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地鼠穀的婦人

春回人間 (2025-07-24 19:09:50) 評論 (0)

《住在地鼠穀的婦人》

每天早上,瑪蒂爾達-蒂圖斯-哈斯廷斯都會為丈夫韋恩準備一盤煎餅和肉汁,搭配他特製的煎蛋。或許正是這種反複煉金術帶來的微妙影響,就像狗會逐漸變得 像它們的主人一樣,瑪蒂爾達自己也變得有些像煎餅,健康而蓬鬆。 她談不上漂亮但看起來讓人覺的很舒適。她的頭發一生從未剪過,編起來的辮子和她手腕一樣粗,盤在頭頂,油黑發亮。

在外麵,她是所有人的蒂爾迪大嬸,在家裏,她是十二個女兒的媽,和三十幾個孩子的外婆。

她戴著眼鏡縫紉,這是她唯一做過並獲得報酬的工作,也戴著眼鏡閱讀,這是她偷偷享受的樂趣。 在晴朗的日子裏,她會戴上一頂自製的太陽帽。她的大部分衣服都是自己做的,每件大約一美元,但有一次她花十六美元買了一件三件套的蕾絲連衣裙。為此她丈夫罵她是敗家娘們。

她家住在地鼠穀,屬於麥道威爾縣,那一片穀地被稱為美國的煤倉。露天礦開采後留下的礦渣堆玷汙了那些如詩如畫的丘陵。廢棄的汽車殘骸在溪流床中緩慢腐爛。 最好的道路也十分糟糕。一切變化都來得緩慢。文盲現象也很嚴重,蒂爾迪說,很多人不得不讓郵局局長替他們讀黑肺病補助金支票。麥道爾縣90%曾在礦井工作或正在工作的男性,包括韋恩哈斯廷斯,都患有矽肺病。

電影院和圖書館寥寥無幾,但教堂卻隨處可見。越是貧窮的地方,越需要對心靈的撫慰。

在整個哈斯廷斯家中,沒有什麽比客廳裏擺放的十二張高中畢業照更引人注目了。每個人都穿著學士服,有些還緊握著畢業證書貼在臉頰上。這是蒂爾迪最大的驕傲。

蒂爾迪十七歲就結婚了,母親曾極力反對這門婚姻,多次警告過 ,韋恩來自一個酗酒嚴重的家庭,男人喝醉了就打老婆,你要跟了他,有你好受的。婚後他確實如此,每次喝醉了就摔東西,對孩子大吼大叫,蒂爾迪回憶說,有一次他用菜刀切洋蔥,突然看著我說,我該割斷你的喉嚨。我回答說,你試試看,如果能做到的話然後我摘下眼鏡站在原地,但他沒有動手。 我曾因酗酒問題離開過他,回娘家住,但無法拋下這一群孩子,所以又回來了。他的優點也不能否認: 他從未因酗酒而缺勤一天工作,總的來說還是個顧家的人。

1953年10月,他加入了教會,從此再也沒有碰過酒,即使在事故發生後也是如此。

1959年,在島溪煤礦公司礦井內,一塊床墊大小的岩石砸中了韋恩的脊椎。當時他正蹲在礦井底部工人們正在爆破取煤,他被炸飛了。與可能發生的情況相比,他算是幸運的。 他在新澤西州聯合礦工醫院接受了為期兩年的康複治療,身體慢慢恢複了下半身的部分功能。自此以後他的生活一直很艱難,全家生活進入低穀。

有一次他對蒂爾迪說,他己毫無價值,讓她提出離婚。蒂爾迪說你不能趕我走,我不想離婚,你也休想離婚。結婚時我說過這是我終身承諾,我要堅守這個承諾。我唯一的祈願是能比你活得更久,這樣我就能在你有生之年照顧你。

六十年代初,哈斯廷斯一家搬進了有四個睡房的木屋,那裏己安裝了自來水和帶衝水的衛生間,他們買了第一輛汽車,1964年又上安裝了電話。

韋恩的撫恤血金有限,為了添補家用,蒂爾迪曾當過接生婆,她的費用是五美元,見人家生了男孩子,她會高興地抱在懷裏不撒手。她有時歎息自己沒有男孩兒。女孩子也得養呀,她說, 再苦也要咬緊牙關,忍受下去。手心手背都是肉,放棄哪一個也舍不得。話說回來,如果公司醫生有給我做輸卵管結紮手術,我寧可少要幾個孩子。

韋恩和蒂爾迪,像許多美國夫妻一樣,在溝通上存在問題。很多時候我們之間也存在長期矛盾,蒂爾迪說,韋恩仍然不認為閱讀《聖經》以外的書籍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花在閱讀上的時間可以用來做其他事情。但我一直都在閱讀,一輩子都在讀,蒂爾迪說,我不會停止。我過去常給孩子們讀書,讓他們坐在我膝蓋上,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有一次,當我發現我的《生活》雜誌不見了,我去問郵局局長為什麽沒收到。

她暗示是韋恩讓人把它們退回去了。我對他說,如果下周我的雜誌還沒來,我就去藥店買一份。就這樣,韋恩不再阻攔了。

當孩子們上學後,他上夜班時,我會讀完小時候錯過的所有課本,蒂爾迪驕傲地說,我讀過不少書,如《富蘭克林與埃莉諾》、《與傑基共度的人生》,我喜歡這本書,但覺得那位女作者非常不忠,我還讀過泰勒卡爾德威爾的幾本書、《簡愛》、《籠中鳥為何歌唱》和《根深蒂固》, 一部關於美國內戰和黑人種族的小說,以及大量《讀者文摘》精選書籍、《街頭雄獅》、《誰為鈴鐺而鳴》、《永恒的琥珀》和另一本我記不起來的書。

我偶爾看電視,但不像很多人那樣看那麽多。隻有讀書.讓我興奮。

哈斯廷斯家的孩子長大後沒有一個留在西弗吉尼亞州:他們都去其他地方找工作,而且都找到了。父母感到悲傷的是,沒有一個孩子願意留在身邊,繼承他們辛辛苦苦建起的房子。我有一個夢想, 蒂爾迪說,我希望在我們去世後,把這所房子變成一個收容迷途少女、老年人或殘疾礦工的庇護所。

大多數孩子都住在相鄰的州,距離足夠近,可以偶爾來探望。偶爾,在一次精妙的編排中,全家人得以團聚。在這樣的一次團聚中,入住人數超過25人。

有一年聖誕節,這群人中的十幾位回到家時,集資為父母購買了一套新的座椅和歺桌。 那是最貴重的禮物。老媽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逢人就說,這是孩子們送的禮物!

我曾夢想當一名護士,或作家,蒂爾迪說, 但都落空了。 我後來到一個福利中心做縫紉,那是計件工,一年賺了$841,這是我一生中賺到的第一筆錢。 我也喜歡在社區作義工,努力讓校車開進山穀接送孩子,協助學前教育項目,以及幫助老年人。在我看來,他們能獲得的任何額外快樂,都絕對值得我去做。

在我看來,她說人老了以後,女性比老年男性更孤獨,因為老年男性更容易聚在一起,比如在街角或廣場紮堆聊天。而女性必須留在家裏做飯,料理家務。

女人終究是女人,她們不該試圖改變什麽。 蒂爾迪戴上一頂大格子的太陽帽,走出後門,抬頭望向山丘。 但我認為,無論男女,都不該成為別人的墊腳石,她繼續說道,我聽說有些夫妻聲稱他們一生從未吵過架。 對此我隻能說,他們一定非常溫順,相敬如賓。我很慶幸自己沒嫁給那種男人,男人應該有擔當,有主意,但在我們家,並不是永遠男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