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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遠水剛到政府大門口,就被一群人堵住了。

  本來,醫生叮囑他還得多休息幾天的,但他總是躺不下來。政府最近事多,上半年,正是各項工作計劃剛剛開始落實的時候,千頭萬緒,事事都得有人去處理。他本來是委托蔣流臨時主持一段政府工作的,但蔣流不同意。他後來想了想,也是,蔣流想得有道理。有鮑書潮在,怎麽能讓另外的副縣長去主持工作呢?雖然時間短,但就是一天,也得按規矩辦。好在齊樸成每天都到醫院來,政府的大大小小的事,他都還能聽到。特別是老街拆遷的事,他聽著心裏就發急。本來,他想給令狐安打電話的,但被來看他的左勝男給勸住了。左勝男說:令狐安現在是鐵了心要搞老街開發,這個時候,他必須有手腕。遠水縣長如果此時站出來勸他,估計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會……還不如等著看吧!反正老街拆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葉遠水覺得左勝男說得有理,幹脆也就不想了。

  昨天晚上,蔣流給他打電話,說省財政廳的朱廳長要來湖東,為的是城市建設資金的事。這是大事!葉遠水說他得參加,要陪同。蔣流說本來我不準備打擾遠水縣長的,可是一想朱廳長和遠水縣長是老朋友,朱廳長來了,遠水縣長不知道也不太合適。既然遠水縣長能親自出麵陪同,那麽,縣委那邊……

  你著辦吧,政府的事情嘛!葉遠水不好明說。但蔣流自然明白,說:那就這樣,明天朱廳長上午九點到。我八點半到高速出口接。遠水縣長就在政府這邊等著吧!

  葉遠水早晨也沒要車,他想走走。走走人舒暢,哪知道就被吳剛他們逮了個正著。吳剛臉上堆著壞笑,說:“葉縣長來了!終於來了!葉縣長哪,我現在是一個失業工人了。礦業集團不要我,老街拆遷又沒房子住,可以說是饑寒交迫。縣長,我們怎麽辦哪?”

  吳剛一說話,後麵百十號人都哄了起來。自從縣委那邊處理了兩個幹部後,吳剛領著這些拆遷戶,再不到城關鎮去了,而是重新回到縣政府。而且,原來參與的都是一期工程的拆遷戶,現在又增加了一大批二期工程的拆遷戶。老百姓就是有趨眾心理,跟著,看著,鬧著,就像總得點利益什麽的。其實很大一部分人並沒有明確的目標,隻是覺得跟著,心裏就能看到個底。倘若中國的老百姓都能夠一心一意地明確個目標,那麽,中國也許就不典型示範是現在這麽個樣子了。官員們怕的是明白的老百姓,以前,我們很多時候是弄不清真相,現在,卻是不需要真相了。

  “這個問題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問題。”葉遠水邊說邊往大門裏走。

  人群卻圍得更緊了。政辦主任齊樸成已趕了過來,還有其它的幾位秘書,都站出來。齊樸成邊用手將人群從葉遠水身邊推開,邊道:“葉縣長還得接待客人,請大家理解。這事,由鮑縣長負責!”

  “什麽鮑縣長?他是副縣長,沒用。葉縣長是縣長,縣長都不管,副縣長還能管得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其它人也跟著喊。

  政府門前的人越來越多了。齊樸成對葉遠水說:“葉縣長,你先進去。我慢慢來處理。”

  三個秘書護著葉遠水,進了大門上了樓。齊樸成見慣了這樣的上訪,隻要領導不被堵著,他可以慢慢地陪著上訪者說上一天。政府辦主任是政府的大管家。這幾年,活該他是個倒黴的主任,上訪者幾乎沒有斷過。除了平時的雜七雜八的上訪外,圍繞著礦業經濟和老街拆遷這兩大主題,上訪者打起了持久戰。而這兩大問題,都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問題。礦業經濟涉及到人,老街拆遷涉及到錢。人和錢,是官場最頭疼的兩個關鍵詞。齊樸成當然解決不了,縣長們也解決不了。因此,對待這些上訪者的唯一的態度就是一個字:磨。

  慢慢磨,天天磨,月月磨。

  磨到現在,大家的心都起繭了。要不是老街拆遷的二期工程又刺激了一下,可能政府門前就不會還這麽熱鬧了。

  吳剛點了支煙,斜刺著齊樸成:“齊主任,你這張牌好啊!擋,擋得好啊!”

  齊樸成也笑著,“我就是牌嘛!我也有難處。你們都看見了吧,一樣的啊!”

  “哪怎麽能一樣?你的領導,我們隻是無業遊民,現在又成了無居遊民。政府狠哪,一個通告,拆了我的房子;一個整合,斷了我的飯碗。狠哪!”吳剛邊說邊向後邊的人群示意著,人群開始騷動。

  齊樸成馬上拉住吳剛的胳膊,“老吳啊,我說你別玩了。今天可是我在這,都回去吧!”

  “回去?”後麵有人仰著脖子,“回去?我們的房子呢?回到哪兒啊?”

  齊樸成說:“我哪知道?”

  就是這一句話,人群向前湧了過來。齊樸成也沒料到,身子就被擠到了鐵閘門邊。人群再一擠,他感到左臂膀上一疼,回頭伸手一摸,就聽秘書小李喊:“齊主任,你受傷了。齊主任受傷了。快散開,快散開!”

  吳剛這時候已經站在人群之外了,聽到小李一喊,開腳就溜。人群中聽到有人受傷了,也“呼”的一下就散了。

  大家趕緊上來,看齊樸成的傷勢。好在隻好擠破了皮,流了點血。齊樸成臉色白著,在政辦這麽幾年,這還是頭一回。他看看正在向遠處散了的剛才那些人,心想:也許才剛剛開始呢?想著,他就有些心顫了。

  葉遠水也下了樓,問齊樸成傷得怎樣。說要是嚴重,這得去醫院。同時,請公安部門過來,對為首的鬧事者,要抓,要嚴懲。齊樸成忍著疼,說:“葉縣長,這就算了。他們也是無意,並不是成心要擠傷我的。隻要他們散了,就算了吧。何況本來他們也是沒房子,或者又要麵臨拆遷。”

  “唉!”葉遠水歎了口氣,讓齊樸成回辦公室休息會。然後回到自己辦公室,抓起電話就打給了令狐安。

  令狐安一接,葉遠水就道:“拆遷?拆什麽遷?人都傷了。”

  葉遠水這話乍一聽,愣頭愣腦,令狐安頓了下,問:“到底什麽事?啊!”

  “什麽事?齊樸成被上訪的老百姓打了。這才是開始,以後將怎麽辦哪?”葉遠水重申道:“我一直不同意老街二期拆遷。這事事關重大,現在我仍然不同意!”

  “遠水同誌啊,這是縣委的決定!”令狐安也提高了聲音。

  葉遠水卻將電話掛了。稍稍坐了會兒,他又打令狐安電話,說:“令狐書記,剛才是我一時性急了。不過,我總感到拆遷這事不能這麽搞,太擴大化和急躁了。這樣容易引發老百姓們的……”

  “這個我考慮過。不過箭已經在弦上了,必須發啊!身體好些了吧?”令狐安問道。

  “差不多了。其實也沒什麽。”葉遠水又強調了一次:“千萬要穩妥!”

  九點十分,朱廳長過來了。上午,葉遠水陪著朱廳長跑了幾個點,特別地跑了一下老街拆遷一期工程點。站在廢墟上,葉遠水心情沉重。當時,令狐安決定搞老街開發時,他也是積極讚成的。至少沒有反對。出現這樣的爛攤子後,作為縣長,客觀點說,他沒有想過,也沒有多考慮過。現在,看著廢墟上正在生長著的野草,與春天的花朵,再看看近處那些因為回遷房沒有到位而隻好在廢墟邊搭著棚子的居民,他對朱廳長道:“這是個爛攤子,按理,我是不該請廳長過來看的。但是,想想還是請你來了。我們想請財政支持一些。再通過市場化的方式,盡快地解決這個遺留問題。”

  朱廳長望著不遠處的回遷樓,再看看腳下這一片廢墟,問:“大概要多少?”

  “三千萬。”葉遠水把數字向上揚了下。

  “太多了。一千萬吧!”朱廳長接著道:“我得回去匯報再定。中央財政正好有一批資金,用於經濟適用房建設。我看這一片土地,可以通過市場化置換,效益應該還是不錯的嘛!遠水啊,現在什麽事都講究經營。城市也要經營,土地更要經營囉!”

  蔣流在邊上插話道:“如果朱廳長真地能支持一千萬,政府完全可以不需要永和公司,直接經營。”

  “那不好!還得市場化。”朱廳長笑著,問葉遠水:“令狐不是早聽說要上了嗎?”

  “是啊是啊,快了!”葉遠水剛說完,鮑書潮從廢墟那邊的巷子裏跑過來,喊了聲朱廳長,然後道:“廳長過來也不……我們正在搞老街二期拆遷工程,還請廳長指示。”

  “指示談不上。剛才我跟遠水同誌說了,要市場化運作。省財政盡量支持點。”

  “那就……”鮑書潮將葉遠水拉到邊上,輕聲說:“遠水縣長,快點離開這邊。可能那些拆遷戶會過來的。”

  葉遠水朝四周一看,靜靜的。但鮑書潮的話還是讓他吃驚,他借故還得看別的點,就拉著朱廳長離開。他們的汽車剛發動,葉遠水回頭就看見剛才那片廢墟上,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大堆人。他趕緊道:“走吧!快點。”

  中午,令狐安也過來陪朱廳長。雖然效能建設規定中餐不得喝酒,但有六種情況例外。比如接待上級來人,比如招商引資,比如……而縣級領導中餐,隻要領導認為需要喝酒,就視同上述六種情況之一。朱廳長是北方人,酒量大,且豪爽。葉遠水因為剛剛生病,不宜喝酒,也強撐著喝了一杯。令狐安喝得爛醉,鮑書潮和蔣流也喝得幾乎見底了。酒醉之中,令狐安望著葉遠水,突然問:“陸向平不同意處理幹部,是向你請求了吧?”

  “這……”葉遠水一下子懵了,這事他真的不知道,便說:“沒有。我也不清楚。”

  “我說遠水同誌啊,我們都在湖東幹了這麽多年了,何必還……”令狐安一手搭在葉遠水的肩膀上,一手撐著桌子,“礦業經濟,還有老街拆遷,他們沒有你在後麵,哪敢……這麽……這麽……”

  朱廳長笑著勸道:“我早就聽說湖東的班子是最好的班子。剛才喝酒不就是團結的嘛!好了,好!令狐書記!”

  鮑書潮示意小徐將令狐書記扶著出了餐廳,令狐安回頭對朱廳長說:“廳長明年再來,你看看湖東老街,將是花……花……花園了。”

  鮑書潮一直陪著令狐安進了房間,關上門,令狐安馬上清醒了。其實鮑書潮知道,令狐安今天的酒當中,有一半是水。依令狐安的酒量,就是全都是酒也不會醉到如此地步。他是借酒罵了一回葉遠水。葉遠水也不好發作,一來朱廳長在,二來醉酒之人的話當不得真。鮑書潮倒了杯水給令狐安,“令狐書記啊,剛才那話說得好。要不是葉……在後麵,哪有現在這樣?他們還在抓著錢衛中不放,聽說向檢察院報了。”

  “是嗎?報了?”

  “隻是聽說。我估計最近他們得向縣委匯報這事。”

  “錢衛中人呢?”

  “聽說整天和亞太風情城的一個叫蘭妮子的在一起。反正黨史辦也沒什麽事,他樂得……”

  “瞎混!給他打電話,讓他振作點。”

  “現在的關鍵是拆遷這邊難度太大了。那兩個處理了的幹部都不服,正在聯名寫信要上訪。我還聽說,豐開順和滿東北也在活動,他們提出礦業經濟中的腐敗問題不查清,他們決不罷休。”

  “這簡直……唉!如果月底前,拆遷仍然沒有進展,就讓李天行他們參與。”

  “我怕……他們可是什麽都敢幹的。”

  “那怕什麽?讓他們放手去,出了事我負責!”令狐安嘴裏說著,心裏也有些虛。但是對於鮑書潮,他不得不這樣說。他是一把手,一把手就是負責的。一把手都不負責,誰承擔責任?

  鮑書潮說:“既然這樣。我就通知李天行他們。”

  令狐安洗了澡,在床上躺了會兒。要說今晚的酒不多,也是假,多還是多了,當然也沒到位。要說多了,他確實沒多。酒在七分,正好說話。他那句說葉遠水的話,其實早就掛在嘴邊上了。隻是他一直沒找到機會。這酒一催,機會就來了,話也就脫口而出了。葉遠水不可能發火,在那樣的場合,葉遠水得記住他是縣長,同時還得記住在省領導在場。何況令狐安最大的把握是:沒等到葉遠水發火,事情就會被其它人給勸解了。事實正是這樣。朱廳長很快站出來茬了一杠。這一杠就是台階,葉遠水的火氣被滅了,令狐安也正好下來了。

  葉遠水在礦業經濟整合大會後,表麵上對礦業經濟的事,是不再像以前那樣死拎著不放了。但是,令狐安從市裏不同的渠道都得知,葉遠水和陸向平並沒有放鬆對礦業經濟中相關問題的調查。縣委已經發出了通告,而且處理了個別幹部,縣委是下了決心的。可是,作為縣委副書記的葉遠水,怎麽能……令狐安上周到市裏開會,專門找了下南明一書記。將湖東有關情況匯報了,南明一書記沒多說,隻說:“班子內一定要搞好團結。但是,團結是在原則性的基礎之上的。特別是反腐敗問題,這是政治問題,馬虎不得。令狐啊,湖東的礦業經濟,這麽多年了,問題很多。不僅僅遠水同誌,包括那些老幹部們都一直在反映。縣委執行通告是對的,不過,對違紀違法的,還得從來處理。我的意見沒變,並且已經責成市紀委李長同誌開展調查。你是縣委一把手,必須支持紀委的工作。”

  令狐安聽了,本來還想解釋幾句,但覺得也多餘。南明一做出的決定,是很難被更改的。他隻好道:“歡迎紀委去調查。也好,礦業經濟的問題搞清了,也有利於湖東的發展和幹部的和諧。”

  這句話說得堂皇,其實背後卻是萬分的不情願。這幾天,令狐安一直在考慮,怎麽合適地安排市紀委的調查。他剛才問到錢衛中,也是擔心調查組最終會從錢衛中這兒打開缺口。雖然這些年,錢衛中和令狐安之間也隻是禮節性的來往,最多比一般的禮節要重一些。但錢衛中一直是礦業局長,他和底下那些礦的老總們來往得密切。一些老總甚至和他像兄弟一般。那麽,令狐安的很多事情,錢衛中也可能就知道。錢衛中這人情緒化,這在這次處理中,明顯地可以看得出來。越是情緒化的人,越容易出事。市紀委過來,不可能盲目的泛泛地進行調查,而肯定要瞅準個別目標,各個擊破。

  必須出手了。

  令狐安直接撥了錢衛中電話。沒人接。再撥,竟然關了。

  令狐安將手機砸在被子上,頭有點疼了。他呆了會,又打電話給於者黑,問他在哪。於者黑說在城裏。他讓於者黑馬上過來,最好讓熊明也一道過來。

  於者黑問:“有什麽急事嗎?”

  “過來再說吧!”

  不到半小時,於者黑就先到了。一看令狐安的臉色,他就知道事情不小。令狐安讓他坐了,問了問集團最近的情況。於者黑說:“集團本身就是鬆散型的。現在各家礦還都在按照以前的模式在生產,隻是銷售上統一了。也好,價格上不再打內戰,管理上也在上層次。至於葉總,她幾乎沒來過。我早就說過,她的目的不在礦業這一塊。她知道礦業她統不了。她的目的在老街。那一大片黃金地段,太誘人了。她真是個有長遠目光的商人啊!佩服!佩服!”

  “也不能這麽說嘛!沒有葉總,礦業集團怎麽能運作?你怎麽能當了這老總?”令狐安繼續道:“她搞老街開發,也是對的。隻要對湖東經濟發展有利,我們都得支持。”

  “那是,那是!”於者黑說著,熊明敲門進來了。

  令狐安等熊明坐下,才說:“找你們來,是想通報個事。可能這幾天,市紀委調查組要來湖東,主要是調查礦業經濟中的違法違紀行為。涉及到的人應該很多。這裏麵情況複雜,主要是一些領導幹部也在裏麵推波助瀾。我倒不是怕什麽,而是這樣的調查一進行一下去,會對湖東整個經濟造成影響。特別是對你們……”

  “調查?還覺得湖東不夠亂嗎?”熊明問:“什麽時候來?”

  “沒定。應該很快了。”

  “那我們……”

  於者黑接道:“事情很簡單。我們會注意的。不過……”他望了下熊明:“不過,也不能被動地等著調查。有些人總在後麵搞鬼,我們也得讓他們嚐嚐味道。”

  “這……”

  於者黑“嘿嘿”一笑,說:“這令狐書記就別問了,我有分寸。”

  令狐安明白於者黑的意思,於者黑人稱“秀才”,一肚子怪。他要是想點陰招,很可能就是高招。官場上,都光明正大的幹,最後往往是那些並不光明正大的人得了利,而光明正大者,就如同高樹,如同出頭的鳥,“高樹多悲風”,“槍打出頭鳥”。於者黑在湖東,從一個小礦主一直幹成了湖東最大的礦業集團的老總,他並不是靠一張嘴吹出來的,而是靠智慧靠才幹打拚出來的。令狐安特別欣賞於者黑的就是這一點。在多次企業家會議上,令狐安都強調:搞企業的,不要僅僅盯著自己那一塊天地。小富即安。要居安思危,有長遠眼光。要用腦子,用智慧,用才幹。企業主要向企業家過渡,企業才能真正做大,才能上規模上檔次上效益。

  於者黑和熊明離開後,各自給令狐安發了短信。

  於者黑的短信隻有兩個字:茶葉。

  熊明的短信更短,一個字:葉。

  一個兩個字,一個一個字,令狐安卻都明白了。他邊刪短信邊想:這兩個人還真是……尤其是熊明。去年下半年開始,令狐安就讓熊明多和政府那邊的領導們接觸接觸。後來不久,熊明就匯報說他讓葉遠水縣長改變了印象。這一個“葉”字,也許背底裏就藏著無窮的奧妙呢。

  周末,令狐安回到南州。付嫻出門了,孩子在外婆那邊。一個人呆在空蕩蕩地大屋子裏,他竟感到有些沁涼。他到書房上了會網,看了些新聞。現在的網絡五花八門,什麽都有,什麽都可能出現。網上居然出現了“性愛局長日記”,還有前不久被網絡炒進了監獄的煙草局長,竟然要寫反腐小說了。真是奇談!更有甚者,居然有人在網上賣官。雖然是搞笑貼,但也顯得極不嚴肅。身在官場,這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世界。而在官場之外,世界卻在飛速地發展著。更多的新鮮,更多的光怪陸離,更多的自由與開放,也正在讓官場這神秘之地,變得更狹小,更局促,更缺乏生機與活力。

  每個世界都有每個世界的歡樂!那麽,官場中的人歡樂呢?

  令狐安感到累。這是大半年來,自己最切實的感受。有時,他甚至想同,當年要是一直在機關當著個小公務員,不知道現在的心情如何?也有如此的累嗎?也有如此的沉重與疼痛嗎?

  是不是也有一樣的傾軋?一樣的無奈?一樣的傷感?

  出了門,令狐安沿著湖濱公園轉了圈,上一次,他記得跟付嫻一道,在這遇見了胡吉如。天氣回暖了些,到處都是人。他折了回來,快到家門口時,電話響了。

  “你好。回來了吧?”是方靈。

  令狐安一激動,竟然忘了說話。方靈問:“怎麽了?有事?”

  “啊,不!不!正在市裏。剛散步回來。”令狐安鬆了下領帶。

  方靈笑了聲,說:“那正好。我也在市裏。晚上請我喝茶吧!”

  “行!”令狐安答應著。

  方靈說:“那待會兒定好了告訴我。”

  令狐安沒有再回家,而是出了小區。喝茶的地方,南州很多。但讓令狐安一時想起來,卻又說不清楚。平時都是人家請他,他哪裏問過茶樓的地點位置和價格?而今天晚上,是和方靈喝茶。女士優先,他是不能讓方靈請他的,更不能讓方靈掏腰包的。令狐安摸了摸錢包,裏麵還有些錢,是上周到山東考察時,辦公室塞給他的。當然也沒關係,還有卡。卡都是別人平時拿過來的,包括於者黑,熊明,還有其它人。錢衛中也給過,楊光也給過。至於卡上的數額,他統統不知道。到目前為止,他僅僅自己用過一次。那是去年在北京,他用卡給付嫻買了套衣服。那套衣服看似平常,價格卻高得驚人。他先是少看了個零,及至付款時,才知道那不是一千八,而是一萬八。他掏出卡付了。他也瞟了下卡上的餘額,應該在七、八萬以上。他也沒多想。後來,他將卡給肖柏枝用過幾次,主要是肖柏枝出差,或者跟他一道到外地。女孩子嘛,總是懂得花錢。他從來沒問過肖柏枝用了多少錢。這些卡,一部分在辦公室,一部分在房間,也有兩張帶在身上。送卡,這種辦法,湖東好像是從三年前開始流行的。每到年節,很多單位的一把手,袋裏揣著各種麵額的卡,在縣委、政府大院裏轉上一圈,任務也就算完成了。這比拎著煙酒,捱在人家門前,不僅方便,也體麵。領導也省事。本地的購物卡,統統交給司機處理,由司機兌換了,再辦成新的儲存卡,交給領導。不沾錢,不沾禮,多麽光滑,多麽清爽啊!

  官場之外有句笑話:說三個官員在一塊喝酒,喝醉了,就比起本事來。怎麽比呢?大家想啊想啊,最後確定用各自袋裏的卡來比。結果,不比不打緊,一比還真比出了名堂。並不是官越大卡就越多,而是看著你手中的權力。三個官員一合計,得出的結論是:不是敬你自己啊,而是敬你的P股。

  笑話歸笑話,也確實有幾分辛辣。

  令狐安上了北京路,他沒有打的。而是一直往前走。這樣繁華的路上,是應該有茶樓的。果然,就有走了不到二十分鍾,他就看見了“靈韻茶樓”。還真有意思,居然就叫靈韻。難道它知道我今天晚上要請喝茶的,是方靈麽?

  進了門,上了樓,找了個臨街的包間。他就給方靈發了短信,告訴了她地點。方靈很快回了,說稍後就到。令狐安說不急,你先忙。這會兒,他大腦裏閃動著方靈激情四溢的身體與叫聲……他起身上了趟衛生間。回來時,服務生問要什麽茶。他便一一地問了有哪些茶。這一問,足足有七、八分鍾,最後他定了龍井。服務生走後,他接了個電話,是省委組織部縣幹處的劉宏圖。劉宏圖說好久沒見令狐書記了,真的很想跟令狐書記喝上一杯啊!令狐安一笑,說:來湖東吧。明天就來。劉宏圖說哈哈,我可真想去呢。明天就去。令狐書記在湖東吧?這……令狐安稍稍遲疑了下,就道:在。我明天早晨就過去等你。把陳好也拉上吧?怎麽樣?劉宏圖說陳好正在閉關階段。省委正在整個大的發展經濟的文件,他在寫作班子裏。令狐安說那你來就是了,明天見。

  放下電話,一抬頭,方靈已經站在包間門口了。

  方靈穿一套湖綠的套裝,頭發顯然是新做的,雖然不夠洋氣,但也精神。她站著,望著令狐安。

  “快進來吧!方主席。”令狐安站起身喊道。

  方靈進了門,坐下。令狐安攥著手,坐著,又站起來,喊服務生將茶送來。又問:“龍井行吧?方主席。”

  “隨便。”方靈等服務生走了,笑著道:“這麽快就改口了。”

  “啊,是啊,是啊!”令狐安有些尷尬。剛才方靈進門時,他不知怎的,就很自然地喊了她“方主席”。以前在湖東時,十分正式的場合,他喊方靈“方主任”,一般情況下都直接喊“方靈”。或者“方靈同誌”。今天怎麽就這麽順溜地喊了“方主席”呢?他自己也奇怪。好在方靈接著道:“剛到婦聯,人家喊我主席,還真有些……我們小時候,主席隻是一個人的專用稱呼。高高在上。不想,今天,連我也……”

  “哈哈,好嘛!好!”令狐安鎮定了些,服務生將茶也上來了。

  兩個人喝著茶,竟然找不出合適的破題話。第一杯茶喝得將盡了,方靈才道:“令狐書記怎麽玩深沉了?我可是因為這茶好,喝著喝著,就不想因為說話,而耽誤了。”

  “哈哈,我也是。”令狐安說著,給方靈加了茶,然後問:“工作忙吧?不過再忙,應該比縣裏好些。縣裏雜啊!”

  “差不多吧!”方靈轉而問道:“聽說李長書記馬上要到湖東?”

  “對。通知我了。不就是……”令狐安喝了口茶,“還是礦業經濟那一塊。有些同誌老是抓著不放哪!所以,我說方主席,你離開湖東是對的。我是離不開啊!要能走,什麽單位都行。哪怕……”

  “下午,我到明一書記那兒匯報工作。就談到湖東的問題。明一書記看來很有些想法。跟我說:湖東的問題,不僅僅是個別幹部的問題,而是很大一部分幹部的問題。甚至有領導同誌的問題。令狐書記啊,你還得慎重!那老街拆遷,我想要是暫時不搞,還是停了好,免得再引起更大的風波。”

  “這……開弓沒有回頭箭!往前走吧。謝謝方主席。最近一直在南州?”令狐安岔開了話頭。方靈也就不好再說了,點點頭,說:“我除了南州,還能到哪裏?到湖東不成?不過也好,清淨!”

  茶又加了一次,兩個人竟無言。

  方靈起身告辭,說還有人等著,下次再回請令狐書記喝茶。令狐安也沒挽留,兩個人一道出了靈韻茶樓。在門口,道了別,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令狐安走了段路,回頭,見方靈的背影正在四月的晚風中飄著。也許,他們要是沒有那麽一次,今天晚上的談話,將會是漫長的。那茶香,也將會是綿長的。可是,現在,他們竟是相視無言了。其實不是無言,而是不能言,不能言啊!

  他拿出手機,寫了句話,發給了方靈。

  ——那句話是:忘了告訴你,這茶樓叫靈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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