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44節 牙齒比舌頭硬，但牙齒掉光了，舌頭還在

　　菜根原文

　　藏巧於拙，用晦而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真涉世之一壺，藏身之三窟也。

　　日月譯解

　　寧可笨拙些，而不聰明外顯；寧可內斂些，而不鋒芒畢露；寧可隨和些，而不自命清高；寧可退讓些，而不急躁冒進。這，才是立身處世的法寶，安身保命的三窟。

　　日月評譚

　　老子的哲學，是以弱示強，以弱致強，以弱勝強。所謂：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盈若衝，大辯若訥，大方無隅，大直若屈，大成若缺。不管你喜不喜歡，讚不讚同，他的哲學觀有其宇宙人生的現實支撐點。比如，水是柔弱的吧，但是水積成汪洋大海便強大得令人生畏；比如，牙齒比舌頭硬吧，但最後是牙齒掉光了，舌頭還在；比如，女人比男人柔弱吧，但往往女人比男人活得久長；比如勾踐獻上西施還為吳王放牛牧羊，比吳王柔弱吧，但最終勾踐卻能報仇雪恨打敗吳王；比如張良如果不乖乖地給圯上老人穿臭鞋，就沒人授他《太史公書》，他也不一定此後就能建功立業，等等。

　　老子的哲學，說白了，就是裝孫子，做烏龜。是英雄，也要裝成狗熊，要讓別人一朝到來覷破英雄驚煞人。中國現在搞一個“韜光養晦”，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老輩人告訴我們，見了和尚、道士、乞丐這樣的人，千萬要小心，因為裏麵說不定就有狠角色；是壞人，也要裝好人，要等到人人無備時來收割人頭；有利爪，也要把它縮回袖中，要等到對方鬆懈時刺破它的喉嚨。好人能夠運用它辦點好事，比如徐階就用這個來收拾過嚴嵩父子，但更多的壞人用它得逞其欲，比如曆史上數都數不過來的佞幸之徒。

　　古往今來，哪怕是現在也是這樣，你如果不裝孫子，那就永遠做不成大爺，一旦做了大爺，又希望別人都裝孫子，如此造成了中國人和中國社會的複雜度，多麵性。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實際上就是人際關係的博大精深，這文化，確實有點像柏楊所說的千年醬缸，深不見底。中國人搞陰謀詭計，中國人搞兩麵三刀，中國人搞陽奉陰違，中國人說退就是進，說爭就是不爭，中國人說話誰也不知道究竟是真還是假，中國人偽君子、假善人多，等等，諸如此類，不能不說與老子這種哲學無關。說句真心話，我本人是不喜歡這種哲學的，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西方人的直率、簡單。

　　但不管怎樣，這種哲學，有其現實的實用性，說不上高尚還是低下。從人性角度上來講，我們身邊的好東西，大家都想據為己有，大家都虎視眈眈，大家都互相防備。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誰企圖心強，誰鋒芒畢露，往往誰就犯了眾怒，往往誰就死得快。這種人修為不夠，往往被目之為“輕躁跳脫”，而為人所詬病。而另一種人，欲望比誰都強，但又隱藏得比誰都深，爪牙比誰都鋒利，可戴在套中深藏不露，這種人功夫極深，往往被目之為“深沉厚重”，而為人所欽敬。這種人，看起來渾渾噩噩，但在關鍵的時刻精光大盛致命一擊，得逞其誌。康熙晚年，八王奪嫡，胤禵顯武略，胤祉顯文韜，胤禩顯德望，結果誰都沒有搞成，而唯獨那個參禪問道，好像萬事不相關的四阿哥卻偏偏收割了果實。從雍正當皇帝的做派來講，他可是心雄萬夫的雄猜之主，一星半點也不像個佛門弟子。

　　老子的這種哲學，是典型的中國土壤中國人群中產生的哲學。在中國，你可以不喜歡，但你不能不用。特別是你要在官場中混出名堂，這套學問如果不琢磨透，那就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