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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1

  金秋。

  列車奔馳在東北大平原上。

  列車播音員優美的聲音:旅客同誌們,我們列車已經駛進了北大荒。北大荒,曾是一片沉睡萬年的亙古荒原,新中國成立後,在黨中央直接領導下,從五八年開始,先後由十萬複轉官兵,二十萬知識分子,五十四萬城市知青浴血奮鬥,把它變成了北大倉,是我國重要的商品糧和大豆出口糧基地,年產糧食一百一十億斤,可供京、津、滬、渝和三軍足足用一年……

  旅客們在播音中把頭探向窗外。

  窗外閃過一片片金色的田野,稻田金黃,大豆搖鈴,玉米幹纓……

  播音員:北大荒占地五點六萬平方公裏,耕地三千萬畝,是我國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國營農場群。

  農村婦女打扮的魏曉蘭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神色木然地望著窗外秋天的景色。她頭上添了不少白發,前額和雙頰布滿了粗細不均的皺紋。給人的整體印象,她已經是一個老人了。

  魏曉蘭在播音員的聲音中,凝神窗外:一座座樓房、平房交錯的現代化農墾城在綠樹輝映中從車窗外閃過,公路上林成蔭,田野裏林成網。

  壯闊氣派的北大荒景色。

  播音員:北大荒冬天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春天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秋天的五花山色彩繽紛、層林盡染。北大荒是旅遊的好去處,有舉世聞名的珍寶島,有風光旖旎的雁窩島,有號稱地球之腎的三江大濕地……

  列車閃過美麗的自然風光。

  播音員:我們的服務人員為旅客們準備了受人青睞的北大荒土特產。

  服務員甲推著小車出現在車門口:“誰買北大荒三件寶:人參、貂皮、鹿茸角。”

  服務員甲推車剛過,服務員乙推著小車又出現在車門口:“誰買純粹的北大荒土產品:鬆子、猴頭和榛蘑--”

  旅客爭相購買。

  服務員乙剛走過,服務員丙又推車出來:“誰買嘍,小包裝的北大荒禦綠牌大米。這米產量少,隻供南來北往的旅客買一袋嚐嚐,屋裏做熟屋外香,百米之外醉心腸……”

  魏曉蘭愣了,伸手向服務員:“我看看好嗎?”

  魏曉蘭接過二斤裝小米袋一看,上麵寫著:禦綠牌。廣告詞:禦綠大米香又甜,產於塞北小江南。

  魏曉蘭凝神瞧著,莫名其妙的樣子。服務員問:“那位大嬸買不買?”

  魏曉蘭掏掏兜,猶豫一下又送還給了列車服務員。

  服務員捧著一包畫冊走過來,吆喝著:“北大荒油畫,北大荒風光攝影集嘍!這裏有被收藏進英國皇家博物館的作品,有獲全國攝影大獎賽一等獎的作品!”

  魏曉蘭忍不住了,掏掏兜,顯然是錢少。旁邊一位旅客買了兩本,她斜臉貪婪地瞧著旁邊旅客在翻畫頁。

  特鏡:一頁頁展開春夏秋冬美麗景色的照片,一頁頁展示飛機噴灑、聯合收割機在收獲、糧食堆積如山的畫頁刷刷閃過,一頁頁構思神奇的北大荒版畫刷刷閃過……

  賣貨的服務員走過。

  坐在魏曉蘭對麵的,是個健壯的東北中年婦女,她不看窗外,眼睛卻不斷地向過道上搜尋。

  突然,她站起身,向一個走過這排坐椅的旅客大聲打招呼:“哎,哎,老王大哥,你回過頭來,別裝著像看不見似的。你一上車我就發現了,你跟我說老實話,你們今年去哪個農場?”

  老王大哥轉過身,好像剛剛發現這個女人似的,抱歉地笑著:“哎喲喲,是你呀,大妹子,我說別人也不可能叫我嘛!怎麽的,又是全家一起出動呀?”

  “你以為就你會算計呀,一年就這幾天,能抓撓幾個,就抓撓幾個,誰都不傻。你告訴我,你到底去光榮還是去小江南?”

  “那還用說嗎?老地方啦,小江南直屬分場。”

  “我怎麽聽說光榮漲錢了呢,一畝加了六塊。”

  “再加十塊有啥用?都是白條子,拿到錢最少得到年底。還不知道來回得跑幾趟,火車票錢都搭不起。還是人家小江南帶勁兒,一把一利索。特別是直屬分場,錢給得痛快,接待得也好,吃的,住的,比別的地方都強。”

  “我說你咋躲著我呢,怕我跟你搶,是不是?你放心吧,今年有你幹的,也有我幹的。我來之前跟他們分場方連喜通電話了,他們的水稻今年種得比去年多多了。”

  “大妹子,這車上都是你們村的吧?他們都跟你去小江南?”

  “是啊,都願跟我走!你知道為啥?光榮的各分場沒權,都由總場一個叫王繼善的副場長管。那老東西才賊呢,能拖就拖,能賴就賴,一分錢在他手裏能攥出汗來。誰見了誰怕他。不像人家小江南,方場長是個分場場長,可是他批條就好使,人也和氣啊!”

  “好了,大妹子,咱就此打住,你別再嚷嚷了。我看,就咱兩個村的把小江南直屬分場對外包的水稻全包了,好不好?”

  “你那招才笨呢!我告訴你,下車就趕緊往小江南招工的車上跑。那車一坐滿,別人想上也上不去了。你說是不是?你要是一說包,他們說不準就降價了呢,誰吃這個虧呀!”

  “對對對,還是大妹子你心眼夠用,咱們下車見。”

  魏曉蘭十分注意地聽他們說話,臉上的表情不時地變換著,有時淒苦,有時無奈,還有一種期待似的。

  2

  小江南農場建起了新的辦公大樓。

  這是一棟很氣派的具有現代化風格的辦公大樓,門前掛著“中國共產黨小江南農場委員會”的牌子。

  賈述生和連喜談著話,慢慢走過來,到大樓門前停住腳。

  連喜非常誠懇地說:“賈場長,你放心,你這樣信任我,我一定會把這個事辦好。我看,可能到不了年底,我就會拿出一個各方麵都能接受得了的方案。”

  賈述生背著手,兩眼注視著大樓門前的牌子說:“這可是牽一發動全身的事。你們千萬可要慎重,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好。你和李開夫、小穎他們幾個,再好好地商量商量,把不利的因素想得多一點,爭取一把就把它搞成了。”

  3

  列車車廂裏。

  王大哥走了,中年婦女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魏曉蘭開口道:“我說這位大妹子,你們談了半天小江南、光榮的,你們到那兒去幹啥呀?”

  “幹啥?割水稻啊。”東北口音的中年婦女顯然是個很愛講話的人,“你看看滿車廂的人,有幾個不是去農場幹活的。”

  “是縣裏組織的?地方支援農場?”

  “哎呀媽呀,你老人家說啥呢?你不是俺們這疙瘩的吧?這事還用組織,有錢誰不搶著去賺哪!我都幹了四年了,打小江南從光榮農場分出來那年開始,他們那水稻種老鼻子了,有些倒伏的,地陷車的,小收割機進不去的,就得雇人幹。我們年年去直屬分場割稻子。一畝地三十塊錢,一個來月的時間,我們這一家子就能弄他個幾千塊錢,比幹啥都劃算。”

  “這個價可是不低呀!那農場不虧了嗎?”

  “虧啥呀?他們賺得可比我們多多了。我瞎算計,他們一畝地,啥都去了,淨剩也得有三百出頭。他們有五十萬畝水稻,你算算,他們一年能賺多少?要不,他們的那個一把手,叫賈什麽來著,咋能評全國勞模呢?”

  “你說的那個光榮農場怎麽樣?他們兩家差不多吧?”

  “差不多?差遠了。別看人家小江南賺錢,光榮農場可不賺錢。要不,咋老拿白條子糊弄我們這些屯老二呢!哎,大媽,您也是去農場的?”

  “是啊,跟你們一道,也是去小江南的。”

  “去走親戚?”

  “來找個人辦點事兒。找的人還不知道在不在?”

  “在關裏這麽老遠,不知在不在你就來?也不事先打聽打聽?”

  “也不認識這裏誰呀,估計能在。”

  “哎呀,那正好,我帶你去坐小江南來招割稻工的車,省一塊錢車費呢。我跟直屬分場的方場長熟,打個招呼就行,要不,就跟我們一起走,住下,省得住店還得花錢。那小夥子,可仁義了,年年招工,他都到火車站來接我們。”

  “那就謝謝你了。”

  “客氣個啥,都是出門在外,能幫忙的,就幫一把唄。你說是不是?”

  火車速度慢下來。

  中年婦女往窗外一望,說:“到了,到了,這站就要下車了。咱們向外挪動挪動吧!你有沒有啥東西?有,我幫你拿。我是除了一把鐮刀一個草帽,還有一張嘴,別的啥也沒有了。”

  魏曉蘭說:“我就一個小包,也沒啥玩意兒。”

  二人起身,中年婦女從座下抽出用布包著刀頭的鐮刀和草帽,隨著人流向車門口走去。

  4

  火車進站了。

  中年婦女先走下車,然後一伸手,扶住準備下車的魏曉蘭,說:“咱們快點走,晚了搶不上座。”說著,向後麵喊:“大柱子,大柱子,你爸他們在前邊呢,你快點跑,多占倆座兒。我和這位大媽後攆。”

  大柱子答應一聲,往前擠去。

  中年婦女一抬頭,看見匆匆往這邊走過來的連喜,忙拉著魏曉蘭說:“你看,那個小夥子就是我跟你說的方場長。我說他來,他就一定會來吧!”

  “哦--”魏曉蘭斜眼端詳一下連喜,嘴唇抖了幾抖,慢慢低下了頭。

  5

  這是當年知青宿舍。

  魏曉蘭跟著割稻工在一幢房子門口一下車,門口的一塊紙上寫著一個告示:季節工女宿舍。腦子立刻閃現出了當年的一幕情景。

  閃回:眾知青藍蔚蔚、袁喜娣等在這個門口出出入入的場景。

  魏曉蘭進宿舍。宿舍的兩鋪大炕上鋪放好了一床床行李。

  連喜站在門口:“你們就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魏曉蘭不時斜臉偷看,躲著連喜的目光,背著連喜的目光直往裏走。

  中年婦女:“方場長,你忙著去吧。”

  中年婦女攆上魏曉蘭指著炕中間一個鋪,說:“大嫂,住這兒吧,靠窗戶,涼快。”

  魏曉蘭往最裏麵一個床位走:“我住裏頭,喜歡肅靜。”

  6

  王繼善的吉普車停在了割稻工女宿舍門口,白春亮也隨後下了車。

  王繼善:“小白,我說不讓你來你偏要來,小江南那個地方我不熟呀?還用得著你!”

  白春亮:“哎,你畢竟是客人了,你事先沒打招呼,場領導一個也不在。”

  王繼善邊往女宿舍走,斜臉瞧瞧並肩陪著的白春亮:“到底是當幹部了,會說話了。”

  白春亮:“其實,我們對用外來工也沒什麽經驗,還值得你專跑一趟來學習?”

  王繼善:“我們那裏也缺手,可是,外來工就是養不住。高場長囑咐我,一定來好好學學小江南的經驗。”

  7

  割稻工女宿舍裏,眾割稻女工正要開午飯。

  穿白大褂的兩名炊事員站在門口飯攤跟前喊:“開飯了,每人兩個大白饅頭外加一盤菜,菜湯管夠喝。”

  王繼善和白春亮進來。

  魏曉蘭剛領到一份飯和菜,一眼看見了王繼善,先是一愣,端著飯菜,急忙轉臉朝裏走去。

  中年婦女:“喲,王場長,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王繼善已經看見了魏曉蘭的麵孔,沒看清楚,大步跟著魏曉蘭朝裏走去。

  “王場長--”中年婦女插話回答,“她是我們在火車上認識的方嫂,是從關裏來這裏找人辦事的……”她瞧著王繼善莫名其妙的神情問,“怎麽?王場長,你認識?”

  王繼善沒有理睬中年婦女,眨眨眼,帶著斷定的口氣說:“方……方嫂?你,你是魏書記?是我們光榮農場的魏主任吧?”

  “王……王繼……王隊長!”魏曉蘭滿臉的尷尬與難堪,她已經回避不了了。

  “噢--”中年婦女一板臉,衝著魏曉蘭放起了連珠炮,“原來你就是那個陷害賈場長、害死上海知青八姐妹的魏曉蘭呀!怪不得在火車上和我們吞吞吐吐……”

  “住嘴!”王繼善把眼珠子一瞪,“亂說什麽!你們……”他也不知說什麽好了,生氣地一跺腳,見魏曉蘭難堪得隻愁人地無縫的樣子,說,“曉蘭,走,咱們走……”

  魏曉蘭跟在王繼善身後,一邁出門檻就問:“到哪兒去?”

  王繼善回答:“先到辦公室吧,怎麽樣?”接著問,“你來,連喜和方春都知道不?”

  “不知道,方春不知道。我給連喜寫信時說要來,但沒說什麽時候來。”魏曉蘭自知沒有更多解釋和好說的,問,“這麽說,你是場長了?我來得太匆忙,那就求你給我安排個肅靜一點兒的地方先住下吧。”

  王繼善:“我留在光榮農場了,不是場長,是副場長,賈述生才是這小江南的場長,還兼黨委書記。到老八家子那裏吧,我搬光榮住去了,當年你住的房子還閑著。”

  “好吧。”魏曉蘭答應了。

  魏曉蘭說話,抬頭瞧一眼王繼善,都顯得很尷尬:“我沒什麽事,我來的事兒,就請你先不要和場裏的人說。”

  “魏曉蘭,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王繼善察覺出她心裏不平靜,想到她此時一定很內疚,所以神態和說話都盡量和藹一些,“文化大革命嘛,那畢竟是個特殊的年代,你也不要太介意了,大家見見麵,話說開了就好了……”

  魏曉蘭說:“哎,我不在意,就怕別人介意呀!”

  “哎呀,曉蘭呀曉蘭,別看你在北大荒待了幾年,還是不了解咱北大荒人呀!”王繼善說,“咱北大荒人的脾氣呀,就像大煙泡兒一樣,刮起來呼呼呼一陣兒,別看一時刮得天昏地暗,說要過去呀,悄悄地就沒了,風平浪靜,天上不留一絲雲彩,空中不留一粒風沙,晴朗朗的就啥事兒也沒有了!”

  魏曉蘭瞧一眼王繼善,點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曉蘭,你能回來看看就很不錯,說明你對咱北大荒還有感情。”王繼善問,“你這次來得這麽匆忙,事先也不打個招呼,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說有什麽事兒呢,像是沒有;說沒有呢,又像是有點兒。離開這裏以後,我的心總像讓北大荒這片土地牽扯著。唉……”魏曉蘭歎口氣說,“我畢竟在這裏幹了差不多十個年頭,再說,還有連喜,他畢竟是我的親骨肉呀……”

  “噢,”王繼善點點頭,說,“連喜這孩子可出息了,大學畢業後主動要求回咱小江南農場,現在是直屬分場的場長了!”

  魏曉蘭聽著,眼前浮現出了連喜站在膠輪拖拉機車廂上呼喊割稻工們的形象。

  8

  魏曉蘭和王繼善都坐在吉普車的後排座上。

  在綠樹成蔭的農田路上,北京吉普車走得很慢,時不時地被運載割稻工的解放車和膠輪拖拉機超過。

  王繼善:“魏曉蘭,你看農場這些年,變化大不大?”

  魏曉蘭貪婪地望著車外的景象,深有感慨地說:“火車一進北大荒,我就感覺到了,這變化太大了!在山東老家,廣播裏也常聽到北大荒、北大荒的,這北大荒的名氣可大了去了!跟當年的北大荒,壓根就是兩回事啦,一點兒都認不出來了。哎……”

  王繼善:“去那裏住,條件差點兒,我讓孩子們好好給你拾掇拾掇。”

  “住的條件我不挑,我能對付。說實在的,這十幾年,我在關裏家的日子,過得也不怎麽樣。地都承包到各家各戶了,我一個孤老婆子,還能咋的?”

  9

  魏曉蘭來到了王繼善家。

  羅益友、荒妹忙活著倒茶水。

  王繼善和魏曉蘭對麵坐在飯桌旁。

  王繼善問:“你來,連喜也不知道吧?”

  “剛才我不是說了嘛,今天來不知道。”魏曉蘭說,“通信時我說過,他會有思想準備。都上車了,我還在猶豫,告訴還是不告訴連喜呢,就這麽猶豫著來了。”

  王繼善剛要說打電話告訴連喜,讓他馬上來,隨著外邊敲門聲,門忽地開了。王繼善一看,立即站起來迎上去:“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王場長,”連喜沒在意坐在沙發上的魏曉蘭,衝著王繼善說,“聽說你來了,我緊趕慢趕到了宿舍,田嫂說你剛走,我找到辦公室,有人說看見你坐車回這裏了。”

  王繼善指著魏曉蘭說:“連喜,你看這是誰?”

  連喜一瞧,愣了一下,急步跨了上去,使勁兒攥住魏曉蘭的兩個胳膊:“媽--”

  “連喜--”魏曉蘭掙開胳膊緊緊抱住連喜,再也說不出話來,先是輕輕地哽咽著,很快哭出了聲來。

  “媽--”連喜脫開身子,問,“你怎麽事先也不來個電報呢?”

  “哎--”魏曉蘭往上攏一攏頭發,擦擦眼淚,沒有回答連喜的問話,“我寫了幾次信讓你回關裏看看,你都……”

  連喜打斷魏曉蘭的解釋:“媽,我確實忙呀,再說……”

  “說什麽,”魏曉蘭歎口氣說,“我以為你不認你這個媽了呢!”

  “媽--我不希望你說這些了,”連喜扭轉話題說,“我告訴我爸爸吧,就說你來了。”

  魏曉蘭連連擺手:“不不不……”接著問,“連喜,你爸爸現在做什麽工作,身體好嗎?”她的口氣倒是很溫和,樣子還有些關心。

  “我爸爸在大米加工廠當廠長,家裏的事情我以後和你細說。”連喜說,“媽,過去的事情你也別太往心裏去了。”他說著扶魏曉蘭一下,一起坐到了沙發上,“我爸爸也念叨起好幾次呢……”

  魏曉蘭半信半疑:“啊?怎麽念叨?”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呀。”王繼善說,“說句實話,那年你不辭而別以後,方春也沒少挨折騰。王大嶺那夥知青愣是逼著方春要人,方春說不知道,王大嶺他們不信,這話說起來就長了……王大嶺他們一直坐火車找到你老家,沒見你的影兒算是罷了。可能你聽說過,他們回來還是沒完沒了地和方春要人,正鬧騰著,老部長來了。老部長了解了你的一些情況,聽說你是山東支邊青年,就把事情壓住了……”

  魏曉蘭問:“老部長怎麽說?”

  “老部長一聽說你是支邊青年,說,唉,行了,行了,畢竟是個孩子。”王繼善回憶著說,“老部長還說,文化大革命的事情說不清楚,大家各自反省自己吧!還是把精力都用在開發建設北大荒上吧!還說,這是個社會問題,不能把一切罪過都加到魏曉蘭身上。他這麽一說,王大嶺那夥知青也就沒再折騰。”

  魏曉蘭問:“高大喜呢?”

  王繼善說:“你走後不久,分場就從光榮農場分出來,建成了小江南農場,正好光榮農場的場長到年齡退休了,組織上派高大喜擔任了光榮農場的場長兼黨委書記。”

  魏曉蘭“噢”了一聲。

  連喜說:“媽,你來了,早晚得見這些人呀!主動去見他們,比碰上要好呀。見他們,我陪著你。”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魏曉蘭說,“讓我想想再說吧……”

  王繼善說:“也好,你坐幾天車了,休息休息,我去安排點兒事情。連喜,你先和你媽嘮著,我一會兒就回來,咱們一起陪你媽吃飯。對了,你媽喜歡喝酒,我家還有老白幹,咱倆陪你媽喝兩盅。”他說完,起身走了。

  王繼善走到廚房對荒妹說:“荒妹,你把那間閑著的房子收拾一下。”

  魏曉蘭走出來:“不用了,我和連喜收拾就行。”

  10

  這是魏曉蘭八家子的原住處。

  荒妹用鑰匙打開門,對身後的魏曉蘭說:“魏姐,方場長,請進吧!”

  魏曉蘭一進門發現,除門口堆放點家什外,幾乎原樣沒變。炕上還是那張炕席,牆上的“光榮農場六分場四隊發展規劃圖”、“生產進度表”,還有對麵牆上的毛主席語錄依然在,隻不過紙變得發黃了,在紙張角處,扯上了蜘蛛網,生產進度表上,能隱隱約約看見上麵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魏曉蘭呆呆地看著。

  連喜拿起笤帚,上去要撕牆上的報表,魏曉蘭伸胳膊擋住:“連喜,讓媽再看一看……”

  11

  賈述生手裏夾著煙卷,眉頭緊鎖,在辦公室裏慢慢地來回踱步,走到辦公室桌前,停下來,撥通了電話:“財務科嗎?老薑啊,我是賈述生,你們把年終決算抓緊給我搞出來,農業和工業、副業的單項列出來,同時搞個比較效益分析報告,越快越好!”說完,“啪”地放了電話。

  辦公室門開了,爽朗的笑聲伴著高大喜進了屋子。

  “老夥計,皺著眉頭想啥呢?又在想你那和俄羅斯做邊貿的事,是不是?”

  賈述生抬起頭,臉上馬上露出了笑容:“哎喲嗬,看你說的,吳局長都發火了,我還敢再想這事?我已經告訴李開夫,讓他停了。再合算的買賣也不做了。喂,大喜,你怎麽不在家裏坐陣秋收,跑到我這裏來了?”

  高大喜往沙發上一坐,開玩笑似的說:“幹啥?過來看看你,看看你想怎麽樣把社會主義的國營大農業碎屍八瓣!”

  賈述生吃驚了,緊走兩步,來到沙發前,瞪大眼睛問:“你的消息可真快呀,我還沒等行動,你就知道了?”

  “我有內線嘛。”高大喜說,“昨天,你們一開完班子會,苗苗回家就跟我說了。述生啊,你別看著縣裏把地分給農民,包產到戶了。你知道,那農村從根兒上就是一家一戶,三畝地,老黃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咱是堂堂的國營農場,要說你過去發紅頭文件讓李開夫他們回關裏找媳婦、開發水田,當時有人反對,我就支持你,這回你可得聽我的了,千萬使不得呀!”

  賈述生給兩個杯子都倒上水,自己在高大喜對麵坐下來:“我知道,王繼善沒少和你掰扯這些事兒,我也是不願意這樣做。隻是,農民已經趟出了路,有了經驗,估計問題不大。”

  高大喜端起杯子,看著賈述生說:“述生,這可不是估計的。農村生產隊的老牛車能分,你說說,不要說那些飛機大炮了,就是咱們手上的這些汽車、拖拉機、聯合收割機,你說怎麽分吧?要是分不好,還不人腦子打出狗腦子呀!農村行,那是集體所有,大家同意,分就分;咱這是國家投資買的,你就敢分?”

  賈述生哈哈一笑:“大喜,你想得還挺周全呢,這辦家庭農場的事兒呀,我還沒完全想好,等想好了,咱倆再細嘮。”

  12

  夜幕徐徐降臨了。

  方春戴著老花鏡,趴在桌子上看報紙,身邊還放著一個破舊的半導體收音機。

  連喜拎著鐮刀走了進來,樣子很疲憊。

  方春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飯在鍋裏,新烀的茄子、土豆,碗櫃裏有炸好的雞蛋醬,你自己拿去。都當場長了,還跟個打頭的似的,下地還自己拿壟!”

  “我不拿壟,這速度就上不來。我這麽哈腰噌噌噌地帶頭,情況就不一樣,今天一個人割了四畝。昨天我沒去,二畝地都不到。咱們這職工還不如前幾年了,出工不出力的問題,可真得想想辦法了。”

  連喜說著話,進了裏屋。一會兒,又轉身出來,手裏拎了個新暖瓶,胳膊彎裏夾了件軍大衣。

  “爸,我不在家吃了。”

  看著連喜就要走出屋子,方春猶豫著,終於說出了口:“你等會兒走,你還要給她倒騰些什麽?一塊兒想好。”

  連喜愣在門口,說:“爸,你說啥呀?我給誰倒騰什麽了?”

  方春放下報紙,一副三年早知道的樣子:“連喜呀,你可別跟我藏貓貓玩了!你媽回來了,是不是?你前兩天從家裏拿走的鍋碗瓢盆,都是給她準備的,是不是?你說吧,農場一共才屁大個地方,哪裏藏得住個大活人?我問你,你想把她藏到什麽時候吧?”

  連喜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方春跟前,央求似的說:“爸,你既然知道了,你就見我媽一麵吧!這麽多年了,也都這把年紀了,過去的事情就扔了吧!”

  “好了,好了,你別跟我說這些!”方春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她是你媽,你咋對她,那是你的事。可是,這個家是我的,戶口本上的戶主寫的是我的名字,從她走出去那天,我就沒想讓她再進來!她在我戶口本上的名字,我早就給她勾了!”

  方春激動地站起來,從抽屜裏拿出戶口本翻開。

  特寫:戶口本魏曉蘭頁上打著個紅×。

  連喜哈哈一笑說:“爸,你可真是個老小孩,你打叉不好使,公安局沒注銷!我媽就是有天大的錯,你就原諒她吧。爸,不管怎麽說,你倆畢竟是十幾年的夫妻呀!”

  方春一瞪眼睛,說:“我要是不原諒她,她把我折騰那樣了,我能讓她這麽消停?我不吵不鬧不罵,我就是原諒她了!有一條,我就是不想見她,見著她就反胃,就惡心!你說,你給她拿東西,我說啥了嗎?”

  13

  夜蒙蒙。魏曉蘭看著坐在地桌前垂頭喪氣的連喜,說:“好了,你也別難過了。實在不行,住兩天,我就還回山東去。看看你,過得挺好的,知道賈述生他們真的是沒難為你,媽這心裏,也就踏實多了。你爸他不見我就不見我吧,我也覺著,要是一下子見了他挺難為情的。連喜呀,媽還惦記一件事兒,年齡不小了,該娶媳婦了,要是娶了媳婦,我能再來抱抱孫子,死了也就閉上眼了。”

  連喜一擂桌子,賭氣似的說:“不行,我一定得讓你回家去。這家也不是我爸他一個人的,還有我的呢!”

  “連喜、連喜,你咋跑這兒來了,李開夫他們到處找你……”嘉嘉喊著,闖了進來,一看屋裏這樣,愣在了門口。

  魏曉蘭站起來,詫異地說:“姑娘,你……”

  連喜忽地站起來說:“媽,你先在家待著,一會兒,我就回來。”說完,拽著嘉嘉就走,“快走,我差點把大事給忘了。”

  魏曉蘭追到門口,把著門框,瞧著兩個年輕人燕子似的飛走了。

  14

  夜色籠罩了八家子。

  嘉嘉疑惑地跟著連喜出來,一到門口就掙脫了連喜的手,不高興地說:“屋裏的那個老太太就是你媽?”

  連喜尷尬地點了點頭。

  嘉嘉說:“你媽啥時候來的,咋住這兒來了?”

  連喜說:“才來沒幾天。不住這兒,住哪兒?我爸也不讓她回家。”

  嘉嘉說:“你這個人可真有意思,見了你媽,你也不給我介紹介紹。讓我像根苞米秸子似的,傻巴巴地站在那裏。你媽要是挑理,那就怨你。”

  連喜:“挑理?挑什麽理呀?我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她回來了。”

  嘉嘉說:“我看你媽和你差不多,啥事都往心裏記!不就是那幾個知識青年的事嗎?你出去問問,到現在誰還把文化大革命那玩意兒當成個事呀。”

  連喜:“我也是這樣想啊,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要不,我咋動員她回來呢。可是,我爸他就不這樣想。剛才我還讓他訓了一頓,說是,我要敢把我媽領回家,他就跟我斷絕父子關係。真讓我兩頭為難。”

  嘉嘉一聽,“撲哧”一聲樂了,說:“連喜,我要讓你爸同意你媽回家,你怎麽感謝我?”

  連喜一聽,馬上站住腳,激動地說:“你要是有這本事,你讓我咋感謝都行。”

  嘉嘉說:“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可不興後悔!”

  15

  賈述生家的院子裏。

  馮二妮坐在小板凳上,手裏拿個棒槌,奮力地在一塊大石頭上砸著濕衣服。她腳邊的洗衣盆裏,放了一大盆洗過的衣服、床單和被套。

  賈述生推門出來,看著馮二妮,抱歉似的笑著說:“又讓你受累了,一會兒的工夫,洗了這麽一大堆衣服。”

  馮二妮嘴裏說話,手裏不閑著:“老太太發話了,我敢不來嗎?今天一大早,老太太就催我,說快上凍了,讓我把你們爺倆的被呀、褥的該拆的、該洗的、該換的,都趕緊整利索了,省得到死冷寒天的時候,幹啥啥不方便。述生呀,我看哪,你在老太太心裏的分量,一點兒都不比席皮差。”

  賈述生說:“席媽媽這人可真是太厚道了,誰對她有一點好處,她保險十倍八倍地還給你。”

  “那是啊,人心換人心嘛!”

  說著話,嘉嘉從院外走進來,一下子奔到馮二妮身邊,說:“馮姨,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咋不知道歇會兒呢?來,我來吧。”

  “不用了,你們年輕人,用不好這土玩意兒,還是我來吧!你把那些洗好的,給我晾上去。”馮二妮說,“還說休息呢,一大早你就不在家,又是跟連喜他們鬧騰聯產承包的事去了?”

  “還不是我爸,逼著人家交方案。說直屬分場不單是小江南的試點,而且是北大荒的試點,一定要搞好。”嘉嘉往晾衣繩上搭著白被單子和馮二妮搭訕著說,“馮姨,你說,孝順父母是不是年輕人最重要的品質?”

  “是啊,一個年輕人要是連父母都不孝順,那他怎麽能和別人處好呢?”

  “就你的看法,我們這茬人中間,最孝順的孩子是誰?”

  “要我看,拔頭子的可就是連喜了。鄰裏鄰居的,誰提起來誰都豎大拇指!”

  “要是連喜在盡孝方麵遇到困難,我們應不應該伸伸手,幫幫忙?”

  “那還用說嗎?要是需要,我馮二妮第一個就要出頭。”

  “爸,你說呢?”嘉嘉把臉轉向了賈述生。

  正在凝神沉思的賈述生聞言一愣,望著嘉嘉說:“我看你就別兜圈子了,是不是方春堅持不讓魏曉蘭回家裏去的事兒呀?”

  馮二妮把棒槌一扔,忽地一下站起來,看看賈述生,又看看嘉嘉,說:“魏曉蘭回來了?她啥時候回來的?我咋沒聽說呢?這個萬人恨的東西,還有臉回來?”

  嘉嘉也愣住了,半天才說:“爸,你早就知道魏姨回來了?”

  賈述生說:“王繼善送去的蘋果,還是我讓他去買的呢!你高伯伯鬧著說要去砢磣砢磣她,死活讓我給攔住了。你說吧,連喜遇到啥麻煩了?”

  嘉嘉:“你既然知道了,這個忙,早就該幫。你說你們老一輩子的,究竟是咋回事?這恩恩怨怨的,就沒個完了。我高伯伯一看見我和連喜在一塊兒,就瞪眼睛。我看你還行,和他媽有過別扭,礙連喜什麽事兒呀!”

  馮二妮說:“你說吧,連喜那兒需要怎麽幫忙?”

  瞧了一眼賈述生,嘉嘉咕嘟著小嘴說:“這事非得我爸出麵不行,我方叔最聽他的。本來連喜把他爸的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不然他敢大老遠地把他媽請回來?可是一動真章,我方叔又變了。你說,這不把連喜難為死了嗎?都說我爸爸為人磊落,現在不出麵啥時候出麵?”

  馮二妮轉過頭來對賈述生說:“嘉嘉說的也是,你去找方春談談,看在連喜的麵子上,讓她回來。想回來就回來唄。浪子回頭金不換,年齡都一大把了,還能離了婚再找?”

  賈述生苦笑著說:“我去找老方談談倒不是什麽難事。可是,這魏曉蘭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挑這時候回來。連喜正挑頭辦家庭農場,這阻力要多大就有多大。平常有多少吃涼不管酸的人,現在都出來排斥連喜。就在這要勁的時候,這魏曉蘭又回來了。北大荒人對她是個啥印象?她來的這個時候有點兒不合適!”

  嘉嘉說:“爸,辦家庭農場是連喜和李開夫的事,是工作上的事兒,我魏姨來,是連喜家裏的事兒,兩不相幹嘛!”

  上下打量著嘉嘉,馮二妮說:“嘉嘉,連喜的事兒你這麽上心,是不是……”

  嘉嘉的臉一下子紅了,說:“馮姨,你又瞎說了。”轉過臉來,衝著賈述生,“爸,你說,這個忙你到底幫還是不幫?”

  賈述生看看用手指偷偷指著嘉嘉的馮二妮,又看看一臉企盼之色的嘉嘉,說:“好吧,你告訴連喜,方春的工作,我去做。不過我可告訴你,成不成也不好說。”

  16

  李開夫家的小客廳裏。

  李開夫打開很精致的茶葉筒,從裏麵抓出一小撮茶葉,想想又抓了一小撮,再看看壺裏,下決心似的再抓了一小撮,用滾開的水衝進壺裏。再把水倒掉,重新往壺裏注上水,過了一會兒,才給小穎、連喜和嘉嘉每人倒了一杯。

  看著李開夫不厭其煩地折騰,嘉嘉笑著說:“我說李叔,你這麽煩瑣是何苦呢?反正啥好茶到我嘴裏也喝不出個味來,這麽費事幹啥?”

  李開夫擺了擺手,說:“你和連喜我知道,啥都沒得挑。人家小穎可不同,那可是見過世麵的,進過京的人哪!再說,咱們今天商量的是大事,大事就得講究點兒。我這茶葉,這茶壺,都是我在台灣的哥們兒送的。平常的時候,我說啥都不舍得拿出來。”

  連喜喝了一口,說:“這茶是不錯,有味道兒。我看咱們開始吧,待會兒,大嬸她們一幫來了,人多嘴雜,耽誤人家幹活。”

  小穎從包裏掏出筆記本,往桌子上一放,說:“根據咱們前幾天議論的,我大體整理出一條思路。我覺得一開始步子邁得紮實一點比較好。先包它一千畝地,水田、旱田各一半,這樣比較有說服力。”

  連喜說:“家庭農場這個詞兒好。地,還是國家的,咱們把它租過來。農機具包括灑藥的飛機、人工降雨用的大炮,還都由農場集中管理和經營。咱們用一次,算一次賬,彼此之間清清楚楚。跟農村的聯產承包有所區別,還體現了咱們大農業的特點。這個思路太好了。”

  小穎眼睛裏放著光彩,盯住連喜:“是啊!這樣一來,土地的使用權和農機具的使用權分開,形成各自的產業,就跟目前的美國經營方式相同,有點兒社會化的味道了。”

  桌子上的電話鈴響了。

  李開夫拿起電話筒:“哦,賈場長啊,你找……在、在……”用手指著連喜說,“找你的!”

  連喜跑過去,握住話筒,說:“是,我是連喜,什麽?什麽?太好了。謝謝你啊,賈伯伯!”

  放下聽筒,連喜向著瞪大眼睛的嘉嘉一豎大拇指,說:“太棒了!謝謝你啊,嘉嘉!”

  小穎一撇嘴說:“啥了不起的事呀,把你樂成這樣。你快坐下吧,家庭農場的事兒光有思路,還沒有具體實施方案呢!”

  17

  魏曉蘭坐在桌前,對著桌子上的小圓鏡子慢慢地梳著頭:“連喜,你爸真的是同意我回去了?”

  連喜坐在炕邊上,翻著魏曉蘭曾經翻過的影集,抬起頭來說:“我賈伯伯說的,那還有錯。不過,媽,你得聽我說一句,我爸要是說啥不好聽的,你就讓著他一點,別再跟他爭。這些年,他也不容易,沒少吃苦。其實,他心裏一直都是想著你的,好幾回了,有人讓他再說一個人,一提頭,就讓他給頂回去了!”

  魏曉蘭停手了,轉過頭來問:“真有這回事啊?我以為王繼善騙我呢!提的人是王俊俊,對不對?她到現在都不結婚,一直在等著填我這個房,是不是?”

  連喜站起來了,不高興地說:“媽,你又想哪兒去了?人家俊俊阿姨可一點沒有這個意思。你走的時候,我才十一歲呀,啥都不會幹,要不是俊俊阿姨幫著,我能考上大學嗎?!我能有今天嗎?”

  魏曉蘭轉過身,不再說話,鏡子裏映出她頗不以為然的神色。

  隨著兩聲輕輕的敲門聲,嘉嘉出現在外麵門口。

  “你不是說你不來嗎?咋又變卦了?”連喜迎上來問。

  “哎呀,坐著你的得了吧!你們一家三口團圓,我跟著湊啥熱鬧?我是來給魏姨送件衣服。這事你不懂。”

  說著嘉嘉走進裏間,把手裏的布包放在桌子上打開,拿出一套很時髦的中年婦女穿的春秋裝,舉到魏曉蘭麵前,說:“魏姨,北大荒這天氣早晚有點涼了,連喜讓我幫著給您挑件衣裳,你看看合適不合適?我也不懂,淨瞎買。”

  魏曉蘭看著這套價格不菲的職業套裝,有點不知所措,抬頭望著連喜。

  連喜忙說:“媽,她就是我跟你說的嘉嘉,我賈伯伯家的。”

  魏曉蘭看著嘉嘉沒吭聲。

  嘉嘉被看得不自然起來。

  連喜:“媽,我……”

  魏曉蘭連忙說:“我說咋看著眼熟呢,原來是嘉嘉呀。小時候,我還讓連喜給你送過糖塊呢,現在都是大閨女了。看看我就行了,還花錢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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