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43節 君能洗盡世間念，何處樓台無月明

　　菜根原文

　　此心常看得圓滿，天下自無缺陷之世界；此心常放得寬平，天下自無險側之人情。

　　日月譯解

　　如果我們經常保持達觀知足的心境，世間萬事自然不會有那麽多缺陷遺憾；如果我們經常保持寬容平和的胸懷，世道人心自然不會有那麽多凶險邪惡。

　　日月評譚

　　佛說人的自性是清淨的。但自性被染汙了，內心就充滿貪嗔癡妄念，貪嗔癡三毒糾結，就會毒化人的心境。這個時候，人的那個清淨自性就隱藏起來了，人所有的心念、情緒、思維，都是在這個毒化了的心境上生起，而人的所有行為造作，又是受這個心念、情緒、思維所支配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有什麽樣的心境，就有什麽樣的觀念和行為，這個觀念和行為作用到外界，這個外界就無不染上我們內心的色彩。

　　禪宗認為，人的清淨自性，是生命的本來麵目和終極歸宿。而外在的一切，都是空花幻影，雖有非實，有生有滅，但畢竟是空。一個禪者，不會去看重外在的東西，富貴功名，名聞利養等等，他看重的是自性的自證自悟。而自性的證悟，又要求禪者長期保持一種不執著、不黏糊、自在活潑、清淨無染、隨緣任運的心態。禪宗的意趣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的文學、藝術和中國人的思維模式，同時也形成了一種知足常樂、隨緣自在，為一些知識分子所向往的人生態度。

　　人在世界上，在基本生活能夠得到保障的情況下，快樂不快樂，幸福不幸福，就要看自己的心態。一個人盡管他可能什麽都有，但他的心被貪欲綁架驅馳，無有寧息，體會不到人生的樂趣，感悟不到自然的妙趣，所以他的世界始終都是缺憾。人如能有一個圓滿通脫的心態，則世間萬物，觸目所見，觸手所及，月有容，花有態，水清澈，木蔥蘢，無不是美好，無不是圓滿。蘇東坡《前赤壁賦》雲：“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無門慧開禪師詩偈雲：“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詩人陸遊，一生為收複山河奔走呼號，但也懂這個道理：“君能洗盡世間念，何處樓台無月明！”

　　從曆史上來看，凡是內心險惡，詭計多端，一輩子都在鉤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人，絕大多數都會變得多疑變態，不信任任何一個人。由己推人，他會覺得身邊所有的人都是奸細，都是小人，都是叛徒，都是敵人，所以坐不寧，臥不安，睡不穩。據說斯大林在肅反期間清洗了內部同誌上千萬人，當真是喪心病狂。這樣的人，即使真正的敵人被滅盡了，他也會不斷造出敵人，所以，這樣的人所麵對的世界，自然是險惡的世界。聖嚴大師雲：智慧不起煩惱，慈悲沒有敵人。如果人們能夠保持一顆慈悲、包容、平和的心來對待身邊的一切，那麽，在大多數的情況下，你怎樣對待別人，別人也會怎樣對待你，你寬平的心地，養成你寬平的待人接物方式，營造出一個寬平的人際氛圍，從而形成一個寬平的世界。也許，有些人即使是敵人，也會被你的寬平轉化為朋友。

　　世路崎嶇，人心險惡。唐朝有一官員叫盧杞，長得很醜，但口才很好，皇帝很欣賞他，提拔他做了京畿觀察使。有一天郭子儀生病，盧杞去看望他。往常郭子儀接見客人，妻妾都在身邊，這次他特意讓妻妾都退下，自己單獨接待了盧杞。人問他為什麽這樣，郭子儀說，盧杞人長得醜，內心險惡，女人見了他，怕不小心笑了出來。如果這個人今後得誌，我的全族恐怕都會被他滅掉！郭子儀平定安史之亂，屢立奇功，遭到太監魚朝恩的嫉恨。郭子儀率兵在外征戰，魚朝恩卻派人毀了郭子儀父親的墓穴，拋骨揚灰。郭子儀還朝，大家都以為會有一場惡鬥，豈料皇帝提及此事時，郭子儀伏地大哭，說：我在外麵帶兵這麽久，不能阻止我的部下去破壞別人的墳墓，現在別人挖了我的先人之墓，這是報應，我怎麽能去怪別人呢？一點也沒有恨魚朝恩的意思。但魚朝恩卻擔心早晚會被郭子儀收拾，於是便來個先下手為強，在家中埋伏好刀斧手，然後請郭子儀赴宴。魚朝恩的險惡用心被郭的下屬看得一清二楚，都勸他不要去。但郭子儀還是帶上幾個家僮從容赴宴。魚朝恩見了驚訝不已，竟被感動得嚎啕大哭，此後不但不以郭子儀為敵，反而處處維護他。這算是以寬平化解險惡的一個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