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15節 豎起骨頭，竭力撐持。咬定牙根，打落牙和血吞

　　菜根原文

　　語雲：“登山耐側路，踏雪耐危橋。”一耐字極有意味，如傾險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撐持過去，幾何不墮入榛莽坑塹哉？

　　日月譯解

　　俗話說：“登山耐側路，踏雪耐危橋。”這一個“耐”字意味深長。就像險惡的人情、坎坷的世道，如果沒有耐力支撐過去，早就掉進荊棘叢生的溝壑裏去了。

　　日月評譚

　　曾國藩的“挺”字經和這條菜根的“耐”字訣，頗有一脈相承的淵源。

　　曾國藩一生功業，曆經曲折而又功勳卓著，被稱為“道德楷模”、“第一完人”。毛澤東年輕時說，“愚於近人，獨服曾文正”。即使在目空一切的晚年，仍說，曾國藩是地主階級最厲害的人物。蔣介石對曾氏更是頂禮膜拜，將《曾文正公全集》常置案旁，終生拜讀不輟。曾國藩這麽厲害，難道是天才嗎。曾國藩自己講過一個故事：一天晚上，曾國藩在家讀書，對一篇文章朗讀多遍，總背不下來。這時家裏來了一個小偷，潛伏在屋簷下，希望等曾國藩睡覺後撈點好處。可是等啊等，他還在翻來覆去讀那篇文章，就是不肯睡覺。賊人實在忍不住了，跳出來大聲說，這種水平讀什麽書？接著將文章流暢地背誦了一遍，揚長而去。可見，曾國藩資性魯鈍，不說差，也是一般。

　　曾國藩辦湘勇，與太平軍交戰，內有掣肘，上有疑慮，對手又強橫，簡直是困難重重。但他硬是在前有猛虎後有毒蛇的情況下建蓋世之功，秘訣是什麽呢，據曾國藩晚年總結，全在一“挺”字。任艱事巨，躬身入局，咬定牙根，打落牙和血吞，在困厄中求出路，在苦鬥中求挺直。看“挺經”中的幾段話，可見曾國藩的撐持心誌：

　　“稍論時事，餘謂當豎起骨頭，竭力撐持。三更不眠，因作一聯雲：養活一團春意思，撐起兩根窮骨頭，用自警也。”

　　“諸事棘手，焦灼之際，未嚐不思遁入眼閉箱子之中，昂然甘寢，萬事不視，或比今日人世差覺快樂。乃焦灼愈甚，公事愈煩，而長夜快樂之期杳無音信。且又晉階端揆，責任愈重，指摘愈多。人以極品為榮，吾今實以為苦懊之境。然時勢所處，萬不能置事身外，亦惟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鍾而已。”

　　豎起骨頭，竭力撐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不是混日子的意思，當做恪盡職守解。曾國藩辦團練早期，認為動機正確，行事一味剛猛，屢屢碰壁。後來他接受教訓，改變行事風格，但勇猛撐持的勁頭，卻一點也沒減弱，終於打開局麵。原則性加靈活性，曾國藩講過一個故事，是“挺經”中開宗明義的第一條：

　　一家子，有老翁請了貴客，要留他在家午餐。早間就吩咐兒子，前往市上備辦肴蔬果品，日已過巳，尚未還家。老翁心慌意急，親至村口看望，見離家不遠，兒子挑著菜擔，在水塍上與一個京貨擔子對著，彼此皆不肯讓，就釘住不得過。老翁趕上前婉語曰：“老哥，我家中有客，待此具餐。請你往水田裏稍避一步，待他過來，你老哥也可過去，豈不是兩便嗎？”其人曰：“你叫我下水，怎麽他下不得呢？”老翁曰：“他身子矮小，水田裏恐怕擔子浸著濕，壞了食物；你老哥身子高長些，可以不至於沾水。因為這個理由，所以請你避讓的。”其人曰：“你這擔內，不過是菜蔬果品，就是浸濕，也還可將就用的；我擔中都是京廣貴貨，萬一著水，便是一文不值。這擔子身份不同，安能叫我讓避？”老翁見抵說不過，乃挺身就近曰：“來來，然則如此辦理：待我老頭兒下了水田，你老哥將貨擔交付與我，我頂在頭上，請你空身從我兒旁邊岔過，再將擔子奉還。何如？”當即俯身解襪脫履。其人見老翁如此，作意不過，曰：“既老丈如此費事，我就下了水田，讓爾擔過去。”當即下田避讓。

　　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老翁堅持的事情絕對不退縮，但采取了靈活的策略。曾國藩在“挺”的過程中，不斷賦予“挺”以新的內涵，即：王霸相兼，剛柔並濟，進退互用。在建功立業上能“挺”到功成名就，但功業成就之後又要碰到新的問題，那就是中國曆來就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傳統。怎樣保持自己的榮華富貴能夠一直“挺”下去而不致陰溝裏翻船，曾國藩在“挺”中又注入了“盈虛”之道，告訴大家，天地有缺陷，日月有盈虧，人生沒有常全而不缺者。所以，要“挺”得久，就必須“守其缺而不敢求全”，福不可享盡，勢不可使盡。

　　曾國藩的功業秘訣，在一“挺”字，在“挺”這個母元素中，含有“不挺”和“挺”兩個子元素，“不挺”的目的，是為了“挺”，“挺”得久，“挺”到底。挺而不挺，不挺而挺。如果沒有這個“挺”，曾國藩建不了功業，如果沒有這個“不挺”，或許曾國藩早就墮入“榛莽坑塹”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