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幹過的壞事

          想要身體健康和強壯，專家們都說缺什麽補什麽，我想在別的方麵也一樣是缺什麽補什麽。比如小時候我們家缺吃少穿，父母親就想盡辦法讓我們吃飽穿暖，不受茅屋為秋風所破的罪，偶爾還會拆東牆補西壁，或者拆他們自己的破褂去補我們的破褲。

          而我自從和父親進了一次城，才發覺自己真的一無所有。沒有漂亮的衣服，沒有零花錢，沒有玩具，更沒有一本屬於自己的小人書。和村裏一窮二白的小夥伴比，我家算是條件好的，心裏又稍微好受一點。平時除了總想著吃點什麽補肚子，我還想要精神上也補點什麽，安慰一下自己空蕩蕩的心靈。可是學校的語文課多半都是城裏人的好人好事，離我太遠，數學也是靠死記硬背公式，花樣不多且枯燥乏味。

           媽媽過年時讓我在牆上糊報紙，我將上麵的文字夾生兒的都看完了，粗略地了解到美帝國的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小學課本裏有安徒生控訴資本主義社會的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而我們的國家一片大好形勢，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我為自己生活在這樣美好的國家，常常感到非常幸福和自豪。

          家裏閣樓上舊木箱裏的古典小說，也被我陸陸續續地囫圇吞棗地看完了，似懂非懂。有那麽一兩次，哥哥從莫少爺那裏借的連環畫，我也沾光看了，至今還記得講的是西雙版納傣族人抓特務的故事。村裏有個在鎮上中學教書的大叔，借了我一本外國小說： “ 金銀島 ” 。小說情節曲折，語言幽默風趣，使我看了大開眼界，心想那些外國人的日子真的不好過啊。

           我父親是非常的反感我們看課外書，他稱之為野書，說小孩子看了心就野了。父親小時候上過私塾，寫的字都是繁體的，他總是跟我講女子要三從四德，常常念念不忘的跟哥哥講要做忠臣孝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要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哥哥對父親的這番苦口婆心的話總是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一天，哥哥聽得不耐煩了，忍不住跟父親爭辯道：“ 君不正，臣不忠。” 

          哇哦！聽口氣有點像宋江那夥人說過的話，難道哥哥也偷看了水滸傳？

          父親在哥哥的頭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瞪眼罵道：“ 小畜生！別亂說！” 

          哥哥不服，大喊大叫道：“ 父不慈，子不孝。”    

          我一聽，捂著嘴巴偷笑，也隻有哥哥敢這麽對父親說話。父親當下被哥哥的話噎住，轉眼就笑著罵他：“ 小畜生！真是三斤的鴨子兩斤的嘴。哪裏學來的這一套？敢跟我強嘴，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啊？”

           “ 沒吃飽就不能說話嗎？” 哥哥嘻皮笑臉地回答，瞧見父親的巴掌向他舉起來了，轉身一溜煙兒地跑了。

          家裏才安靜了兩天，哥哥又做壞事了。

          我家斜對門的鄰居可能是為了光耀門戶，將幾十個酒瓶底朝外，整整齊齊地碼在大門口三級台階的兩邊。哥哥閑得發慌，好奇的他想要看看瓶子裏麵是不是有酒？趁鄰居下地幹活去了，將酒瓶一個個的都給敲破了。後來被鄰居打聽到，氣咻咻地上門告狀。

          那個時候的空酒瓶是很值錢的，而鄰居之間的關係又比錢還重要。父親當即氣得眼睛睜得有燈籠大，惱怒地從大門背後抄起扁擔，叫嚷著要打哥哥。

         正坐在餐桌邊修理彈弓的哥哥當下跳起來，一腳踢開凳子，轉身就竄出家門，拔腿就往河邊飛奔而去。父親拖著扁擔在後麵追，嘴裏大喊著：“ 小畜生！老子今天非得要好好地教訓你一頓！”

          我樂嗬嗬的跟在父親的後麵看熱鬧，哥哥邊跑邊回頭，笑著大喊：“ 爹！跑不動了吧？哈哈！”

          父親扔下手裏的扁擔發狠追，哥哥在前麵跑得腳打後腦殼，比兔子還要快。到了河邊，隻見哥哥站在大人們平時挑水站的青石板的盡頭，直挺挺地縱身一跳，就像插秧似的 “ 撲通 ” 地一下栽進清河裏，將水麵硬生生地砸了個大窟窿，人掉進裏麵頓時就不見了。

         父親氣喘籲籲地追到河邊，隻看到河裏一圈又一圈的波浪衝刷著岸邊，哪裏還有哥哥的影子？父親可能是真的嚇著了，急得捶胸跌腳，又不好對人說，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對著空蕩蕩的河水，焦急萬分地喊：“ 小畜生！玉兒！玉兒呀！”

          我站在岸邊也傻了眼，幫著父親著急，抬頭望見對岸的河麵上露出了哥哥的光頭，興奮得跳起來，大喊大叫道：“ 爹！哥哥在對岸哩！”

          哥哥的上半身已經從河裏鑽出來，他搖晃著腦袋瓜，抬手又抹了一下臉上的水，朝我們這邊大喊道：“ 爹！你過來呀！你過來呀！我在這兒等著挨打呢。”

          父親又是驚喜又是氣惱，放出同樣的狠話來：“ 小畜生！等你回來了，老子非打你一頓。”

          哥哥看上去一點也不當回事，若無其事地在對麵的淺灘裏摸魚。無可奈何的父親隔岸又大罵了哥哥幾句小畜生，我想父親可能是罵給鄰居聽的吧。

           我坐在岸邊等著，哥哥瞧見父親回家了，馬上從對岸遊過來，手裏攥著一條半尺長活蹦亂跳的小鯉魚，喜氣洋洋地領著我回家。父親見了哥哥，嚷嚷著舉起牛鞭要打他，哥哥扭身就躲到爺爺的身後，烏黑發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父親。哥哥仗著爺爺的寵愛，天大的事兒立馬又煙消雲散了，父親隻氣得幹瞪眼。

          我家院子裏的一群雞和一群鴨，它們的長相都是一模一樣，隻有大小之分，還有就是羽毛的顏色不同而已，不用費心的給它們取名。父親生哥哥的氣，看不順眼他，又礙著爺爺在旁邊瞪著眼睛盯著，隻好趕得無辜的家畜們雞飛狗跳地出出心中的怨氣。

          奶奶埋怨爺爺慣壞了孫兒，一向在奶奶麵前畢恭畢敬的爺爺，這回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腰一挺，直著脖子仰起頭，對奶奶毫不客氣地大聲說：“ 我自己的孫兒我願意慣著，誰也管不了！”

          爺爺差點又把奶奶氣出病來，奶奶事後教訓哥哥說：“ 做人要常存善念，常講善言，常行善事，這才是為人立身處世之道，你不要再由著性子胡鬧啊。”

           奶奶的話不知哥哥能聽去多少？無可奈何的父親隻好親自上鄰居家賠禮道歉，外加賠酒瓶錢。哥哥知道後心裏非常的不服氣，背著人跟我說要讓鄰居付出代價。

          不久後的夜晚，哥哥夥同莫少爺趁著月光，偷偷地鑽進鄰居家的後院裏，將南瓜花、絲瓜花以及冬瓜花和西瓜花等，反正隻要是看得見和摸得著的花兒，全部都給掐掉了，害得人家院子裏一大片綠油油的瓜秧兒，光長葉子不結果。我看在眼裏，對誰都不說， 免得哥哥又挨父親的打罵。

         鄰居沒有證據，又不能指名道姓地罵，就站在院子裏罵雞似的指桑罵槐了半天。

         哥哥和莫少爺倆人裝聾作啞，毫不在乎，隻當風吹草帽落。         

（待續）

上集：

鄰居家悲慘的遭遇