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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白居易生平行跡係年簡編

  唐代宗大曆七年(772)

  白居易生於鄭州新鄭縣。《醉吟先生墓誌銘》雲:“大曆七年正月十日,生於鄭州新鄭縣東郭宅。”(《白居易集箋校》卷七十一)

  關於白居易的家世,白居易在為其祖父白鍠撰寫的《故鞏縣令白府君事狀》中,自述其種姓與世係雲:“白氏羋姓,楚公族也。楚熊居太子建奔鄭,建之子勝居於吳、楚間,號白公,因氏焉。楚殺白公,其子奔秦,代為名將,乙丙已降是也。裔孫曰起,有大功於秦,封武安君,後非其罪,賜死杜郵,秦人憐之,立祠廟於鹹陽,至今存焉。及始皇思武安之功,封其子仲於太原,子孫因家焉,故今為太原人。自武安以下凡二十七代,至府君高祖諱建,北齊五兵尚書,贈司空。曾祖諱士通,皇朝利州都督。祖諱誌善,朝散大夫、尚衣奉禦。父諱溫,朝請大夫、檢校都官郎中。公諱鍠,字確鍾,都官郎中第六子。”白居易“用談說聞”的形式給自己的家世製定的這個悠遠綿長的世係,遭到了後世諸多的爭論考證,形成的基本意見是,自白建以前之世係,基本不可信,即使近祖白建,也頗有疑問具體參見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白樂天之先祖及後世》,謝思煒:《白居易集綜論白居易的家世和早年生活》,顧學頡:《顧學頡文學論文集白居易世係家族考》等的相關論述。實際上,關於白氏究竟出自何姓及其世係的問題,南宋以來,便屢有學者提出辯證。其中陳振孫《白文公年譜》考辨最為詳備。其雲:《新史宰相世係表》及公所述《鞏縣府君事狀》,其不同者,《表》稱虞公族百裏奚媵秦穆姬,生孟明視,視生二子日西乞術、白乙丙,其後以為氏。而《事狀》稱楚太子建之子勝號白公,其子奔秦,代為秦將,白乙以降是也。如《表》言,則白出姬姓;如《狀》言,則出羋姓。按《左氏傳》,晉敗秦於殽,獲百裏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孟明氏百裏,謂為奚之子可也。術、丙與孟明號為三帥,烏知其為孟明之子耶?且萬無父子三人並將之理,此其為說固已疏矣。若《事狀》則又合白乙、白勝為一族。白乙為秦穆將,去白勝幾二百年,而雲白乙以降,則反以為白勝之後裔,又何其考之不詳也。《元和姓纂》載《風俗通》以白乙為贏姓,蓋亦以其為秦人意之爾。《姓纂》複泛舉秦白起、楚白勝、周白圭、漢白生等數人,而皆不能言其自出。大抵世祀綿邈,譜諜散亡,唯當用《春秋》見聞傳聞之義,斷自近始,若必遠推古昔,傅會本支,則固不能亡抵捂矣。(北京圖書館編:《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11冊之《白氏文公年譜》,北京圖書館出版社,第371-373頁。)。

  關於白居易父母婚姻,自羅振玉《白氏長慶集書後》指出:“唐書宰相世係表》白氏載白樂天一係,稱士通生誌善,誌善生溫,溫生鍠,鍠生季庚,季庚生幼文、白居易、行簡。校以香山《長慶集》所載白氏之殤、醉吟先生及溧水令季康府君、鞏縣令鍠四墓誌及《襄州別駕府君事狀》所敘世係均合。惟集中又有《故坊州鄜城尉陳府君夫人白氏墓誌》稱夫人為延安令鍠之女,襄州別駕季庚之姑,前京兆府戶曹參軍翰林學士白居易、前秘書郎行簡之外祖母,則與諸誌及表不合。陳夫人為鍠女,季庚為鍠子,則陳夫人與鍠為男女兄弟,不得雲夫人為季庚之姑,亦不得為樂天兄弟之外祖母。然季庚事狀稱夫人潁川陳氏考坊州鄜城令,妣太原白氏。則樂天之母,確為陳氏,且白氏所出。又考樂天父季庚以貞元十年五月終,年六十六,陳氏夫人以元和六年歿,年五十七。又《陳府君夫人白氏誌》稱,夫人以貞元十六年歿,年七十。是季庚生於開元十七年,陳夫人生於開元十九年,樂天母潁川縣君生於天寶十四年。陳夫人白氏少於季庚三歲,乃季庚之妹。潁川縣君少於季庚二十六歲,則季庚所娶乃妹女。樂天稱陳夫人為季庚之姑,乃諱言,而非其實矣。唐人娶甥為婦,可駭聽聞,其出自樂天先人,尤可駭也。(《貞鬆老人遺稿》甲集之一《後丁戊稿》)”此說一出,得到陳寅恪、顧學頡、蹇長春認同並進一步推證具體參見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附論(甲)白樂天之先祖及後嗣》。顧學頡:《顧學頡文學論文集白居易世係家族考》之白季庚諸兄弟及季庚婚配問題,第30-37頁。蹇長春《白居易評傳白居易的世係與家族》第三節 《父與母乃親舅甥婚配》,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5月,第2-36頁。當然,也有持不同意見的,如岑仲勉、陳之卓認為乃中表結婚。謝思煒提出新說,認為白居易之父白季庚所娶不是親甥女,而是從甥女,具體參見:《白居易集綜論白居易的家世和早年生活》第二節 《白季庚婚配是否違反禮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8月,第165-169頁。作為白居易研究大家,朱金城對羅振玉、陳寅恪與岑仲勉的態度是“岑氏之說亦可並存”俟考。(參見朱金城:《白居易年譜》,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6月,第4頁。),成為主流觀點。白居易母親對其影響很深,《襄州別駕府君事狀》有生動記錄:“及別駕府君即世,諸子尚幼,未就師學,夫人親執詩書,晝夜教導,恂恂善誘,未嚐以一棒一杖加之。十餘年間,諸子皆以文學仕進,官至清近,實夫人慈訓所致也。夫人為女孝如是,為婦順如是,為母慈如是,舉三者而百行可知矣。”(卷四十六)

  白居易元和二年春夏時,與楊虞卿的從父妹成婚,之前,曾與一位女子相戀,感情很深。元和四年,生女金鑾子,不到三歲夭折。元和十年貶江州後,生三女,見《白居易集》卷十七《自到潯陽生三女子因詮真理用遣妄懷》:“遠謫四年徒已矣,晩生三女擬如何?”但三女隻養活羅子,生於元和十二年,以大和二年作《戊申歲暮詠懷三首》其二“唯生一女才十二,隻欠三年未六旬。”(卷二十七)推知。羅子十九歲時,嫁給監察禦史談弘謩,據卷七十一《醉吟先生墓誌銘序》“一女,適監察禦史談弘謩。”五十八歲時,生子崔兒,據《予與微之老而無子發於言歎著在詩篇年冬各有一子戲作二什一以相賀一以自嘲》“五十八翁方有後,靜思堪喜亦堪嗟。”(卷二十八)及《阿崔》“豈料鬢成雪,方看掌弄珠,已衰寧望有,雖晚亦勝無。”(卷二十八)、《和微之道保生三日》“嘉名稱道保,乞姓號崔兒。”(卷二十八)可知,不幸的是,阿崔三歲即夭亡,白居易悼亡詩雲:“掌珠一顆兒三歲,鬢雪千莖父六旬。豈料汝先為異物,常憂吾不見成人。”(卷二十八,《哭崔兒》)又雲:“書報微之晦叔知,欲題崔字淚先垂。世間此恨偏敦我,天下何人不哭兒?”(卷二十八,《初喪崔兒報微之晦叔》)

  白居易無子,從兄弟的子孫中過繼一個作為後嗣,關於白居易的後嗣究竟是誰,曆代有不同的看法,其一是侄孫阿新,白居易自撰《醉吟先生墓誌銘》雲:“樂天無子,以侄孫阿新為之後。”《舊唐書》本傳襲之。其二是侄景受,《新唐書宰相世係表》“白氏表”於白居易下雲:“景受,孟懷觀察支使,以從子繼。”李商隱《白公墓碑銘》,與之相合。其三是侄孫景受,見於《冊府元龜》卷八二六“總錄部為人後”條:“白景受,刑部尚書致仕白居易之侄孫。白居易卒,無子,以景受為嗣。”關於這個謎團,曆代皆有辯證,但均無完全說服力,顧學頡根據洛陽白居易後裔白書齋所藏、明嘉靖二年白居易三十六代裔孫白自成寫的《白氏重修譜係序》,言白居易長兄幼文有三子:景回、景受、景衍。以景受承嗣白居易,故洛陽白氏,均景受之後代。《白氏重修譜係》從白居易到現在共五十餘代子孫,次序井然,這項資料極為可靠,應當可信。

  唐代宗大曆十一年(776)

  白居易五歲,開始學為詩。《與元九書》雲:“仆始生六七月時,乳母抱弄於書屏下,有指‘無’字‘之’字示仆者,仆雖口未能言,心已默識。後有問此二字者,雖百十其試,而指之不差。則仆宿習之緣,已在文字中矣。及五六歲便學為詩,九歲諳識聲韻。十五六始知有進士,苦節讀書。二十已來,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卷四十五)白居易胞弟白行簡生。據白居易《聞行簡恩賜章服喜成長句寄之》:“吾年五十加朝散,爾亦今年賜服章。齒發恰同知命歲,官銜俱是客曹郎。榮傳錦帳花聯萼,彩動綾袍雁趁行。大抵著緋宜老大,莫嫌秋鬢數莖霜。”(卷二十四)並於“官銜俱是客曹郎”句下自注雲:“予與行簡俱年五十始著緋,皆是主客郎官。”此詩作於寶曆元年(825),白居易時年五十四歲,推知白行簡生於本年。

  唐代宗大曆十二年(777)

  白居易六歲,祖母薛氏於本年六月十九日去世,歿於新鄭縣私宅,年七十歲。白居易《故鞏縣令白府君事狀》:“夫人河東薛氏。……大曆十二年六月十九日歿於新鄭縣私第,享年七十,以其年權窆厝於新鄭縣臨洧裏。”(卷四十六)據此可知。

  唐代宗大曆十三年(778)

  白居易七歲,是年前後仍居鄭州新鄭東郭舊宅。其《宿滎陽》詩雲:“生長在滎陽,少小辭鄉曲。迢迢四十載,複向滎陽宿。去時十一二,今年五十六。追思兒戲時,宛然如在目。”(卷二十一)

  唐德宗建中元年(780)

  白居易九歲,父親由宋州司戶參軍授徐州彭城縣令,母陳氏封潁川縣君。見白居易《襄州別駕府君事狀》:“公諱季庚,字某,鞏縣府君之長子。天寶末明經出身,解褐授蕭山縣尉,曆左武衛兵曹參軍,宋州司戶參軍。建中元年,授彭城縣令。……夫人潁川陳氏……建中初,以府君彭城之功,封潁川縣君。”(卷四十六)

  唐德宗建中二年(781)

  白居易十歲,解讀書。其詩雲:“十歲解讀書,十五能屬文。二十舉秀才,三十為諫臣。”(卷十)父白季庚以功授徐州別駕,見《襄州別駕府君事狀》(卷四十六)。

  唐德宗建中三年(782)

  白居易十一歲,於本年前後離開滎陽,到父親白季庚徐州別駕任所,寄家符離。據白居易《宿滎陽》“去時十一二,今年五十六。”(卷二十一)可知,後《江樓望歸》“悠悠滄海畔,十載避黃巾。”(卷十三),記錄了由於內亂不止,其家四處奔波、顛沛流離的生活狀況,詩題下自注雲:“時避難在越中。”因為寄家符離之次年,又避難越中。

  唐德宗興元元年(784)

  白居易十三歲,幼弟白幼美(金剛奴)生。據白居易《唐太原白氏之殤墓誌銘》“白氏下殤曰幼美,小字金剛奴。……幼美即第四子也。……九歲不幸遇疾,夭徐州符離縣私第。貞元八年九月,權窆於縣南原。”(卷四十二)推知。

  唐德宗貞元元年(785)

  白居易十四歲,父白季庚“貞元初,朝廷念公前功,加檢校大理少卿,依前徐州別駕、當道團練判官,仍知州事。”(卷四十六,《襄州別駕府君事狀》)

  唐德宗貞元二年(786)

  白居易十五歲,始知有進士,遂苦節讀書,見前《與元九書》。能屬文,有詩歌傳世,其《江南送北客因憑寄徐州兄弟書》詩題下自注雲:“時年十五。”本年前後,白居易漫遊蘇、杭二郡,《吳郡詩石記》:“貞元初,韋應物為蘇州牧,房孺複為杭州牧,皆豪人也。……予始年十四五,旅二郡,以幼賤不得與遊宴,尤覺其才調高而郡守尊。以當時心言異日蘇、杭苟獲一郡,足矣。及今自中書舍人間領二州,去年脫杭印,今年佩蘇印,既醉於彼,又吟於此。酣歌狂什亦往往在人口中。……前後相去三十七年,江山是而齒發非,又可嗟矣。”(卷六十八)

  唐德宗貞元三年(787)

  白居易十六歲。《舊唐書》白居易本傳雲“居易幼聰慧絕人,襟懷宏放。年十五六時,袖文一編,投著作郎吳人顧況。況能文,而性浮薄,後進文章無可意者。覽居易文,不覺迎門禮遇。曰:‘吾謂斯文遂絕,複得吾子矣。’”(卷一百六十六)據朱金城《白居易年譜》考訂,白居易拜顧況事,這一流傳甚廣的逸事,具體時間不詳,不知《舊唐書》白居易本傳何據。

  唐德宗貞元四年(788)

  白居易十七歲,父白季庚改除大理少卿、衢州別駕,白居易從父衢州任所。本年作《王昭君》詩,自注雲:“時年十七。”

  唐德宗貞元五年(789)

  白居易十八歲,仍在江南。陳振孫《白氏文公年譜》據白居易集中《中和節頌》,謂白居易是年在長安,誤,參見朱金城《白居易年譜》“貞元五年”條。

  唐德宗貞元七年(791)

  白居易二十歲,在符離縣苦學力文。《醉後走筆酬劉五主簿長句之贈兼簡張大賈二十四先輩昆季》雲:“劉兄文高行孤立,十五年前名翕習。是時相遇在符離,我年二十君三十。得意忘年心跡親,寓居同縣日知聞。”(卷十二)《與元九書》雲:“二十已來,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卷四十五)

  唐德宗貞元十年(794)

  白居易二十三歲,在襄陽,父季庚卒於此。《襄州別駕府君事狀》雲:“貞元十年五月二十八日,終於襄陽官舍,享年六十六。其年權窆於襄陽縣東津鄉南原。至元和六年十月八日,嗣子居易等遷護於下圭縣義津鄉北原,從鞏縣府君宅兆而合祔焉。”(卷四十六)作詩懷想孟浩然:“秀氣結成象,孟氏之文章。今我諷遺文,思人至其鄉。”(卷九,《遊襄陽懷孟浩然》)

  唐德宗貞元十一年(795)

  白居易二十四歲,弟白行簡撰《李娃傳》。據《太平廣記》四八四《李娃傳》:“貞元中,予與隴西公佐話婦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國之事。公佐拊掌竦聽,命予為傳。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時乙亥歲秋八月,太原白行簡雲。”按,後人及今人或以“乙亥”為“乙酉”之誤,或以為貞元乙亥為元和己醜或己亥之誤,又有疑傳非白行簡撰者,參見李劍國《唐五代誌怪傳奇敘錄》所考。

  唐德宗貞元十三年(797)

  白居易二十六歲,父喪服滿,居江南。作於次年的《將之饒州江浦夜泊》雲:“身病向鄱陽,家貧寄徐州。”(卷九)

  唐德宗貞元十四年(798)

  白居易二十七歲,仍居江南,長兄本年春赴饒州浮梁縣主簿,白居易往來於兩地,找兄周濟衣食之資。《將之饒州江浦夜泊》雲:“明月滿深浦,愁人獨臥舟。煩冤寢不得,夏夜長於秋。苦乏衣食資,遠為江海遊。光陰坐遲暮,鄉國行阻修。……故園迷處所,一望堪白頭。”(卷九)

  唐德宗貞元十五年(799)

  白居易二十八歲,本年初自兄白幼文浮梁主簿任所返洛陽省母。《傷遠行賦》雲:“貞元十五年春,吾兄吏於浮梁;分微祿以歸養,命予負米而還鄉。出郊野兮愁予,夫何道路之茫茫!茫茫兮二千五百,自鄱陽而歸洛陽。……況太夫人抱疾而在堂。自我行役,諒夙夜而憂傷。惟母念子之心,心可測而可量……獨展轉而不寐,候東方之晨光。雖則驅征車而遵歸路,猶自流鄉淚之浪浪!”(卷三十八)此時白居易仍在“十年為旅客,常有饑寒愁。”(卷六,《適意二首》其一)這種困苦的生活中常年奔波往返於各地。而整個一家,由於戰亂頻仍,分散各處,骨肉天倫,少得完聚,正如其《自河南經亂關內阻饑兄弟離散各在一處因望月有感聊書所懷寄上梁大兄於潛七兄烏江十五兄兼示符離及下圭弟妹》所雲:“時難年荒世業空,弟兄羈旅各西東。田園寥落幹戈後,骨肉流離道路中。吊影分為千裏雁,辭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卷十三)本年秋,白居易於宣州應鄉試,試《射中正鵠賦》及《窗中列遠岫詩》,並由宣歙觀察使崔衍所貢,往長安應進士試。與楊虞卿相識。《與楊虞卿書》:“且與師皋,始於宣城相識,迨於今十七八年,可謂故矣。又仆之妻,即足下從父妹,可謂親矣。親如是,故如是,人之情又何加焉。”(卷四十四)師皋為楊虞卿的字,本文作於元和十一年,以“迨於今十七八年”逆推,知二人相識於本年前後。

  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

  白居易二十九歲,應試於中書侍郎高郢門下,高郢是當時宣稱以基於“經藝”即基於儒家經典的創造能力來選拔人才的一位正直清廉的官員。元稹雲:“貞元末,進士尚馳競,不尚文,就中六籍尤擯落。禮部侍郎高郢始用經藝為進退。”(《元稹集》卷五十一)白居易正月考試結果未出,幹謁給事陳京時亦雲:“正月日,鄉貢進士白居易謹遣家僮奉書於給事閣下,……蓋所仗者文章耳,所望者主司至公耳。今禮部高侍郎為主司,則至公矣。而居易之文章可進也,可退也,切不自知之,欲以進退之疑取決於給事。給事其能舍之乎?”(卷四十四,《與陳給事書》)是年以第四人身份的優異成績中第,見卷四十六《箴言序》所敘:“貞元十有五年,天子命中書舍人渤海公領禮部貢舉事。越明年春,白居易以進士舉一上登第。”省試的內容包括:《性習相近遠賦》《玉水記流方詩》及《策五道》。白居易中第後,歸洛陽,作《及第後歸覲留別諸同年》:“十年常苦學,一上謬成名。擢第未為貴,賀親方始榮。時輩六七人,送我出帝城。軒車動行色,絲管舉離聲。得意減別恨,半酣輕遠程。翩翩馬蹄疾,春日歸鄉情。”(卷五)這與正月未知考試結果而又焦急地等待考試結果所作《長安正月十五日》“喧喧車騎帝王州,羈病無心逐勝遊。明月春風三五夜,萬人行樂一人愁。”(卷十三)及《長安早春旅懷》“軒車歌吹喧都邑,中有一人向隅立。夜深明月卷簾愁,日暮青山望鄉泣。風吹新綠草芽坼,雨灑輕黃柳條濕。此生知負少年春,不展愁眉欲三十。”(卷十三)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心態。又作《敘德書情四十韻上宣歙崔中丞》,表達了自己“還將稽古力,助立太平基”(卷十三)的宏遠抱負。據詩“晴野霞飛綺,春郊柳宛絲”及詩題下自注“宣州薦送,及第後重投此詩”,知此詩亦作於是年春天。暮春南遊,至浮梁。九月,至符離,外祖母陳氏卒。據《唐故坊州鄜城縣尉陳府君夫人白氏墓誌銘》:“夫人太原白氏,其出昌黎韓氏,其適潁川陳氏,享年七十。……貞元十六年夏四月一日,疾歿於徐州古豐縣官舍。其年冬十一月,權窆於符離縣之南偏。至元和八年春二月二十五日,改卜宅兆於華州下圭縣義津鄉北原,即潁川縣君新塋之西次。”(卷四十二)因感於徐州軍亂,作《亂後經流溝寺》:“九月徐州新戰後,悲風殺氣滿山河。唯有流溝山下寺,門前依舊白雲多。”(卷十三)流溝寺在徐州符離流溝山。所謂“九月徐州新戰後”,是指五月徐泗濠節度使張建封卒,徐州軍亂,不納行軍司馬韋夏卿,擁張建封子張愔留後。六月,委淮南節度使杜佑加同平章事,兼領徐泗濠節度使,加以討伐。至九月,未克,朝廷以張愔為留後。白居易《哀二良文》中的員外,即指徐州軍副使、祠部員外郎鄭通誠。本年,朱金城係崔玄亮與白居易同年登第,不知何據。據《登科記考補正》,崔玄亮於貞元十一年與韓泰等二十七人同登第。

  唐德宗貞元十七年(801)

  白居易三十歲,中第後,回符離探親,是年春仍在符離。七月,來到宣州。稍後返歸洛陽。符離六兄、烏江十五兄卒,作《祭符離六兄文》《祭烏江十五兄文》以哀之。作《和鄭方及第後秋歸洛下閑居》,詩題自注雲:“同高侍郎下,來年及第。”所以詩中有句雲:“玉憐同匠琢,桂恨來年攀。”(卷十三)按,《登科記考》卷十五“貞元十七年”條載:“蓋高郢連放三榜,樂天在貞元十六年第二榜,鄭方在十七年第三榜。”又作《與諸同年賀座主侍郎新拜太常同宴蕭尚書亭子》:“寵新卿典禮,會盛客征文。不失遷鶯侶,因成賀燕群。池台晴間雪,冠蓋暮和雲。共仰曾攀處,年深桂尚熏。”(卷十三)詩題下自注雲:“座主於蕭尚書下及第,得群字韻。”蕭尚書指蕭昕。洪邁《容齋隨筆》考雲:“予考《登科記》,樂天以正元十六年庚辰中書舍人高郢下第四人登科,郢以寶應二年癸卯禮部侍郎蕭昕下第九人登科,迨郢拜太常時,幾四十年矣。昕自癸卯放進士之後二十四年丁卯,又以禮部尚書再知貢舉,可謂壽俊。觀白公所賦,益可見唐世舉子之尊尚主司也。”(五筆卷七)

  唐德宗貞元十八年(802)

  白居易三十一歲,在長安,冬試吏部,在吏部侍郎鄭珣瑜手下應書判拔萃科。書判拔萃科考的是高度的行政判斷能力,其中一道考題要求對下述問題提出見解:“太學博士教胄子毀方瓦合,司業以非訓導之本,不許。”(卷第六十七)“毀方而瓦合”,本來是《禮記儒行》所記載的孔子的話。鄭玄注曰:“去己之大圭角,下與眾小合也,必瓦合者,亦君子為道不遠人。”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之《禮記正義》卷五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10月,第1670頁。可知,“毀方瓦合”是不自立異,以與眾人相合的意思。在太學裏,博士官要求在這裏學習的人應該這樣做。對此,作為副職的司業,認為這不是訓導的原則,所以沒有必要這樣做。白居易按照鄭玄注的義理進行解釋,也考慮到了司業的發言,在莊重而精煉的文體中,從儒教的立場出發作了明確的判斷,因此取得了優異的成績,次年春發榜時一舉高中。值得一提的是,白居易參加禮部、吏部試,儒家經典尤其是《禮記》等都擔當了重要的角色,這正是白氏最初的政治生涯中,其言行舉止、政治踐履均是本著“修外以及內,靜養和與真。養內不遺外,動率義與仁”(卷第三十九,《續座右銘》)的精神宗旨,而與儒家經典對“儒者”所規約的是如此之相似乃爾的直接原因。本年夏,白居易的叔父白季軫自徐州士曹掾遷許昌縣令。《許昌縣令新廳壁記》雲:“去年春,叔父自徐州士曹掾選署厥邑令。……時貞元十九年冬十月一日記。”(卷四十三)約本年前後,元、白相識。作《秋雨中贈元九》《酬元九對新栽竹有懷見寄》等詩。據元和五年作《酬元九對新栽竹有懷見寄》“昔我十年前,與君始相識”(卷一)可知。

  唐德宗貞元十九年(803)

  白居易三十二歲,與元稹、李複禮等八人同登吏部諸科,授秘書省校書郎。《養竹記》雲:“貞元十九年春,白居易以拔萃選及第,授校書郎。始於長安求假居處,得常樂裏故關相國私第之東亭而處之。”(卷四十三)同年登第八人者,其中呂炅、王起以博學宏辭科登第,白居易以書判拔萃科登第,李複禮、呂穎、哥舒恒(垣、峘)、崔玄亮、元稹以平判科登第。博學宏辭科試《漢高祖斬白蛇賦》《謁先師聞雅樂》詩;撥萃科、平判科試《毀方瓦合判》。吏部侍郎鄭珣瑜領選事。白居易應試之文及判詞等,多為新進士所傳。此後八人姓名時常見於《白居易集》,尤其和元稹結成金蘭之交。

  唐德宗貞元二十年(804)

  白居易三十三歲,在長安為校書郎。由於職閑,春遊洛陽、徐州,遷家於下圭縣義津鄉金氏村。《泛渭賦》雲:“右丞相高公之掌貢舉也,予以鄉貢進士舉及第。左丞相鄭公之領選部也,予以書判拔萃選登科。十九年,天子並命二公對掌鈞軸,朝野無事,人物甚安。明年春,予為校書郎,始徙家秦中,卜居於渭上。上樂時和歲稔,萬物得其宜;下樂名遂官閑,一身得其所。既美二公佐清朝之理,又荷二公垂特達之恩。發於嗟歎,流於詠歌,予時泛舟於渭,因為《泛渭賦》以導其意。”(卷三十八)又作《下圭莊南桃花》:“村南無限桃花發,唯我多情獨自來。日暮風吹紅滿地,無人解惜為誰開?”(卷十三)遊徐州時,曾預節度使張愔(張建封之子)之宴,張愔出愛妓佐歡,相聚很愉快,白居易當即有贈詩,後多有是作,如《感故張仆射諸妓》《燕子樓三首》等。《燕子樓三首》序雲:“徐州故尚書張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予為校書郎時,遊徐泗間,張尚書宴予。酒酣,出盼昐以佐歡,歡甚。予因贈詩雲:‘醉嬌勝不得,風嫋牡丹花。’盡歡而去。邇後絕不相聞,迨茲僅一紀矣。昨日,司勳員外郎張仲素繢之訪予,因吟新詩,有《燕子樓三首》,詞甚婉麗。詰其由,為盼盼作也。繢之從事武寧軍累年,頗知盼盼始末。雲尚書既沒,歸葬東洛,而彭城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於今尚在。予愛繢之新詠,感彭城舊遊,因同其題作三絕句。”(卷十五)朱金城據此,結合陳振孫《白文公年譜》、張宗泰《質疑刪存》的成果,進行詳加考訂,指出燕子樓主是張愔,而非其父張建封。並且指出:“張氏所考頗精審,故詳錄之。惟元和終十五年,非十六年。張愔被疾請代在元和元年十一月,見《新唐書》卷一五八本傳及《舊唐書憲宗紀》,非元和二年。白居易為校書郎在貞元十九年,非二十年,其《養竹記》一文可證。張氏亦微誤。”又按:舊誤“眄眄”應作“盼盼”;“績之”應作“繢之”。《唐才子傳》謂仲素貞元二十五年遷司勳員外郎,除翰林學士,大誤。朱金城:《白居易年譜》,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6月,第28-32頁。白居易本年作《八漸偈》,據此可推知其早年的宗教信仰為南宗禪法。

  唐德宗貞元二十一年、順宗永貞元年(805)

  白居易三十四歲,寓居長安永崇裏華陽觀,為校書郎。《華陽觀桃花時招李六拾遺飲》:“華陽觀裏仙桃發,把酒看花心自知。爭忍開時不同醉,明朝後日即空枝。”(卷十三)李六為李諒,非李景儉。二月十九日,正值永貞黨人得勢之時,白居易上書宰相韋執誼,其雲:“二月十九日……竊希變天下水石之心,自相公始也。通天下貴賤之道,自某始也。……竊惟相公自拜命以來八九日,得食不暇飽,寢不暇安,行則愯然,居則惕然,思所以答先皇之知,副今上之用,先天下之望哉!某竊以為必然矣。……某遊長安僅十年矣,足不踐相公之門,目不識相公之麵,名不聞相公之耳。相公視某何為者哉?豈非介者耶,狷者耶?今一旦卒然以數千言塵瀆執事者,又何為哉?實不自揆欲以區區之聞見禆相公聰明萬分之一分也,又欲以濟天下憔悴之人死命萬分之一分也。相公以為如何?”(卷四十四,《為人上宰相書》)希求援引之心,溢於言表。本年前後,因元稹認識李紳。《看渾家牡丹花戲贈李二十》“香勝燒蘭紅勝霞,城中最數令公家。人人散後君須看,歸到江南無此花。”(卷十三)“李二十”,即李紳,白居易集中多有題李二十者。“渾家”,指河中節度使兼中書令渾瑊宅。

  唐憲宗元和元年(806)

  白居易三十五歲,在長安,罷校書郎。與元稹居華陽觀,閉戶累月,揣摩時事,成《策林》七十五篇。《策林》序雲:“元和初,予罷校書郎,與元微之將應製舉。退居於上都華陽觀,閉戶累月,揣摩當代之事,構成策目七十五門。及微之首登科,予次焉。凡有應對者,百不用其一二,其餘自以精力所致,不能棄捐,次而集之,分為四卷,命曰《策林》雲耳。”(卷六十二)四月,應製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與元稹等十八人同登第。白居易以第四人身份登第,贏得了他“三登科第”的最後一役。同月二十八日,授盩至尉。到官十日,覺生“二毛”。《權攝昭應早秋書事寄元拾遺兼呈李司錄》:“到官來十日,覽鏡生二毛。”(卷九)“元拾遺”指元稹,“李司錄”指李翱。在盩至識陳鴻、王質夫,時相唱和,如《酬王十八李大見招遊山》:“自憐幽會心期阻,複愧嘉招書信頻,王事牽身去不得,滿山鬆雪屬他人。”(卷十三)集中多有題“王十八”者,“王十八”即王質夫。十二月,與王質夫、陳鴻同遊仙遊寺,撰《長恨歌》。陳鴻《長恨歌傳》雲:“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樂天自校書郎尉於盩厔,鴻與琅琊王質夫家於是邑,暇日相攜遊仙遊寺,話及此事,相與感歎。質夫舉酒於樂天前曰: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於世。樂天深於詩,多於情者也,試為歌之如何?樂天因為《長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於將來也。歌既成,使鴻傳焉。”(卷十二附)

  唐憲宗元和二年(807)

  白居易三十六歲,是年春,與楊汝士等屢會於楊家靖恭裏宅。《宿楊家》雲:“楊氏弟兄俱醉臥,披衣獨起下高齋。夜深不語中庭立,月照藤花影下階。”(卷十三)又,《醉中留別楊六兄弟》雲:“春初攜手春深散,無日花間不醉狂。別後何人堪共醉,猶殘十日好風光。”(卷十三)題下自注:“三月二十日別。”按,“楊六”,指楊汝士。“楊家”,指楊汝士家,在長安靖功坊。《兩京城坊考》卷三《楊汝士宅》:“與其弟虞卿、漢公、魯士同居,號靖恭楊家,為冠蓋盛族。”據集中後一首《醉中歸盩厔》可知,白居易本年仍為盩厔尉,三月之前的長安之行,很有可能與楊家結親有關係,稍後娶楊汝士之妹即楊虞卿之從妹為妻,可以為證。夏使駱口驛。《祇役駱口因與王質夫同遊秋山偶題三韻》:“石擁百泉合,雲破千峰開。平生煙霞侶,此地重徘徊。今日勤王意,一半為山來。”秋,自盩厔尉調充進士考官,有《進士策問五道》,試畢為集賢校理。十一月四日,自集賢院召赴銀台候旨。次日,召入翰林,奉敕試製誥五道,為翰林學士。《奉敕試製書詔批答詩等五首》自注雲:“元和二年十一月四日,自集賢院召赴銀台候進旨。五日,召入翰林,奉敕試製詔等五首。翰林院使梁守謙奉宣:宜授翰林學士。數月,除左拾遺。”(卷四十七)

  唐憲宗元和三年(808)

  白居易三十七歲,在長安,居新昌裏。四月,為製策考官。四月二十八日,除左拾遺,依前充翰林學士。《初授拾遺獻書》雲:“五月八日,翰林學士、將仕郎、守左拾遺臣白居易頓首頓首,謹昧死奉書於施扆之下:臣伏奉前月二十八日恩製,除授臣左拾遺,依前充翰林學士者。”(卷五十八)題下自注雲:“元和三年進。”是年,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閔等登第,因三人對策切直,宰相李吉甫泣訴於上,均出為幕職。考官楊於陵、韋貫之、王涯等皆坐貶。史者以為,唐代後期著名的牛李黨爭即種因於此。白居易有《論製科人狀》,極論其非,其雲:“右臣伏見內外官近日除改,人心甚驚。遠近之情,不無憂懼。喧喧道路,異口同音。皆雲製舉人牛僧孺等三人以直言時事,恩獎登科,被落第人怨謗加誣,惑亂中外,謂為狂妄,斥而逐之,故並出為關外官。楊於陵以考策敢收直言者,故出為廣府節度。韋貫之同所坐,故出為果州刺史。裴垍以覆策又不退直言者,故免內職,除戶部侍郎。王涯同所坐,出為虢州司馬。盧坦以數事舉為人所惡,因其彈奏小誤,得以為名,故黜為左庶子。王播同之,亦停知雜。臣伏以裴垍、王涯、盧坦、韋貫之等,皆公忠正直,內外鹹知。所宜授以要權,致之近地。故比來眾情私相謂曰:此數人者皆人之望也。若數人進,則必君子之道長;若數人退,則必小人之道行。”(卷五十八)楊於陵、裴垍、王涯、盧坦、韋貫之事俱見新、舊《唐書》本傳及《資治通鑒》相關記載。關於盧坦事,此文可考史書之失。故陳振孫《白氏文公年譜》元和三年戊子:“有《論製科人狀》。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閔對策切直,宰相李吉甫泣訴於上,考官韋貫之等皆坐貶,故公極論之,公時亦為考覆官,唐朋黨之禍蓋始此,而公與德裕不鹹亦始此。”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十一冊載陳振孫:《白氏文公年譜》,第388頁。任左拾遺期間,對節度使入朝多進奉,賂宦官,謀取私利,多有論列。據《資治通鑒》載:“自貞元以來,以財交權幸,受方鎮賂遺,厚自奉養,吏不敢詰。”(卷二三九)麵對這種“厚自奉養,吏不敢詰”的積弊,白居易針對淮南節度使王鍔入朝,欲圖依靠進奉、賄賂宦官而求得宰相之職,他作了《論王鍔欲除官事宜狀》《論於裴均狀》等,力諫不可。本年,白居易與楊氏完婚。有《祭楊夫人文》:“元和二年歲次戊子,八月辛亥朔,十九日己巳,將仕郎、守左拾遺、翰林學士太原白居易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於陳氏楊夫人之靈。……居易早聆懿範,近接嘉姻。維私之眷每深,有慟之情何已。敬陳薄奠,庶鑒悲誠。”(卷四十)按,“楊夫人”,指白居易妻弘農郡君之姊。“三年”,《白居易集》各個版本均作“二年”,戊子為元和三年,朱金城據岑仲勉論改,良是。又有《贈內》詩:“生為同室親,死為同穴塵。他人尚相勉,而況我與君。黔婁固窮士,妻賢忘其貧。冀缺一農夫,妻敬儼如賓。陶潛不營生,翟氏自爨薪。梁鴻不肯仕,孟光甘布裙。……我亦貞苦士,與君新結婚。庶保貧與素,偕老同欣欣。”(卷一)“與君新結婚”,即《祭楊夫人文》中所謂“近接嘉姻”。

  唐憲宗元和四年(809)

  白居易三十八歲,在長安,仍為左拾遺、翰林學士。白居易充任左拾遺、翰林學士,深深明白自己的身份,“職為學士,身是諫官。”(卷五十八,《論製科人狀》)也很清楚自己擔負的責任,“其選甚重,其秩甚卑。”(卷五十八,《初授拾遺獻書》)正因為如此,白居易對憲宗“豈意聖慈,擢居近職”(卷五十八,《初授拾遺獻書》)的知遇之恩是感激涕零的,“授官以來,僅將十日:食不知味,寢不遑安;唯思粉身,以答殊榮,但未獲粉身之所耳。”(卷五十八,《初授拾遺獻書》)出於這樣的心理,白居易欲以生平所貯,仰酬恩造,時時獻疏言事、屢陳時政、請降係囚、蠲免租稅、放宮人、絕供奉、禁掠賣良人等,均得到剛剛登基、勵精圖治的憲宗的支持。由此可見,白居易不但受到時代潮流的熏習,而且得到最高統治者的賞識和重用。本年前後,在抨擊權豪的同時,白居易還“危言詆閹寺,直氣忤均軸”(《和夢遊春詩一百韻》),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氣焰囂張的宦官,對吐突承璀、俱文珍、李輔光等都給予了公開的彈奏。撰有《論於所進歌舞人事宜狀》《論裴均進奉銀器狀》《論太原事狀》其一《嚴綬輔光》其二《貞亮》《論承璀職名狀》等製誥。由於觸動擁戴憲宗登基權宦的利益,甚至觸怒憲宗,差點性命不保。不僅如此,此期白居易在“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卷四十五,《與元九書》)的詩文幹政思想的指引下,本著“救濟人病,裨補時闕”(《與元九書》),創作了一大批諷諭時政的諷諭詩。這些作品創作的背景,《與元九書》有詳細的記錄:“仆當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諫官,月請諫紙,啟奏之外,有可以救濟人病,裨補時闕,而難於指言者,輒詠歌之。欲稍稍遞進聞於上,上以廣宸聰,副憂勤,次以酬恩獎,塞言責,下以副吾平生之誌。”(卷四十五)本年三月,元稹以監察禦史身份使蜀,彈劾故劍南東川節度使嚴礪等違法加稅事,途中所吟詩歌,白居易酬和十二首,有《酬元九東川路詩十二首》。白居易女金鑾子生,未滿三歲即卒。集中《金鑾子晬日》雲:“行年欲四十,有女曰金鑾。生來始周歲,學坐未能言……若無夭折患,則有婚嫁牽。使我歸山計,應遲十五年。”(卷九)題下有注:“晬,將遂切,子生一歲曰晬。”據此知金鑾子生於本年。集中又有《念金鑾子二首》其一雲:“衰病四十身,嬌癡三歲女。非男猶勝無,慰情時一撫。一朝舍我去,魂影無處所。”其二雲:“與爾為父子,八十有六旬。忽然又不見,邇來三四春。形質本非實,氣聚偶成身。恩愛元是妄,緣合暫為親。”(卷十)據此知金鑾子未滿三歲而卒。

  唐憲宗元和五年(810)

  白居易三十九歲,在長安,五月五日,改官京兆府戶曹參軍,仍充翰林學士。上疏請罷討王承宗兵,有《請罷兵第二狀》《請罷兵第三狀》;論元稹不當貶,有《論元稹第三狀》。皆不從。本年前後,作《秦中吟》十首,序雲:“貞元元和之際,予在長安,聞見之間,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為《秦中吟》。”(卷二)故《傷唐衢二首》其二雲:“憶昨元和初,忝備諫官位。是時兵革後,生民正憔悴。但傷民病痛,不識時忌諱。遂作《秦中吟》,一吟悲一事。貴人皆怪怒,閑人亦非訾。天高未及聞,荊棘生滿地。惟有唐衢見,知我平生誌。”(卷一)本年五月,白居易左拾遺秩滿,並未循例得到升遷,而是由內官轉為外官,授予京兆府戶曹參軍。白居易用略帶調侃的語氣說:“詔授戶曹掾,捧詔感君恩。……人生百歲期,七十有幾人?浮榮及虛位,皆是身之賓。唯有衣與食,此事粗關身。苟免饑寒外,餘物盡浮雲。”(卷五,《初除戶曹喜而言誌》)

  唐憲宗元和六年(811)

  白居易四十歲,在長安,任京兆戶曹參軍、翰林學士。四月三日,母陳氏卒於長安宣平裏第,丁憂,退居下圭義津鄉金氏村。《重到渭上舊居》:“舊居清渭曲,開門當蔡渡。十年方一還,幾欲迷歸路。追思昔日行,感傷故遊處。……朱顏銷不歇,白發生無數。唯有山門外,三峰色如故。”(卷九)十月,遷葬祖父白鍠、父白季庚墓於下圭。有《太原白氏家狀二道》,其二《襄州別駕府君事狀》記載了父親白季庚的光輝事跡,與刺史李洧潛謀以徐州及埇口歸國。按,“埇口”即“埇橋”。在徐州南運河邊(在今安徽宿縣北二十裏),為唐代南北交通要衢。其後因地理位置重要,遂升為宿州。《元和郡縣誌》載:“宿州,本徐州苻離縣也(按,‘苻’,各書均作‘符’,誤。)。元和四年,以其地南臨汴河,有埇橋為舳艫之會,運漕所曆,防虞是資。又以蘄縣北屬徐州,疆界闊遠,有詔割苻離蘄縣及泗州之虹縣,置宿州,取古宿國為名也。”(卷十)新、舊《唐書》均有李洧傳記載此事,但雲李洧是李正己從父兄,誤,應為從弟。據白居易後來所作《薦李晏狀》:“建中初,李正已與納連反,汴河阻絕,轉輸不通。宴先父洧即正已堂弟,為徐州刺史。當叛亂之時,洧以一郡七城歸國效順,棄一家百口,任賊誅夷。開運路之咽喉,斷凶渠之右臂,遂使逆謀大挫,妖寇竟消,從此徐州埇橋至今永為內地。”(卷六十八)

  唐憲宗元和七年(812)

  白居易四十一歲,居下圭金氏村,丁母憂,因閑居無聊,“時作一篇詩”。《自吟拙什因有所懷》:“懶病每多暇,暇來何所為。未能拋筆硯,時作一篇詩。詩成淡無味,多被眾人嗤。上怪落聲韻,下嫌拙言詞。時時自吟詠,吟罷有所思。蘇州及彭澤,與我不同時。此外複誰愛,唯有元微之。謫向江陵府,三年作判司。相去二千裏,詩成遠不知。”(卷六)

  唐憲宗元和八年(813)

  白居易四十二歲,服除,仍居下圭金氏村。二月二十五日,遷前權窆外祖母陳夫人、幼弟金剛奴幼美之靈柩,改葬於下圭義津鄉北岡。本年又作《村居苦寒》《效陶潛體詩十六首並序》等。《村居苦寒》:“八年十二月,五日雪紛紛。竹柏皆凍死,況彼無衣民。回觀村閭間,十室八九貧。……褐裘覆被,坐臥有餘溫。幸免饑凍苦,又無壟畝勤。念彼深可愧,自問是何人?”(卷一)《效陶潛體詩十六首》序雲:“餘退居渭上,杜門不出,時屬多雨,無以自娛。會家醞新熟,雨中獨飲,往往酣醉,終日不醒。懶放之心,彌覺自得。故得於此而有以忘於彼者,因詠陶淵明詩,適與意會,遂效其體,成十六篇。醉中狂言,醒輒自哂,然知我者,亦無隱焉。”(卷五)白居易貶江州後得以瞻仰陶淵明故居,作詩《訪陶公舊宅》,其序雲:“予夙慕陶淵明為人,往歲渭川閑居,嚐有《效陶潛詩十六首》。今遊廬山,經柴桑,過栗裏,思其人,訪其宅,不能默默,又題此詩雲。”元和詩人中,除白居易詩學陶淵明外,柳宗元亦學陶淵明,汪立名雲:“按《捫虱新話》:山穀常謂白樂天、柳子厚皆作詩效陶淵明,而子厚為近。然以予觀之,子厚語近而意不近,樂天學近而語不近,各得其一。”(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卷五引)

  唐憲宗元和九年(814)

  白居易四十三歲,仍居下圭金氏村。有《渭村退居寄禮部崔侍郎翰林錢舍人詩一百韻》抒發出世之想:“聖代元和歲,閑居渭水陽。不才甘命舛,多幸遇時康。……習隱將時背,幹名與道妨。外身宗老氏,齊物學蒙莊。疏放遺千慮,愚蒙守一方。樂天無怨歎,倚命不劻勷。憤懣胸須豁,交加臂莫攘。珠沉猶是寶,金躍未為祥。泥尾休搖掉,灰心罷激昂。漸閑親道友,因病事醫王。息亂歸禪定,存神入坐忘。斷癡求慧劍,濟苦得慈航。不動為吾誌,無何是我鄉。可憐身與世,從此兩相忘!”(卷十五)“崔侍郎”,指崔群;“錢舍人”,指錢徽。本詩汪立名《白氏文公年譜》係於元和五年,朱金城據崔群、錢徽二人仕履考為今年秋,良是。春,眼病,有《眼暗》《得錢舍人書問眼疾》等。臥病渭村期間,又與樊宗師酬唱,《病中得樊大書》:“荒村破屋經年臥,寂絕無人問病身。唯有東都樊著作,至今書信尚殷勤。”(卷十四)秋,李顧言來訪,留宿相語,有《村中留李三宿》,“李三”即李顧言,字仲遠,曾任監察禦史,居常樂裏,與白居易、元稹相從甚密,元和十年春卒,與相文宗的李固言顯係兩人。八月,遊藍田悟真寺,有《遊悟真寺詩》:“元和九年秋,八月月上弦。我遊悟真寺,寺在王順山。……我今四十餘,從此終身閑。若以七十期,猶得三十年。”(卷六)又,《遊悟真寺回山下別張殷衡》:“世緣未了治不得,孤負青山心共知。愁君又入都門去,即是紅塵滿眼時。”(卷十四)冬,召授太子左讚善大夫入朝,有《初授讚善大夫早朝寄李二十助教》:“病身初謁青宮日,衰貌新垂白發年。寂寞曹司非熱地,蕭條風雪是寒天。遠坊早起常侵鼓,痩馬行遲苦費鞭。一種共君官職冷,不如猶得日高眠。”(卷十五)。“李二十助教”,指李紳。“歲晚”即年底有酬張籍詩。《酬張十八訪宿見贈》:“昔我為近臣,君常稀到門。今我官職冷,唯君來往頻。……問其所與遊,獨言韓舍人。其次即及我,我愧非其倫。胡為謬相愛,歲晩逾勤勤。落然頹簷下,一語夜達晨。”(卷六)據上,韓愈以考功郎中知製誥在本年十二月十五日,唐人知製誥亦得稱舍人。知此詩作於本年底。

  唐憲宗元和十年(815)

  白居易四十四歲,在長安,居昭國裏。六月上疏請捕刺殺武元衡的凶手,宰相以宮官先台諫言事,惡之。忌者造謠誹謗白居易母親看花墜井死,而作《新井》《賞花》詩,有傷名教,八月,奏貶遠州刺史。王涯複論不當治郡,追改江州司馬。由藍田到襄陽,乘舟經鄂州,冬初到江州。十二月,自編詩集十五卷,凡八百首。與元稹通信,暢論作文之旨。宰相武元衡遇刺後,在“合朝震栗,不知所雲”(卷四十四,《與楊虞卿書》)、“凶徒側耳濳愜心,悍臣破膽皆杜口”(《柳宗元集》卷四十二,《古東門行》)之際,白居易挺身而出,“武相之氣平明絕,仆之書奏日午入”(卷四十四,《與楊虞卿書》),最先上奏極論武元衡冤枉,請求緊急捕殺罪犯,以雪國恥。終於因為“道將心共直,言與行兼危”“未為明主識,已被幸臣疑”(卷十三,《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出貶江州司馬,迎來了白居易仕宦生涯中最為灰暗的時期,這種切身的無枉而冤、忠而被謗、正義被扭曲的苦痛,真正構成了白居易從政思想、心態和精神最大的震撼和衝擊。白居易本年屢詣興善寺,問道於釋惟寬。白居易本年底在江州,將此前詩分為諷諭、閑適、感傷、雜律四類,共約八百首,編為十五卷;作《與元九書》,“論歌詩大端,並自述為文之意”(卷四十五),並言自長安至江西途中,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多有題其詩者,可見為時俗所重。

  唐憲宗元和十一年(816)

  白居易四十五歲,在江州司馬任。二月,赴東林、西林寺,訪陶淵明舊宅。七月,長兄幼文攜徐州諸院弟妹六七人自徐州至。秋,送客湓浦,作《琵琶行》。是年,女阿羅生。有《與楊虞卿書》《答戶部崔侍郎書》《訪陶公舊宅》《春遊西林寺》《宿東林寺》《宿西林寺早赴東林滿上人之會因寄崔二十二員外》《讀謝靈運詩》《庾樓曉望》《晚春登大雲寺南樓贈常禪師》《寄行簡》等。按,白居易妻為楊虞卿從父妹,且私交甚篤。“戶部崔侍郎”,指崔群。白居易與崔群元和二年十一月六日同充翰林學士,兩人交誼至篤。白居易貶江州,崔群屢屢致書詢問,白居易元和十二年作《答崔侍郎錢舍人書問因繼以詩》:“吾有二道友,藹藹崔與錢。同飛青雲路,獨墮黃泥泉。歲暮物萬變,故情何不遷?應為平生心,與我同一源。帝鄉遠於日,美人高在天。誰謂萬裏別,常若在目前。”(卷七)即為酬崔群作。《庾樓曉望》:“獨憑朱檻立淩晨,山色初明水色新。竹霧曉籠銜嶺月,蘋風送暖過江春。子城陰處猶殘雪,衙鼓聲前未有塵。三百年來庾樓上,曾經多少望鄉人。”(卷十六)“庾樓”一在武昌,一在江夏,江州無庾樓,白居易詩蓋因誤傳而沿襲之。《晚春登大雲寺南樓贈常禪師》:“花盡頭新白,登樓意若何?歲時春日少,世界苦人多。愁醉非因酒,悲吟不是歌。求師治此病,唯勸讀《楞伽》。”(卷十六)“常禪師”,指僧智常。據《五燈會元》卷三,智常為禪宗南嶽下二世法嗣,年輩較白居易為長,讚寧《宋高僧傳》卷十七:“僧智常者,……元和中駐錫廬山歸宗淨院,其徒響應,其法風行,無何白樂天貶江州司馬,最加欽重。”《寄行簡》:“鬱鬱眉多斂,默默口寡言。豈是願如此,舉目誰與歡?去春爾西征,從事巴蜀間。今春我南謫,抱疾江海壖。相去六千裏,地絕天邈然。十書九不達,何以開憂顏?渇人多夢飲,饑人多夢餐。春來夢何處?合眼到東川。”(卷十)白行簡於元和九年春赴東川盧坦幕,白居易元和十年八月貶江州。而此詩雲“去春爾西征,從事巴蜀間。今春我南謫,抱疾江海壖”,所敘時間不合,疑“去春”為“前春。”

  唐憲宗元和十二年(817)

  白居易四十六歲,在江州司馬任。修葺廬山草堂完成,三月二十七日居之。《祭匡山文》:“維元和十二年歲次丁酉,二月辛酉朔,二十一日,將仕郎、守江州司馬白居易謹以清酌之奠,敢昭告於匡山神之靈:恭惟神正直聰明,扶持匡廬,福利動植。白居易賦命蹇連,與時參差,願於靈山,棲此陋質。遺愛寺側,既置草堂,欲居其中,參禪養素。”(卷四十)《草堂記》標明正式入居時間:“匡廬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爐峰,北寺曰遺愛寺。介峰寺間,其境勝絕,又甲廬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樂天見而愛之,若遠行客過故鄉,戀戀不能去,因麵峰腋寺,作為草堂。明年春,草堂成。三間兩柱,二室四牖,……時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與河南元集虛、範陽張允中、南陽張深之、東西二林寺長老湊、朗、滿、晦、堅等凡二十有二人,具齋施茶果以落之,因為《草堂記》。”(卷四十三)四月十日夜,於草堂中寫信《與微之書》給元稹。閏五月,長兄白幼文卒。《祭浮梁大兄文》:“維元和十二年歲在丁酉,閏五月己亥,白居易等謹以清酌庶羞之奠,再拜跪奠大哥於座前:……”(卷四十五)同賀廬山草堂落成的僧人神湊卒。《唐江州興果寺律大德湊公塔碣銘》:“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見性者曰興果律師。師姓成,號神湊,京兆藍田人。……元和十二年九月七日遘疾,二十六日反真,十月十九日遷全身於寺道北,祔雁門墳左。春秋七十四,夏臘五十一。”(卷四十一)遊大林寺,有序記及詩。《遊大林寺》:“餘與河南元集虛、範陽張允中、南陽張深之、廣平宋鬱、安定梁必複、範陽張時、東林寺沙門法演、智滿、士堅、利辯、道建、神照、雲皋、息慈、寂然凡十七人,自遺愛草堂曆東、西二林,抵化城,憩峰頂,登香爐峰,宿大林寺。大林窮遠,人跡罕到。……因口號絕句雲:‘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時元和十二年四月九日樂天序。”(卷四十三)絕句名為《大林寺桃花》。因淮寇未平詔停歲仗,有詩抒憤。《元和十二年淮寇未平詔停歲仗憤然有感率爾成章》:“聞停歲仗軫皇情,應為淮西寇未平。不分氣從歌裏發,無明心向酒中生。愚計忽思飛短檄,狂心便欲請長纓。從來妄動多如此,自笑何曾得事成?”(卷十六)劉軻舉進士赴京,白居易作《代書》推介於故人元宗簡等。書雲:“其中秀出者,有彭城人劉軻。軻開卷慕孟軻為人,秉筆慕揚雄、司馬遷為文,故著《翼孟》三卷、《豢龍子》十卷、雜文百餘篇,而聖人之旨,作者之風,雖未臻極,往往而得。予佐潯陽三年,軻每著文,輒來示予,予知軻誌不息,異日必能跨符、楊而攀陶、謝。軻一旦盡齎所著書及所為文訪予,告行,欲舉進士。予方淪落江海,不足以發軻事業,又羸病無心力,不能徧致書於台省故人。因援紙引筆,寫胸中事授軻,且曰:子到長安,持此劄為予謁集賢庾三十二補闕、翰林杜十四拾遺、金部元八員外,監察牛二侍禦,秘省蕭正字、藍田楊主簿兄弟,彼七八君子,皆予文友。以予愚直,嚐信其言。苟於今不我欺,則子之道庶幾光明矣。……三月三日,樂天白。”(卷四十三)“庾三十二”,指庾敬休。“杜十四”,指杜元穎。“元八”,指元宗簡。“牛二”,指牛僧孺。“蕭正字”,朱金城疑為元和元年同登製科的蕭睦,可從。“楊主簿兄弟”,指楊虞卿、楊汝士。本年夏,與與東、西林寺僧朗、滿、晦等結詩社。集中有《郡齋暇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僧社三十韻皆敘貶官以來出處之意》《春憶二林寺舊遊因寄郎滿晦三上人》記之。其中後者雲:“一別東林三度春,每春常似憶親情。頭陀會裏為逋客,供奉班中作老臣。清淨久辭香火伴,塵勞難索幻泡身。最慚僧社題橋處,十八人名空一人。”(卷十九)

  唐憲宗元和十三年(818)

  白居易四十七歲,在江州司馬任。春,弟白行簡自梓州至。《得行簡書聞欲下峽先以此寄》:“朝來又得東川信,欲取春初發梓州。書報九江聞暫喜,路經三峽想還愁。”(卷十七)又《對酒示行簡》:“今旦一樽酒,歡暢何怡怡。此樂從中來,他人安得知。兄弟唯二人,遠別恒苦悲。今春自巴峽,萬裏平安歸。複有雙幼妹,笄年未結褵。昨日嫁娶畢,良人皆可依。憂念兩消釋,如刀斷羈縻。身輕心無係,忽欲淩空飛。人生苟有累,食肉常如饑。我心既無苦,飲水亦可肥。行簡勸爾酒,停杯聽我辭。不歎鄉國遠,不嫌官祿微。但願我與爾,終老不相離。”(卷七)知兄弟二人已相聚。十二月二十五日,出於崔群之力,代李景儉為忠州刺史。《除忠州寄謝崔相公》:“提拔出泥知力竭,吹噓生翅見情深。劍鋒缺折難衝鬥,桐尾燒焦豈望琴。感舊兩行年老淚,酬恩一寸歲寒心。忠州好惡何須問?鳥得辭籠不擇林。”(卷十七)白居易因感司馬“官曹冷似水”(卷十,《司馬廳獨宿》),撰《江州司馬廳記》以寄意:“自武德以來,庶官以便宜製事,大攝小,重侵輕,郡守之職,總於諸侯帥,郡佐之職,移於部從事。故自五大都督府至於上、中、下郡,司馬之事盡去,唯員與俸在。凡內外文武官左遷右移者,第居之;凡執伎事上與給事於省、寺、軍府者,遙署之;凡仕久資高耄昏軟弱不任事而時不忍棄者,實蒞之。蒞之者,進不課其能,退不殿其不能,才不才一也。若有人畜器貯用、急於兼濟者居之,雖一日不樂。若有人養誌忘名、安於獨善者處之,雖終身無悶。官不官,係乎時也。適不適,在乎人也。江州,左匡廬,右江湖,土高氣清,富有佳境。刺史,守土臣,不可遠觀遊;群吏,執事官,不敢自暇佚;惟司馬,綽綽可以從容於山水詩酒間。由是郡南樓,山北樓,水湓亭、百花亭、風篁、石岩、瀑布、廬宮、源潭洞、東西二林寺、泉石鬆雪,司馬盡有之矣。苟有誌於吏隱者,舍此官何求焉?案《唐典》:上州司馬,秩五品。歲廩數百石,月俸六七萬,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給家。州民康,非司馬功;郡政壞,非司馬罪。無言責,無事憂。噫!為國謀,則屍素之尤蠧者;為身謀,則祿仕之優穩者。予佐是郡,行四年矣!其心休休如一日二日,何哉?識時知命而已,又安知後之司馬不有與吾同誌者乎?因書所得,以告來者。時元和十三年七月八日記。”(卷四十三)因受江西觀察使裴堪優禮見待,作詩《江西裴常侍以優禮見待又蒙贈詩輒敘鄙誠用伸感謝》,借機抒發了“他日秉鈞如見念,壯心直氣未全銷”(卷十七)的為政心理。“江西裴常侍”,論者或認為裴誼,或認為裴次元,朱金城考訂為裴堪,良是。白居易“急於兼濟”的心理,又見於本年作《聞李尚書拜相因以長句寄賀微之》:“憐君不久在通川,知已新提造化權。楔定求才濟世,張雷應辨氣衝天。那知淪落天涯日,正是陶鈞海內年。肯向泥中拋折劍,不收重鑄作龍泉。”(卷十七)“李尚書”,當指李夷簡。李夷簡元和八年正月檢校戶部尚書、成都尹、充劍南西川節度使,本年三月詔為禦史大夫,再入相。元稹和詩《酬樂天聞李尚書拜相以詩見賀》似無白居易樂觀,其雲:“初因彈劾死東川,又為親情弄化權。百口其經三峽水,一時重上兩漫天。尚書入用雖旬月,司馬銜冤已十年。若待更遭秋瘴後,便愁平地有重泉。”(《元稹集》卷二十一)

  唐憲宗元和十四年(819)

  白居易四十八歲,離江州赴忠州刺史任。《忠州刺史謝上表》:“臣以去年十二月二十日伏奉敕旨,授臣忠州刺史,以今月二十八日到本州,當日上訖。殊恩特獎,非次升遷。感戴驚惶,隕越無地。……臣性本疏愚,識惟褊狹。早蒙采錄,擢在翰林。僅曆五年,每知塵忝;竟無一事,上答聖明。及移秩宮僚,卑冗疏賤,不能周慎,自取悔尤。猶蒙聖慈,曲賜容貸。尚加祿食,出佐潯陽。一誌憂惶,四年循省。晝夜飲食,未嚐敢安。負霜枯葵,雖思向日;委風黃葉,敢望沾春?豈意天慈,忽加詔命。特從佐郡,寵授專城。喜極魂驚,感深泣下。方今淮蔡底定,兩河乂寧。臣得為升平之人,遭遇已極;況居符竹之寄,榮幸實多。誓當負刺慎身,履冰勵節。下安凋瘵,上副憂勤。未死之間,期展微效。局身地遠,仰首天高。”(卷六十一)題下自注:“元和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弟白行簡隨行,時元稹離通州赴虢州長史任,三月十一日相遇於黃牛峽口石洞中,停舟夷陵,置酒賦詩,三日而別。見白居易《三遊洞序》及詩《江州赴忠州至江陵以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十年三月三十日別微之於灃上十四年三月十一日夜遇微之於峽中停舟夷陵三宿而別言不盡者以詩終之因賦七言十七韻以贈且欲記所遇之地與相見之時為他年會話張本也》。過武昌時,與鄂嶽觀察使李程相會。有《行次夏口先寄李大夫》《重贈李大夫》:“早接清班登玉陛,同承別詔直金鑾。鳳巢閣上容身穩,鶴鎖籠中展翅難。流落多年應是命,量移遠郡未成官。慚君獨不欺憔悴,猶作銀台舊眼看。”(卷十七)按,“李大夫”,指李程,字表臣。抵忠州後,與萬州刺史楊歸厚詩歌酬贈,有《初到忠州登東樓寄萬州楊八使君》“我懷巴東守,乃是關西賢。平生已不淺,流落重相憐”(卷十一)、《南賓郡齋即事寄楊萬州》《題郡中荔枝詩十八韻兼寄楊萬州八使君》《寄胡餅與楊萬州》《重寄荔枝與楊使君時聞楊使君欲種植故有落句之戲》《和萬州楊使君四絕句》等,又有《唐州刺史韋彪授王府長史楊歸厚授唐州刺史劉瑉授雅州刺史製》:“以歸厚文行器能,辱在巴峽,勵精為理,績茂課高,區區萬州,豈盡所用,且移大郡,稍展奇才。”(卷五十)按,楊歸厚自元和七年十二月,自拾遺貶國子主簿分司,曆典萬州、唐州、壽州、鄭州、虢州任,大和六年卒於虢州任。劉禹錫《寄楊八壽州》《寄楊虢州與之舊姻》《李賈二大諫拜命後寄楊八壽州》《春日書懷寄東洛白二十二楊八二庶子》《寄楊八拾遺》(題下注:“時出為國子主簿分司東都,韓十八員外亦轉國子博士,同在洛陽。”)、《寄唐州楊八歸厚》《春日寄楊八唐州二首》《酬楊八庶子喜韓吳興與餘同遷見贈》《祭虢州楊庶子文》等諸作,柳宗元《奉酬楊侍郎丈因送八叔拾遺戲贈詔追南來諸賓二首》,均指楊歸厚。劉禹錫集中又有《答楊八敬之絕句》《酬楊八副使將赴湖南途中見寄一絕》,“楊八敬之”,指楊凝;“楊八副使”,不知確指,待考。本年,平淄青李師道,憲宗上尊號。有《賀平淄青表》《賀上尊號後大赦天下表》。

  唐憲宗元和十五年(820)

  白居易四十九歲,本年夏初,自忠州召還,經三峽,由商山路返回長安,除尚書司門員外郎。《商山路有感》序雲:“前年夏,予自忠州刺史除書歸闕。時刑部李十一侍郎、戶部崔二十員外亦自灃、果二郡守征還,相次入關,皆同此路。今年予自中書舍人授杭州刺史,又由此途出。二君已逝,予獨南行;追歎興懷,慨然成詠。後來有與予、杓直、虞平遊者,見此短什,能無惻惻乎?儻未忘情,請為繼和。長慶二年七月三十日,題於內鄉縣南亭雲爾。”(卷二十)“李十一侍郎”,指李建,字杓直,卒於長慶元年。白居易《祭李侍郎文》:“長慶元年歲在辛醜五月丙申朔十日乙巳,中散大夫、守中書舍人、翰林學士、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元稹,朝議郎、守尚書主客郎中白居易,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於故刑部侍郎、贈工部尚書、隴西李公杓直之靈。”(卷四十)“崔二十員外”,指崔韶,字虞平。白居易《晩歸有感》:“朝吊李家孤,暮問崔家疾。”(卷十一)自注:“時李十一侍禦諸子尚居憂,崔二十二員外三年臥病。”則知崔韶卒於李建之後,在長慶二年七月前。又,《洛中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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