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神與狐淚

第四十一章 獵殤

　　陳晨

　　牛眼伏在蘆葦叢裏半個時辰了，大雁的鬼影也沒見一個。此時，夕陽正一點點往鄱陽湖裏跌，歸巢的小鳥在頭頂上叫得斷斷續續，滿是倦意。村裏偶爾傳來一兩聲莫名其妙的汪汪的狗吠。

　　“嘎！嘎！”

　　聽到雁叫聲，牛眼疲倦的身子興奮地一顫，灰暗的眼裏也有了亮光。一隻雁在牛眼二三十米的前方落下了。孤雁伸著脖子四處張望，看有沒有潛在的危險。雁的警惕性極高。牛眼趴在蘆葦叢裏一動也不動，槍口對準了那隻雁。牛眼納悶，雁都是成群的，至少也是成雙的。而這隻雁咋這麽孤單？難道這隻雁的伴侶死掉了？這樣想，牛眼的眼前就浮現出了桃花的影子。

　　牛眼很早同桃花好。可桃花的父母嫌牛眼窮，尋死覓活地反對。桃花便嫁給了家境殷實的二狗。兩年後，二狗做了短命鬼。牛眼又有了同桃花好的心。桃花起初不同意，說她不配做牛眼的女人。桃花後來經不住牛眼的死纏爛打，就同意了。可這回，牛眼的父母不同意。父母說，你找一個瞎眼跛腿的黃花閨女也比找她那個掃帚星強。你如跟那個寡婦結了婚，全村人不都笑話你？到時看你在村裏怎麽待？牛眼猶豫了。牛眼想忘掉桃花，卻怎麽也忘不掉。這回桃花病了。醫生給桃花開了中藥，說要大雁做藥引子。牛眼聽了這事，二話沒說，扛著獵槍鑽進了蘆葦叢。

　　三點一線，牛眼的中指放在扳機上，牛眼屏住了呼吸，可是雁突然飛走了。牛眼失望地歎口氣。牛眼隻有伏在地上等。牛眼的心裏很亂，他惦記著桃花的病。牛眼起初想看看桃花，卻不敢進桃花的門，怕村人說閑話。唉，牛眼又歎氣。

　　“嘎！嘎！”又傳來兩聲雁叫。

　　牛眼揉揉酸澀澀的眼，一灰一黑的兩隻雁落在湖灘上。兩隻雁明顯是一對，灰雁親昵地為黑雁梳理羽毛。黑雁溫柔地傾訴著它的愛意。

　　牛眼挺眼饞，多恩愛的一對。要是自己同桃花也有這麽好那就好了。一想起桃花，牛眼心裏又酸澀澀的。桃花生病了，正需要自己的照顧，可他連見她都不敢。牛眼好恨自己的窩囊。

　　牛眼的視線模糊了，牛眼揉揉眼，兩隻緊緊貼在一起的雁也成了一小團黑影。此時的日頭已整個墜入鄱陽湖了，灰黑的暮靄正漸漸彌漫開來。天色越發暗了，牛眼往前爬了十幾米。牛眼的準星對著兩隻雁。兩隻雁沉浸在幸福的愛河裏，完全忽視了自身的安全。

　　“砰！”

　　牛眼手裏的槍響了。“嘎-”“嘎！嘎！”牛眼打中了灰雁。黑雁卻在牛眼頭頂上淒哀地叫個不停。牛眼撿起死了的灰雁，很愧疚地對頭頂上的雁說：“實在對不起……”牛眼的話還沒說完，黑雁朝牛眼的頭上狠狠一啄，牛眼覺得鑽心的痛。牛眼掄起獵槍揮打著黑雁，黑雁飛高了些，仍不飛走，在牛眼的頭頂上盤旋哀叫。

　　牛眼對著黑雁又開了一槍，沒擊中。

　　“嘎-”黑雁絕望地叫一聲，向樟樹上猛烈地撞擊著，一下，兩下，三下……牛眼的心戰栗了，牛眼的眼裏噙滿了淚水。

　　黑雁撞死了！

　　牛眼的淚水掉下來了，牛眼被深深感動了，雁對愛情竟這樣忠貞，為了愛情，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牛眼捧著黑雁的手顫個不停。牛眼又想起了自己的怯懦，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桃花，牛眼的淚水不停滴在手裏的黑雁上。

　　牛眼拿槍管在地上戳了個坑，把黑雁放進坑裏，蓋上土，堆起一個小墳包。牛眼的手朝湖裏一揮，“咚”的一聲，獵槍掉進湖中。

　　牛眼捧著灰雁急匆匆地往桃花家趕。牛眼心裏有許多話要對桃花說。

　　此時，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從鄱陽湖裏爬起來了，滿世界一片溫柔的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