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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底,一場連綿的春雨,將大地淋了個透濕。樹木在雨中齊唰唰地往上長,新鮮的葉子,翠綠的枝條,飄拂著,風姿萬種,卻又矜持溫婉。春,畢竟不是夏,還沒有到那麽熱烈的季節。一切都還剛剛新生,一切都在怯生生地成長。而那些野草,卻早已是葳蕤了。這樣一個萬物萌動的季節,不管是什麽,都在生長。你願意看到的,你不願意看到的,都直直地生長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細雨之中。

  如果你側耳聽一聽,準能聽到它們在細雨中的呼喊!

  湖東縣這幾天靜了些。倒不是真的靜了。是因為市紀委的調查組正式入駐湖東了。令狐安書記和葉遠水縣長分別與調查組見了麵。然後是調查組的獨立工作。縣紀委負責調查組的日常生活安排。這次市紀委過來,不同於去年下半年的那一次。那一次是借著檢查的名義,稍稍走了個過場。這次呢,則是按照南明一書記的指示和李長書記的要求,公開地到湖東來調查礦業經濟中的有關違紀問題。調查組來的當天,縣紀委書記陸向平主持召開了一個小規模的幹部會議,要求各級幹部配合調查組工作。調查組組長是市紀委一室的常月主任。她在講話中用了兩句話概括了調查組來湖東的意義。一句是:如果沒有問題,還湖東幹部們一個清白;另外一句是:如果有問題,也是對這些有問題的同誌的負責,對黨的事業負責。

  錢衛中和楊光都參加了會議。會議結束後,錢衛中給令狐安打電話,說這調查組是什麽目的,不就是要……幹脆,你直接點名好了。反正我的二十八萬也交出去了。令狐書記啊,這些人是要把我錢衛中往死裏整啊!

  胡說什麽!令狐安罵了一句,然後道:衛中哪,好好地反省反省,總結總結。有錯就改,才是好事嘛!中國古代有句名言,叫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還不晚哪!關鍵是看你怎麽補牢。

  錢衛中沉默了會,說:令狐書記的話我明白了。我會盡快去做的。

  調查組分成兩個小組,一組專門找一些礦業老總了解情況;另一組專門與幹部們談話。包括與豐開順、滿東北他們接觸。常月的孩子,曾經是付嫻的學生,而且是得意的學生。因此,常月私下裏單獨同令狐安聊了聊。

  常月問:“令狐書記啊,湖東礦業到底是……”

  “你們調查了再說吧。我現在也不好說。”令狐安撇了下,然後道:“既然明一書記和李長同誌定了,那就得認真地調查。我是支持你們調查的。但是,常主任哪,也還要考慮到湖東幹部們的工作積極性,考慮到湖東的穩定,考慮到湖東的將來啊!”

  “令狐書記這話有道理。我也是這麽想啊,可是,既然……不會有領導幹部,我是指市管幹部,涉及到了吧?”

  “我想不會。湖東的幹部隊伍我是清楚的。應該不會的。當然羅,也不排除一些特殊的情況。現在幹部心態複雜,難以琢磨!”

  “我倒是真的希望,僅僅是調查而已。”

  “我也希望是。”

  常月問到湖東老街的拆遷工作,令狐安介紹了一下過程,說:“老街拆遷是縣委班子集體定的。工作我們正在做。這個常主任放心,不會影響礦業經濟調查;當然,我也希望,你們的調查不要影響到老街拆遷工作。”

  “這個我們會注意。不過,我聽說老街拆遷群眾反映很大,令狐書記啊,你的擔子重啊!”

  “縣委書記就是做這些雜事的,哈哈!”令狐安送走常月,又叫來鮑書潮,問老街拆遷如何了?

  鮑書潮有些心不在蔫,簡單地匯報了幾個數字。到四月底,簽訂協議的共一百四十戶,還有絕大多數戶都沒簽。包括上次已經被處分的莫新和饒曉天兩家。聽說這兩個人已經聯合其它拆遷戶,向市裏遞交了上訪信。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我聽胡吉如他們說,可能要往網絡上捅。要是真捅了,這事可就……”

  “網絡?沒事。讓他捅吧,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大能耐!”令狐安又問:“李天行他們動了嗎?”

  “這兩天就開始。”

  “讓他們注意點策略。市裏調查組正在湖東,不要造事。隻要給拆遷戶們一些壓力就行了。”

  鮑書潮皺著眉,“我就擔心這點。另外,調查組在,那些礦業老總們,不知道會不會……這些人哪,在利益麵前,他們對你像孫子;可是到了關鍵時刻,就很難說了。”

  “是吧?書潮啊,我喊你來這也是其中一層意思。一邊抓拆遷,一邊也要抓抓這方麵的工作。”

  “這還得請令狐書記多關心!”鮑書潮壓低聲音道:“錢衛中和熊明他們都準備好了。”

  “那就好,就好!”令狐安開了門,向走廊上喊了聲,“小徐”。小徐過來後,令狐安說:“給劉蒼劉部長匯報一下,讓他組織些稿件,宣傳一下老街開發。主要是立足城市形象,改善居住環境。要快,最好這幾天就能在省報和市報上見到。我們家裏的報紙和電視台也要搞專題。這樣的大事,沒有輿論支持怎麽行?包括網上,都要造勢。而且要大造、特造。書潮同誌拆遷辦那邊,也要積極參與。”

  鮑書潮正要回答,樓下傳來喊聲:“我要見令狐安令狐書記。”

  “令狐書記正在會客。”底下有人擋著,小徐轉了圈,馬上回來說:“是饒天饒老先生,就是饒曉天的父親。八十多歲了。堅持要上來,令狐書記,這……”

  “讓他上來吧!”令狐安回到辦公桌前,鮑書潮也坐下。不一會兒,饒天老先生就上來了,雖然八十多歲了,乍一看,卻是精神得很。一掛白髯,一襲白衣,頗有些仙風道骨。也難怪,這饒家一百多年來,一直是湖東城裏的詩書之家。也許是浸淫在詩書中久了,人也就格外出落得清奇。《紅樓夢》中說“骨格清奇非俗流”,這饒老先生呢?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平庸這輩。他是湖東城裏著名的畫家,詩人。他的兒子饒曉天雖然沒有父親那樣出落得清奇,卻也是個俗人中的不俗之人。在文化館,饒曉天一直分管業務,這人平時不太愛說話。這次拆遷問題處理幹部時,令狐安先也對處理饒曉天有些顧慮。但牙齒一咬,還是定了。不想就定出了麻煩,這不,饒老先生都親自找來了。

  “饒老先生快請坐!”令狐安站起來,親自給饒老先生泡茶。饒老先生隻是拄著拐杖站著,一字一頓道:“書記,我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到縣委來了。這回來打擾了。實在抱歉,抱歉哪!”

  令狐安沒料到饒老先生先自開始了道歉,他端著杯子,定在了那兒。鮑書潮接過杯子,要遞給饒老先生。饒老先生用雙手接了,又放在旁邊的茶幾上,說:“我來,意思書記應該明白。我並不是不同意拆遷老街,老街拆遷從長遠看,該拆!你們處理了我那兒子,也對。盡管他說話對我這老頭子也不管用,但畢竟是我的兒子。我不同意拆遷,處理我兒子,有道理。”

  “這……”令狐安一時竟找不出話來。

  饒老先生卻沒停,繼續說:“我的要求早就跟鎮裏說了,我不要補償,請政府給我在城郊劃一塊地,再依著我現在這院落的樣子,恢複一下。我要的是那園林的感覺。一百多年家族的氣息了啊!書記啊,我不能擋著你們不拆,可這要求,也不算過分吧?我重新整個園子,也好讓饒家列祖列宗們不至於罵我。”

  老先生說著就有些激動了,鮑書潮趕緊扶了老先生坐下,又遞過茶杯。老先生喝了兩口,緩了口氣,才道:“依著藍河,就行。我百年之後,可以將這房子捐給國家,作為一處園林對外開放,也算是對我們饒家的一個紀念。如果書記不信,我們簽協議時,就可以把這一條寫上。”

  “哪裏,哪裏!我們怎麽會不相信老先生呢?可是,情況複雜啊!”令狐安在椅子上轉了圈,說:“老先生這是園林,其它的人那也是家族多年的寶貝。都劃一塊地,都重建,政府怎麽辦?藍河沿岸,豈不成了……”

  “那書記的意思是……不行?”老先生摸著長髯,問。

  令狐安搖搖頭,說:“真的不行。我們還是要請老先生支持縣委縣政府的工作。您在湖東是有影響力的,您一支持,就是拆遷工作的最大的動力。”

  “不可能!”饒老先生站起來,扶著拐杖,大著聲音道:“不可能。你們要再拆,就連我饒天一道拆了吧!告辭了!”

  鮑書潮勸道:“饒老先生,本來我們要上門去拜訪您。您今天來了,就是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剛才令狐書記說的,也是實際情況。老先生一向開明,饒家又是湖東城裏的詩書之家。這事,還請老先生從縣委政府角度著想,從改善老街人居環境著想,給我們更大支持吧!老先生!”

  “我說過了。告辭!”饒天老先生頭也沒回,出了門,拐杖敲在走廊上,“呯呯”地響。每響一下,都像是敲在令狐安的心上。令狐安對呆在門口的鮑書潮道:“對這樣的人,不強拆,怎麽得了?這不是跟縣委政府要價嗎?太……一定要拆。強拆!”

  “市裏調查組在湖東,這個時候,令狐書記,我看還是得穩著點。”鮑書潮掩上門,“這兩天,葉遠水精神頭強多了。像打了興奮劑一般。這人……怎麽能?令狐書記啊,去年,我要是真的離開了湖東,也許現在就……唉!一步之差啊,一步之差!”

  “現在怎麽了?”令狐安有些生氣,“一個幹部,怎麽能……別說了。我不是還在湖東嗎?湖東姓令狐,而沒有姓葉!”

  鮑書潮不好再說了,就退了出來。回到政府,正好碰見葉遠水。鮑書潮說:“剛剛從城關鎮那邊過來。遠水縣長氣色好多了!”

  “是吧?應該好嘛!”葉遠水邊說邊進了自己辦公室。

  鮑書潮沒有跟進去,而是回到了自己辦公室。剛坐下,就接到葉天真電話,說她到了湖東。晚上想請鮑縣長一塊坐坐。“有些事情想商量一下,我不想範圍太大,就你鮑縣長,還有李天行。我們三個人。鮑縣長有空安排吧?”

  “這個……行!晚上見。”鮑書潮正想見見葉天真。最近,他也聽說了中紀委正在調查向濤。葉天真和向濤夫人閔慧關係不一般,她應該知道向濤問題地調查進展情況。如果向濤真的……那麽,令狐安也許也會被卷進去。令狐安一旦卷了進去,那……這是一個連環套,一旦套住了一個,其它的人就像上水的魚兒,都會被吸進那籠子之中。而且,這些年,大案要案的特點就是,不查則已,一旦查了,揭了蓋子,往往就麵臨著難以收拾的局麵。纏在其中的人太多了,多得讓人怵目驚心,讓人幾乎絕望。

  葉天真不可能不關注向濤副省長的事情,就如同令狐安,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也許比誰都急。

  鮑書潮也急。

  快下班時,錢衛中給鮑書潮發了個短信:他們找我談話了。

  鮑書潮想打電話問問錢衛中,到底談了什麽。但一想,又放棄了。錢衛中不打電話,而是用短信,這說明他也不是太方便。於是,就回了句短信:一切都還好吧?

  他們問得多,我答得少。放心!

  錢衛中這回話也簡略,鮑書潮看著,覺得意思已經明了。他關上門,打開窗子,風和著細雨立即撲進來,他的臉上有絲絲的涼。這一涼,也讓他一驚。紀委的調查手段是很多的,這個時候,錢衛中的手機是不是也會被……甚至,連他自己的,還有令狐書記的……不會吧,不會的!鮑書潮想著,趕緊關了窗子,拿著手機,反複地看,反複地一開一關。手機跟平時沒有區別,要說唯一的區別,就是手機上多了些汗水。他從紙巾盒裏抽了條紙巾,將手機機整個地擦了一遍。擦完後再看,手機還是跟平常一樣。他放下手機,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感到人就要往下沉,沉著,沉著,就……

  啊!

  鮑書潮趕快拿了包,開門出來。在走廊上,碰見左勝男。

  “書潮縣長,正有件事,想問一下。”左勝男站著,掠了下頭發。

  “是吧?”

  “你在教育那邊安了個人?”

  “啊,是這事啊?啊,是啊,是啊。我正想跟你說一聲呢。是安了個人,特殊情況,特殊情況!”鮑書潮有些尷尬。

  左勝男卻笑了下,說:“也沒事。隻是問問。不然,顯得我這分管教育的都不知道?是吧,書潮縣長。不過,我可聽說,那人是……不會吧?”

  “沒有的事。那就謝謝勝男縣長了。我還有事,好!”鮑書潮邊說邊往樓梯口轉,左勝男在後麵笑了聲,他也沒理會。左勝男在政府裏屬於典型的獨立派。與誰的關係都不遠不近,但是,她分管的攤子一向是不太喜歡別人幹預的。這回,左勝男大概也知道了肖柏枝是令狐安書記的人,鮑書潮做出非常之舉,實屬無奈。因此,左勝男也隻是問了問,敲敲邊鼓,顯示出這事既是她分管,也總得支會下的意思。政府裏縣長之間的關係,外麵人乍一看,以為天天相處在一塊,話肯定好說,事肯定好辦。其實不然。縣長們之間,近在咫尺,卻隔著天涯。平時,縣長們幾乎不太通氣,除了工作上的事以外,談得更多的是黃段子,是喝酒,絕少談及自身。有時候,一個副縣長要辦的事,涉及到另一個副縣長分管,兩個副縣長之間溝通,還不如直接讓下屬單位給另一個副縣長匯報來得痛快。當然,鮑書潮又有些例外。他是常務副縣長,左勝男笑一笑,也大半是因為這。

  鮑書潮直接去了拆遷辦,先找來胡吉如,把令狐安書記的意思說了遍,又將饒天老先生到令狐書記那兒的情況,也講了。胡吉如聽著,心裏就有些煩。以前在大平,哪有這麽多的事?一個鎮黨委書記,居然讓人去買油條;一天到晚,碰見老街的居民們,總難免背後幾聲罵。胡吉如現在徹底明白了,令狐安是讓他來當老街拆遷的急先鋒。他也為此考慮了好幾個晚上,最後拿定了主意,還是得狠。隻有狠,才能真正地安下心來,做拆遷工作。不管怎麽樣,組織上把自己派到這兒來了,那就得不辱使命。外麵就有人傳著說,胡吉如到城關鎮,是禍是福還不可知?為什麽不可知呢?那是說要是福,將來一定能幹到個副縣;要是禍,也許就出事了,不僅僅副縣長,甚至成了老街居民們心目中的罪人。關鍵就是這老街拆遷,他到底怎麽走?

  其實,胡吉如心裏也沒底。

  老街拆遷是禍還是褔呢?對於老街的居民,還有幹部,以及胡吉如自身?禍是什麽?福又是什麽呢?

  昨天晚上,胡吉如還特地一個人到王二保家去了一趟。王二保悶著頭在家抽煙。油條站開不下去了,沒人買。胡吉如不問也知道,原因就出在王二保在動員大會上的表態。但是,整個一條老街的居民,如何能做到整齊劃一地不來買王二保的油條?這說明了裏麵有人在組織,也說明了大部分人的心態。他問王二保:“老王哪?你現在怎麽看?”

  “胡書記,我現在沒什麽想法了,就是想繼續開店。沒店,我這生活……唉!”王二保耷拉著頭,他老婆在邊上流著眼淚,說:“胡書記啊,我們可是被政府給害了。是你們讓二保上台發言的。現在成了這樣,我們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我們也沒想到情況這麽複雜。不過,老王哪,我倒想聽點真話,你們願不願意拆遷?”

  “當然願意。誰想一輩子守著這破房子?”王二保指著房頂,“這房子哪還能住?早拆早好。不過,政府給老百姓的條件也有點……”

  “太少了?”

  “其實大部分人的要求是能在原地安置。”

  “這不太可能。永和公司也不同意。雖然安置點離中心是遠了點,可是房子質量我們是保證的。一期工程就是因為安置點問題,拖著。我們也不想二期工程成了這樣。既然大家都想換新房子,是不是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或者方法上有問題?”

  王二保又拿了支煙,要點火,被老婆給搶去了。王二保憨厚地笑笑,說:“我聽說政府拆了幹部,還聽說那永和公司,要用些陰招來對付拆遷戶,要真這麽搞,就越來越難,越來越沒人心了。”

  “陰招?誰說的?”胡吉如一驚。

  “吳剛他們說的,說很快了。胡書記,不會吧?”王二保又想拿煙,老婆卻不給。胡吉如從自己口袋裏拿出包煙,遞給王二保,“這煙你抽著。我咽喉痛。”

  王二保要推辭,胡吉如將煙放在了桌上。王二保老婆卻道:“這煙又不能當飯,胡書記,你要是真這我們二保好,就想辦法讓我們的油條店開了。不然這缺失,誰來賠啊?政府又不賠,我們……”

  “你放心。政府會補助的。”胡吉如出了王二保家門,老街上一片燈火,他沿街慢慢地走,那些低矮的關著的窗子裏,似乎能聽見人語。老街也確實老了,他走著走著,路就斷了。街麵上都是積水,他先並不知道,一腳下去,竟然有尺把深。他趕緊縮回腳,沿著來時的路,返回了。

  鮑書潮話一說完,胡吉如就撓了撓頭發,說:“這拆遷可真是……鮑縣長哪,我怕我們會因此被人罵了啊!”

  “罵?不早就罵了。既罵之,則安之。還得幹哪!特別是當前情況下,你一停下,政府以後的工作還怎麽做?所以,吉如啊,這事一定得擰緊了,不能鬆。你我責任重大啊!”

  “我也知道。可現在。大部分拆遷戶都不動,這怎麽辦?總不能去強壓著讓他們簽協議吧?”

  “關鍵還是一些人在裏麵起哄。想拖著,逼我們給高價錢。越是這樣,越得堅定。你打電話讓李天行過來。”

  胡吉如站在門外,朝著永和公司的辦公室喊了聲:“李總”,辦公室有人出來說李總出去了。胡吉如說打電話讓他過來,說我和鮑縣長在等他。

  李天行過來後,一見到鮑書潮,就問:“協議簽得怎麽樣了?我們可急著開工。”

  鮑書潮說:“難哪!找你李總來,就為這事。那天葉總來,我也跟你談過。看來,要請李總出麵,做做拆遷戶的工作了。”

  “哈哈,我們做工作?我們向來是不做工作的。拆遷是政府的事。不過,既然鮑縣長說了,我們可以出點力。”李天行向著胡吉如道:“這個,還得胡書記支持。我們可能要請些人。有些事,您睜隻眼閉隻眼就行了。”

  “你們想……”胡吉如問。

  “沒事。我們的做法,在其它很多地方都做過了。效果好。現在的老百姓哪,你不能跟他太民主,太民主了,你就沒法做事。對付他們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硬來。我們硬來,政府這邊再來點軟的,事情不愁著解決。”李天行說得輕鬆,胡吉如聽著心裏卻打鼓。這不就是王二保說的那話嗎?難道真的……

  鮑書潮笑道:“哈哈,我知道李總有辦法。政府這邊工作繼續做,你們公司按你們的方法搞。兩結合,目的都是一樣的嘛,就是要盡快完成協議簽訂。真要到了最後一兩戶,我們再下力氣強攻。”

  “我們可能得從外地調些人來。鮑縣長最好還得給公安說一聲。不然……”

  “好,我負責說。但是,你們也得注意分寸。”

  晚上,鮑書潮、胡吉如,和李天行一道,到亞太風情館喝酒。喝完正要出門,迎麵碰上了錢衛中。

  錢衛中一定是醉了,身子搖搖晃晃的,像隻笨熊般直往鮑書潮衝過來。鮑書潮用手攔了,說:“老錢,醉了吧?”

  “我……沒醉!鮑縣長,我沒……沒醉!”錢衛中向後麵喊著,“蘭妮兒,我沒……醉是吧?”

  蘭妮兒站在老遠的樹影裏,這會兒見錢衛中和鮑縣長他們一塊,更不敢往前了。胡吉如扶了錢衛中一把,說:“老錢哪,醉了,就快回去吧。我讓車送你,好吧?”

  錢衛中往前躥了下,身子幾乎要仆倒,嘴上卻在說:“你……你胡……胡吉如,算個逑?我……我沒車是吧?我……我有車,有車!老子有車!”

  鮑書潮轉過身,上了車。錢衛中卻跟了過來,身子倚著車門,含糊著:“鮑……鮑縣長,你得保……保我!不然,老子要是……要是出了事,誰都……誰都跑……不了!”

  保安已經過來了,胡吉如說:“快將他送去休息。太不成體統了!”

  兩個保安架著錢衛中往客戶那邊走去,錢衛中嘴裏還在說著,含混不清,卻連綿不斷。鮑書潮黑著臉,胡吉如道:“鮑縣長也別生氣。喝醉酒的人,就說胡話。李總哪,晚上還有別的活動安排吧?”

  李天行說本來準備在亞太風情館的,但這裏人多,我們還是換個清淨的地方吧?

  胡吉如說那就隨你,最近煩惱的事多,是得放鬆放鬆了。

  “五一”長假前,雨停了,天氣也格外地好。到了“五一”當天,湖東的大小機關,都正式進入了假期。而在老街的居民們,卻進入了一個他們誰都不曾相信的惡夢之中。

  一大早,街上就傳來大呼小叫聲:“快來人哪,這兒到處都是大糞。”

  那邊,有人喊著:“這兒也有。不是大糞,是垃圾!”

  “還有呢,這兒也有!都在門前,有的有窗子底下。這是誰造的孽啊!”

  “誰造的?還不是拆遷辦搞的。早就聽說了,真地來了。這不是逼我們嗎?”

  “我們去報警。”

  到了上午,老街幾乎都被惡臭味包圍著。居民們報警了,公安說這事他們沒法管,找城關鎮。城關鎮放假了,鎮政府裏除了兩個值班的,沒有一個領導。再到縣政府,也是一樣。“五一”放假。

  居民們一下子明白了,這時間選得有水平。正好趕上假期,你找人都沒辦法找?而且,這些東西都是晚上運來的,沒人看見,也沒憑證,你也無法斷定是誰搞的?僅僅是懷疑,也沒用。你盡管懷疑,可是惡臭還在。這才叫真正地陰毒啊!

  吳剛和饒曉天也過來了,老街的惡臭味,嗆得他們差一點吐了。很多人家幹脆關了門,吳剛對饒曉天道:“他們動手了。好啊!我吳剛也在道上混了幾年,我就怕他們不動手。這一動手就好了,饒館長,我們得拍下來,留個證據。”

  饒曉天說:“太讓人氣憤了。得拍!而且,我得發到網上去。”

  到了黃昏,老街居民們用自來水管將老街徹底地衝了一遍。但惡臭氣味還是在空氣中飄蕩。饒天老先生站在門口,長髯因為生氣而抖動著。

  “這……這還是共產黨的天下嗎?”饒老先生說話都有些顫抖了。

  旁邊有人道:“當然是共產黨的天下。不過,做這事的人,卻不像是共產黨的人。一定是永和公司幹的。那個什麽李總,一看就像個黑社會。”

  “也不一定。就是那姓李的幹的,他也沒這麽大膽。一定是有人同意了。”

  “得找縣長。”

  “縣長不也一樣?都放假了。”

  饒天老先生聽著,搖搖頭。回到家,他展開宣紙,寫下了四個大字:

  民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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