二塊五呢。這回,連喜要領著我們辦家庭農場呢,要是真按方案裏說的實現了,家家戶戶就發了。”

  魏曉蘭:“快坐,快坐,你們來得正好,我正要和你們說說這事兒呢!”

  22

  方春家裏,連喜和方春對麵坐著。

  連喜:“爸,你別真生氣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媽就那個樣。”

  方春:“你這樣做就對了,千萬不能讓她亂攪和這事兒,你勸她快走。”

  連喜:“爸,這事兒你就別管了,隻要不耽誤咱們的大事兒,她也好不容易來一趟,願意住就讓她多住幾天吧。”

  方春不吱聲,直喘粗氣。

  連喜:“這麽一來,我估計,讓她多住她也住不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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