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憶大黃

   有關大黃的故事寫過很多，但仍有一些點滴沒有寫——

   狗都護食，村民們都說千萬別從狗嘴裏搶吃的，我們知青養的那隻大黃還算乖，可能是因為平日裏很少餓著它。我們吃啥也給它吃啥，待遇比村裏的狗要好很多，當然，不會給它肉吃，我們偶爾吃點肉也不會讓它看見，三年裏，好像它還沒見過肉啥模樣。大黃跟村裏的狗不太合群，時常與村裏的狗吵架，大黃雖然體格較壯，但村裏的狗會合起夥來對付它，大黃通常占不到多大便宜。後來大黃較少往外跑了，大黃的窩就砌在大門內的右側，看院還是很盡職的。

   在農村的那三年大家省吃儉用，過日子要作長遠打算，得知就要返城的那些天，大家才開始舍得吃了。夥房裏攢了好多粉條，夠吃很長日子了，咋辦？隻能突擊吃了——鍋裏放些油和鹽，把一簸箕粉條倒進去，添上水煮，出鍋後每人一大碗，吃得很香，大黃的狗食盆裏裝的最多，吃得更香。

   現金賬上還有很多錢，花不完怎麽辦？就打發兩人推著獨輪車去公社買豬肉，特意囑咐他倆盡量買脊柱兩側的肉，村裏人說那個部位的肉最好吃。肉買回來剁成小塊倒入鍋中，加水後放入蔥鹽和大料，點燃柴火耐心等它熟。煮熟後每人盛一碗，我提議這次也給大黃分一點，大家一致同意，還說大黃飯量大，應該給它多盛些。平時給大黃喂食都是我喂的多，便端著盛滿豬肉的飯碗來到了狗舍前，臥在狗舍裏的大黃遠遠就看見了我手裏的飯碗，當我蹲下將飯碗送到大黃眼前時，大黃立刻立起身子，狗眼裏放著光，美美地吃起來。突然想到還是該將碗裏的肉倒入狗食盆中給它吃才對，便又重新將碗端起來，此時大黃突然露出狗牙衝我凶叫起來，我突然被大黃的凶相鎮住了，三年裏第一次看到它的這個樣子。我匆忙將肉倒入狗食盆裏，放到地上趕緊站起身來。大黃或許意識到我並沒有要將肉端走的意思，便不再吼叫，開始繼續享用它的美食，一臉氣惱的我匆匆走開——大黃怎麽突然這樣對待我呢？畜牲就是畜牲。

   雖然知道了很快就要回城，但每天還是要去修大寨田，越是這時越要好好表現，好在幹不上多長時間了，熬著吧。大黃這些天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緒很低落，從前每次放工後走進青年點院門時大黃都會站起來用脖子蹭我的褲腿，因為我對它最好，可這些天裏它不再用脖子蹭我了，有些不敢靠近我的意思，我也沒再像從前那樣蹲下來用手摟它的脖子，而是徑直走回宿舍。

   最後那幾天，大黃試探著要靠近我，它顯然意識到了那天自己的過錯，試圖與我緩和關係，我卻裝著沒看見，故意不搭理它，它便羞愧地低下了頭。其實我也沒有太怪罪它——都說人窮誌短，狗也一樣，麵對肉的巨大誘惑，有時便會做出一些不太體麵的事情。

   回城的那天，自顧不暇的我們到達車站的時候將大黃托付給了一個陌生人，這是我們早就預想過的解決辦法。一個胖女人將它牽走了，胖女人和大黃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淡出我們的視線......想到將永遠失去大黃，大家心裏都難過不舍，更怕它此後命途多舛！而在我的心裏，一直後悔最後幾天沒能給它更多愛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