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馬戲團

第十一章 明星馬

　　胡炎

　　在炫目的鎂光燈和瘋狂的口哨聲中，我知道，我成明星了。

　　我是一匹雪白的馬。我的家在馬戲團。

　　在成明星之前，我一直很喜歡那個騎在我背上的人，他們叫他小雨。就是他把我從草原上帶到了馬戲團，一天天地訓練我，嗬護我。有一次，我肚子不舒服，小雨守著我待了兩天兩夜，他的眼神憂鬱中含滿疼惜，讓我十分感動。從那時起，我就發誓要好好訓練，以優異的表現來報答小雨。

　　終於，我成功了。靈動的舞步、飛揚的長鬃、健美的外表，征服了成千上萬的觀眾。

　　小雨抱著我的頭，我們兩個都眼含淚水，把那幸福的一刻永遠定格在歲月的膠片上。

　　可是，誰能想到呢？那一刻也成了我和小雨感情的分水嶺。在一次又一次的喝彩中，我卻漸漸地疏遠了小雨。盡管他依然騎在我的背上，我們的心卻越來越遠。也許都怪我是一匹有思想的馬，如果我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或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我無法接受在舞台上動情表演的我，博得的一個又一個光環都套在了小雨的脖子上，賺到的一筆又一筆財富都進了小雨的腰包。小雨住別墅，開寶馬，娶嬌妻，風光無比，而我依然隻擁有一個馬廄、一捆野草。我是什麽？明星嗎？不，我隻不過是個被小雨盤剝的奴隸。

　　於是，在一個趕往異地的日子裏，我的忍耐到了極限。我在半道上趁人不備，跳車而出，然後一路狂奔，逃向一個不可知的地方。

　　我的運氣不錯，在我筋疲力盡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看上去有些落魄的青年人。他把我牽回了家，告訴我他叫阿曲。阿曲說他辭職了，辭職的原因是他的才幹和成績都讓單位的上司霸占了，沒辦法，上司是單位的法人代表，他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優秀，可好處跟他不沾邊，“務實能幹”、“創新有為”這樣的評語都是給上司的，說好聽點，他是個“無名英雄”，說難聽點，他就是個犧牲品、窩囊廢……

　　我為他的遭遇感慨不已，嗚嗚長嘶。

　　於是，我和阿曲相依相隨。我決心以我的精彩表演，讓阿曲的生命也大放異彩。

　　很快，我們的願望實現了。然而令我悲哀的是，最終阿曲成了第二個小雨，而我滿腹抑鬱地開始罷工，於是我挨到了阿曲的鞭子。我憤懣至極，惱怒地向他揚起了前蹄。阿曲躲開了，麵色異常猙獰地說：“畜生，老子殺了你！”

　　我慘淡地長笑了，其實，阿曲還不如小雨，起碼小雨不會把我看做“畜生”。這個阿曲，過去給上司當“畜生”，如今變本加厲地把所有的委屈和壓抑都發泄到我身上了。

　　這一次，我離開得很絕望。在一個陰沉沉的夜晚，我用失去兩顆牙的代價咬斷了韁繩，向著記憶中的草原奔去。

　　我終於回到了最初成長的地方，回到了我的同類當中。在空曠無垠的原野，我的風采征服了所有的馬兒。一切都順理成章，我被同類奉為首領，並且，這裏所有美麗的母馬都屬於我。我終於嚐到了一匹明星馬、一個王者的滋味，這滋味太神奇太美妙了！

　　不知不覺，我變成了一匹不勞而獲的馬。所有的馬，都要為我獻上最鮮美的草，送來最甘甜的水。誰如果敢不經我的允許向母馬示愛，就讓馬群將他亂蹄踹死……

　　直到有一天，我宣布處死一匹頗具表演天賦的少年棗紅馬時，一切都改變了。這匹棗紅馬的風采已經對我構成了威脅，我必須除掉他。我沒有想到我的同類已經對我積怨如此之深，當棗紅馬發出了反抗的悲鳴後，憤怒的馬群像咆哮的洪水向我俯衝而來……

　　我很幸運，憑著我多年習練的功夫，我逃掉了。從此，我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流浪天涯。沒有人知道，我曾經是一匹光彩照人的明星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