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原文
真廉無廉名,立名者正所以為貪;大巧無巧術,用術者乃所以為拙。
日月譯解
真正清廉的人不貪圖虛名,所以反而沒有清廉的名聲。而那些到處樹廉邀譽的人,正是因為心中貪念未除;真正聰明的人隨方就圓,給人的感覺是大巧若愚;而那些玩弄手段人,恰恰顯露出自己的愚蠢。
日月評譚
莊子曾經說過: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好像真正的聖賢都是無名無位述而不作的,比如釋迦牟尼,菩提樹下證道之日,如果不是天人相勸留下來普度眾生,當時就可能入了涅盤;比如老子,如果不是尹喜強行截留他,讓他寫下五千字道德經,他老人家可就飄然西去,無人可知了。
我們說,人隻有放下一切,斬斷貪嗔癡的纏縛,才能證得宇宙大生命。證得宇宙大生命的人,他已經擁抱了永恒的真實,永恒的真實無上圓滿,永恒的真實是生命的真正歸鄉,而世間一切,五欲六塵,恩怨情仇,如露,如電,如夢幻泡影,緣生緣滅,雖有非實,何必執著,執著何益,執著何能?空空道人渺渺大士,往往也就鶉衣百結蓬頭垢麵橫臥街頭,看浮生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鬧攘攘蠅爭血--爭名爭利何年是徹。
所以,一個真正道德高尚的人,一個真正內心豐盈的人,一個真正清廉無欲的人,不爭權奪利,也不沽名釣譽。不在意廉名,更不會求取廉名,有求即有貪戀,有貪戀之欲就難免不出現貪戀之實。求取廉名的人,無外乎幾種情況:第一種是當下確實沒有貪,或者說有拒貪的事實,但立廉名是為了累積資本,或升更大的官,或發更大的財。有貪念的人,不貪是一時的,不貪是為了更大的貪,一旦官升到差不多或者升官受阻,則滿腔欲望立馬會轉到貪財貪色上來。第二種是貪了,而且貪得很厲害,貪到自己都心驚肉跳,所以采取一些花招。比如,做幾次拒收紅包禮品的秀,來樹立廉名,以遮掩自己貪腐的事實。教給反貪局們一招:如果某官在大會小會提起貪汙便現深惡痛絕之相、發聲色俱厲之音,慷慨激昂義正詞嚴到非同小可,此人多半可以立案了;還有一種人是一上台便作秀,比如宋某,先拿一個送兩千元的開刀,痛斥之,處理之,揚刀立廉,轉移視線,目的就是為了以後好好地貪。嗚呼,芸芸世間,炎炎名利場,人何寥落鬼何多。但鬼蜮伎倆,終歸有限。
下麵說“巧”。日本人的劍道,就那麽幾招,但簡單而又淩厲;外國人打架,三下兩下,笨拙無比,但沉重而又致命。而看我們中國人的武打片,一場架要打那麽長的時間,又是白鶴亮翅,又是黑虎掏心,千招萬數,眼花繚亂,好看至極。金庸先生更絕,居然整出了一套落英神劍掌,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一邊打,一邊還要吹簫,好看又好聽。瀟灑則瀟灑矣,巧則巧矣,但不知實戰如何。相對來說,我還是欣賞宮本武藏的“二天一流”劍道。一顆心空明澄澈,一柄劍淩厲精準,甚至比較欣賞古龍書中所寫的那樣,“美人一笑就出刀”,簡單,痛快,絕豔,致命。
有這麽一個故事:楚王率兵登上一個猴島。島上猴群見狀立即閃躲。隻有一隻猴子自恃靈巧,不但不躲,反而在人前翻騰跳躍,賣弄技巧。楚王一箭射去,猴子翩然一躍,竟將那箭捏在手心。楚王大怒,命萬箭齊發,可憐那猴,身形再靈巧,也躲不過萬箭穿心。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人不能過於討巧,俗話說,弄巧成拙。弄巧,是有短期現實利益的,比如那猴子,捏住箭的時候,是多麽開心得意,但弄巧,最終是要付出代價的。明代嘉靖年間的嚴嵩父子,應該是曆史上驚才絕“巧”的典範人物。嚴嵩,巧於撰寫嘉靖滿意的青詞,巧於揣摩嘉靖的私意,巧於陷害忠良排斥異己,巧於作奸犯科貪汙受賄。他的獨子嚴世蕃,雖是獨眼,但絕頂聰明,據說人跟他講話,講了第一句他立馬知道你要說的下一句。他還有一個更絕的本事,就是躲在深宮修長生不老的嘉靖帝手書的旨意,沒人能看懂,唯有他能讀破。父子沆瀣一氣,把持朝政,禍害國家,同德共“巧”,自以為得計,哪知天地間總有正道在,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後的結果是,嚴世蕃被砍了頭,嚴嵩被褫奪一切,淒涼還鄉,八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靠吃墳墓上的供品維持殘生。聰明得福人間少,僥幸成名史上多。人,還是老實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